舌华录

【置顶】《舌华录》简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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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朝刘义庆著《世说新语》，以其卓越的思想和艺术成就，对后世产生了深远影响，续作、仿作者历代不绝。降至明代，继何良俊《语林》、李绍文《皇明世说新语》、焦竑《玉堂从语》等著述后，又问世了专记清言俊语的《舌华录》，作者便是生活于晚明的江南曹臣。

曹臣，字荩之，改字野臣，号文几山人。徽州歙县（今属安徽黄山市辖）人，出生于商人之家，时明万历十一年（1583）。关于曹臣的一生，可用几句话作简短概括：出身四民之末，广涉经史子集，生计拮据窘迫，遭遇穷愁流离；才华需要施展，性情需要显示，郁闷需要发抒，感慨需要寄寓。

曹臣在大概三十二岁左右，创作笔记小说《舌华录》，写成于万历四十三年四月之前，作者根据汉至明代99种子史文集和自己当时所见所闻，博采古今人士警言隽语，共约1037条，所涉自上古传说时代至明末人物约1180位（版本不同，条数和人数会略有出入。此据黄山书社1999年版及其附录“人名索引”），厘分9卷18门。书名“舌华”，盖取佛经“舌本莲花”之意；亦即潘之恒序语所谓：“舌根于心，言发为华”。

欲知传闻趣佚事，且看舌华录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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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明曹臣的《舌华录》，是曹臣采自近百种书籍后，选择而出的各类妙语，再经过曹臣分类整理，读来方便。这类妙语分为慧、名、狂、豪、傲、冷、谐、谑、韵、俊、讽、讥、愤、凄等十八类，我个人觉得要比《菜根谭》好看，只可惜《菜根谭》名声太大，几乎成了晚明小品文的代表作，以致让很多人都不知道还有《舌华录》这本书，因此网络上也找不到全文，书店里也很难购到该书，让人感到遗憾。

以前，我就一直想把这本小书抄出来，另外再加点注释和自己的心得，然后放到网络上供大家阅读。这样，也许就有更多的朋友可以知道。只是个人时间精力有限，这项工作迟迟不能开始。今年2007年，我终于下了决心要做这项工作。

有一点要说明，注释内容参考了部分字典、词典、辞典，还有部分官职、地名、人名等专类辞典，以及参考了前人的著作，不一一列出，只是为了简便，略而不举，并非有意掠美。

因为本人是业余时间做注，如有疏漏，还望指出，共同提高。

方雨楼是我笔名，因晚明小品多为散淡疏旷，故取“小楼一夜听春雨”与之对应。

1. 巧辨獐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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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元泽数岁时，客有一獐一鹿同笼以献。客问元泽：“何者是獐？何者是鹿？”元泽实未识，良久对曰：“獐边者是鹿，鹿边者是獐。”客大奇之。

①此条出自宋沈括《梦溪笔谈》。

②王元泽(1044 - 1076)：名雱（pāng），字元泽，王安石的儿子，后成为北宋学者。

今语体：王元泽很小的时候，有客人将一獐一鹿放在同一笼子中送给他，并问道：“哪个是獐？哪个是鹿？”元泽其实分不清獐与鹿，沉思了一会儿，他回答说：“獐边上的是鹿，鹿边上的是獐。”王元泽机智的回答让客人非常惊讶。

雨楼评：王元泽用的是“模糊语言”策略。手里还有一古一今两个例子，都说明，在一些特定的场合，模糊观念要比清晰观念更富有表现力。

一古：相传乾隆皇帝同刘墉等大臣登上城楼观景，恰巧有一人家出殡，抬着花轿走过城楼下。乾隆就问刘墉：“刘爱卿，都说你聪明过人，现在我问问你，你说全国一年生多少人，死多少人？”刘墉答：“生一人，死十二人。”乾隆疑惑不解，刘墉就解释说：“国家再大，一年内生的也只有一个属相，死的是十二种属相。”

一今：据说周恩来当外交时，有外国人故意刁难，问：“你们国家有多少个厕所啊？”周恩来回答：“一共有两个厕所，一个女厕所，一个男厕所。”

乾隆和外国人的这种问题是没法用确切数字回答的，只能用模糊语言这种语言策略来回答。

2. 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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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东坡一日退朝，食罢，扪腹徐行，顾谓侍儿曰：“汝辈且道是中何物？”一婢遽曰：“都是文章。”坡不以为然。又一婢曰：“满腹都是机械。”坡亦未以为当。至朝云乃曰：“学士一肚皮不合时宜。”坡捧腹大笑。

①此条出自宋费衮《梁溪漫志》。

②苏东坡（1037 - 1101）：名轼，字子瞻，一字和仲，号东坡居士。 ③机械：巧诈，机巧。这里可引申为聪明。 ④朝云是苏轼的侍妾，也是他的第三任妻子。

今语体：有天，东坡退朝下来，吃过饭，以手扪腹慢慢行走，他看着婢妾们问道：“你们说说我这里装的是什么？”一个婢女应声回答说：“装的都是文章。”东坡不以为然。另一婢女说：“装的都是巧智。”东坡也认为不对。轮到朝云，她回答说：“学士一肚皮装的都是不合时宜的东西。”东坡捧腹大笑。

雨楼评：在饭碗与态度挂钩的地方，只靠一种方式生活的人，要保住生活，就很难保住灵魂。我们肚子里装没装“不合时宜”的东西？

林评：也有人说“机械”指的是“见识”。董桥《语文小品录》第九卷《给自己的笔进补》里就有一篇文章以《一肚皮不合时宜》作题目。

3. 以眼为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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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安聋而颖悟，人与之言，以指画字，不尽数字，辄了人意。苏东坡戏之曰：“余以手为口，尔以眼为耳，皆一时异人也。”

①此条出自宋袁文《瓮牖闲评》

②庞安(1042-1099)：名安时，字安常，宋时鄂东四大名医之一，主要中医学著作有《难经辩》万言，《主对集》（一卷）、《本草补遗》、《伤寒总病论》（九卷）等。

今语体：庞安耳聋，但很聪明。别人与他交谈，用手指写字代替口说，没写几个字，他便马上明白对方的意思。苏东坡开玩笑说：“我用手写字来代替嘴巴讲话，你用眼睛来当耳朵听话，都可谓一时的奇人。”

雨楼评：中医历史悠久，博大精深，在医学史上岂容轻易抹杀？时人有轻佻之辈，发偏激之言，以科学名医对中医大加抨击，但是他们真懂得科学原理与科学精神吗？说到底，他们最多只有一点可怜的、大概属于17、18世纪的科学知识，因而只会采用培根早就批判过的简单枚举法来否定中医。具体说来，就是尽可能地多找几条经验证据（如“很多中医学院学生说中医没用”等），以为就在逻辑上完成了批判任务。孰不知，这恰好表明他们对现代科学原理及精神是怎样的陌生与一窍不通！

林评：怎么会由此联想到中医呢？我倒是想起《暗算》中的瞎子阿炳，他“以耳为眼”，也算得上奇人了。

4. 忘情不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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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玄之、顾敷，是顾和中外孙，皆少而聪慧。一日与至寺中，见泥涅佛像，弟子有泣者、不泣者。和以问二孙。玄之谓：“彼亲故泣，彼不亲故不泣。”敷曰：“不然。由忘情故不泣，不能忘情故泣。”

①张玄之：字祖希，曾任吏部尚书等职，《续晋阳秋》云：“玄之名亚谢玄，时亦称南北二玄。” ②顾敷：字祖根，官至著作郎，二十三岁早卒。 ③中外孙：子所生为中，女所生为外。

④泥涅：即涅磐，佛教教义，又译作泥日、涅磐那。意译为寂灭、解脱、圆寂等。泥涅佛像就是指佛祖释迦牟尼去世前的形象。

今语体：张玄之与顾敷是顾和的孙子、外孙，都年少聪明。一日，顾和与他们同去寺庙，见到佛涅的神像，弟子中有哭泣的，有不哭泣的。顾和便问两孙儿，为什么有的哭，有的不哭。玄之回答说：“有的佛弟子和佛祖比较亲，所以就哭了；有的比较不亲，所以不哭。”顾敷回答说：“不对。因为忘情，所以不哭；不能忘情，所以便哭。”

雨楼评：张玄之语重人情；顾敷语重玄理。

林评：忘情不泣，情深不寿……

5. 鸡肋杨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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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德祖为主簿，时操既平汉中，欲讨刘备而不得进，欲守又难为功。护军不知进止，操出教，唯曰“鸡肋”。外曹没能晓，德祖曰：“夫鸡肋，食之无所得，弃之殊可惜，公归计决矣。”乃令白外，称严装，操果回师。

①杨德祖：东汉杨修，字德祖，弘农华阴（今属陕西）人。曾任丞相曹操主簿。与操子曹植友善，为使其取得魏太子地位，积极为之谋划，后曹植失宠，杨修又是袁术外甥，曹操恐有后患，遂借故杀之。 ②主簿：官名。 汉代中央及郡县官署多置之。其职责为主管文书，办理事务。 ③护军：秦汉时临时设置护军都尉或中尉，以调节各将领间的关系。

今语体：杨修任曹操军中主簿，当时，曹操平定了汉中，要继续进攻刘备，却无法前进，想固守，有难以坚持。护军不知进至。曹操发令只有“鸡肋”二字，将官们不知何意。杨修说：“鸡肋嘛，吃起来没什么吃头，丢弃它又很可惜，曹公决心要退兵了。”便令告白军中大点行装。曹操果然班师回去。

雨楼评：杨修出身名门，曾祖杨震，在《后汉书》中单独列传，修聪明却无自知之明，他只知道上级喜欢聪明的下属，却不知道上级不喜欢比自己聪明的下属。说白了这就是潜规则，就是你必须比领导傻，而且要让领导觉得他自己很聪明。

林评：杨修不死，何来“舐犊情深”之说？小时候看过关于他的另外两个典故。

有一次，曹操造了一所后花园。落成时，操去观看，在园中转了一圈，临走时什么话也没有说，只在园门上写了一个“活”字。工匠们不了解其意，就去请教杨修。杨修对工匠们说，门内添活字，乃阔字也，丞相嫌你们把园门造得太宽大了。工匠们恍然大悟，于是重新建造园门。

有一天，塞北有人给曹操送了一盒精美的酥(奶酪)，想巴结他。曹操尝了一口，突然灵机一动，想考考周围文臣武将的才智，就在酥盒上竖写了“一合酥”三个字，让使臣送给文武大臣。大臣们面对这盒酥，百思不得其解，就向杨修求教。杨修看到盒子上的字，竟拿取餐具给大家分吃了。大家问他：“我们怎么敢吃魏王的东西?”杨修说：“是魏王让我们一人一口酥嘛!”在场的文臣武将都为杨修的聪敏而拍案叫绝。而后，操问其故，修从容回答说：“盒上明明写着?一人一口酥?，岂敢违丞相之命乎?”

6. 金刚怒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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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楼评：这则故事也是成语“难兄难弟”的起源，原意就是用来褒扬那些才华品行俱佳而难分高下的兄弟俩，其中“难”字要读nán（第二声）。而今日我们用来形容“彼此曾共患难的人或者彼此处于同样困难境地的人”的那个成语“难兄难弟”，其中“难”字要读nàn（第四声）。

16. 无瞳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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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孺子年九岁，尝月下嬉，人语之曰：“若令月中无物，当更明耶？”徐曰：“不然，譬如眼中有瞳子，无此必不明。”

①徐孺子：徐稚，字孺子，东汉人。朝廷多次征聘，不仕。

今语体：东汉徐孺子九岁时，在月下嬉戏，有人对他说：“如果使月亮中没有杂物，不是会更明亮吗？”徐说：“不对，就像眼睛中有瞳孔一样，没有它必然不明亮了。”

雨楼评：错了。其实我们能看到东西，并不是眼睛里有瞳孔，而是因为光的存在。如果没有光，再优秀的视力都没用。

17. 覆巢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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孔融被收，中外惶怖。时融儿大者九岁，小者八岁，二儿故琢钉戏，了无遽容。融谓使者曰：“冀罪止于一身，二儿可得全不？”儿徐进曰：“大人岂见覆巢之下，复有完卵乎？”寻亦收至。

①此条出自《世说新语·言语》。

②孔融：字文举，后汉鲁国人，孔子后裔，少有俊才，后为曹操忌杀。

③琢钉戏：古时一种儿童游戏，以掷钉琢地决胜负。清周亮工《书影》卷三：“ 金陵童子有琢钉戏：画地为界，琢钉其中，先以小钉琢地，名曰签；以签之所在为主，出界者负；彼此不中者负，中而触所主签亦负。”

今语体：孔融被捕，朝廷内外都很惊惶恐怖。当时，孔融的大儿子九岁，小儿子八岁，他们仍在琢钉玩耍，没有一点儿害怕的神色。孔融对前来逮捕的使者说：“希望你们能惩治我一个人，两个儿子可以得到保全

吗？”儿子从容地对孔融说：“大人难道见过倾覆的鸟巢之下，还会有完善的鸟蛋吗？”不久，收捕他儿子的人也就来了。

雨楼评：八岁小儿就能预知到灾祸的降临，当然是聪明过人，其忧患意识也是超过了不少的成人。但是哪有看到父亲被逮捕，而面不改色，继续玩耍的人？此条给收入初中语文课本，难道不是伤害孩子吗？这件事情不过是由于当时喜好奇异的事情，而导致言传过头，忘记了这个说法有悖于人之常情！

另外，此条给曹臣收入“慧语”，我不敢苟同，放入“凄语”是不是更合适？

林评：早在三国时，嫉贤妒能的曹某人就意识到“斩草要除根”了。

18. 病君为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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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朝小儿父病，行乞药。主人问病，曰：“患疟也。”主人曰：“尊侯明德君子，何以病疟？”答曰：“来病君子，所以为疟。”

①中朝：晋南渡后称渡江前曰“中朝”，即指西晋。

②疟：当时俗传行疟的是疟鬼，形体极小，不敢使大人物得病，所以主人这样问。

今语体：中朝有个小孩的父亲病了，小孩向人乞求药物。主人问是什么病，他回答说：“是疟疾。”店主问：“尊大人是具有美好品德的君子，为什么会得疟疾？”小儿回答说：“正因为它来祸害君子，所以叫做疟。”（“疟”与“虐”谐音，所以这样调侃。）

19. 疲于津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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庾公常入佛图，见卧佛，曰：“此子疲于津梁。”

①庾公：庾亮，字元规，东晋时曾任中书令、镇西将军等职。 ②佛图：佛塔。

③津梁：桥梁，佛家喻以佛法引渡众生。

今语体：晋庾亮曾到佛塔参观，看见卧佛，便说：“这位是因忙于引渡众生而疲劳了。”

雨楼评：唯心。

20. 故得在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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庚法畅从庚太尉，握麈尾至佳，公曰：“此至佳，那得在？”法畅曰：“廉者不求，贪者不与，故得在耳。”

①庚太尉：指庚亮。他在东晋时历仕元帝、明帝、成帝三朝。 ②庾法畅：当作康法畅，和尚名，僧渊氏族所出未详。 ③麈尾：用鹿尾或马尾做成的除尘用具，亦称拂尘。

今语体：庚法畅拜访太尉庚亮，手上拿着的尘尾十分精致。庚公说：“这尘尾如此精致，怎么能长期保存在自己手中？”法畅说：“廉洁的人不会向我索求，贪心的人，我不会给他，所以便能保存在自己手中。”

雨楼评：法畅精防御之道，答语中关碍已设。真可谓一语破的！

林评：“我能保守秘密，你呢？”貌似是应对窥私者最好的答语。

21. 欲者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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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武帝每饷山涛，恒少。谢太傅以问子弟，车骑答曰：“当由欲者不多，而使与者忘少。”

①晋武帝：西晋第一代皇帝司马炎。

②山涛（205年—283年）：竹林七贤之一。字巨源，西晋河内怀县（今河南武陟西）人。 ③谢太傅：谢安累迁太保，录尚书事，赠太傅。 ④车骑：指谢车骑，即谢玄，字幼度。

今语体：晋武帝每次给山涛的赏赐总是很少，谢太傅就这件事问子弟，车骑谢玄回到说：“当是因为他所要求的不多，所以就使赏赐者忘记了赏赐给他的太少了。”

雨楼评：此则极妙！字不满四十，却记叙了四个名人的言行，揭示了欲望与人格之间的微妙关系。应细读，细想，细思之。其中内涵绝非“会哭得孩子有奶吃”或者女人要“作”那样肤浅。

林评：甚爱之。

22. 何常之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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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文崩，孝武年十余岁，立，至暝不临。左右启：“依常应临。”帝曰：“哀至则哭，何常之有？”

①简文(320 - 372)：指东晋简文帝司马昱，字道万。

②孝武(361 - 396)：司马昱之子，名司马曜，字昌明，是东晋的第九个皇帝。

今语体：晋文帝驾崩，其子孝武帝当时只十余岁。他被立为皇帝以后，到天黑下来也不到灵前哭奠。近侍之臣启禀说：“依照惯例应该临丧哭奠。”孝武帝说：“哀痛到了极点便会痛哭，有什么惯例？”

雨楼评：这个回答有一点儿率性，有一点儿慧黠，应该是聪明人。可惜长大后沉湎于酒色，结局是暴毙而死，并且连带毁了一代江山，谶语“晋祚尽昌明”说的就是他。

23. 芝兰玉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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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阶庭耳。”

①谢太傅，车骑：见二十一则注。

②芝兰玉树：后成典故，用来比喻优秀子弟。清李渔《蜃中楼·婚诺》有“芝兰玉树生于庭阶，可喜，可喜。”

今语体：太傅谢安问子侄们：“子弟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却总希望他们出类拔萃？”大家都没有吱声。车骑将军谢玄回答说：“譬如芝兰玉树，要使它生长于自家阶前庭院中而已。”

雨楼评：此则问答可能非字面意思那样简单。谢安的问话暗含的意思也许是要子弟不仅不窥窃晋室权力，而且要为巩固晋室干一番事业，而谢玄答语暗谓谢氏子弟当隐忍而不外露，不竞权势，不求非分。

林评：要是所有的“顾命大臣”都这么想，天下早就太平咯。

24. 明镜不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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孝武将讲《孝经》，谢公兄弟与诸人私庭讲习。车武子难苦问谢，谓袁羊曰：“不问则德音有遗，多问则重劳二谢。”袁曰：“必无此嫌。”车曰：“何以知尔？”袁曰：“何尝见明镜疲于屡照，清流惮于惠风？”

①谢公兄弟：指晋孝武帝时官至宰相的谢安及其弟谢石。 ②车武子：中书郎车胤。

③袁羊：应为袁虎（袁宏，小名虎）之误。袁羊卒于永和年间，下迄孝武讲经，相距二十余年。

今语体：晋孝武帝将要宣讲《孝经》，谢公兄弟与其他一些人也在私下开庭讲习。车武子不好意思连连向二谢发问，便对袁羊说：“不问吧，怕把精妙见解漏掉；多问吧，又怕劳累了他们。”袁羊说：“肯定不会有这种嫌疑。”车武子说：“何以见得？”袁羊说：“哪里见过明亮的镜子为屡屡照人而感到疲惫，清清的流水忌讳和暖之风的吹拂呢？”

雨楼评：身非菩提树，明镜亦非台。本自无一物，何处染尘埃？

25. 默然许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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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宁作豫章，八日请佛有板，众僧疑之，或欲作答。有小沙弥在坐末曰：“世尊默然则为许可。”举众从其义。

①范宁：东晋经学家，字武子。曾任中书侍郎、豫章太守等职。博学，著有《春秋谷梁传集解》。 ②八日请佛有板：民俗以夏历四月八日为佛生日，上疏请佛将疏书于板简之上。 ③世尊：对释迦的尊称。

林评：“逸马杀犬于道”——老子的境界；“有马逸于街衢,卧犬遭之而毙”\楚王的境界。说的同一回事，两个无聊人。

32. 双重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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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戎七岁，尝与诸小儿游。看道边李树多子折枝。诸儿竞走取之，唯戎不动。（人问之），答曰：“树在道边而多子，此必苦李。”取之果然。

①王戎（234 - 305）：字濬冲，西晋惠帝时官至司徒，最后死于“八王之乱”。

今语体：王戎七岁时，与小孩子们一起游玩，看见路边李树上果子累累，把树枝压断了。孩子们争先恐后去摘果子，只有王戎全不动心。人们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树在路旁却有很多果实，（没有人去摘）这一定是苦李。”众人摘取果实（尝后）一脸信服的样子。

雨楼评：1700多年前的黄口小儿王戎居然懂得“否定之否定”的辩证法，堪称神童。相比之下，我们现在不少成年人，还经常会被各类骗子“免费的午餐”弄昏头脑，叹叹。

33. 治世奸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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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公少时见乔玄，玄谓之曰：“天下方乱，群雄虎争，拨而理之，非君乎？然君实是乱世之英雄，治世之奸贼。”

①曹公：即曹操。

②乔玄：字公祖，梁国睢阳人，累迁尚书令。

今语体：曹操年少时去见乔玄，乔玄对他说：“天下正大乱，群雄像猛虎一般进行争夺，拨乱反正使天下得到治理的，不就是阁下吗？然而，你实在是乱离之世的英雄，太平之世的奸贼。”

雨楼评：世界上恐怕没有人从小就立志要当奸雄的，奸雄都是逼出来的。处在治世，就是能臣；处在乱世，就是奸雄。

34. 不见长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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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明帝数岁，坐元帝膝上，因问长安何如日远？答曰：“日远，不闻人从日边来，居然可知。”元帝异之。明日集群臣宴会，告以此意，更重问之，答曰：“日近。”元帝失色曰：“尔何故异昨日之言耶？”答曰：“举目见日，不见长安。”

①晋明帝：司马绍，字道畿。晋元帝长子。

②晋元帝：司马睿，字景文，中国东晋开国皇帝。庙号中宗，谥号元皇帝。司马懿曾孙，司马觐之子。

今语体：晋明帝几岁时，坐在晋元帝的膝上，元帝因问他：“长安与太阳相比，哪处离得远？”明帝回答说：“太阳远。没听说有人从太阳边上来。显然是太阳远。”元帝认为他回答得很妙。第二天召集群臣举行宴会，并将明帝的回答告诉大家。再次问他，他却回答说：“太阳近些。”元帝大惊失色道：“你为什么回答得与昨天不一样呢？”明帝回答说：“抬起双眼便能见到太阳，却见不到长安。”

雨楼评：“举目见日，不见长安”，一霎那，八个字构出一幅苍凉的意象。秋风起兮，落叶满天，这个大城，别有一种古往今来多少事，都付千秋一梦中的凝重和苍凉。

林评：西北望长安，可怜无数山……

35. 熨斗柄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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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康伯数岁，家酷贫，至大寒，止得襦，母殷夫人自成之，令康伯捉熨斗，谓康伯曰：“且着襦，寻复作裈。”曰：“儿已足，不须作裈也。”母问其故，答曰：“火在熨斗中而柄尚热。”

①韩康伯：晋韩伯，字康伯，好学，善言理。历任豫章太守、领军将军等职。 ②襦：短袄。裈（kūn）：裤子。 ③熨斗：旧时构造形似斗，中烧木炭。

今语体：晋韩康伯几岁时，家境极为贫寒，到了严寒的时候，还只能穿上短衣。母亲殷夫人亲自为他缝衣，要他拿熨斗，对他说：“你暂且穿了这短衣，我不久再为你做裤子。”康伯说：“孩儿已经满足，不要再做裤子了。”母亲问他为什么，他回答说：“火在熨斗中，柄也就热了。”（意谓已经穿上短袄，下身也会暖和的。）

雨楼评：现在的孩子如果有韩康伯一半的成熟心智就好了。另外，陆游诗：“翁饥不能具小飧，儿冻何由成複襦。”用的便是这个典故。

36. 岂能无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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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眉公曰：“武林西湖，有花朝而无月夜，有红粉而无佳人，于此不无少恨。”吴鹿长闻之曰：“既有此西湖，不得不有此缺恨。”

①陈眉公：陈继儒，字伯醇，号眉公，明代文学家、书画家。

②花朝：旧俗以农历二月十五日为“百花生日”，故称此日为“花朝节”。百花生日是良辰，未到花朝一半春；万紫千红披锦绣，尚劳点缀贺花神。

③武林：旧明杭州西湖的别称，以武林山得名。 ④吴鹿长：即《舌华录》的参定者吴苑。

今语体：陈眉公说：“杭州西湖，有花朝节而没有明月夜，有女子而没有佳人，对此不能没有遗憾。”吴鹿长听后说：“既然有这样的西湖，就不能没有这样的缺憾了。”

雨楼评：“既有此西湖，不得不有此缺恨”，此语妙极！闻之令人心胸一畅。以前也有四恨：一恨红楼无结局；二恨浮生少两记；三恨镜花缘不再；四恨飘去又飘来。今闻吴鹿长之语，方知世无完美，有一得必有一失，人生岂能无恨？

林评；“海棠无香”不值得恨么？想想你那篇《上了天堂的人》……

37. 雪夜访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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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猷居山阴，夜大雪，眠觉空室，命酌酒，四望皎然。因起彷徨，咏左思《招隐》诗，忽忆戴安道。时戴在剡。即便夜乘小船就之，经宿方至，造门不前。人问其故，王曰：“吾本乘兴而来，兴尽而返，何必见戴。”

①王子猷：晋王徽之，字子猷，书法家王羲之第五子。 ②山阴：地名，在今浙江。

③剡（shàn）：剡溪，在浙江嵊县。

④戴逵（？- 396）：字安道，东晋学者、雕塑家和画家。谯郡铚县（今安徽宿县）人，后徙会稽之剡县（今浙江嵊县西南）。

今语体：王子猷居住在山阴，一日大雪纷飞，他睡醒后，打开窗户，命人酌酒而饮，四下张望，一片皎洁。因而起床散步，吟咏左思的《招隐》诗，忽然想起了戴安道。当时戴安道正在剡溪。王子猷便连夜坐小船去找他，经过一夜才到，到了门口又不向前进去。有人问他这样做的缘故，王子猷回答说：“我本来是乘兴而来，现在兴尽就返回家，为什么一定要见到戴安道？”

雨楼评：六朝人物，最是风流。兴尽方下山，何必待之子。雪夜访戴、泊舟竞夜只为一“兴”字，而见与不见已然成为俗套。果然不愧是王羲之的儿子！

38. 满腔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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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继儒曰：“有人闻人善则疑之，闻人恶则信之，此满腔杀机也。”

①陈继儒：字仲醇，号眉公、麋公，明文学家、书画家。

今语体：陈继儒说：“有的人听到人的善处便能怀疑，听到人的恶处便相信，这是含有满腔的杀机啊。”

雨楼评：看到陈继儒的话，我不由自主的想到一位大师的话：“我向来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揣测中国人。”

林评：闻人善则信之，闻人恶则疑之，这不是《伊索寓言》里死于蛇吻的农夫么？

39. 有缝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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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塔长老戒公，东坡居士昔赴登闻，戒公迓之。东坡曰：“吾欲一见石塔，以行速不及也。”戒公起曰：“这着是砖浮图耶？”坡曰：“有缝奈何？”曰：“若无缝，怎容得世间蝼蚁！”

①石塔：位于乌蒙军民府东二十五里，斫石而成，高一丈许，刻人马螭虬之形于上。 ②戒公：高僧，其它不详。 ③浮图：即塔。

今语体：石塔的长老为戒公。东坡居士（苏轼）以前赴登闻时，戒公去迎接他。东坡说：“我想见一见石塔，因很快要走，来不及了。”戒公起身说：“我这不就是砖塔吗？”东坡问：“有缝怎么办？”戒公说：“如果没有缝，怎能容纳世上的蝼蚁？”

雨楼评：这是相对论啊。这里的“蝼蚁”应该指苏轼，因为适逢苏轼被贬。

40. 忠臣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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郝公琰曰：“忠臣孝子，无非钟情之至。”

①郝公琰：郝之玺，字公琰，喜为诗。英年早逝。袁宏道称其“年少而才新。”

今语体：明郝公琰说：“忠臣孝子，没有不是十分钟情的。”

雨楼评：就怕变成愚忠、愚孝。

41. 何患童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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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魏陆馥谓子琇曰：“汝祖东平王有十二子，我为嫡长，承袭家业。吾今年老，属汝幼童，讵勘为陆氏宗首乎？”琇对曰：“苟非斗力，何患童稚？”

①陆馥：北魏人，兴安初任相州刺使，后袭父爵封建安王。其子陆琇，字伯琳，袭父爵。

今语体：宋时王旦穿着朴素，有人送玉带行贿，其弟称美玉带，将它呈送给王旦，王旦命弟弟将玉带系在身上，问：“还美不美？”弟弟醒悟，连忙将玉带归还原主。

雨楼评：《宋史》里有另一说，为：有货玉带者，弟以为佳，呈旦，旦命系之，曰：“还见佳否？”弟曰：“系之安得自见？”旦曰：“自负重而使观者称好，无乃劳乎！”亟还之。

52. 子不可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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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中溪无子，恒不乐。其友谓之曰：“孔子不以伯鱼传，释迦不以罗三教绝矣。”

传，老聃不以子宗传。待嗣而传，

①李中溪：明人李元阳，字云甫，号中溪。云南人，理学家。 ②伯鱼：孔子的儿子。名鲤，字伯鱼。先孔子而死 ③罗

：释迦牟尼之子，生于释迦牟尼成道之夜。

④老聃：即老子，姓李名耳。子宗为其子。

⑤三教：指儒、道、佛三教。儒以孔子教主，道之老子为教主，佛以释迦牟尼为教主。

今语体：李中溪没有儿子，经常为此不快活。他的朋友劝他说：“孔子不靠儿子伯鱼而传，释迦牟尼不靠儿子罗睺而传，老聃不靠儿子子宗而传。靠儿子而传，三教就绝灭了。”

雨楼评：这则故事让我想到很多事情，似乎太聪明的父亲，子孙都不好。比如钱锺书，女儿生病亡；比如爱因斯坦，第一个女儿是弱智，还有其他例子，这真奇怪。看来所谓的“名人精子库”，可能不靠谱啊。当然，优秀的子孙也是有的，比如神州袖手人陈三立，君子之泽三代不斩。

林评：美丽的舞蹈演员向著名的作家肖伯纳求婚说：“我们如果能够生下一个有你的头脑和我的容貌的孩子该多好！”可是肖伯纳拒绝的理由则是“如果孩子继承的是你的头脑和我的容貌的话，那就糟糕了！”即便是才子和佳人结合，在众多的排列组合中，美丽的脸和聪明的头脑兼得的几率未必就比其他情况要大。

53. 漱石枕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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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子荆欲云“枕石漱流”，误曰“漱石枕流”。王武子曰：“流可枕，石可漱乎？”孙曰：“所以枕流，欲洗其耳；所以漱石，欲砺其齿。”

①孙子荆：孙子荆：孙楚，字子荆，西晋惠帝初为冯翊太守。

②枕石漱流：以石为枕，以流水漱口，比喻恬淡为怀，志行高尚。语出《三国志·蜀志·彭羕传》。 ③王武子：王济，字武子。

今语体：孙子荆想说“枕石漱流”，误说成“漱石枕流。”王武子说：“流水可以为枕，石头可以漱口吗？”孙子荆说：“用流水为枕，是想清洗耳朵，以石头漱口，是想磨砺牙齿。”

雨楼评：强辩之言，也可入得“慧语”？

54. 人生清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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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眉公曰：“人生莫如闲，太闲反生恶业；人生莫如清，太清反类俗情。”

①陈眉公：陈继儒，明文学家、书画家。字仲醇，号眉公、麋公。隐居读书，屡诏不赴，卖文为生，周旋于公卿缙绅间。

今语体：陈眉公说：“人生莫如闲适，但太闲了反而生出罪恶之事；人生莫如清幽，但太清了反而变得俗气矫情。”

雨楼评：过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万事就在一个“太”字上。

55. 畏故不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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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仲文劝宋武帝蓄，曰：“我不解声。”仲文曰：“但蓄自解。”帝曰：“畏解故不蓄。”

①殷仲文：东晋时官新安太守等职，晋安帝义熙年间以谋反罪伏诛。文中所说劝宋武帝蓄妓事，当是刘裕称帝以前的事。

今语体：殷仲文劝南朝宋武帝刘裕蓄养艺妓，宋武帝说：“我不懂歌舞。”仲文说：“只要蓄养，自然就会懂。”武帝说：“正因为担心懂，才不蓄妓。”

雨楼评：刘裕当然不会沉湎于艺妓歌舞之中，派人缢杀了皇帝司马德宗，再逼恭帝禅让，恭帝听话，把帝位给了刘裕，刘裕再逼恭帝服毒自杀。如此心狠手辣的人，怎么会耽于歌舞呢？另外，刘裕还开了杀前朝国君的先例，可惜啊，最终刘裕的子孙也逃脱不了被齐国所灭族的下场，真是报应不爽。

56. 读书自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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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诏之少家贫而好学，尝三日绝粮，执卷不缀。家人诮之曰：“困穷如此，何不耕？”王答曰：“我常自耕耳。”

①王诏之：在《南史》里作王韶之，字休泰，迁尚书祠部郎。 ②自耕：比喻读书、做学问。

今语体：王诏之少年时家贫好学，曾经三日没有饭吃，仍然手不释卷。家人讥责他说：“穷困到这地步，为什么不去种田？”王诏之回答说：“我常常在耕种嘛。”

雨楼评：《论语》里有“耕也，馁在其中矣；学也，禄在其中矣。”王诏之的“发愤”归根到底还是着眼于“仕”，在这种想法之下，王诏之后来果真做了大官。

林评：耐得寂寞实际上是一个目的性极强的过程，往往期待着产生超乎寻常的价值来。

57. 任棠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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庞仲达为汉阳太守，郡人任棠有奇节，隐居授教。仲达到郡，先候之。棠不交言，但以薤一大钵，水一盂，置户屏前，自抱孙儿伏于户下。主薄白以为倨，仲达思其微意，良久曰：“棠是欲晓太守：水者欲吾清；抚大钵薤者欲吾击强宗；抱儿当户欲吾开门恤孤也。”叹息而还。

①庞仲达：东汉庞参，字仲达，任汉阳太守，以惠政得民心，累官太尉。

②任棠：东汉学者，汉阳人。修居教书，有气节。成语“置水之情”就是由此而来，表示人民对官吏公正清廉的期望。

今语体：庞仲达做汉阳太守时，汉阳郡中有位叫任棠的人，为人有奇节，隐居不仕，教书为乐。仲达到郡中，先去拜访任棠。任棠不与仲达交谈，只是用薤白一大钵，水一盂，放置在门户之前，自己抱着孙儿俯伏在门下。主簿对仲达指责任棠倨傲无礼。仲达思考其中的隐微之意，过了好久说：“任棠是要晓示本太守，放一盂水是要我为官清廉，置一大钵薤白，是希望我敢于打击豪强，抱儿对着门户，是希望我开门抚恤孤儿。”说完便感叹着打马回府。

雨楼评：一盂水，一钵薤白，然后抱着小孩俯伏门下，简单的“行为语言”就能让一个官员清廉明政，“影响力”也未免大了点，这种事迹大概只能发生在古代了。

58. 思误一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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邢子才有书甚多，不甚雠校，尝谓人曰：“误书思之，便是一适。”

①邢子才：北齐邢邵，字子才，少颖慧，日诵万言，而不甚雠校。初仕魏，后仕齐。 ②雠（chóu）校：校对并加以考证。

今语体：邢子才有很多书，不大进行校勘的工作，曾向人说：“思考书中错误处，便是一种适意的事。”

雨楼评：现代许多人虽然看书，但能不能发现书中错误之处还是一大问题呢。不能发觉书中之误倒也算了，就怕还以讹传讹。不过这种担心似乎成了事实，君不见网络上流传太多肤浅的文章吗？

林评：不知道什么是对的，怎么知道什么是错的呢……

59. 渠岂哄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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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性中为给事，归甚清介。忽驾小舟入城，遇潮落，舟不得进。二仆牵挽，蒋自刺船，大为他舟窘辱。二仆厉声曰：“此是蒋给事，尔无横也。”蒋不欲人知，笑谓曰：“渠岂为伊哄耶？”

①给事：官名。给事中的省称。 秦汉为列侯、将军、谒者等的加官。侍从皇帝左右，备顾问应对，参议政事，因执事于殿中，故名。

今语体：蒋性中给事卸任还乡，十分清高耿介。有一天临时驾小船入城，恰逢落潮，船不能前进。于是便由二仆拉纤，蒋自己用篙撑船，将其他的船主捉弄的很难堪（林按：我觉得是“被其他的船主羞辱得很难堪”）。二仆厉声喝道：“这是给蒋给事办事，你们不要蛮横无理！”蒋不想让人知道，便笑着对仆人说：“他们难道会被你哄骗吗？”

60. 第三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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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宪宗七岁，德宗抱置膝上，戏曰：“汝是何人，乃在我怀中？”对曰：“是第三天子。”

①唐宪宗：即李纯，为唐德宗的儿子唐顺宗之子。

今语体：唐宪宗七岁时，唐德宗将他抱在膝上，逗他说：“你说什么人，偎依在我的怀中？”宪宗回答说：“我是第三天子。”

雨楼评：这个有点堪舆的味道。仿佛武媚娘在襁褓中即被方士看出以后可称帝那样玄乎。

61. 一人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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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馈魏武一杯酪，魏武啖少年，盖头上题“合”字，以示众，众莫能解。次至杨修，修便啖曰：“公教人啖一口也。”

①魏武：曹操生前封为魏王，曹丕称帝后追尊为武王。

今语体：有人送给魏武一杯奶酪，魏武吃了一点，在盖子上题了一个“合”字，拿出来给大家看，众人都不知是什么意思。轮到杨修，他便吃了一口，说：“魏公叫大家一人吃一口哩。”

雨楼评：“合”字一人一口，“黄绢幼妇，外孙齑臼”之绝妙好辞，“鸡肋”之食而无味，弃之可惜，可能是杨修导致被杀的三宗罪。

62. 道念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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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李卓吾：李贽，字宏甫，号卓吾，别号温陵居士。明代思想家、文学家。他曾与当时理学家耿定向长期地进行论争。这段话出自李贽《答耿中丞谈淡》一文。

②耿中丞：指耿定向，字在伦，曾任大理右寺丞，万历中累官户部尚书，卒谥恭简。

今语体：李卓吾对耿中丞说：“世人白日说梦话，您是梦中说白日话，可以说总是清醒的了。”

雨楼评：这则故事要是给达摩看到，他要说找到传人了。要是给弗洛依德看到，他可能不会认为是清醒的了。可惜这两人都没看到，给我看到了，我大笔一挥加批两字：非人。

74. 东坡鉴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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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元祐间，黄、秦诸君子在馆，暇日观山谷出李龙眠所作《贤已图》，博奕摴蒱之俦咸列焉。博者六七人，方据一局，投迸盆中，五皆六，而一犹旋转不已。一人俯盆疾呼，旁观皆变色起立。纤浓态度，曲尽其妙，相与叹赏，以为卓绝。适东坡从外来，睨之曰：“李龙眠天下士，顾效闽人语耶？”众贤怪请其故。坡曰：“四海语音，言?六?皆合口。惟闽音则张口。今盆中皆六，一犹未定，法当呼?六?，而疾呼者，乃张口也。”龙眠闻之，亦笑而服。

①黄、秦：指黄山谷（庭坚）和秦观。馆：馆阁。北宋设昭文馆、史文馆、集贤馆，另增设秘阁、龙图阁、天章阁等，分掌图书经籍和编修国史等事务，通称“馆阁”。 ②博奕：博是一种摇宝类游戏，奕指围棋。

③摴（chū）蒱：古代博戏名。 汉代就有，晋时特别盛行。以掷骰决胜负，视掷出的骰色而定。后为掷骰的泛称。

今语体：宋朝元佑年间，黄庭坚、秦观等人在馆阁任职，闲暇时观看山谷出示的李龙眠所作的《贤已图》，画上玩博奕摴蒱的人都有。玩博戏的六七人，正开着一个赌局，讲色子散投于盆中，其中五个都是六，有一个还在旋转不定。一人俯视盆中大声呼叫，旁观者也都变色而起，各种形态，无不曲尽其妙。大家互相传看欣赏，认为此画高妙无比。正好苏轼从外面进来，瞟了一眼画说：“李龙眠是天下有名的人，怎么反学着闽中人说话啦？”大家都很奇怪，请问他为什么这样说。东坡说：“各地的语言，说?六?字时都是合拢嘴巴，

只有闽语是张嘴。现在盆中都是六，只有一个色子未定下来，按常规应该呼六，而大声呼叫的这位，正张大嘴巴。”李龙眠听说了此事，也笑着折服了。

雨楼评：此则故事可以和赵佶的“孔雀欲飞，必先举左”典故相映成趣了。不过宋代新旧党争激烈，党同伐异很厉害，旧党的后人或同情旧党的人，所写的书籍或引据的资料，都是推扬旧党苏东坡，压抑新党王荆公。这则故事可能不确，听听罢了。

75. 人尽夫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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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仲专国政，厉公患之，阴使其祭仲婿反杀之。女知之，谓其母曰：“父与夫孰亲？”母曰：“父一而已，人尽夫也。”

①祭（zhài）仲：春秋郑国大夫，字足，故又称祭仲足、祭封人仲足。郑庄公时为仲卿，庄公卒，祭仲立昭公，在宋国的强迫下，改立历公。本篇所记，摘自《左传·恒公十五年》。

今语体：祭仲掌握国家大政，独断专横，历公引以为大患，暗地指使祭仲的女婿将其杀死。祭仲之女知道这事，对母亲说：“父亲与丈夫谁亲？”其母说：“父亲只有一个，人人都可能是丈夫呵。”

雨楼评：可见“父母”高于“夫妇”的观念由来已久。

林评：既有“人尽可夫”的观念，何来“伤心岂独息夫人”？

76. 渐近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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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宣武常谓孟万年：“听妓，丝不如竹，竹不如肉，何也？”孟答曰：“渐近自然。”

①桓宣武：桓温，字元子，东晋明帝女婿，官至大司马，谥宣武侯。

②丝：八音之一，指弦乐器。竹：指箫管一类乐器；肉：指从喉中发出的歌声。

今语体：桓宣武曾对孟万年说：“听艺妓演奏，丝乐不如管乐，管乐不如歌唱，这是什么原因呢？”孟万年回答说：“这是因为逐渐接近自然的原故。”

雨楼评：人之喉是情感流露之源，它是自然之物，同时也最能淋漓尽致地表达情感。古人之言诚不欺也。

林评：古之人不余欺：）

77. 何食五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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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鹿长奉斋，惟饮酒挟姬，杂茹五辛诸菜。人或风之曰：“既奉戒，何得又食五辛？”吴答曰：“未闻鸡毛与鸡舌同声。”

①五辛：五种辛味的蔬菜，一般指葱，薤、韮，蒜，阿魏五种。佛教徒的戒律，不得食用五辛。

今语体：吴鹿长信佛吃斋，只是饮酒好色，杂吃葱薤之类香菜。有人讽刺他说：“既然信奉佛家戒律，为什么又吃五辛？”吴回答说：“没听说鸡毛与鸡舌同声。”

78. 慎勿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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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母嫁女，临嫁敕之曰：“慎勿为好。”女曰：“不为好，可为恶乎？”母曰：“好尚不可为，况恶乎？”

①赵母（？- 243）：三国吴颖川人。

今语体：赵母嫁女儿，临出嫁时告诫女儿说：“应小心谨慎，不要做好。”女儿说：“不做好，可以作恶吗？”母亲说：“好尚且不可做，何况是恶呢？”

雨楼评：中庸之道。现代写字楼女性恐怕不屑之。

79. 所闻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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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士季精有才理。先不识嵇。钟要于时贤俊之士，俱往寻康。康方大树下锻，向子期为佐鼓排。康杨锤不辍，傍若无人，移时不交一言。钟起去。康曰：“何所闻而来？何所见而去？”钟曰：“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①钟士季：三国·魏钟会，字士季，累官到司徒，封县侯。

②嵇康：三国·魏文学家、思想家，字叔夜，崇尚老庄而又与物多忤，为“竹林七贤”之首。 ③向子期：向季，字子期，魏晋之际文学家，“竹林七贤”之一。

今语体：钟士季很有才气，精通名理。他先前不认识嵇康，便邀当时贤俊有名望的人同去寻访嵇康。嵇康正在大树下打铁，向子期给他当助手拉风箱。嵇康挥动铁锤不止，旁若无人，过了好一会，也不与他们说一句话。钟士季起身离开，嵇康说：“你们听到了什么而来，看到了什么而去？”钟说：“听到了所听到的而来，看到了所看到的而去。”

雨楼评：“闻所闻而来，见所见而去”， 淡泊之间，宁静从此打破。钟会向司马昭的一席进言终将嵇康送上了断头台，一曲《广陵散》终成绝响。

林评：《聊斋志异》中提到一对叫“陈所闻”、“陈所见”的兄弟，不知道你还有没有印象。

80. 渐入佳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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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长康啖甘蔗，先食尾，人问所以，顾曰：“渐入佳境。”

①顾长康：晋顾恺之，字长康，博学有才气，传其有“三绝”：才绝、画绝、痴绝。

今语体：顾长康吃甘蔗，先吃蔗尾，别人问他为什么这样，他回答说：“这叫做渐入佳境。”

雨楼评：先苦后甜，人生又何尝不是如此？一个人如果经常得意，他就不会有更大的得意。常受受挫折，不是坏事。

81. 儒门淡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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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荆公尝问张文定：“孔子去世百年而生孟子，自后绝无人，何也？”文定言：“岂无？只有过孔子者。”公问是谁。文定言：“江西马大师、汾阳无业、雪峰、岩头、丹霞、云门是也。”公问何谓，文定曰：“儒门淡薄，收拾不住耳。”荆公欣然叹服。

①王荆公：即王安石，北宋政治家、思想家、文学家，先封舒国公，后改封荆，世称荆公。

②马大师句：江西马大师，指唐代江西道一禅师，俗姓马，时称马祖；汾阳无业：俗姓杜，商州上洛人；雪峰：指唐代福州雪峰禅师；岩头：指唐代鄂州全谿禅师；丹霞：指唐代邓州丹霞山天然禅师；云门：指五代十国时云门山文偃禅师。

今语体：（此段对话是因为王安石看到当时儒学的影响萧条，所以想探讨原因，不过因为他是站在儒学的本位上而无全方位的洞察整个思想文化界，）所以当他问张方平时说：“孔子在世，儒学大兴，孔子这位至圣先师去世以后，有亚圣孟子出来大弘儒学，给后世以非常深广的影响，后孟子去世以后，儒家为什么没有大圣人出世，或者说思想界好象看不到大儒出世。”张方平因为眼光比较宽、比较深、没有限定儒学，所以他说：“怎么没有，甚至比孔子高的圣者有的是。”这个话实在出其不意、雷霆万钧，吓人一跳。王安石赶紧问：“谁啊？”张方平就说了唐朝以来开悟的很多佛门大祖师，这些祖师个个都是生死自在、大彻大悟、大智大慧之人，当然还有很多，一时也举不过来的。王安石乍一听，还真出乎意料，因为他一直没有往这方面想，所以不太理解的愕然问：“为什么这样说呢？”张方平赶紧解释说：“因为儒门淡薄萧条，所以收拾不住，所有的大人才、大思想家、大智大慧的人都跑到佛门里去了。或者说佛门吸引培养了这么多的大智大慧、大彻大悟的人，怎么能说没有大思想家、大圣人呢？”王安石听了真是五体投地，感叹再三，也非常欣慰，中国圣人祖师大德不少呀！

雨楼评：“儒门淡薄，收拾不住耳”，这是对隋唐五代儒学停滞衰落状况的如实概括，也是对当时某些浅薄儒者表示不满。

82. 知之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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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与惠子游于濠梁这上，庄子曰：“鲦鱼出游从容，是鱼乐也。”惠子曰：“子非鱼，安知鱼之乐？”庄子曰：“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鱼之乐？”惠子曰：“我非子，故不知子矣；子固非鱼也，子不知鱼之乐全矣。”庄子曰：“我知之濠上也。”

①惠子：惠施，善辩，与庄周友善。濠梁：濠，水名，在今皖凤阳县北。梁，水中所筑之堰。 ②鲦鱼：俗称苍条鱼。

③全矣：完全是这样，即无可辩驳之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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