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名家哲理短文40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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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外国名家哲理短文40篇

哲学的萌芽[德]卡尔·雅斯贝尔斯

一个孩子在听别人讲述世界是如何被创造出来的故事:“开始的时候,上帝创造了天和地??,”这时他立刻追问: “在开始之前又是什么呢?”显然,这个孩子已认识到:问题是永无终了的,心灵是永无边界的,结论性的答案是永无可能的。还有一个小女孩同她父亲在树林中散步,倾听她父亲讲述着小精灵们在夜晚的林间空地上跳舞的故事。小女孩说:“但是,这儿并没有什么小精灵呀??”于是,她父亲将话题转向那些实在的事物。他描绘了太阳的运行,讲到究竟是太阳环绕地球还是地球环绕太阳的问题,然后又解释了地球为何是圆的,以及地球是怎样以地轴为中心而旋转??。 “哦,那可不是这样的,”小女孩一边跺着有一种唯心主义的理论:意识不可能因死亡而消灭,失去意识是不可思议的,因为只有意识才能意识到意识的消失。接下去它声称,价值是只对心灵存在的,而且要求一个至高无上的人认识它的心灵。如果上帝是爱,人对他有价值,那就无法相信,上帝觉得有价值的东西怎么会任其毁灭。但在这一点上,显得有一定的含糊。一般经验,尤其是哲学家们的一般经验告诉我们,大多数人都是平平常常的。不朽这个概念太伟大,用不到凡夫俗子头上去。这些人太渺小,既不需永恒的惩罚,也不配永恒的赐福。因此,有些哲学家提出一种见解:有可能达到精神上完善的人将享受一定范围内的继续存在,直到他们有机会达到他们能够达到的完善,然后获得他们企求的消亡,而没有这种可能的人则一下子就被仁慈地消灭了。但是我们探究出的那些真正具有严肃性的问题。如果有人坚持认为这些孩子以后不会再进行哲学探讨,因而他们的言论不过是些偶发之词,那么这种强词夺理就忽视了这样的事实:孩子们常具有某些在他们长大成人之后反而失去的天赋。随着年龄的增长,我们好像是进入了一个由习俗、偏见、虚伪以及全盘接受所构成的牢笼,在这里面,我们失去了童年 的坦率和公正。儿童对于生活中的自然事物往往会做出本能的反应,他能感觉到、看到并追寻那些即将消失在他视野中的事物。然而,他也会忘记那些曾经显露在他眼前的事物,因而后来当别人把他曾经说过的话,以及他曾经提过的问题,告诉他时,他自己也感到诧异。

错语者[英]阿·克·本森

只有两种人是我所讨厌的,他们是:发表谬论和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少量的谬论倒没有什么,它们会引起小小的争论,起到刺激谈话的作用。但一大堆谬论就会令人讨厌了,它们变成一种包围心灵的篱笆,人们会感到十分失望,因为不知道他们到底在想些什么。谈话的魅力一半来自隐隐约约地窥探对方的思想,如果谈话的人老是在信口胡言,不断地说一些出乎意料的令人吃惊的话,这就让人讨厌了。

在精彩的谈话当中,会突然出现一条林间小道,就像人们把木材从阿尔卑斯山的森林区运送到山谷去的林间小道,在那里,你可以看见一片狭长的绿色森林,上面洒满了闪烁的阳光,还有一个乌黑的山头。在最精彩的谈话中,人们可以突然发现一些高贵、可爱、庄严、朴素的东西。 另外一种十分令人讨厌的谈话是以自我为中心的人发表的谈话,他从不考虑他的听众,只是把心里想的全盘托出。这样的谈话,有时也可以从中听到一些有趣的故事。但像我所说的那样,精彩的谈话应该引起别人窥探对方心灵的兴趣,而不是被迫呆呆地看着它。

我有一位朋友,更确切地说,一位老朋友,他说话时就像在心上打开一扇活动的窗,你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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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边一看,只见黑黝黝地有些什么东西在流动着,也许是小河或下水道吧,它有时干净流畅,有时又像是堆满了垃圾和瓦砾,然而你却无从逃避,你得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它,呼吸它发出的臭气,一直到他愿意把天窗关上为止。许多诚挚、固执的人在谈话时都犯了错误,他们以为只要滔滔不绝地讲下去就能引人人胜。谈话也和许多别的东西一样,半成品比成品好。喜欢谈话的人应该注意避免冗长。我们知道,和一个决心要把一切都说得有头有尾、一清二楚、点滴不漏的人谈话,会让你多么失望!在他高谈阔论的时候,你的心里会涌现出许多问题、许多不同的意见和观点,它们统统被一连串的谈话的激流冲掉了。这样谈话的人都有自满情绪,认为他们的消息准确完整,他们的结论完全正确。不过一个人在形成和坚持一种强有力的看法时,也应该认识到它毕竟只是看法之一,对方大概也会有不少的话要说。

从意识开始[俄]列夫·托尔斯泰

经常有人思考,也经常听到有人说:抛弃个人的幸福是人的长处,人的功勋。实际上,抛弃个人的幸福——不是人的长处,也不是功勋,而是人的生命不可缺少的条件。在人意识到自身是一个同整个世界相分离的躯体的时候,他认识到别的躯体也与全世界分离着,他就能理解人们彼此间的联系,他也能理解自己躯体的幸福只是幻影。这时他才能理解只有能使理性意识满足的幸福,才是惟一真实的。

对动物来说,不以个体幸福为目的的、与这个幸福相矛盾的动作都是对生命的否定。但是对人来说,恰恰相反,那种目的只在于获得躯体幸福的活动是对人类生命的完全的否定。作为动物,没有理性意识向它揭示它的充满了痛苦、终有止境的生命,对它来说,躯体的幸福及由此而来的种族延续就是生命的最高目的。对于人来说,躯体只是生命存在的阶梯。人的生命的真正幸福,只是从这里展现出来。这个幸福同躯体的幸福不同。

对人来说,对躯体的意识不是生命,而是一条界线,人的生命就是从这里开始的。人的生命完全在于更多地获得人本身所应有的、不依赖于动物性躯体幸福的幸福。按照流行的生命观念,人的生命是他的肉体从生到死的这段时间。但是这并不是人类的生命,这只是作为动物的肉体的生命存在。说人的生命是某种只出现在动物性生命中的东西,就像是说有机体的生命是某种只在物质的存在中表现出来的东西。

人首先会把那些看得见的肉体的目的当做是生命的目的。这个目的看得见,因此也让人觉得是可以理解的。人的理性意识向他揭示的目的反倒被认为是不可理解的了,因为它们是看不见的。否定看得见的东西,献身于看不见的东西,对此人们总觉得可怕。

对被世界上的伪科学教坏的人来说,那些自动实现着的、在别人和自己身上都是可见的动物性要求,似乎是简单的、明确的。而那些新的不能看见的理性意识的要求则被认为是相反的,这些要求的满足不能自然而然地得到完成,而是应当让人自觉地实现,因此它变得复杂,变得不明晰。抛弃看得见的生命观念,献身于看不见的意识,这自然要令人惊异害怕。就好像如果孩子能感到自己的出生,他会感到同样的惊异和害怕,但是有什么办法呢?一切都很明显。看得见的观念引向死亡,惟有看不见的意识才提供永恒的生命。

穿衣打扮[德]康 德

对自我的留意在要和人打交道的时候虽然是必要的,但在交往中却不应显露出来,因为那样会产生难堪(或窘迫),或者是装腔作势(矫揉做作)。与这两者相反的是洒脱大方:对于自己在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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止得体方面、在衣着方面不会被别人指责的某种自信。好的、端庄的、举止得体的衣着是一种引起别人敬重的外部假象。也是一种欲望的自我压抑。衬托(对比)是把不相关的感官表象在同一概念之下加以引人注意的对置。沙漠之中的一块精耕细作的土地仅仅由于对比而衬托了它的表象,一间茅草盖顶的房子配上内部装饰考究的舒适房间,这都使人的观念活跃,感官由此加强。反之,穷困而盛气凌人,一位珠光宝气的盛装女土内衣却很脏,或者像从前某个波兰贵族那样,宴饮时挥霍无度,侍从成群,却穿着树皮鞋,这些都不是衬托。为不错的事物辅之以更能表现其美的因素,才称之为衬托。美的、质优的、款式新颖的服装是人的衬托。

新颖,甚至那种怪诞和内容诡秘的新颖,都使注意力变得活跃。因为这是一种收获,感性表象由此获得了加强。单调(诸感觉完全一模一样)最终使感觉松驰(对周围环境注意力的疲惫),而感官则被削弱。变化则使感官更新。例如一篇用同一腔调诵读的布道词。无论是大声喊叫的还是温言细语的,用于篇一律的声音来诵读,都会使全教区的人打起瞌睡来。工作加休息,城市生活加乡村生活,在交往中谈话加游戏,在独自消遣时一会读历史,一会读诗歌,搞哲学又搞数学,在不同社交场合穿着不同的服饰,这都使心灵得到加强。这是同一生命力在激动感觉的意识,不同的感觉器官在它们的活动中相互更替。生活单调无色彩,对懒惰的人来说,留下了空虚(疲惫),使人生没有味道.衣服的颜色衬托得面部更好看,这是幻象,但脂粉却是欺骗。前者吸引人,后者则愚弄人。于是有这样的情况:人们几乎不能忍受在人或动物的雕像上画上自然的颜色,因为他们每一瞥都受骗,以为这些雕像是活的,常常就这样猝然撞入他们的眼帘。一般来说,所有人们称之为得体的东西都是形式,即仅仅是漂亮的外表。

虫 语[美]富兰克林

那两位,一位是蚋先生,一位是蚊先生,讨论得非常热烈,它们似乎忘记了“虫生”的短促,好像很把握可以活满一个月似的。你们多快乐呀,我这么想,你们的政府一定是贤明公正、宽仁待民的。你们没有牢骚可发,你们也用不着闹党派斗争,你们竟有闲情逸致在这里讨论外国音乐的优劣。我转过头来,看见另一片树叶上有一位白发老蜉蝣,它正在自言自语。我听得很有趣,因此把它笔录下来。我的好朋友的情深意厚,我已领受很多,她的清风明月的风度,她的妙音雅奏,一向使我倾倒不已,我这一段笔记,无非博她一笑,聊作报答而已。

老蜉蝣说: “我们的哲入学者,在很久很久以前,以为我们这个宇宙(即所谓芍丽磨坊),其寿命是不会超过8小时的。我想这话不无道理,因为自然界芸芸众生,无不倚赖太阳为生,但是太阳正在自东向西地移动,很明显,太阳已经落得很低,快要沉到我们地球尽处的海洋里去了。太阳西沉,为大地周围的海洋所吞,世界变成一片寒冷黑暗,一切生命无疑都将灭亡,地球归于毁灭。地球的寿命一共18小时,我已经活了7个小时了,说起来时间也真不少,足足有420分钟呢!我们之中有谁能够如此尽享高寿的呢?我看见好几代蜉蝣出生、长大,最后死去。我现在的朋友只是些我青年时代朋友的子孙,可是它们,咳,现在是都已不在“虫世”了。我追随它们于地下的时候也将不远,因为现在我虽然仍旧步履轻健,但天下无不死之虫,我顶多也只能再活七八分钟而已。我现在还是辛辛苦苦地在这片树叶上搜集蜜露,可是这有什么用呢?我所收藏的,我自己是吃不到了。回忆我这一生,为了我们这树丛里同胞的福利,我参加过多少次政治斗争,可是法律无道德配合,政治仍旧不能清明,因此,为了增进全体蜉蝣类的智慧,我研究过多少种哲学问题!‘道心惟微,虫人惟危。’我们这一族蜉蝣必须随时戒慎警惕,否则一不小心。在几分钟之内,就可能变得像别的树丛里历史较悠久的别族蜉蝣一样,道德沦丧,万劫不复!我们在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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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方面的成就又是多么的渺小!呜呼,我生也有涯,而知也无涯。我的朋友常常来安慰我,说我年高德劭,为蜉蝣中之寿星,可是到了第18小时的时候,整个芍丽磨坊都将毁灭,世界末日已临,还谈得上什么历史吗?”

成功的代价[英]罗 素

几乎所有的美国人都会选择利润率8%的风险投资,而不要4%的安全投资。结果是,金钱不断地丧失,人们为之担忧烦恼不已。就我来说,我希望从金钱中得到安逸快活的闲暇时光。但是典型的现代人,他们希望得到的则是更多的用来炫耀自己的金钱,以便胜过同自己地位一样的人们。

美国的社会等级是不确定的,且处于不断的变化中,因而所有的势利意识,较之那些社会等级固定的地方,更显得波动不已。而且尽管金钱本身很难使人声名显赫,但要达到声名显赫,没有金钱也不行。再者,一个人挣钱多少已成了公认的衡量智商水平的尺度。大款一定是聪明人,反之,穷光蛋就肯定不怎么聪明。没有人愿意被看成傻瓜,于是,当市场处于不景气局面时,人就会像年轻时代在考场上一样惶惶不安。

我认为应该承认,破产所带来的真正的、虽然是非理性的恐惧感常常会进入商人的焦虑意识里。阿诺德·贝奈特笔下的克莱汉格,无论他变得多么富有,却总在担心自己会死在工场里。我毫不怀疑地相信,那些童年时饱受贫穷折磨的人,常常被一种担心自己的孩子遭受同样命运的恐惧所困扰;他们还常常产生这种想法,即很难积聚百万钱财来抵挡这一灾难。在创业者一代中,这种恐惧很可能是不可避免的,但对于从来不知一贫如洗为何物的人来说,却很可能没有什么影响。不管怎样,他们只是问题中一个较小的例外而已。问题的根子在于,人们过分地强调竞争的成功,以至于将它当成幸福的主要源泉。我不否认,成功意识更容易使人热爱生活。比方说,一个在整个青年时期一直默默无闻的画家,一旦他的才华得到公认,他多半会变得快乐幸福起来。我也不否认,在一定意义上,金钱能大大地助于增进幸福。而一旦超出这种意义,事情就不一样了。总之,我坚信,成功只能是幸福的构成因素之一,如果不惜牺牲所有其他一切因素以得到它,那么这个代价实在是太昂贵了。

超越现实[美]亨利·梭罗

人们尊崇迢遥疏远的真理,那在制度之外的,那在最远一颗星后面的,那在亚当之前的,那在末代以后的。自然,在永恒中是有着真理和崇高的。可是,所有这些时代,这些地方和这些场合,都是此时此地的啊!上帝伟大就在于现在伟大,时光尽管过去,他绝不会更加神圣一点。只有永远渗透现实,发掘围绕我们的现实,我们才能明白什么是崇高。宇宙经常顺从我们的观念,不论我们走得快或慢,路轨已为我们铺好。让我们穷毕生之精力来意识它们吧。诗人和艺术家从未得到这样美丽而崇高的设计,然而至少他的一些后代是能完成它的。 让我们如大自然一般自然地过一天吧,不要因硬壳果或掉在轨道上的一只蚊虫的翅膀而出了轨。让我们黎明即起,不用或用早餐,平静而又无不安之感,任人去人来让钟去敲,孩子去哭,——下个决心,好好地过一天。为什么我们要投降,甚至于随波逐流呢!让我们不要卷入子午线浅滩上的所谓午宴之类的可怕急流与漩涡,而惊慌失措。熬过了这种危险,你就平安了,以后是下山的路。神经不要松弛,利用那黎明似的魄力,向另一个方向航行,像尤利西斯那样在桅杆上生活。如果汽笛啸叫了,让它叫得沙哑吧。如果钟响了,为什么我们要奔跑呢?我们还要研究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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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什么音乐?让我们定下心来工作,并让我们的脚跋涉在那些污泥似的意见、偏见、传统、谬见与表面中间,这蒙蔽全地球的淤土啊,让我们越过巴黎、伦敦、纽约、波士顿,教会与国家,诗歌,哲学与宗教,直到我们达到一个坚硬的底层。那里的岩石被我们称之为现实,然后说,这就是了,不错的了,然后你可以在这之上,在洪水、冰霜和火焰下面,开始在这地方建立一道城墙或开拓一片国土,也许能安全地立起一个灯柱,或一个测量仪器,不是尼罗河水测量器,而是测量现实的仪器。超越现实

让未来的时代能知道,谎骗与虚有其表曾洪水似地积了又积,积得多么深啊。如果你直立并面对着事实,你就会看到太阳闪耀在它的两面,它好像一柄东方的短弯刀,你能感到它的甘美的锋镝正剖开你的心和骨髓,你也欢乐地愿意结束你的人间事业了。生也好,死也好,我们仅仅追求现实。如果我们真要死了,让我们听到我们喉咙中的咯咯声,感到四肢上的寒冷好了,如果我们活着,让我们干我们的事情。

不同的笑[捷克]米兰·昆德拉

那些认为魔鬼是罪恶之徒和天使是善之战士的人是受了天使的蛊惑。显然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一方面,天使们不是善之徒众,而是神所创造的。另一方面,魔鬼们否认一切上帝的领域里的合理的意义。如众所周知的,支配世界的两大力量是魔鬼和天使。但世界上善的一方并不是一定要比后者占优势(像我小时候就这么以为)。而只要求在权力上有某种程度的制衡作用。如果这世上有太多无可争论的意义(天使之统治),人们就会被重担压垮;如果这世上失去了所有的意义(魔鬼之统治),生活一样会变得令人无法忍受。 如果突然间一些事情失去了它们的既定意义、失去了表面的既定规格(一个在莫斯科受过马克思主义训练的人信上了占星术),那会使我们忍不住要笑的。所以说,最初的笑是属于魔鬼的范畴。它带着某种程度的不良意识(一些事情的结果与原先所希冀的不符),可是随之而来的也可能是某种程度的解脱(事情本身看起来比外表要松散一些,在处理它们的时候,我们有比较多的自由,我们不会被它们的严重性压得喘不过气来)。

当天使第一次听到魔鬼的笑的时候,他恐慌极了。那是在一群人聚集的餐桌上,一个接一个的天使跟随魔鬼笑了起来,足见笑是很有感染力的。天使知道得很清楚这是对上帝的不敬,是笑他所做的那些神奇的事情。天使知道应该立刻采取行动,但是自己能力有限,苦无对策,只好以牙还牙。天使张开嘴,发出了一声不稳定的、呼吸般的声音,是属于他的声域的高音阶,且赋予相反的意义。如果魔鬼的笑是意味着万事万物的无意义,那么天使的叫则

是为世上万事万物之有条理、构想完善、美好和明智而欢呼。魔鬼和天使就那么面对面地站在那儿,张着嘴,两者都发出大同小异的声音,可是本质各异——完全背道而驰。当魔鬼看见天使在笑,于是他笑得更厉害、更大声、更开朗了,因为笑着的天使是无比可笑的。

可笑的笑如大灾难一样不可思议。即使如此,天使们还是从那儿得到了点儿什么。我们被他们的骗局所愚弄,他们模仿的笑和真正的笑(魔鬼的)用了同一个字。现代人不知道原来这两种外表看起来相同的笑是具有截然不同的含义的。是两种不同的笑,可是我们没有不同的字来区别它们。

不觉寂寞[美]亨利·梭罗

在任何大自然的事物中,都能找出最甜蜜温柔,最天真和鼓舞人的伴侣,即使是对愤世嫉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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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可怜人和最最忧悒的人也一样。只要是生活在大自然之间并具有五官的人,就不可能有很阴郁的忧虑。对于健全而无邪的耳朵,暴风雨还真是伊奥勒斯的音乐呢。什么也不能迫使单纯而勇敢的人产生庸俗的伤感。

当我享受着四季的友爱时,我相信,什么也不能使生活成为我沉重的负担。今天,好雨洒在我的豆子上,使我在屋里待了整天,这雨既不使我沮丧,也不使我抑郁,对于我可是好得很呢。虽然它使我不能够锄地,但它比锄地更有价值。如果雨下得太久,使地里的种子、低地的土豆烂掉,它对高地的草还是有好处的,既然它对高地的草很好,它对我也就是很好的了。有时,我将自己和别人做比较,好像我比别人更得诸神的宠爱,比我应得的似乎还

多;好像我有一张证书和保单在他们手上,别人却没有,因此我受到了特别的引导和保护。我并没有自称自赞,可是如果可能,倒是他们称赞了我。

我从不觉得寂寞,也一点不受寂寞感的压迫,只有一次,在我进了森林数星期后,我怀疑了一个小时,不知宁静而健康的生活中是否应当有些近邻,独处似乎不很愉快。同时,我觉得我的情绪有些失常,但我似乎也预知自己会恢复正常。当这些思想占据我的时候,温和的雨丝飘洒下来,我突然感觉到能跟大自然作伴是如此甜蜜如此受惠,就在这滴答滴答的雨声中,我屋子周围的每一个声音和景象都有着无穷尽无边际的友爱,一下子这支持我的气

氛把我想像中的有邻居方便一点的思潮压下去了,从此之后,我就没有再想到过邻居这回事。每一支小小松针都富于同情心地胀大起来,成了我的朋友。我明显地感到这里存在着我的同类,虽然我是处在一般入所谓凄惨荒凉的境况中,然而那最接近于我的血统,而且我发现最富于人性的并不是某个人或村民,从今后再也不会有什么地方能使我觉得陌生了。“不合宜的哀恸消蚀悲哀,在生者的大地上,他们的日子很短,托斯卡尔的美丽女儿啊。”

我最愉快的若干时光在于春秋两季的长时间暴风雨当中,这弄得我上午下午都被禁闭在室内,只有不停止的大雨和咆哮安慰着我。我从微明的早晨进入了漫长的黄昏,其间有许多思想扎下了根,并发展了它们自己。

必 然[法]伏尔泰

农民认为冰雹是偶然落到他田里的,可哲学家知道没有偶然,由于世界是像目前这样构成的,冰雹不可能不在那天落到那个地方。

有些人害怕这个真理,只接受一半,就像欠债的人把一半钱还给债主,要求免掉剩下的一半那样。他们说,有必然的事件,还有其他不是必然的事件。这个世界的一部分是安排好的,另外一部分则不是,如果说发生的一切的一部分是必然发生的,另一部分则不是必然发生的,那是可笑的。当人们仔细研究这一点时,就可以看到反对命运的学说是荒谬的。可有许多人命中注定其思考能力很差,而其他人命中注定根本不需要思考,还有些人命中注定要迫害思考的人。有些人告诉你不要相信宿命论,因为,如果一切都显得是不可避免的,你就不会致力于任何事,你就会对一切都漠不关心,你将不会喜爱财富、荣誉和赞美;你将不想获得任何东西;你将相信自己既没有价值,也没有力量。你将不去培养才能,一切将在漠然中消失。

不要害怕,先生们。我们将永远拥有激情和偏见,因为受偏见和激情的支配是我们的命运。我们非常清楚:能否拥有许多优点和杰出才能并不取决于我们自己,就如同能否拥有一头秀发和漂亮的手不取决于我们自己一样。我们深信不该对任何事情存有虚荣心,但我们将永远是好虚荣的。我写这文章时必定有激情,而你,你谴责我时也有激情,我们两人同样愚蠢,同样是命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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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玩物。你的本性是做恶,我的本性是热爱真理,不管你的看法如何,我都要将真理写出来。在窝里吃老鼠的猫头鹰对夜莺说不要在你那棵阴凉的树上唱歌了,到我的洞里来让我吃掉你。夜莺回答说我生来就是为了在这里唱歌并嘲笑你的。

你问我自由意志的情况如何,我不理解你,因为我不知道你说的自由意志是什么。关于它的本质你和别人已争论了这么长时间,因此你肯定不知道它。如果你想心平气和地与我探讨它是什么,或者说如果你能够这样做,去看看字母L。

悲 愁[奥地利]弗洛伊德

美的短暂性会提高美的价值!非永恒性的价值是时间中的珍品。对享受的可能性的限制同样提高了享受的价值。那种美的非永恒性的观点竟给美I的愉悦蒙上了阴影,这实在不可理解。就大自然的美来说吧,它会在冬日的摧残后,于新年之际姗姗而至,而且与我们的生命延续比较起来,自然美的复返还被看做是一种永恒的东西。

我们在自身的生命上面目睹着人的形体与容颜的美不断枯萎,不过这种短暂性也给美的魅力增添了一种新的色彩。假如有一朵花,它只在惟一的一个黑夜开放,而我们却觉得它这种昙花一现并非因此就减少了姿色。我同样看不出艺术作品以及精神成就的美与完善竟会由于时间的局限性而失去价值。要是出现了这样一个时代,那些使我们至今惊赞不已的绘画雕塑无人问津了,或者我们的后代对我们的诗人和思想家的作品完全陌生,不能理解了;或者

甚至出现了一个地质的时代,在这个时代,地球上的一切生灵都沉默无语了,而一切美与完善的价值都要依其对我们的感性生活的意义来确定,到那时,美与完善本身就不需要再继续存在下去了,因为它们已不依靠时间而延续了。

因失去了所爱和所赞美的事物而引起的悲愁,在普通人看来是极为自然的事,以致他们把他们的悲愁看成是理所当然的。而对于心理学家来说,悲愁却是一个很深奥的谜,它的奇特现象连我们自己也解释不清,但我们却把其他隐秘莫测的东西溯源到它那里。我们设想人具有某种程度的爱本能,即所谓的性力,它在其发展的最初阶段摄住了它自身上的自我以后,又从自我转向了某个对象,这对象可以说是由我们以同样的方式纳入我们的自我中来的。这种转变实际上很早就开始了,一旦对象被毁灭,或者我们失去了对象,那么我们的爱本能就会面临一种不可名状的惆怅。它将寻求另一对象作为补偿,或者暂时返回到自我中去。但是,我们还不明白,为什么性力脱离了它的对象就会产生这种痛苦的过程,此时只能从爱本能地眷恋其对象,排斥他物这一点来推测。我们只是看到,性力紧紧钳住了它的对象,而一旦对象丧失,即使作为补偿的代用品已经纳入,性力仍然不愿放弃那失去的对象。那么,这就是爱的悲愁。

报 复[英]培 根

报复是一种私人的执法。扰如野生的蔓草,人的天性越是自然地趋向于它,法律和文明就越是应当剪除它。如果说,一件罪行触犯了法律,那么,私下报复就是完全否定了法律。其实,报复的目的无非是为了同冒犯你的人扯平。然而如果有度量宽容别人的冒犯,就会使你高于冒犯者。这种大度容人是君王的气概,据说所罗门曾说:不报怨是人的光荣。过去的事情毕竟过去了,是不能挽回的。智者总是着眼于现在和未来,念念不忘旧怨只能使人枉费心力。何况为作恶而作恶的人是没有的,作恶无非是为了利己罢了。既然如此,又何必为别人爱自身超过爱我们而发怒呢?即使有人作恶是因为他生性险恶,这种人也不过像荆棘而已。荆棘刺人是因为它的本性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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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假如由于法律无法追究一件罪行,而自行报复,那或许还可宽恕。但这也要注意,你的报复要不违法并能免除惩罚才好。否则你将使你的仇人占两次便宜:第一次是他冒犯你时,第二次是你因报复他而被惩处时。

有的人只采用光明正大的方式报复敌人,这是可佩的。因为报复的动机不仅是为了让对方受苦,更是为了让他悔罪。但有些卑怯恶劣的懦夫却专搞阴谋诡计来报复,他们以暗箭伤人,不让人弄清箭从何处来。对那种忘恩负义的朋友的报复,似乎是最有理由的。佛罗伦萨大公说: “(圣经)曾经教导我宽恕仇敌,但却从来没有教导我宽恕背信弃义的朋友。”但是约伯的格调就高一些,他说过难道我们只向上帝索取好的而不要坏的吗?关于朋友,不也可以这样吗?一个念念不忘旧仇的人,他的伤口将永远难以愈合,尽管那本来是可以痊愈的。 只有为国家公益而行的复仇才是正义的。例如为凯撒被刺,为波克那克斯和亨利三世之死去复仇。而为私仇斤斤图报却是可耻的。念念不忘宿怨并积心图谋报复的人,所度过的将是一种妖巫般的阴暗生活。他们为此活着时有害于人,为此而死时也是不利于己的。

爱情的痛[德]叔本华

在恋爱时,被拒绝是痛苦的。对恋人冷淡,甚至以使对方痛苦为乐是“残忍”的。然而这都是恋爱中常见的事。自古迄今,因恋爱冲动未得到满足,脚上像拖着沉重的铁块,在人生旅途上踽踽独行,在寂寥的森林中长呼短叹。恋爱中的爱与憎常常是并存着的,这不能不说是很滑稽的现象,爱与憎是完全相反的两个对立方面,它们同时存在于恋爱这一行为的统一体之中,爱中有憎,而憎中又有爱。

因为在恋爱中,人已被一种本能的冲动所支配,既不理会一些道理,又无视周围的事物,只知道追求自己的爱,并沉浸于爱情的迷妄中。它是恋爱激情的基础,以迷妄为基础的激情,使人误以为本来只对种族有价值的事也有利于个人,但这种幻想在种族目的达成之后,随即消失无踪。回顾以往才觉悟,费了偌大力气经过长期努力的代价,除了性的满足外,竞无任何收获!个体并不比以前幸福,人们对此不免感到惊愕,并且了悟原来是受了种族意志的欺骗。 男人成为现实的俘虏,女人则成为幻想的主人。为种族而进行并受种族意志所支配的恋爱是求生意志的表现,是人自身具有的本能情欲的具体形式。在这一观念支配下的关系只能是低级的婚姻关系,绝不是真正的爱,当然也谈不上激情,故而或许也产生“憎”。爱与憎是矛盾的统一,爱多于憎还能维持现状,憎多于爱早晚一定会分手。 人世间由爱成婚的事固然不少,因婚而憎的例子也层出不穷。男女之间不恨不爱的几乎没有,爱情是没有中庸之道的。互相怨恨与憎恶是一支引而不发的箭,在痛苦中煎熬,在忍受中苟活。已无能力占有的仍想占有,有能力享受的又无机会,既不能离异,又不能天天吵架,只好含着眼泪微笑,带着笑容悲哀,有时也谈上两句言不由衷的话,勉强维持现状,各怀心腹事。这种结果已经失去了爱情的初衷,这是由于男人的无知与无能,女人的怯懦与虚荣。举起这杯双方共享的基咖啡,在嚼食生命时干杯吧!

责任感[美]弗洛姆

爱包含了关心,最明显的表现是母亲对孩子的爱。如果我们看到母亲对婴儿漠不关心,如果她忘记给婴儿喂奶、擦洗,如果她不给婴儿以身体上的温暖,那么她的爱决不会使我们相信是忠实的。如果她关心孩子,那么她给我们的印象是她爱孩子。甚至对飞禽走兽、花卉草木的爱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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尝不是这样?如果一个女人告诉我们她爱花,同时我们又发现她忘记给花浇水,那么我们不会相信她是“爱”花的。

爱就是对我们所爱的对象的生命和成长主动的关心。哪里缺少主动的关心,哪里就没有爱。在《圣经》关于约拿的神话故事中就生动地描述了这种爱的因素。上帝告诉约拿到尼尼微都城去告诫那里的居民,如果他们不修善补过,他们会受到惩罚。约拿逃避他的使命,因为他害怕那里的人忏悔罪过,也害怕上帝赦免他们。约拿这个人有着很强烈的治安感。但是没有半点爱。因为逃避使命,他使自己处于鱼腹中,这象征着缺乏爱和同情心给他带来的孤

独和囚禁的状态。上帝救了约拿,于是约拿到尼尼微去了。他按照上帝的意旨告诫那里的居民修善补过,这正是约拿所害怕的事情,可是它们恰恰发生了:尼尼微人忏悔自己的罪孽、修善补过,上帝赦免了他们,并决定不毁灭尼尼微这座城市。约拿十分气愤,极度失望。他所希望的是对那里的居民公正地绳之以法,而不是对他们给予同情。后来,他来到树荫下歇脚,感到相当舒服,这是一棵上帝为约拿遮挡太阳而设的树。可是当上帝将这棵树弄得

快枯死的时候,约拿感到灰心丧气,非常扫兴,向上帝抱怨不休。上帝回答说“你怜悯了葫芦,而你对它没有付出劳动,也没有使它茁壮成长。它在一个晚上萌芽,又在另一个晚上毁灭。尼尼微这座城市有12万人之多,他们连左右手都分不清,还有很多牲畜,难道我不应该赦免这座诺大的城市吗?”

上帝对约拿的答复,应该从象征的角度来理解。上帝对约拿解释,爱的本质是要为某种东西付出“劳动”以及“使某种东西成长”。爱和劳动是分不开的,人往往爱那种他乐于为之付出劳动的东西,同时他乐于为他所爱的东西付出劳动。关心和关怀暗示了爱的另一方面的因素,那就是责任感方面的因素。今天的责任感常常指的是职责、即外界强加于人的某种东西。然而,责任感,在它的本质意义上,是一种完全自愿的行动。它是我们对另一个人直接或间接的需要做出的反应。 “负责”意味着能够或乐于“做出反应”。

圆心与圆周[英]雪 莱

什么是人生?我们的思想与情感有意识地或无意识地都会在脑海中涌现,而我们运用言辞来表达它们。我们降临到世间,然而,呱呱坠地的时刻早已被我们淡忘,婴孩时代不过是记忆中破碎的残片。我们活下来了,可在生活中,我们失去了对生活的领悟。如果以为通过我们的言辞就能洞穿人生的秘密,这是何等狂妄自大!的确,言辞倘若运用得当,能使我们明白自身的无知,不过仅此而已,而这已足人愿了!因为,我们无法回答:我们是谁?我们从哪里来?我们要到哪里去?降临世间是否即为存在之始,而死亡是否即为存在之终?诞生是什么?死亡又是什么呢? 精密抽象的逻辑学,抹去了涂在人生表面的那层油彩,为我们展现出一幅惊心动魄的人生画面。然而,面对如此惊心动魄的画面,人们却已经习以为常,只感到它年复一年,周而复始。有哲学家宣称,只有被感知的事物才存在。我承认,我自己就是这一学说的赞同者。 然而,由于这一论断与我们固有的信念背道而驰,我们固有的信念便千方百计地与它抗衡。在我们心悦诚服之前,我们的脑海里早已有这样一种定论,外在世界是由“梦幻的物质”构成。通俗哲学这种荒谬绝伦的意识观与物质观,在伦理道德观念上产生了致命的后果。这一切以及这种哲学在万物本原问题上极端的教条主义,曾使我一度陷入唯物论。这种唯物论对于年轻肤浅的心灵是富有诱惑力的体系。它允许信徒谈论,却“豁免”了其思索权。不过,我所不满足的是它的物质观。我以为:人是志存高远的存在,他“前见古人,后观来者”,他的思想,徜徉于永恒之中,与倏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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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无常、瞬息即逝无缘。他无法想像万物的湮灭;他只在“未来”与“过去”中存在。无论他真正的、最终的归宿如何,在他心中永远存在着一个精灵,与虚无、死亡为敌。这是一切生命、一切存在的特征。每一个生命与存在既是圆心,同时又是圆周。既是万物所指向的点,又是包含万物的线。这种观念为唯物论及通俗哲学的物质观、意识观所不容,然而,它与智力体系却是相投的。

幽 默[奥地利]康罗·洛伦兹

有一种特殊敌人,-如果说他值得我们爆笑式的攻击,那是绝对的谎言。世界上几乎再没有其他事比下述行为更令人鄙夷而且急于将它立即消灭:故意捏造一些理想目标,以便引诱人们的热情去实现阴谋者的目的。幽默是最佳的测谎计,它用朴实的察觉力,发现虚设理想的金玉外表和伪装热心的虚情假意。世界上再也没有比突然撕去虚伪假面具的事更令人忍俊不禁的了。当外表的浮夸突然被揭穿时,当充满傲气的气球突然被刺破而爆出大声回响 时,我们可以因突然解除紧张状态而纵情大笑。但这种完全无法控制地把本能的运动模式释放出来的例子非常少。

负责任的道德不仅赞许幽默的效果,而且还替它找了强力的支持者。所谓讽刺,根据(简明牛津字典)的定义,是一种指责流行的恶行和愚蠢的诗文。其说服力在于它诉诸的方式,它使得因怀疑和诡辩而对任何正确的道德教诲充耳不闻的人能听到它的声音。换句话说,讽刺就是适于今日的教训。

假如幽默对于荒诞的理想而言,就像是理性道德的有力联盟,那么,它对于自我嘲讽更是如此了。今天,我们无法容忍浮夸或伪善的人,因为我们希望每个有知识的人都有些许的自我嘲讽精神。的确,我们感到一个绝对严肃待己的人是不具人性的,这种感觉以坚实的根基为依据。这种被德国人称之为“动物的严肃性”的特色就是目前自大妄想者的特点,事实上,我怀疑那是原因之一。人类最好的定义该是:他是能反省的创造物,能在有关的宇

宙环境中看清自己。骄傲是阻止我们见到真我的主要障碍。而自欺则是骄傲的忠实仆人,我坚信赋有足够幽默感的人较不会落到自我幻象的陷阱中,因为一旦掉进,他就禁不住会察觉出自己是一个多么浮夸的笨人。我相信假如我们对自己的幽默局面有真正敏锐的领悟力,那么这些敏锐的观念必定是最能够使我们诚实待己,而且是让我们实现理性道德的重要诱因。幽默与道德有令人惊异的相似之处:两者都阻止了逻辑上的不协调与一致。与理智作对不

但不道德,而且很滑稽。因为那常成为极端的荒谬!“你不可以欺骗自己”应该是所有戒律中的第一条。你越能服从理性,你也就越能诚实诗人。

永劫回归[捷克]来兰.昆德拉

尼采常常与哲学家们纠缠一个神秘的“永劫回归”观:想想我们经历过的事情吧,想想它们重演如昨,甚至重演本身无休无止地重演下去!这痛狂的幻念意味着什么?从反面说“永劫回归”的幻念表明:曾经一次性消失亍的生活,像影子一样没有分量,也就永远消失不复回归了。无论它是否恐怖,是否美丽,是否崇高,它的恐怖、崇高以及美丽都已经预先死去,没有任何意义。它像14世纪非洲部落之间的某次战争,某次未能改变世界命运的战争,哪怕有10万黑人在残酷的磨难中灭绝,我们也无须对此过分在意。然而,如果14世纪的两个非洲部落的战争一次又一次重演,战争本身会有所改变吗?会的,它将变成一个永远隆起的硬块,再也无法归复自己原有的虚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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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如果法国大革命永无休止地重演,法国历史学家们就不会为罗伯斯庇尔感到那么自豪了。正因为他们涉及的那些事不复回归,于是革命那血的年代只不过变成了文字、理论和研讨而已,变得比鸿毛还轻,吓不了谁。这个在历史上只出现过一次的罗伯斯庇尔与那个永劫回归的罗伯斯庇尔绝不相同,后者还会砍下法兰西万颗头颅。于是,让我们承认吧,这种永劫回归观隐含有一种视角,它使我们所知的事物看起来是另外一回事,看起来失去了事物瞬时性所带来的缓解坏境,而这种缓解环境使我们难于定论,我们怎么能去谴责那些转瞬即逝的事物呢?昭示洞察它们的太阳沉落了,人们只能凭借回想的依稀微光来辩释一切,包括断头台。

不久前,我觉察自己体验了一种极其难以置信的感觉。我翻阅一本关于希特勒的书,被他的一些照片所触动,从而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我成长在战争中,好几位亲人死于希特勒的集中营。我生命中这一段失落的时光已不复回归了。但比较于我对这一段时光的回忆,他们的死算是怎么回事呢?

对希特勒的仇恨终于淡薄消解,这暴露了一个世界道德上深刻的堕落。这个世界赖以立足的基本点,是回归的不存在。因为在这个世界里,一切都预先被原谅了,一切都可笑地被允许了。

英雄崇拜[英]卡莱尔

在这个世界上,一个能自立、有创见、真诚的人,无疑绝对会崇敬和信仰别人的真理,他只会倾向于和觉得有必要怀疑别人的僵死公式、传闻和谎言,并且非要怀疑不可。这种人是睁开双眼拥抱真理的。他之所以拥抱真理,是因为他睁开了眼睛,假使他必须闭上眼,他还能爱他那真理的大师吗y只要怀有一颗无限感激和真正忠诚的心灵,他就会爱戴那位从黑暗中给他送来光明的英雄大师。这不就是值得所有人崇敬的真正英雄、降魔伏怪的人吗? 虚伪是我们在这个世界中的共同敌人,它也要匍伏拜倒于他的勇敢之下。正是他为我们征服了世界!——由此看来,路德不就是被当做一位真正的教皇或精神圣父而备受尊崇吗?拿破仑不就是在急进共和主义者声势浩大的造反中,当上了皇帝吗?英雄崇拜从来没有消失,而且也不可能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忠诚与统治都是永恒的:——它们不是基于外表和虚伪之上,而是建立在真实和真诚的基础之上。不是蒙上你们的眼睛,剥夺你们“自我裁决”的权利,决不是,而是要你们睁大双眼观察事物!路德的福音是要废黜取消一切虚伪的教皇和君主,致力于迎接真正的新教皇和新君主,虽然他们的到来还遥遥无期。

所以,我们应该把所有的自由、平等、选举权、独立等等,看做是一种暂时的现象,决非是最终的结果。虽然这种现象会延续一个较长的时期,会给我们带来不少令人悲痛的纷扰,但我们却必须欢迎它,将它看做是对以往种种罪恶的惩罚,看做是即将到来的无可估量的利益的先兆。无论在哪一方面,人们都应该放弃幻影,返回到事实,不管代价多大,都应这样去做。有骗人的教皇和没有自我裁决能力的信徒存在,——装模作样的骗子统治了那些傻子,——我们又能有何作为?只剩下了痛苦与奸诈。你无法让虚伪的人们联合起来,没有测锤和水平尺相辅量出直角,你就不能够建起一座大厦:在以新教为先河的一切暴烈的革命运动中,我看到有一种最神圣的结果正在酝酿,不是要废止英雄崇拜,恰恰相反,是要建成一个完整的英雄世界。既然英雄的含义就是真诚者,那么我们每一个人为什么不可以都成为英雄呢?那将是一个完全真诚的世界,一个有信仰的世界,这样的世界过去有过,现在又将重新来临,——不可阻挡地来临。那才是真正的英雄崇拜者:他们全都是真和善的,绝对不可能有比受到他们的尊敬更好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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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亚当的意志[荷兰]斯宾诺莎

每个人都可以看到,如果我们立足于动物立场上看有些事物是值得赞美和喜爱的,但如果我们用人的眼光去看,对它则感到憎恨和厌恶,如蜜蜂的争斗、鸽子的嫉妒等等,这些事物在我们用人的眼光看时是可恶的,然而当我们立足于动物立场去考察,它们就显出较多的圆满。我们就能由此清楚推出:既然罪孽只是指不圆满性,所以罪孽就不能存在于任何表现本质的事物之中,正如不存在于亚当的决意或此决意的实行中一样。 而且,我们也不能说亚当的意志和神的意志是敌对的,或说亚当的意志由于触犯了神所以是恶的,因为这样就证明了神具有极大的不圆满性,某些事物可以违背神的意志而产生,神可以让它欲求某种它所不能获得的东西,它的本性像它的创造物那样被决定,使它对某些事物表示同情,而对另一些事物投以憎恨,而且这种说法也完全与神的意志背道而驰的。因为神的意志既然并不是某种和神的理智不同的东西,所以任何事物违背神的意志就如同违 背神的理智一样是不可能的,这就是说,任何违背神的意志的事物按其本性将必定是同神相违逆,正如方圆一样。因而,既然亚当的意志或决意就其自身而言不是恶的,或确切地说,不是违背神的意志的,那么可以推知,神必定是亚当意志的原因,这并不在于亚当的意志是恶的这一点,亚当的意志之所以是恶的,无非只是缺乏一种更圆满的状态,这是由于他的行动而失去的。真的,这种缺乏并不是某种肯定的东西,但我们只是就人的理智才用这个名词,而不是就神的理智而言。 可以这样来解释,因为我们是根据同一个界说表现同一种类的一切个体,例如表现一切具有人的外在形式的个体,所以我们认为,所有这些个体都能够具有从这个界说中我们可以推出的最高圆满性。现在如果我们发现了一个人,他的行为是和这种圆满性相容的,那么我们就认为他已丧失了真正的圆满性,他背叛了他的本性。但如果我们并没有把他归入这个界说内,没有把这样一种本性归属于他,那么我们就不会这样认为。但是,既然神既不抽象地 设想事物,也不做这种一般的界说,而且除了神的理智和神的力量分给和实际授予事物的本质外,没有更多的本质属于事物,那么我们就可以明白地推出,我们只能就人的理智而言才说这种缺乏,而不是就神的理智而言。

选择权[德]齐美尔

凡被称为命运的东西,不管是好运还是厄运,不仅不能为我们的理智所理解,而且有些即使被我们的生活意图所接受,但并未被彻底同化——根据整个命运结构来看,这一点符合那种令人不快的感觉,就是说,我们生活的整个必然似乎像是偶然一般。只有在艺术形式中,在悲剧中,才会出现绝然对立面以及对立面的消除。因为艺术形式让人感到在偶然的最深处寄寓着必然。当然,悲剧主角往往毁灭于既成事件与生活意图的矛盾交织之际。悲剧发生本身有其明显的生活意图基础,否则,它的毁灭就不是什么悲剧,只不过是令人伤心之事。倘若消除“偶然寄寓于必然”的这一令人可悲的感觉,那么悲剧就会“缓和”。但它毕竟是悲剧的命运,因为它清楚地描绘了命运概念的意义,即客观的纯粹可经历性转变成个人生活目的的可感受性,并揭示出个人生活,而我们经验主义的命运无法与之相提并论,因为经验主义的事件因素从未放弃它那因果性和无感受性的实质。

命运存在于一种生活范畴对另一种生活范畴的适应关系之中,所不同的只是一种,上帝没有命运,另一种,动物没有命运。其实,人生舞台也接近于这一外推结论。人类面临命运,不外乎两种选择,一是拜倒于命运之下,一是凌驾于命运之上,这完全取决于人本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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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拜倒于命运之下意味着:毫无自己的生活意图,纯生活事件的同化无非是强迫性或被强迫性的,命运本身也只是事件而已,遇事任其自然发展。 凌驾于命运之上则意味着:由人的内在深处所决定的生活意图如此不可驾驭,如此不可左右,以至于人的自身存在和生活所要接受的事态发展过程根本不给命运以任何任务。在此,生活事件不可抗拒地迎合已形成感受力的强大潮流,似乎它们根本无法触动这一潮流。谁凌驾于命运之上,谁就不是悲剧的主角。悲剧主角之所以存在,是因为受到自身外强大的现实对抗力,他之所以被制服是因为他受到本人生活意图的包围。这是彻头彻尾的现实和感受的两重性形式,而感受单元寄寓于这形式之中。对于凌驾于命运之上的人来说,这形式根本不以两重性面目出现,他不像上帝那样可以完全超脱命运,在上帝那儿,任何事情从一开始就有绝对的目的安排。而在他那儿,仅仅是因为生命主流如此之强,使各种对抗它的力量可以被忽略不计。

兄弟之爱[英]劳伦斯

基督的爱是兄弟般的爱,它永远是神圣的。我像爱自己一样爱自己的邻居。然后怎么样呢?我扩大了,超越了自我,汇入了整个人类。在完美的人类整体中,我也成了整体,成了一个小宇宙,成了大宇宙的缩影。这儿,我指的是人的完美性。人可以在爱中获得完美,成为爱的产物。然后,人类将是一个爱的整体。对那些像爱自己一样爱邻居的人来说,这无疑是一个完美的未来。 可悲的是,无论我在多大程度上是个小宇宙、兄弟般爱的典范,却总有一种分离成宝石般独立自我的需求,渴望从万物中分离出来,像狮子一样骄傲,像星星一般独立。由于得不到满足,这种渴求就越发灼热,以致占据了整颗心。接下去,我就会憎恨现在的我,憎恨我所变成的小宇宙,这人类社会的缩影。我越是坚持怀有兄弟般爱心的现有的我,就越憎恨自己。不过,我还会继续向往整个可爱的人类,直到追求独立的、未满足的激情驱使我采取行

动。尔后,我会像恨自己一样恨自己的邻居。再接下去,悲剧就会陶临到我和邻居身上,上帝在要击毁什么之前总是先让他发疯。因此,我们会失去理智,违背我们坚持的自我,下意识地采取行动,而同时又保持这可憎的自我。我们变得茫然,不知如何是好。我们打着兄弟爱的旗号,匆匆地闯入了盲目的兄弟恨。两重性被分隔了,我们也因此而失去理智。神想毁掉我们,因为我们对他太殷勤。

这世上应该有兄弟般的爱——这人类的整体,但同时也应该有完全分离出来的个性,如狮子和雄鹰一般独立不羁的个体。应该是两者兼而有之。生命的历程就在这两重性里。人必须步调一致地行动,创造世界——这是最大的幸福;但人也必须单独行动,不受旁人的影响,单独而骄傲地行动,自己对后果负责。这两种运动是相对的,却不是互相否定的。人都有理解力,只要我们理解了,就能在这两种运动中很好地得到平衡,既是单独的个体,又是与大众协调的人类一分子。这样的话,完美的玫瑰就会超越我们。这世上的玫瑰还从未开放过。一旦我们理解了对方,根据肉体和精神的需求,自由自在、无忧无虑地从两个方向开始生活的历程,这玫瑰就必定会常开不败。

形 式[前苏联]邦达列夫

看来可以同意和很容易相信那些最高规律的合理性,相信一切事物从诞生到经过一段注定的时期而消亡直至溶化在永恒中,都有自己的开始和终结。也可以同意这样的观点,就是宇宙中没有一种事物是不具有形式的。因为任何一种形式都会转变成另一种形式,因而不存在无限,而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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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为形式的融合,又存在着无限。对我们的意识来说,没有什么能比关闭的空间的美更完善和美好。任何内容、任何思想都竭力从形式中流露出来,就是说关闭在有限的空间里,而不是在我们的接受能力达不到的无止境的宇宙空间。比方说,道路、河流、沙漠、秋日天空中的星座都是形式,这些形式给予存在的万物一种不足信的完善和美。形式也有很丑晒的,但它是容器,没有它,所有的人类思想、感情和事物都会漫流到不可捉摸的虚无之中。

与生命的永恒相比,这是在运动、美、情感和不完善形式中的一种封闭的空间,而人们则是它们忠顺的仆从。只是目前谁也没能彻底明白,这一切都是为了什么?为何而生,为何而死。这是什么——是物质形式的变态?是灵魂?是惩罚?是幸福?是过渡的桥梁?或者仅仅是这个世界的日常现象,而这个世界或许就是这样被创造的,使人不能向它提出“孩子气”的问题。但对生命的所有场合都能作出答案。虚伪的乐观主义则是一种屏风的形式,在这屏风后面隐藏着睡眼惺忪、饱食终日的面孔。谁像感受自身痛苦一样努力去感受别人的痛苦,谁愿意倾听痛苦和求援的呼声,他就永远不会停止寻求答案,并选择一种有着较近的通往仁慈之路的绿色平原的形式。

享 受[德]康 德

能够最彻底、最容易地平复一切痛苦的手段是,人们也许可以使一个有理性的人想到这样一个念头:一般说来,生命在有赖于幸运之机的享受方面来说是完全没有价值的,只有在它被用来指向某个目的时才有价值。这种价值不是运气所能带来的,只有智慧才能为人创造它,因而是他力所能及的。谁因担心价值的损失而忧心忡忡,他将永远生活得不快乐。

年轻人!你要放弃满足(娱乐、饮宴、爰情等等的满足),就算不是出于禁欲主义的意图,而是出于高尚的享乐主义要在将来得到不断增长的享受。生活情致上的这种节省由于推延了享受,实际上会使你更富有,哪怕你在生命的尽头通常要放弃对这些财富的使用。把受控制在你手中这种意识,正如一切理想的东西一样,要比所有通过一下子耗尽自身因而放弃整个总体来满足感官的东西要更加有益,更加广博。

奢侈是在公共活动方面,在带有鉴赏性的社交生活中豪华过度(鉴赏力是与这种过度豪华的享受相违背的)。但这种过度豪华如果没有鉴赏性,就是公开的放纵。当我们考察享受的两种不同结果时,奢侈就是一种不必要的浪费,它导致贫穷;放纵却是一种导致疾病的浪费,前者倒还可以与民族的进步文明(在艺术和科学中)相一致,后者则是一味地享受,最终导致恶心。这两者所具有的虚夸性(表面的光彩)都比自身的享乐性更多。前者是为了理想的

鉴赏力而精心考究(比如在舞会上和剧场里),后者是为了在口味和感官上的丰富多彩。

用反浪费法对这两者加以限制,这是毋庸置疑的。然而,用来部分地软化人民以便能更好地统治的美的艺术,却会由于简单粗暴的干预而产生与政府的意图相违背的效果。好的生活方式是与社会活动相适合的。

细 芽[俄]列夫·托尔斯泰

爱就是生命本身。但是这个生命不是没有理智的、充满痛苦的、必将死亡的生命,而是幸福无限的生命。我们所有的人早就知道这一点。爱不是理智的结论,不是某种活动的结果,而是生命的愉快活动本身,它就在我们身边,我们大家从可以回忆起来的童年开始就知道这一点,一直到世界上的虚伪学说搞乱了我们的心灵,夺去了我们体验它的可能性。

爱不是对能增加入的肉体的短暂幸福的东西的偏爱,例如对挑选出来的某些人和事物的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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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而是对入之外的幸福的追求,它在人抛弃了动物性躯体的幸福之后仍留在人的心间。活着的人中间有谁没有体会过这种幸福的感情呢?至少总会有一次,尤其是在童年,当他的心灵还没有被虚伪搅混,生命还没有被虚伪淹没的时候,在这种情感中,人想去爱一切人:他的亲人、父亲、母亲、兄弟、凶恶的人、敌人,甚至狗、马、小草。人只有一个愿望——让所有人生活得好,让所有人幸福。而且他更想亲自去做,让所有人生活得好,而为了让所有人永远生活得幸福愉快,他愿献出自己、自己的生命。这就是爱,也只有这才是爱,人的生命就在于此。

这种包容着生命的爱,出现在人的心灵里,就像一株不显眼的嫩芽出现在与其相似的一大堆杂草的粗芽中一样,人们总是把各种性欲的杂草叫作爱。最初,人们自己会觉得这个细芽将来可能成为大树,树上将会落满小鸟,同所有别的芽苗完全一样。人们甚至还会更加偏爱那些长得快的杂草的芽苗,却让生命的惟一细芽枯死;然而更经常地发生的是更坏的情形:人们发现这一片芽苗之中有一棵真正的最有生命力的叫作爱的细芽,他们踩死它,开始 培育另外的杂苗,并称杂苗为爱。还有比这更糟的:人们用粗鲁的手拔起这棵真正的细芽,高喊: “噢,它在这儿!我们找到它了,我们现在知道它了,我们要使它长大。爱!爱!多么高尚的情感,瞧,它就在这里!”于是人们栽种它,改良它,占有它,揉搓它,以至于细芽还没有长到开花时就死掉了。于是有人说:所有这些都是胡扯、荒诞、都是无聊的感伤。

爱的嫩芽,在刚刚出现时是细弱的,是经不起摸碰的,只有长起来的时候,它才强大无比。上面说的那些人所做的一切只能使它遭殃。爱的细芽所需要的只有一样,那就是不要挡住理智的阳光对它的照射,理智的阳光是惟一使它成长的东西。

希 望[前苏联]邦达列夫

机械般的现代文明无论走过了多么虚假的曲线,无论它是如何企图以物质偷换人们的灵魂,以种种廉价的快乐的小玩意儿暗中替换道德,但最主要的一点依然未变——这就是伟大而简单的生之原理。想像一下那毫无生命气息的、空荡荡的地球,它立即失去了意义。它为什么而存在?它为谁而存在?有谁需要它的森林、草原、河流和田野?如果没有人类,所有这一切连同存在着的美都将变为不必要的、无用的、死亡的东西。只有人类才使宇宙结构获得了意义和目的。 人类现在是前所未有地被分隔开来了,但它却是被一个事物联结在一起,——那就是所有的人共有的地球。因为在我们力所能及和认识能达到的范围里,没有第二个地球,没有类似的第二种生命。有时听到某些喜欢空洞叫喊的哲学家兴高采烈地宣告我们即将征服宇宙,征服太阳系的各星球以建立新的生活,我就感到很奇怪。要建立什么样的生活?为什么?难道在地球上就那么拥挤吗?

各式各样的“征服”最终是反人类的,它要破坏自然的、生存所必需的一切:水、空气和星球本身。在19世纪曾有人发现,某个彗星将会擦及地球,那时地球将会被整个翻转过来,毒气蒸发,半小时内人们就将没有空气可呼吸,这就是人类历史的终点。可现在问题不在于慧星,而在于原子战争的威胁。这种战争能把我们的星球变为一粒死沙,飘扬在没有生命气息的宇宙空间。今天我们每一个地球上的居民已经分摊到10吨炸药和以百万计的爆炸品,这是何等的疯狂!对于惟一的、脆弱的人类生命来说,这不是太多了吗?!人类的未来系于千钧一发。今天,通向希望的钥匙还没有完全失落,明天却可能会丧失。但我们毕竟是怀着希望而生活着,怀着希望在地球上行走,我们同时也满怀希望地相爱、高兴、痛苦、生儿育女、行善行恶、嫉妒、谩骂、建设,并且期望着未来,相信着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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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在我写作一部描述我们今天忧虑不安生活的小说时,我想到的就是这一希望,我不相信虚伪的乐观,而相信理智,相信健康的思想,相信人类的互相凝聚,而不是疏远。

无言中[法]安德烈·莫洛亚

经常地,同样一个秘密和危险的念头同时在两个交谈者脑中闪现。两个人都明白对方也有同样思想,但两人均不说明。于是,不合时宜的念头好像乐曲渐近,远去,消逝,音乐家始终不见露面。世上有言明的沉默。

没有沉默的对话不会产生任何成果,孕育之时是必需的。高一筹的女主人不会为沉默担忧。她不是要人们尽力避免它,而是欢迎沉默,使人们乐于接受它。害怕表达爱情或嫉妒场面的女人要避免沉默的境况。精神可因此放松,时间长一点的停顿能不失和谐地改变气 氛。女人的被男人称作“闲扯篇”的东西,往往仅仅是出于腼腆、羞怯。

人们惧怕沉默,好像惧怕孤独。这种惧怕的根源,在于对这位先生或那位哲人使人们窥视到的生命之虚无的恐惧:当她的客厅空下来时,她突然间窥见了死亡。舒曼曾与一女人泛舟漫游,两小时内一语未发,分手时对她说: “我们今天相互理解得多么好啊!”

一个年轻人可以在整个晚会上保持缄默而不致显得不当,只要他曾说出的一句话文采洋溢、细腻有致。巴雷斯曾说: “在我自觉无力表现出才智隽永的晚会上,我就装作不耐其烦。”爱情上的大胆果敢应付诸行动而不应停留在口头。动作比起语言较少使人惊恐,缄默可维护智力方面的纯洁。

当两个沉默的人在黑暗中同行了一段路程之后,突然,两人怀着同样的思想同时肩并肩走出黑暗,说出同样一句话,这是多么美妙的时刻啊!因此,强烈的节奏有时对听众来讲如同静静地奏出一个长长的休止符,而极度的快乐则来自于想像中乐曲的突然再起与乐队的同时出现。

幸福的价值[德]费尔巴哈

与追求幸福发生矛盾并牺牲幸福,这不是说明什么别的,而只说明(自然如果这种自我牺牲未达到自杀)为了主要的东西牺牲次要的东西,为了类而牺牲种,为了高级的福利牺牲低级的福利,为了不可缺少的东西,为了必要的东西牺牲可以缺少的东西,虽然这种可以缺少的东西也是可爱的和可贵的,虽然缺少这种东西会引起苦痛。但是,如上所述,必要性开始的地方,幸福也就不会终止。水不是酒,它只不过是适于饮用的一种液体,在各种饮料中它是无色无臭无味的必需品。通常人在需要时才感觉到它的必要性,这是它惟一有效的魔力。这种必要性将水变为酒,将黑麦变为极精细的上等小麦粉,将草垫变为由鸭绒做的被褥;将泥土塑造为公爵,而反之也常将公爵变为泥土,将最平常、最低级的东西变为最高级的东西,将最不值钱的东西变为无价宝;故乡的泥土,通常被人们任意践踏,但对于可怜的被放逐者来说,它又变成了虔敬接吻的对象。 幸福生活的价值不是固定不变的,也如寒暑表一样,它有时会升高,有时会降低。一个陈腐的真理是:我们并不把经常不断享受的东西感觉为幸福,并加以珍重;另一个陈腐的真理是:为了认识某种东西是幸福,最好我们先丧失这种东西;我们有了某种东西,就能真正幸福,虽然我们不认识它也不注意它。这样的幸福首先是健康。

对于一个健康者说来,健康是詹毫不足奇的,是当然的,是不值得注意和重视的,而实际上它却是其他一切幸福的前提条件。没有财产(不问这种财产是由自己的劳动而来,或由资本即被蓄积的他人劳动而来),健康只是一种健康的饥饿的可悲的能力。但是,如果一个除了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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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或头以外说不出其他任何东西是自己的赤贫者,一旦病了,或开始感觉不舒适,啊!你看,原来极少受重视的健康会怎样立刻在人生幸福中抬高自己的地位,会怎样变成超越其他一切幸福的幸福,变成最高的幸福!赤贫者会激动地大声说:“我将永远不再抱怨自己的贫穷,抱怨贫穷给我带来的无数苦难!只要你——健康——和我在一起,有了你,我

的劳动能力就会重新发挥作用,那时我就会有为了过幸福的日子所需要的一切!”

笑 声[英]伍尔芙

存在着一些超越于语言之上,而不是屈居于语言之下的东西,笑声就是其中之一。因为笑声虽然是含糊不清的,但却是没有任何动物能够发出的声音。如果躺在炉前地毯上的狗痛苦地呻吟着,或者快活地吠叫着,我们能辨识出它们的含义,其中也无奇怪之处,可倘若这条狗想要笑呢?倘若在你进入房间时,它没有用舌头或尾巴表示见到你时那合法的快乐,而是进出银铃似的笑声——咧嘴而笑,摇晃着它的双肋,显示出所有表达特别欢快的通常符

号。你的感觉肯定是畏缩与恐惧,仿佛是从兽嘴里听出了入声。同样我们也无法想像比我们处于更高发展阶段上的生物的笑。笑声好像是而且只是属于男人和女人。笑声是我们内心的喜剧精神的表露,喜剧精神关注的是与公认的模式不同的奇异事物、怪僻行为以及越轨之处。它在那突然自发的笑声——我们几乎不知道它为何而来,也不知道它何时会来. 我们如果花时间去思考——去分析喜剧精神据以栖身的土壤,我们无疑会发现,表面上是喜剧性的东西内在则是悲剧性的。当微笑徜佯在我们唇边时,泪水已在我们的眼眶内盈盈欲溢。这——此语是班扬之言——已被人们看做是幽默的定义。但喜剧的笑声却没有眼泪的重负。与此同时,虽然它的职责与真正的幽默相比只相对微小一些,可也不能过高地估计这笑声在生活中和艺术中的价值。幽默具有其高度,最出色的心灵独自就能攀爬上峰顶极巅, 在那儿犹如看全景照片似地俯瞰生活。但是喜剧却漫步在公路上,思考反省着那些琐碎和偶然的东西——所有那些在路边经过的可予原谅的过错和怪痴。

笑声比别的更能保持我们的均衡感。它始终在提醒我们,我们都是凡夫俗子,没有人是完完全全的英雄或彻头彻尾的恶棍。一旦我们忘记了笑,我们看待事物就失去了分寸,也就丧失了现实感。幸运的是狗不会笑,因为如果它们会笑,它们就会意识到作为狗的可怕局限。男人与女人在文明阶梯上的高度刚好是以被放心地赋予了解自身弱点的能力,以予

被授予嘲笑人的天赋,不过我们也有危险,有着丧失这珍贵特权的危险,或许是大量粗糙而笨重的知识将它从我们胸中榨压出去的危险.

我 [英]劳伦斯

我必须使我同我内心那可恶的毒蛇和平相处。我必须承认我最隐秘的羞怯和最隐秘的欲望。我必须说:羞怯,你就是我,我就是你。让我们互相理解并和平相处吧。我会成为什么人,如果我必须超越我最终的或最坏的欲望,我的欲望就是我,它们是我的萌芽、我的茎、我的干、我的根。假称自己是一个天使简直是离题太远。我创造了我自己吗?我最大的欲望,就是我的成熟,我的兴旺。这永远超越我的意志,我只好学会默认。

我有伟大的创造欲,也有伟大的死亡欲。也许,这两者是完全相等的。也许秋天的衰败和春天的蓬勃完全是一码事。当然,两者是互为依存的,它们是物理世界的扩张和收缩。但是最初的力量是春天的力量,这显而易见。秋天的毁灭只能随着春天的繁荣而来。所以说,创造是初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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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源泉,而衰败则是结果。然而,它是不可避免的结果,就像水必定要向低处流一样。

我有创造欲和死亡欲。我能否认其中一个吗?如果那样,两者都实现不了。如果没有秋天和冬天的衰败,也就没有春天和夏天的繁盛。我必须始终从我旧的存在中解脱出来,麦子由于纯粹的创造活动被揉在一起,成了我吃下去的纯创造物——面包。来自麦子的创造之火进入我的血液。在纯粹的粮食中被揉在一起的东西现在分裂了,在我的血液里产生了火,而水汪汪的物质则通过我的肚子流入地下。我们的生命中存在着两种运动,难道有必要为其中

一种运动羞怯吗?在我的血液中,火在我已经吃下的小麦面包中忽隐忽现,在更远更高的创造中闪烁,对我来说这是羞愧呢?还是骄傲?如果在我的血液中渗出一些苦涩的汗水,这怎么能说是羞耻呢?当我的意识中显出腐败之流的沉重的沼泽花时,又怎么能说是羞耻呢?那通过我的肠子缓缓向下流的腐物,自有它们的根扎在浊流中。在我的肚子里有一块自然的沼泽,蛇在那里自然得像呆在家里。难道它不会爬进我的意识?当它抬起那低垂的头,出现在我的视野中时,难道我应该用棍子将它杀死?我是应该杀死它呢还是挖去我那看见它的眼睛?无论如何,它将仍然在那沼泽内爬行。

那么,就让活的腐败之蛇在我们体内堂而皇之地获得它的地位吧。来吧,有斑纹的可恶的大蛇,这儿有你自己的存在,你自己的正义,是的,还有你自己所向往的美。来吧,在我精神的太阳里优雅地躺下,在我内心的理解中安然地入睡,我能感觉出你的分量,并为之十分满意。

伟 人[英]卡莱尔

我们知道,每个时代都要大声疾呼,召唤自己的伟大人物,但召唤并不等于发现!没有伟人,没有上天所派遣的伟人,时代再声嘶力竭地召唤,也势必要陷入混乱和崩溃,原因就在于伟人没有应声而至。

请想一想,只要能发现一个伟大人物,一个既聪明又乐于助人的人,他的才智使他可以认识到时代的需要,他的胆识使他能够将时代引导到正路上去,这样,一个时代就不会崩溃。这样的人是所有时代的救星。在那些江河日下的时代,由于无信仰、贫困和茫然不知所措,由于颓废的怀疑的种种特点和使人困恼的境况,那些时代每况愈下,直至最后土崩瓦解,这一切就像是一堆干柴,在等待着上天的火种将它点燃。

伟大人物就是火种,他直接从神那里获得巨大的力量。他的话就像是灵丹妙药,是人人都乐于信赖的。他一旦点燃那堆干柴,那干柴就会围绕着他熊熊燃烧,发出像他一样的火焰。可有人竟认为,是那些干枯的树枝把他召唤来的。不错,它们的确非常需要他,因而才召唤他!——可有些评论家却大吵大嚷地说: “看,难道不是那堆枯枝自己燃烧起来的吗?”我不能不说这些人太没有眼光了。对于一个自身微不足道的人来讲,没有什么比不信仰伟大人物更可悲的了。从某一代人来看,倘若普遍地无视那种精神上的火种,而相信那一大堆干柴,再也没有比这更可悲的了。这就是无信仰的最终归宿。我们应该知道,在世界

历史的各个时期中,伟大人物历来都是他们那个时代必不可少的救星,他们是火种,没有他们,柴堆永远也不会自行燃烧。我早就说过,世界历史只不过是伟人们的传记。

渺小的评论家们虽然竭力宣扬无神论和普遍的精神麻痹,但幸运的是,他们并非总能得逞。在任何时代总会有伟人产生,足见他们的理论是一派胡言。更值得指出的是,无论何时,人们只要还活着,就不会让他们把自己心中对伟人的奇特的崇拜之情除掉,无论在什么时期,他们都不能从人们的心灵中把崇敬伟大人物那种说来奇怪的心理完全铲除干净,这种崇敬是真正的敬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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忠诚和仰慕之情。

为何可笑?[美]爱默生

一切笑话、一切喜剧的本质似乎是:若隐若现,然而却是诚实的、善意的。我们假装要做什么事,却不去做,一方面仍旧在那里大声嚷着要做。智力遇到了阻碍,期望遇到了失望,智力的连贯性被打断了,这就是喜剧,而它在形体上表现出来,就是我们称之为“笑”的那种愉快的抽搐。

除了极少数的例外——几种鸟兽的诡计——自然界里没有半幻半真,没有似隐似现,直到人类出现。没有知觉的生物才执行智慧的全部意志。一棵橡树或是栗树从来不去做它不会做的事,即使在植物界确实有一种现象,我们称它为“停止发育”,但那也是大自然的一种作用,从智能方面看来,它同样完整,在各种不同的境况下完成了更进一层的作用。同样的规则也适用于兽类。它们的活动显示出永远正确的见识。但是人,因为有理性,他能观察到 一件事物的全部与部分。理性是全部,而一切其他的东西都是部分。 整个大自然对于整个思想都是适合的——也可以说,对于理性是适合的。但是你把大自然的任何一部分分开来,试着将它单独看做大自然的全部,那就是荒诞感觉的起源。幽默——那永久的游戏体贴地、和蔼地观看着每一件事,超然地,就像你看见一只老鼠,将它与永恒的整体比较。你欣赏每一个自满的生物在毫无情义的宇宙内顾盼自若的姿态,为它祝福,然后遣开它。某人的形体,一匹马、一个萝卜、一只面粉袋,一把伞——任何事物,你将

它与一切事物的关系隔离开来,默想它单独地站在绝对的大自然里,它立刻变成喜剧性的。无论多么有用,多么可尊敬的品质,都不能将它从滑稽的局面中挽救出来。

因为人有理性——也就是那“整体”——所以人的形体是完整的表示,向我们的幻想力暗示真与善的完美,用反衬的方法暴露出任何半隐半显的、不完全的东西。完美与人的形体之间有一种基本的联系。但是等到实际的人登场时,如果发生的事情并不能使这期望实现,我们的理智就会立刻看出那矛盾,表现在外的就是肌肉感的刺激——笑。

生命的春天[英]塞缪尔·约翰逊

每个人对自己的现状都会很不满足,多少总要驰骋幻想去询问未来的幸福,而且,会凭借解脱眼前困惑他的烦恼,凭借他获得的利益,去把握时间以谋求改善现状。当这种常常要用最大的忍耐盼来的时刻最后到来时,幸福却往往并不降临,于是,我们又以新的希望自我安慰,又用同样的热望企盼未来。

如果这种心情占了上风,人们就会把希望寄托在他难以企及的事物上,也许就真会碰上运气,因为他们不是仓促从事。并且,为了使幸福更加完善,他们还会注意采取必要的措施,等待幸福时刻的到来。

我很久前就认识了一位有这种性情的人,他沉迷于幸福的梦想中,这给他带来的损害要比妄想通常产生的损害少得多,同时,他还会常常调整方案,显示他的希望之花常开不败,也许不少人都想知道他是用什么方法得到如此廉价而永恒的满足。其实他只是将困难移到下一个春天,他得到了这种暂时的满足。如果他的健康可以得到补偿,那么春天就能补偿;如果因价格昂贵而买不起他所需要的东西,那么,在春天,这种东西就会跌价。

事实上,春天悄然来到却往往并无人们所想像的那种效益,但人们常常这样肯定:可能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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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顺利些,不到仲夏很难说眼前的春意就令人失望;不到春意了无踪迹的时候,人们总是经常谈论春天的降临,而当它一旦飘离之后,人们却还觉得春天仍在人间。

同这样的人长谈,在思索这个快乐的季节时,也许会感到极大的愉快。我满意地发现有很多人也被同样的热情所感染(这样比拟是无愧的)。因为,难道有优秀的诗人面对那些花瓣,那阵阵柔风,那青春的颤音而不显露他们的喜爱?即使最丰富的想像也难以包容那金色季节的静穆与欢欣,而又会有永恒的春天作为对永不腐朽的清白的最高奖赏。 的确,在世界一年一度的更新过程中,有一种不可言传的喜悦展现出无数大自然的奇珍异宝。冬天的僵冷与黑暗以及我们眼见的各种物体所裸露出来的奇形怪状,会使我们向往下一个季节,既是为了躲避阴冷的冬天,也是因为喜欢晴朗的春天。

软弱的人类[法]卢 梭

人越是接近他的自然状态,他的能力和欲望的差别就越小;因此,他达到幸福的路程就没有那样遥远。只有在他似乎是一无所有的时候,他的痛苦才最为轻微,因为,痛苦的成因不在于缺乏什么东西,而在于对哪些东西感到需要。

真实的世界是有界限的,想像的世界则没有止境。我们既然不能扩大一个世界,就必须限制另一个世界,因为,正是由于它们之间的惟一的差别,才产生了使我们感到极为烦恼的种种痛苦。除了体力、健康和良知以外,人生的幸福是随着各人的看法不同而不同的。除了身体的痛苦和良心的责备以外,我们的一切痛苦都是想像的。人们也许会说,这个原理是人所共知的。我同意这种说法。不过,这个原理的实际运用就不一样了,而这里所谈的,完 全是运用问题。

我们说人是柔弱的,这是什么意思呢?“柔弱”这个词指的是一种关系,指我们用它来表达的生存关系。凡是体力超过其需要的,即使是一只昆虫,也是很强的;凡是需要超过其体力的,即使是一头大象、一只狮子,或者是一个战胜者、一个英雄、一个神,也是很弱的。不了解自己的天性而任意蛮干的天使,比按照自己的天性和平安详地生活的快乐的凡人还弱。对自己现在的力量感到满足的人,就是强者。如果想超出人的力量行事,你就会变得很柔弱。因此,不要以为扩大了你的官能,就可以增进你的体力。如果你的欲望大过了你的能力,反而会使你的能力减少。·我们要量一量我们的活动范围,我们要像蜘蛛呆在网的中央似地呆在那个范围的中央,这样,我们就始终能满足自己的需要,就不会抱怨我们的柔弱,因为我们根本没有柔弱的感觉。一切动物都只有保存它自己所必需的能力,惟独人的

能力才有多余的。可是,正因为他有多余的能力,才使他遭遇了种种不幸,这岂非一件怪事?在各个地方,人的双手生产的物资都超过他自己的需要。如果他相当贤明,不计较是不是有余,那他就会始终觉得他的需要被满足了,因为他根本不想有太多的东西。法沃兰说:“巨大的需要来自于巨大的财富,而且,一个人如果想获得他所缺少的东西,最好的办法还是把他已有的东西舍弃。”正是由于我们力图增加我们的幸福,才使我们的幸福变成了痛苦。如果一个人只要能够生活就感到满足,他就会生活得很愉快,从而也会生活得很善良,因为,做坏事对他有什么好处呢?

科学之于民众[美]卡尔·萨根

我们是能思考的生物。这正是我们的长处所在。我们不如其它动物跑得快、会伪装、善于挖洞、长于飞翔和游泳,但我们善于思考。并且由于有了双手,我们善于建造。这是我们的特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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赋,也是人类延续的主要原因。如果我们自己明智地运用了这些能力而没有鼓励他人运用,那就否认了我们人类善于思考的天生权力。因而我认为没有被鼓励着去积极思考的人是不幸的。理解世界是一种享乐,我经常看到人们,一些普通的人们,当懂得了一些他们从前一无所知的自然知识——为什么天空是蓝的,为什么月亮是圆的,我们为什么会有脚趾时,他们是多么兴奋不已。这兴奋一是由于知识本身的乐趣,二是由于这给了他们某种才智上的鼓励。他们发现,他们并不是如某些人所说的那么不可教化。我们的教育系统培养出来的许多人确信自己缺乏理解世界的能力。

科学不仅是知识的本体,更主要的,它是一种思维方法。这种思维以严格的怀疑观及对新思想的开放性的结合为特征。在我们生活的各个领域——社会、经济、政治、宗教等,都绝对地需要科学。科学也是一种智能探险,它更易于被青年接受。科学对青年特别具有感召力的原因是:未来是属于青年的,他们懂得科学与他们未来生活的世界有某种联系。

另外,每种文化都有一个创世的神话。它通常是很好的,有时也并不完美。它是一种试图解释我们根源的尝试:每个民族是怎么来的,人类、景物、地球、太阳、恒星、行星是怎么来的,及最主要的问题——如果宇宙存在开端的话,它是如何开始的。你会发现世界上各种传说、神话、迷信、宗教,还有我们人类的许多伟大的文学作品都试图解决这些深奥的问题。对于其中的每一个问题,科学都已给出某种近似的答案。这样,科学回报了人类古老的紧迫需求。电视纪录片(宇宙)在世界范围内产生了反响,我们发现如此众多的公众对宇宙演化的描述产生共鸣。它对人们的影响之深几乎达到了宗教的程度。由于以上所述的原因,我认为,任何一个社会,如果希望在下个世纪生存得好,并且它的基本价值不受影响的话,都应该关心国民的思维、理解水平,并为未来做好规划。我坚持认为,科学是达到上述目的的基本手段——它不仅是专业人员所讨论的科学,更是整个人类社会所理解和接受的科学。如果科学家不来完成科学普及的工作,谁来完成?

均衡的节奏[古罗马]奥古斯丁

灵魂具有认识永恒事物的能力,因为灵魂紧紧依附于这些事物,但是同时,灵魂又没有力量这样做。为了找到其原因,我们必须观察最能引起我们注意的事物,必须观察我们最关心的事物,因为这种事物是我们比较喜爱的。我们爱美的事物,的确,也有人毁灭美,他们是腐烂事物的喜爱者。但是,至关重要同时又使人感觉讨厌的东西,也就是最令人反感的东西。美的东西以自身的比例令人愉快。

正如我们所说的,均衡不仅在听到的声音中,在身体的运动中能够找到,而且在许多可见的形式中都能找到。与声音中的存在方式相比,人们更习惯将此间存在的均衡看做是美。如果没有均衡,即没有几对相同的部分互相对应,也就没有匀称或节奏感。一切单一体必须有一个中心位置,以便在从任何一边到中心的任何一部分之间保持均衡。可见光左右着一切颜色,而颜色当然又是各种物体形式使人感到愉快的根源。在一切光和一切颜色中,我们追 求与我们的眼睛和谐的东西。

正像我们回避强音,但又不喜欢太低的声音一样,我们同样回避强光,但也不喜欢看光线太暗的东西。节奏不决定于时间间隔的长短,而是决定于实际声音的强弱,这种实际声音的强弱就是节奏中的光。这种声音与沉寂是相对的,正像黑暗与光明是相对的一样。在这一切过程中,我们都是根据我们本性的能力而行动,根据产生的愉快而探索,或者根据产生的厌恶而拒绝,尽管我们感觉到,我们所厌恶的东西常常是其它动物所喜欢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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实际上,我们最感到高兴的是均衡的形式,因为我们发现,以与我们通常的思维相去很远的方式,为了互相对称,已经提供了均衡的条件,在嗅觉、味觉和触觉中,同样可以看到这种现象,并易于对它们进行探索。但是,要想详细地解释其中的奥妙则需要很长的时间。一切能感觉到并令人愉快的事物都是由于均衡或相似而使我们产生快感。凡是存在均衡或相似的地方,就存在着节奏,因为任何东西都不会像一与一那样相等或相似。

教化[法]卢 梭

我们的公园里装饰着雕像,我们的画廊里装饰着图画。你以为这些陈列出来博得大家赞扬的艺术杰作表现的是什么呢?是捍卫祖国的伟大人物呢?还是以自己的德行光大祖国的更伟大的人物呢?都不是。那是各种各样心灵与理智的歪曲颠倒的景象,从古代神话里煞费苦心地挑选出来专供孩子们消遣好奇用的,而且毫无疑问地是为了使他们在不认字以前,先见到各种恶劣行为的模范。

当哥特人掠夺希腊的时候,希腊的图书馆所以免于焚毁,只是由于哥特人有这样一个念头:要给敌人留下适当的东西,让他们荒废军事的操练而沉溺于怠惰安静的职业,查理八世几乎是兵不血刃就成了塔斯康尼和那不勒斯王国的主人。他的朝臣们将这种意外的顺利归功于意大利的王侯贵族们过分沉溺于奇技淫巧和博学鸿词,以致无法奋勇作战。因此,一位有头脑的人谈到这两件事情时就说,事实上一切前例都教导我们,无论在战事方面,还是

在其它一切类似的方面,科学研究都会软化与削弱勇气,而不是强化与鼓舞勇气。

罗马人承认,他们的武德是随着他们赏识图画、雕刻和金银器皿以及培植美术能力开始消逝的。而且仿佛这个有名的国土注定要永远成为其他民族的前车之鉴,美第奇一族的起与文艺复兴再度——而且也许是永远地——摧残了意大利几世纪来似乎已经恢复的善战的声誉。

从我们最初的岁月起,就有一种毫无意义的教育在瓦解着我们的精神,腐蚀着我们的判断。从各个方面我都看到了人们不惜巨大代价,设立无数的机构来教导青年种种事物,但只有责任心被摒除在外了。你们的孩子们不会说他们自己的语言,然而他们会说那些在任何地方都没有用处的语言;他们会做几乎连他们自己也看不懂的诗;他们不会辨别错误和真理,却有本领用诡辩使别人无从识别;他们并不知道高尚、正直、节制、人道、勇敢究竟是什

么;祖国这个可爱的名字永远不会进到他们耳朵里去;如果他们听人说起上帝,他们不会敬畏上帝,而只是对上帝心怀恐惧罢了。有一位贤人说,我宁愿我的学生通过打网球来消磨时间,至少还可以使身体得到锻炼。我知道必须让孩子们专心一意,怠惰是孩子们最可怕的危险。可是他们应该学习什么呢?这确实是个大问题。让他们学习为人所应该做的事吧,别让他们学那些他们应该忘却的事。

画技之外 [意]达·芬奇

我认为一个画家能使他所画的人物有一副悦人的样子,这个本领不算小。生来没有这本领的人也可以抓住机会勤学苦练,学得这本领,方法如下: 经常留心从许多美的面孔上选出最好的部分,判断这些面孔的美,须根据公论而不是单凭你个人的私见,因为你很容易自欺,只选和你自己的面孔有些类似的面孔,这种类似往往使你高兴。如果你丑,你就不会选美的面孔,而会选一些丑的面孔,许多画家往往如此,他们所画的典型人物就像他们自己。所以我劝你选些美的面孔,将它们牢记在心。画家如果拿旁人的作品做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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标准或典范,他画出来的画就没有什么价值。如果努力向自然事物学习,他就会得到很好的结果。罗马时代以后画家的情况就是这样,他们不断地互相模仿,他们的艺术迅速地衰颓下去,一代不如一代。

接着佛罗伦萨人乔托起来了。他是在只有山羊和其它野兽居住的寂静山区生长起来的,他直接从自然转向艺术,开始在岩石上画他所看管的山羊的运动,画乡间可以见到的一切动物的形状,经过辛苦钻研,他不仅超过了当代的画师,并且超过了前几百年所有的画师。乔托之后,艺术又衰颓下去,因为大家全都模仿现成的作品。 艺术继续衰颓了几百年,直到佛罗伦萨入托马索出来用他的完美艺术证明了这个事实:凡是抛开自然,这个一切大画师的最高向导,而到另外的地方去找标准或典范的人们都是在白费心血。凡是只研究权威而不研究自然作品的人在艺术上都只配做自然的孙子,不配做自然的儿子,因为自然是一切可靠权威的最高向导。那些指责从自然学习,而不指责也是从自然学习的权威的人是极端愚蠢的。

风景的情调[德]齐美尔

所谓情调当然不可以理解成我们为了描述的方便而将各种各样情调的共同点归纳起来的抽象概念。我们说景色令人心旷神怡或者令人肃穆,气势磅礴或者单调无味,令人心情激动或者忧郁。我们把风景特有的情调注入心灵中第二位的,从原有生活中只保留无特殊影响的层次。更确切地说,这里所指的风景的情调绝对就是这个风景的情调,决不会是另一个风景的情调,尽管人们或许可以将两个风景概括起来共同理解,例如都理解为忧郁。当然,对以前已经定型的风景也可以说成这样的有典型概念的情调。但是风景本身特有的,其每一线条的变化都可能变成另一风景的情调(这种情调是内在的),是和风景的形成统一共生的,是不可分割的。

有一种普遍的错觉认为,风景的情调只能在那些文学抒情的一般感情概念中寻觅,这就影响了对造型艺术、甚至对形象的理解。一个风景真正具有独特个性的情调很少能用抽象的概念表达出来。如果情调正是风景在观察者身上激起的感情,那么这种感情的真正特点只和这个风景紧密相依。只有当我忘却了感情的紧密相依和真实的特性存在,我才能将感情归纳成忧郁或欢乐、严肃或激动的普遍概念。

情调虽然是共同的,即不附属于风景的某一个部分,但也并非意味着它是许多风景的共同概念,所以不能把情调和风景的产生,即所有风景素材的统一形成视为同一种行为,就好像我们的各种心灵力量——直观和感觉——是不会异口同声、众口一词的。偏偏在风景面前,偏偏在自然存在的统一力量将我们像对风景那样也包括在内这一点上,分直观的“我”和感觉的“我”,这就错上加错了。我们是作为整个人类出现在风景——不管是自然的风景还是人工的风景——面前的,为我们创造风景的行为本来就是观察和感受的行为,只有在考虑到它们的区别时,才是分裂的行为。艺术家不过是喜欢根据观察和感觉进行造型活动的人,他们纯真,有活力,他们完全吸收现成的自然素材,然后根据自己的理解重新创作。而我们则总是受这些素材的约束,习惯于在艺术家真正看“风景”和塑造“风景”的地方察看这个或那个特殊的东西。

恶之源[法]霍尔巴赫

世风败坏的真正根源就在这里:宗教永远只能用毫无实际作用的各种障碍物来抵抗败坏的世风。无知和奴役使人们变得凶恶而不幸。只有科学、理性和自由才能促进人们的进步和幸福。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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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是,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在助长人们的愚昧无知,促使他们坚信谎话和谬论。神甫们欺骗他们,暴君们使他们堕落,以便更容易地奴役他们。暴政在过去和将来都永远是世风淫乱和人民经常遭受灾难的真实根源。人们受到各种宗教观点或形而上学幽灵的愚弄,不去探求自己痛苦的自然和可见的原因,反而硬说自己的恶德是由于人的本性不完善,而自己的不幸则是由于神灵的愤怒。他们向上帝祷告、立誓、供献祭品,祈求上帝为他们免除灾祸,其实他们应该把灾祸的原因归于自己统治者的玩忽职守、无知和腐化,归于罪恶的行政制度、有害的习俗、错误的学说、轻率的法律,更主要是教育的缺乏。

如果从人的儿童时代起正确的概念就得到了发展;如果他们的理性得到了必要的教育和指导;如果人们具有正义感,那么,为了同人的各种情欲作斗争,绝对不需要神灵和对神灵的恐惧。当人们获得真正的教育时,他们自然会变成善良的。当他人受到正确的管理时,如果他们对自己的同胞造成祸害,将受到惩罚和蔑视;如果为同胞带来幸福和利益,就会得到奖励。试图克服人们的恶德而不根除他们的偏见,是没有用处的。只有当人们发现了真理,他们才会认识到自己的迫切利益和之所以要鼓动人们为善的真正原因。各民族人民的精神统治者们竭力使人们的视线关注天国的时间已经太久,让人民朝地上看的时刻终于来到了。让人的理智回头来研究自然的事物、易懂的对象、明显的真理和有益的知识吧。但愿统治各民族的虚无缥缈的幽灵烟消云散,但愿合理的思想在似乎永远注定要成为谬论的牺牲品的理智中自动地发育生长。为了消灭或者哪怕是深深地动摇一下宗教偏见,难道指明一切不可理解的东西对人并没有任何价值还不够么?为了相信一种无法理解的表象,如果不立即陷入矛盾就不能对之做任何说明的存在物是纯粹的虚构;为了相信一种不仅说明不了宇宙的各种秘密,而且只会使这些宇宙秘密变得更加无法说明的存在物是纯粹的虚构;为了相信人们在这样多的世纪的过程中即已徒劳无益地向之祈求得到幸福和避免痛苦的一种存在物是纯粹的虚构;为了相信这个存在物是一种不反映任何实在事物的观念,除了简单的健全思想以外,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作 诗[罗马尼亚]尼基诺·斯特内斯库

对我来说,诗是艺术的引力场,而且恕我斗胆地说,诗尽管有成千上万种形式,但它归根结底是一般认识——不仅限于艺术——的引力场。没有诗,我们就不能生活。各国人民的民族文化证明了这个带有必然性的事实,因为民族文化归根结底体现了各国人民的特殊性以及全球的精神交流。几千年前尼罗河上一只划桨的船可以给予我们关于当时航海科学的观念,但一座金字塔向我们说明的不仅是一个民族的价值,而且是整个人类的心灵的价值以及超出时间和空间的永恒的精神交流的价值。但是,诗的需要不仅是超出时间和空间的,而且也是直接的。人与其它任何事物不相同的特殊差异以及人与人之间的特殊差异,亦即写出来的或者没有写出来的诗,是人的任何活动的组成部分,成为而且应该成为一切人的财富,社会和民族的财富。随着诗作为一种现象深入每个人的心灵,上述情况越发清楚。社会给予群众的余暇时间越多,蕴藏在每个人心中的诗就越是渴望得到表现。

诗不仅仅是艺术,它还是生活本身,是生活的灵魂。诗首先借助艺术来表达,但又不仅借助艺术。将诗仅仅理解成艺术,这贬低了诗的概念。它不是某些人所说的生存方式,而是生存的基本组成因素。我们不能虚构感情。我们只能发现和表达感情——爱与憎,并使这样的感情贴近自己的心或者将它们摒弃。 对诗的创作活动,应该进行十分细致的解释和理解。它主要是建立在诗人的命运的基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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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也与诗本身的社会命运相关。可以说,诗人实际上是他的人民、他的国家的财产,而不属于他自己。美之所以成为美,并非是因为大自然的美能通过自身表现出来,而是因为诗——存在于人的心灵里并由诗人表达出来的诗。我曾对友人说过,真正的诗人不是作家。写作的艺术和作家的概念包括小说家、戏剧家和评论家。真正的诗人不是作家,却又是作家。

如果说小说家可能虚构,画家可以有幻觉,那么只有当诗人也是小说家时才虚构,只有当他也是画家时才有幻觉。真正的诗人不虚构,他表现人们心灵中的诗,从人们的心灵中发现诗,与人们心灵中的诗同命运、共呼吸。只有这样,诗人才能受到人们的信赖,才能具有影响。

拙劣的音乐[法]普鲁斯特

请你们憎恨拙劣的音乐而千万不要等闲视之。人们演奏、演唱得更多更有激情的是拙劣的音乐而非优美的音乐,逐渐引发人们的梦幻和眼泪的拙劣音乐远远多于优美的音乐。由此可见,拙劣的音乐令人肃然起敬。它在艺术史上不登大雅之堂,却在社会情感史上举足轻重。对拙劣音乐的尊重,我不是指爱慕,不仅仅可以称之为对美好情趣的宽大或者对此表示怀疑的一种形式,而且是对音乐的社会作用的重要性的认识。

有多少在艺术家眼里分文不值的旋律被成千上万热恋中的浪漫青年引为知己。有多少支(金指环》、 (啊!久久地沉睡吧》让人世间最美丽的眼睛充满泪水,知名人士的手每天颤抖着翻过这些乐谱。名副其实的大师会羡慕这种忧郁而又快意的贡品——才华横溢而且启迪灵感的知己激发了梦幻,使忧郁变得高尚,进而呈现出令人陶醉的美之幻境作为对人们赋予它们的神秘热情的报答。

人民、资产阶级、军队、贵族都属于同样的范畴,怀着打击他们的悲哀和满腔的幸福,他们都有同样隐藏不见的爱之使者,同样衷心爱戴的忏悔神甫,那就是拙劣的音乐家。这些令人恼火的,让极有音乐天赋、教养良好的人充耳不闻的老调子却收到了发自千万人队心灵的瑰宝。为千万人的生活保守秘密、给这些人以生动的启示、自始至终的安慰的乐谱,永远搁在钢琴的谱架上并且微微翻开,那是梦寐以求的恩惠和理想。这样的乐音、这样的“再 现”,在恋人或梦幻者的心灵中回荡出天堂的和谐或心上人的声音。一本翻破了的拙劣浪漫曲的曲谱犹如一处坟地或一个村寨使人们怦然心动。房屋不成格调,坟墓淹没在品位低劣的墓碑和点缀之中又有何妨。在一种非常惬意和恭敬,足以暂时掩饰其美学缺陷的想像面前,这种尘垢会消散而去。云集的灵魂嘴里衔着让他们预感到来世的那个绿色的梦,他们即将在这个世界中欢乐或者哭泣。

在山口[德]黑 塞

到了山口的高处,我站住脚。下山的道路通向两侧,水也流向两侧,在这高处,紧挨着的、手携手的一切,都找到了各自的道路通往两个世界。我的鞋子轻轻触过的小水潭泻向北方,它的水流入遥远的寒冷的大海。紧挨着小水潭的小堆残雪,一滴滴雪水流向南方,流向利古里亚和亚得里亚海岸汇人大海,这大海的边缘是非洲。但是,世界上所有的水都会重逢,冰海和尼罗河融合成潮湿的云团。这古老、优美的譬喻使我感到这个时刻的神圣。每一 条道路都引领我们流浪者回家。

我的目光还可以选择,北方和南方都在视野之内。再走50步,我眼前展开的就只有南方了。南方从浅蓝的山谷里向山上呼出多么神秘的气息啊!我的心多么急切地迎着它跳动啊!对湖泊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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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花园的预感,葡萄和杏仁的清香,向山上飘来,还有关于眷念和罗马之行的古老而神圣的传说。 回忆像远方山谷里的钟声从青春岁月里向我传来:我首次去南方旅行时的兴奋心情,我如何陶醉地吸着蓝色湖畔的花园里浓郁的空气,夜晚时又如何侧耳倾听苍白的雪山那边遥远的家乡的声息在古代神圣的石柱前的第一次祈祷!第一次像在梦中那样观赏褐色岩石背后泛起白沫的大海的景象!

陶醉的心情不复存在了,向我全身心的爱展示美丽的远方和我的幸福的愿望,也不复存在了。我心中已不再是春天,而是夏天。陌生人向站在高处的我致意,那声音听来是另一种滋味。它在我胸中的回响更无声息,我没有把帽子抛到空中,我没有歌唱。

但是我微笑了,不只是用嘴。我用灵魂,用眼睛,用全身的皮肤微笑,我用不同于从前的感官,去迎向那朝山上送来芳香的田野,它们比从前更细腻,更沉静,更敏锐,更老练,也更含感激之情。今天,这一切比往昔越发为我所有,同我交谈的语言更加丰富,增加了成百倍的细腻程度。我的如醉的眷念不再去描绘那些想像朦胧远方的五彩梦幻,我的眼睛满足于观看实在的事物,因为它已经学会了观看。从那时起世界已变得更加美丽。 世界已变得更加美丽。我独自一人,不因孤单而苦恼。我别无愿望。我准备让太阳将我煮熟,我渴望成熟,我准备去死,准备再生。

在东方[英]赫伯特

当我们的观点接近于东方艺术家的观点时,我们方可利用两种方法欣赏他的艺术。首先是难度最大的技巧方法。当然,欧洲绘画有着自己的技法,尽管缺乏中国绘画技法那种历史的连贯性,但也是一种难以掌握的法则。欧洲绘画技法涉及到色彩理论、调色、上底色与笔触的不同效果等方面的知识,即一种有关现实事物在艺术中的复杂组合的知识。 相比之下,中国绘画技法非常简单:它只要求具备使用一支毛笔和一种颜色的知识——但是,那管毛笔非常美妙,那种颜色如此精微,只有经过多年艰苦的练习才能达到运用自如的程度。众所周知,中国人通常用毛笔写字,他们对于毛笔就像我们对于钢笔和铅笔一样了如指掌。要知道中国绘画是中国书法的延伸。对于中国人来说,美的全部特质存在于一个书写优美的字形里。一个人如果书法好,他的绘画也不会差。所有中国古代绘画都是强调线条 的,这些构成绘画基本形式的线条,就像书法线条一样,能够唤起人们的判断、欣赏和愉悦之感。故而,在西方,当我们通过一个人的笔迹来判断其性格时,中国人则在大量科学和实践的基础上,以画家对线条的加工提炼程度来评判他的素质,因为线条往往具有无限的表现力。

要了解一般绘画艺术是容易的,但要了解中国绘画艺术,我们必须先从中国其他艺术(如雕塑、陶器、青铜器和漆器等艺术)着手,从这些艺术中我们将会发现相似的技巧特征——即那种反映画家个性的无比精微的特征。比如,在陶器艺术里,这种特征可以从陶器的轮廓上看出,也可以从其轮廓与其厚度和体积的关系中找到。当陶土经过陶工的双手粘在旋转的轮子上时,它以微妙的方式表达了陶工的感觉,就像用蘸上墨汁的毛笔表现画家的感觉一样。在每一幅中国艺术作品中,都有艺术家本人的签名——这种签名并非是庸俗的自我意识的胡涂乱抹,而是古雅悠久的历史传统的产物。

愉 悦[德]威廉·狄尔泰

如果我想通过一位伟大的创造性人物的眼睛,也可以说是通过其灵魂洞察现实世界,那我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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会领略到伟大的景观、崇高的生命或道德行为。我的力量就会以更加强烈的方式增长,我的一切感官、内心以及精神力量都被唤醒、刺激、升华,同时对它们的需求不会超出我的能力,因为我只是处于一种模仿状态,当我观看席勒的一出充满着极大感染力的戏剧时,我必须将自己提高到一种类似的水准。同时,审美愉悦的各个组成部分进入艺术品的接收过程。博克、休谟以及费希纳都在其美感分析中解析过这些组成部分,它们在所谓概括性接收过程中融为一体。

它们不仅通过增添新的愉悦成分来促进这种快乐,而且更多地是均匀地、彻底地满足内心世界的一切成分,使内心得到一笔来源丰富且无可穷尽的财富,这如同由无数小溪汇集成的山洪。因此,艺术品的意义并不在于它提供了大量的快感,而在于它使我们在欣赏中得到彻底的满足,因此艺术品激发了我们的情感并使我们内心燃起的每种追求都得到满足,这毋宁说是既愉悦了感官又丰富了内心。

一部艺术品如果能在不同时代、不同民族的人那里引起持久的、彻底的满足,就算是第一流的。衡量艺术品的艺术性和价值只是取决于这种作用,而不是作品必须实现的“美”的抽象概念。美学和艺术批评把这个僵死的“美”的概念推上艺术理论的宝座已经太久了。同样,将艺术品产生的快感进行孤立的考察也无法让人理解作品的意义。 只有从艺术家天然强健的伟大心灵的影响出发,从充分把握了其意蕴的现实对由各色人组成的、能被伟大事物吸引的公众的影响出发,艺术对于人类的伟大而神圣的意义才可能被理解。人们才会懂得伟大的艺术品为何可以提高认识能力,丰富内心,使内心得到宣泄和净化。

赏 画[法]德拉克洛瓦

绘画是一种简单的艺术。观众应该直接面对绘画,这不要求观众做任何努力——看看画就够了。读书就不一样。书要去买,一页一页地读。先生,你听见没有?况且,为了理解书的内容,读者往往还要付出很大的努力。绘画处理的只是一霎那的场面。但是,难道在画中不是包含着既有的一霎那,同时又涉及细节和物体的诸多方面吗?每一位文学家归根到底竭力追求的是什么?他希望他的作品被他人读过之后,产生一幅画能立刻产生的那种作用。画有时候应该为真实性或者表现力做出牺牲,正好像诗人为了和谐而不得不更多地在这方面做出牺牲一样。因此,了解作品是困难的,而要躲开作品几乎也—样。韵脚在诗人的书房外面向他求爱,在树林里等待他,成为他的有无限权力的主人。绘画则不同,它是艺术家的可靠的朋友(他偶尔从思想上信赖它),而不是一个掐住他的脖子,使他无法躲开的暴君。

大家知道,不好的将军可能打胜仗,因为在战争中,走运等于才能,甚至有时走运更重要。但是,不好的艺术家却从来创作不出好作品。在战争中,正好像在狂热的赌博中一样,用兵的艺术改正了命运的过失,或者给它以帮助。据说,天才们可能也是偶然的走运。确实,艺术家们会有走运的时候,但是,只有好的艺术家才会成功。

就像外科医生一样,艺术家是用手工作的,但是与前者不同的是,手的灵巧对艺术家来说,不是对他评价的标准。不能否认,有一些题材和画种,允许一定的宏伟气氛,甚至铺张的手法。例如壁画等。艺术家看着自己的调色板,就像战士看着自己的武器,马上就得到信心和勇气。杰出的素描标明着画坛的暂时衰落。科隆——城市自治局——文艺复兴——往前是小巧的极美的柱廊。和以前相比,我们今天的作品是多么差劲!每一个时代都在艺术史册上书写过光辉的一笔,但并不破坏总的和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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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恒的诗[英]劳伦斯

生命,永恒的存在,没有结局,没有彻底的完成。完美的玫瑰只是流动的火焰,涌现,复又消逝,从来不曾有休息、静止和完成的时候。这儿有超验的神秘,整个生命之潮和时间之潮突然涨起,像幽灵,像幻影一样出现在我们面前。让我们来看看初生物白垩色的内核。睡莲从水中抬起头看着周围,突然出现,又突然消失,我们已经见过了那个化身,那常常打着漩涡的水的中心。我们已经见到了无形之物,我们看见了,我们触摸到了,我们参与了生命变化即生物变种的实质。如果你和我谈论荷花,你也就告诉了我不变和永恒的虚无,告诉了我无穷无尽、不断闪现的生命火花的奥秘,告诉了我流动的化身,变异的花朵,以及在转化中出现的欢笑和腐败。这一切运动都在我们面前暴露无遗。让我在我的荷花中感觉污泥和天堂,让我感觉那沉重的、淤塞的污泥和台风的中心。让我在最纯粹的接触中感觉它们。不要给我固定的、定形的和静止不变的东西。不要给我无限或永恒,无限的虚无和永恒的虚无。给我瞬时的、白色的炽热,以及处在炽热时刻的冷酷和炽热:这个时刻就是瞬时的存在,即现在。瞬时不是向下流淌的一滴水。它是源头和主流,是溪流的泉眼。这儿,就在这个时刻,时间之流从未来之泉中汩汩流出,流向过去的大海。这个源头和主流,就是有创造力的核心。

有关于无限过去和无限未来的诗,也有关于瞬时存在的即时诗。关于物质化的现在的诗是最崇高的,甚至超越了未来和过去永恒的杰作。在这个激动人心的瞬时,它超越了水晶、珍珠般的瑰宝以及关于永恒的诗。不要去询问那不断的、无始无终的杰作的质量。去打听打听污泥沸腾的白沫,天塌时出现的腐烂,以及永不停息、永不终止的生命本身吧,那儿一定存在着某种突变,比彩虹的消失还要迅捷,还要匆忙。它从不休息,来来去去,从不凝滞。没有确定的结果,有的只是生活本身的特性——刻不容缓,没有收场和结束。在永不可测的造物过程中相遇的事物之间,一定存在着瞬时即逝的联系,任何事物本身都处在迅速流动变化的关系之中。

这就是骚动不息的、捉摸不透的纯粹现时的诗。它的永恒性在于风一样的运行中。惠特曼的诗是其中最好的,没有开始,也没有结束。没有地基,也没有山墙,它永远刮着,就像风永不停息,无拘无束。

音乐的属性[英]伍尔芙

那些若无其事地声称自己(宛如在坦白他们具有某种人类常见的免疫力似的)无法欣赏音乐的人的数量正在增加,尽管对此供认不讳本来是应该和承认自己是色盲一样令人担忧。为此,乐神的使节教授和演出音乐的方式在一定程度上必须承担责任。正如我们所知道的,音乐是危险的,而那些教音乐的人没有勇气把音乐的力量给予音乐,因为他们害怕那将在孩子身上发生的情况——在喝了这样一剂毒药以后,节奏与和声就像干枯的花朵一样,被压缩进干净利落地划分开来的音阶以及钢琴的全音程和半音程里。音乐最安全和最容易的属性——它的曲调——是教给了孩子,但是作为音乐灵魂的节奏却被允许像有翅翼的生物一样逃逸了。于是,那些学过安全的音乐知识的有教养之士就是那些经常“夸耀”自己需要音乐之耳的人。而那些节奏感从未被分离或附属于曲调感的无知无识者,则是挚爱着音乐并且经常创作音乐的人。

也许确实是这样:节奏感在那些心灵还未被精心地训练去追求别的东西的人们那儿要更为强烈些。同样,没有任何文明艺术的野蛮人,在他们能对音乐做出适当的反应前,对于节奏就极其敏感。心灵中的节拍接近于身体脉动的节拍,故而虽然许多人对曲调一窍不通,却几乎没有人是马马虎虎的,以致在话语、音乐以及运动中竟听不到自己心脏跳动的节奏。就是因为这节奏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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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生来俱有的。所以我们永远不可能让音乐沉默下来,恰如我们无法让心脏停止跳动一样。也正是因为这个理由,音乐才具有了全球性,才拥有那种自然的奇异而无限的能力。 尽管有着所有那些我们用以抑制音乐的手段,可是每当我们让自己放纵于音乐时(没有任何美妙的绘画或庄重的文字能具有音乐的影响力),它仍然能够支配我们。满屋文明人在乐队的伴奏下按着节律移动是我们已习惯了的一种奇特景象,但是也许将来有一天,它将显示出存在于节奏的力量中的巨大的可能性,而我们的整个生活都将因之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恰如人类初次意识到蒸汽的力量一样。

艺术价值[英]毛 姆

我这里说的是另外一些人,他们以鉴赏和评价艺术作为他们生活的主要行当。我对这些人不甚赞赏,他们自命不凡,沾沾自喜。他们在实际生活中碌碌无为,却瞧不起别人谦卑地干着命运驱使他们干的平凡工作。因为他们阅读过许多书或者观赏过许多画,他们就自以为高人一等。他们用艺术逃避现实生活,愚昧无知地鄙夷平常事物,否认人类各种主要活动的价值。他们实在不比瘾君子们高明多少,应该说是更坏多少,因为无论如何瘾君子并不把自己高高地置于台座之上,

看低别人。

艺术的价值,犹如神秘之道的价值,在于它的效果。倘若它只能给予人快乐,无论是怎样的精神上的快乐,它也没有多大意义,或者至少不比一打牡蛎和一盅葡萄美酒有更多的意义。倘若它是一种安慰,那是够好的,这世界上充满了邪恶,人们能够常有个隐逸的去处,的确是好的,但并不是逃避邪恶,而是积聚力量去迎击邪恶。因为艺术若要作为人生的—大价值,它必须培育人们谦逊、宽容、智慧和高尚的品德。艺术的价值不在于美,而在于正 当的行为。

如果美是艺术的一大价值,那就难以令人相信使人们得以欣赏艺术的审美感会只是某一阶级的特权。把限于特权集团享有的一种感受力说成是人类生活的必需,那是大谬不然的。然而这正是美学家们的主张。我得承认,在我愚蠢的青年时代,我曾经将艺术视为人类活动的极致,人类存在的理由(我把自然界一切美的东西都归于艺术之内,因为我认为——的确我现在依旧认为,它们的美是人类所创造的,一如我们创作出图画和交响乐一样),当时我想美只能被特选的少数人所欣赏,心里感到一种特殊的满足。但是这种想法早已被我摒弃了。我不能相信美是一小撮人的天赋,我认为只有受过特殊训练的人才觉得有意义的艺术表现,同它们所吸引的那一小撮人一样不足挂齿。艺术必须人人都能欣赏,那才是真正伟大而有意义的,一个小集团的艺术只是一种玩物而已。

艺术工作[法]安德烈·莫洛亚

一般来说,艺术家经过长期努力,在积累了经验、技术上有了把握、风格已经形成之后,他就可以在他完全了解他所要表现的东西的时候,利用一定的时间,迅速地完成一件作品,并且获得成功。这在外行人看来似乎不可思议。惠斯特对那些指责他仅用一个小时就画完一幅画的人不加理睬。他能用一个小时画完这幅画,是因为他曾用毕生的心血画这幅画。 掌握技巧是手工业者的主要任务,然而只是艺术家工作的一部分。瓦莱里说过:一首诗“不是用感情,而是用词句写的”。实际上,两者都必须具备。一涉及艺术,人们总要想到人为的形式。形式自然是必要的,但是只有完美的形式,而无实际的内容,也毫无感染力。交响乐具有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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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人赞叹的形式,也正是在这样的形式中,倾注着贝多芬的灵魂、思想、痛苦和欢乐。拉辛的艺术形式达到了完美无瑕的境地,但若没有拉辛的激情又会怎样呢? 因此,除掌握技巧之外,(这里与手工业者不同)艺术家还要有生活,或者说要有过生活。“诗歌是人们在静谧中回味出的一种激情。”由此可见,一个艺术家的生活至少应分为三个方面:一是人类的肉体与情感生活,只有它才能教会诗人人类常识;二是沉思默想(艺术家属于反刍类动物,需要不断反复地咀嚼往昔,以将生活引导和转换为艺术形式);最后是技巧,它所占的比例不大。我认识许多作家,他们每天只写两个小时。而思考、阅读、交谈是他们的另一种工作形式,也是必不可少的。歌德说我们的一切工作都进行于寂静之中。

艺术家到底应该生活在人世间还是人世外?我想这是今无法回答的问题。完全脱离尘世,保持圣洁的自我,对大多数艺术家是有害的。一个走出木屋的普鲁斯特去寻觅逝去的时光,如果我们采纳了他的生活节奏(并具有他那样的头脑),大概我们每个人也会找到无数以往生活里的素材。但是,我们不能永远只是不停地写着普鲁斯特写过的作品,永远步其后尘。况且,大部分人需要新旧的更替。这里歌德又提出一个很好的建议:“当人心平气和又有明确的工作任务时,孤独是件好事。”因此,在寻找到这种得以完成工作任务的心理状态之前,明确的工作任务尤为重要。

写给学者[美]爱默生

我认为我们需要一些更严格的学者法规。我指的是那种只有学者自己的刚毅和献身才能建立的苦行主义。我们生活在太阳光里,生活在表面上——一种贫瘠的、貌似有意义的、肤浅的生存,谈论着沉思、先知、艺术和创造。但是在我们肤浅而毫无价值的生活方式中,怎么能产生伟大的高尚?现在来吧,让我们缄口沉默。让我们手捂着嘴,过上漫长、严峻、毕达哥拉斯式的5年。让我们用爱上帝的眼和心维持在角落里的生活,做杂活,受苦,哭泣,服役。沉默、隐居与俭朴可以使我们穿越并达到我们生存的伟大而秘密的深处。这样潜入下去,就可以从世俗的黑暗中培养出道德风尚的崇高性。去时尚或政治的沙龙,像一只俗丽的蝴蝶那样炫耀自己,做社会的蠢才、著名的傻瓜、报纸的话题、街谈巷议的材料,而丧失布衣平民真正的特权:那是公民的隐私权,以及他那颗忠实和热情的心。 对文学家是致命的,对每个人也是致命的东西是那种炫耀的欲望,是那种毁坏我们生存的虚饰外表。为错误的目标奋斗,这对文学家是难免的。文学家与之打交道的语言——这个人类创造的最微妙、最强大、最长久的东西,只适于做思想和正义的武器——学着享受玩弄这台绝妙机器的自豪惑,但却不使用它,其实等于剥夺了它万能的力量。如果人们从世事中摆脱出来,世界将报复他们,利用每一次机会去揭露这些不完善的、学究式的、无用的、鬼 一般的生物的愚蠢。学者将感到,最浪漫的爱情故事——人类所编织的最崇高小说——纯粹的美——原本存在于人类的生活之中。它本身具有超越的价值,它还是人类创作所依赖的最丰富的素材。他怎么知道它那些有关温柔、恐惧、意志和命运的秘密呢?他怎么能捕捉并保持在生活中鸣响的高尚音乐的旋律?它的法规隐藏在每日行为的细节之中。所有行为都在对它们进行着实验。他必须承担共同负担中他的那一份儿。他必须与住在房子里的人一同工作,而不是和名字写进书里的人。他的需要、欲望、才智、情感和成就是为他打开人类生活奥秘博物馆的钥匙。

活着的死亡[英]劳伦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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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对很多生活了许多年的人来说,已没有鲜花盛开这类事了。许多人像腐生植物一样,生活在旧时死亡的躯体中。许多人是寄生虫,生活在旧时衰落的国家里。更多的其他人只是些杂质、混杂物。这些日子里,许多人、大多数人靠死的冲动来到这个世界,结果发现死的冲动并不足以带领他们进入绝对。他们达到了物理生命的成熟期,然后就开始走下坡。他们没有力量进一步走向黑暗。他们先天不足,出生后也只是随波逐流,根本不可能有第二次死 亡。在他们到达之前,他们就已经筋疲力尽。他们的生命正在缓缓地流逝,内部正在缓慢地腐烂。他们倚赖的洪水是分解的洪水、腐败的洪水。他们就存在于这种洪水之中。他们像那些大大的、不会开花的卷心菜。他们获得了叶子的葱郁和脂肪,然后开始在内部腐烂。由于缺乏有效的创造的冲动,他们陷入了严重的肥胖。就像我们的家畜、羊和猪一样。它们为生命而欢快地跳跃,仿佛它们将要达到纯粹的境地。但是,潮水没把它们往那儿带。它们变肥了,它们生存的惟一理由就是为活着的有机体提供食物。它们只在最初的时刻生存过那么一会儿,然后便逐渐陷入虚无。让我们来吞没它们。

许多活着的人,特别是生活在所谓衰败时期的人也是如此。他们有嘴有胃,有他们自己的可憎的意志。是的,他们同样有多产多育的子宫,并由此带来日益增加的机能不全。但是,他们没有内在的创造萌芽,也没有勇气面对真正的死亡。他们从没有活过。他们就像田野里的羊群,用鼻子在地上嗅着,期待着能增加一些食物。这些人不会理解,既理解不了生也理解不了死。但他们会机械地哀声哭诉生命和正义,因为这是他们挽回形象的惟一方式。在他们眼里,虚无是狡猾的暴政。他们根本不理解什么叫活着的死亡,因为死亡包围了他们。如果一个人理解了活着的死亡,那么,他就是一个处在创造核心中的人。

创造核心能够包含死亡,但活着的死亡却是被包围的。让死人去埋葬他们的尸体吧。让活着的死人去照顾死去的人吧。创造又与他们何干?活死人的正义是一种可恶的虚无,他们犹如草地上的羊群,吃了又吃,只是为了增大这种活着的虚无。这些人是如此之多,他们的力量是如此巨大,以致他们虚无的否定力量榨尽了我们的生命之血,就好像他们是一群吸血鬼似的。多亏有了老虎和屠夫,这使我们得以摆脱这些贪婪而具有否定力量的羊群的可怕暴政。

关于爱情[法]拉罗什福科

给爱情下定义是困难的,我们只能说:在灵魂中,爱是一种占支配地位的激情;在精神中,它是一种相互的理解;在身体方面它是我们对躲在重重神秘后面的被我们所爱的一种隐秘的羡慕和优雅的占有。如果有一种不和我们其他激情相掺杂的纯粹的爱,那就是这种爱,它隐藏在心灵深处,甚至我们自己也觉察不到它。爱情不可能长期隐藏,也不可能长期假装。当我们根据爱的主要效果判断爱时,它更像是恨而不是爱。

爱情只有一种,其副本却成千上万,千差万别。爱情和火焰一样,没有不停的运动就不能继续存在,一旦它停止希望和害怕,它的生命也就停止了。爱情的坚贞不渝实际上是一种不断的变化无常,这种变化使我们的心灵相继依附于我们爱人的各种品质之上,迅即给予其中一个以偏爱,又迅即转到另一个,因此,这种坚贞不渝不过是发生在同一主体中的一种周而复始的变化。 在爱情中有两种坚贞不渝:一种是由于我们不断地在我们的爱人那里发现可爱的新特点,另一种则不过是由于我们想获得坚贞不渝的名声。青春是一种不断的陶醉,是理性的热病。新颖的优美之于爱情,扰如花儿之于果实,她放射出一种稍纵即逝、永不复返的光彩。大多数女人很少为友谊所动的原因是:当体验到爱情时,友谊就寡淡无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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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在友谊中正像在爱情中一样,常常是那些我们不知道的东西比那些我们知道的东西使我们感到幸福。美色已逝而价值扰存,这样的女子微乎其微。用来抵抗爱情的那种坚强有力,同样也可用来使爱情猛烈和持久;而那些软弱的人们,总是受激情影响,又几乎从不真正付诸行动。 情人们只有在他们的如醉如痴结束时才看到对方的缺点。明智和爱情并非相得益彰,当爱情增加时,明智减少了。有一个猜忌的妻子的丈夫有时倒是愉快的:他老是听到对他所爱的那个人的谈论。当一个女子具有全部的爱情和德性时,她是需要同情的!当我们爱得太深的时候,确认别人是否爱我们是不容易的。

动物性[俄]列夫·托尔斯泰

为了搞清人的生命,搞清为了达到人的幸福,人的动物性肉体所应服从的规律,人们在不断地观察,或者观察人的历史存在,而不是人的生命本身;或者观察入不能意识到的、却能看得见的,动物、植物、物质对各种规律的服从。他们所做的事,好比是在研究他们不了解的事物的情况,以便找到他们所要服从的未知的目的。

这样说也没有什么错:研究我们看得见的人的历史存在现象,对我们是有益处的;研究动物性肉体和别的动物的规律,对我们也有教益;而研究物质本身所遵循的规律,对我们来说同样有好处。所有这些研究对于人类来说都是重要的;它可以向人指出那些必然要在人的生命中实现的东西。但是,很明显,研究那些已经实现了的,并被我们看见了的东西,无论多么充分圆满,都不能向我们提供最主要的知识——我们的动物性肉体为了幸福所必须服

从的那一规律的认识。研究已在实行的规律,对我们会有益处,但是这只能在我们必须承认理智规律的情况下,即在承认我们的动物性肉体所应服从的规律的情况下它们才有益处,否则就不能。 树木无论怎么清楚地研究(假如它能研究的话),在它身上发生的所有化学的、物理的现象,它还是不能从这研究中为自己总结出吸吮浆液并把它分送到树干、树叶、花朵、果实中去的必要性。人也如此,无论他多么好地研究了他的动物性个体所遵循的自然规律,以及物质所遵循的规律,这些规律都不能给人哪怕是最微小的指示,告诉他怎样处理手中的面包,是把它给妻子,还是给陌生人,.给狗或者是自己吃掉它?是捍卫这块面包,还是把它送给乞求他的人呢?而人类的生命正在于必须时时解决诸如此类的问题。研究动物、植物、一般性物质的存在所遵从的规律,不仅有益,而且还是搞清人的生命规律所必需的。然而,这只能在它的目的是搞清人类认识的最主要的对象:搞清理性规律的情况下,才会这样。

地狱箴言[英]威廉

驱着你的车和犁,在尸骨上碾过去吧。谨慎明智是有钱而丑晒的老姑娘,她被“无能”追求着。有愿望而无行动的人,是瘟疫的滋生源。被犁断的虫原谅犁头。凡好水者,应把他浸入河里。傻子和智者见到的不是同一棵树。谁脸上不发出光明,他就永远不会变成一颗星。永恒的爱是时间的产品。钟能计量愚行的时辰,却不能计量智慧的时辰。一切有益健康的食物都是不必用罗网或陷阱捕获的。度量衡要在荒年制定。没有一只鸟会飞得太高,如果它用自己的翅膀飞升。尸体不会为伤害复仇。如果傻瓜坚持他的愚蠢,他就会变聪明。法律之石筑成监狱,宗教之砖砌成妓院。孔雀的骄傲是上帝的荣耀。山羊淫欲是上帝的智慧。女性的裸体是上帝的创作。狐狸责备捕兽夹,而不责备自己。欢乐授胎,悲哀生育。让男人穿狮皮,女人穿羊毛。

鸟需巢,蜘蛛需网,人需情谊。水池蓄,喷泉溢。一种思想能充满无限空间。时刻准备说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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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现代文化——哲理小短文

你心中的话,卑鄙的人就将躲避你。每件可信之事,都是真理之像。上过你的当的人最了解你。愤怒的虎比善教诲的马聪明。死水有毒。 人永远不会懂得什么叫“足够”,除非他懂得了什么叫“过度”;勇气弱者诡计强。苹果树不问山毛榉如何生长,狮子不问马如何猎食。如果别人不曾愚蠢,我们就会愚蠢。懂得甜蜜欢悦的心灵永远不会被玷污。当你看见一只鹰时,你就看见了神灵的一部分。抬起你的头来!毛虫把卵产在最美的叶子上,牧师把诅咒加在最美的欢乐上。创造一朵小花,需要万年之功。诅咒使人激奋,祝福使人懈怠。酒是陈旧的好,水是新鲜的好。祷告不能犁地!颂扬不能收割!轻蔑之于卑鄙者,恰如空气之于鸟或大海之于鱼。茂盛即美。狮以狐为谋士,就会变得狡猾。怀着心愿而不实行,等于谋杀摇篮里的婴儿。

大城市[德]齐美尔

大城市的精神生活跟小城市的不一样,确切地说,后者的精神生活是建立在情感和直觉的关系之上的。直觉的关系扎根于无意识的情感土壤之中,所以很容易在它习惯的稳定均衡中生长。相反,理智之所在却是我们的有意识的心灵表层,这里是我们的内心力量最有调节适应能力的层次,用不着摇震和翻松就可以接受现象的变化和对立,只有保守的情感才可能会通过摇震和翻松来使自己与现象相协调。

当外界环境的潮流和矛盾使大城市人感到有失去依靠的威胁时,他们——当然是许许多多个性不同的人——就会建立防卫机构来对付这种威胁。他们不是用情感来对这些外界环境的潮流和矛盾做出反应,而是用理智,意识的 加强使他们获得精神特权的理智。因此,对那些现象的反应都被隐藏到最不敏感的、与人的心灵深处距离最远的心理中去了。 这种理性可以被认为是主观生活对付大城市压力的防卫工具。它有各种各样的表现,大城市向来就是货币经济的中心,因为经济交流的多样化和集中化,交流的媒介变得十分重要,而农村的经济交流贫乏,所以不可能具有这种重要的意义。但是货币经济与理性有极其密切的关系,对于货币经济和理性来说,对人和事物的处理的纯客观性是共同的,处理形式的合理性往往与坚决的不妥协性结合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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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https://www.bwwdw.com/article/y6ow.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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