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语音格局 - 图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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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语音格局

石 锋 冉启斌 王 萍

提 要 本文系统总结了语音格局的研究观念、思路、方法及其研究成果。论文从语音格局的定义、人类发音范围和听觉区域入手论述了语音格局研究的意义和客观基础,并介绍了语音格局研究中量化分析的基本步骤。论文重点探讨了声调格局分析、元音格局分析、辅音格局分析的主要成果,并集中论述了语音格局作为一种观念、思路和方法在语言变异及演化研究、语言接触研究、第二语言习得研究、儿童语言习得研究、语言共性及类型研究中的应用和意义。

关键词 语音 格局 综述

一 框架与格局

研究现代人类语言的语音主要有两大趋势,一是立足于实验的语音学研究(phonetics),一是基于语音系统的音系学研究(phonology)。语音学研究在声学、生理学、心理学等实验研究的基础上,主要分析语音的各种客观表现、属性、特点等;而音系学研究是在语音系统内部,主要分析语音的分类、组合、配列等抽象关系。越来越多的学者关注这样的问题: 怎样把二者结合起来,促进人类语言的研究?解决这个问题,语音格局的观念和方法为我们提供了新的思路。

人类语音的表现纷繁复杂。由于人们性别、年龄、体质、性格、情绪、习惯、身份、语体以及其他各种因素的差异,使得发音表现千变万化。然而,只要讲的是同一种语言,他们都能彼此听懂,顺利交流。这其中有何奥妙?‘言出于我口,入于尔耳’。尽管言者所说的每个音节和声调并不那么‘到位’或规范,但由于人的听觉系统可以对听到的语音进行加工处理,通过大脑的分析、记忆、比较等等功能的综合处理,只要听来的语音‘框架’不差,语境相近,就能被理解。这个‘框架’就称为‘格局’。(吴宗济 2008)

语言中的格局就是这种相互联系、彼此一致的对应关系。同一种语言的语音格局相对稳定,这样才使得不同说话人之间能够相互交流信息。因此,进行语音分析的一个重要目标是去探索和发现各种语言和方言的语音内部这种对应一致的关系。实际上,关系就是系统,格局也就是系统的表现。用语音实验的方法把系统中的各种对应一致的关系进行量化析取和统计图示,就成为语音格局。

二 发音范围和听觉区域

语音格局不是一个抽象的框架,而是具有人类的发音生理和听觉感知的客观基础。人类的发音范围和听觉区域构成语言信息传递的两个端点。语音的声学分析是联结二者的桥梁。

如果把世界上所有的各种声音比作大海,那么,人类能够发出的声音只是其中的一个水滴。人类发音器官的生理条件决定了发音范围(见图1)。人们说话的发音在音高方面受到声带振动速率的制约;在音强方面受到肺部呼气力度和声带张力的制约;在音质方面受到声带发声状态和口腔、鼻腔、咽腔的构造和动作的制约。实际上,人类的语音只是一个很狭小的分布范围,然而这已经足以供人类传递语言信息、交流各种思想情感。

人的耳朵也不是对任何声音都能听到的,在音强、音高方面都有严格的限度。人耳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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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听到的音高频率在20赫兹到20000赫兹之间。20000赫兹以上的声波为超声;20赫兹以下的声波为次声。这些人耳都听不到。音强方面也有限制,太弱则达不到听阈,太强会超过痛阈。把音高和音强两个因素综合起来,就形成人类的听觉区域。听觉区域中最外围的黑线划出人耳可听声的范围。中间的虚线是音乐的声音达到的范围。人的说话发音是最里面用虚线标出的一个小圈,位于听觉区域的中心地带(见图2)。

图1 人类发音器官示意图 图2 人类的听觉区域(引自Eargle 2003)

在人类生理的发音范围和心理的听觉区域这个客观基础上,各种语言的语音都是在这个有限的空间里,利用各种方式分聚配列,合纵连横,组成系统,完成交际。语音格局的分析就是考察各种语言的语音怎样定位和分布,语音单位之间怎样相互联系与组合;探索怎样以有限的语音进行无限的交际。

三 量化分析的全过程

马克思说:“如果所有现象都如实地反映了事物本质的话,那么一切科学都将成为多余。”语音实验得出的数据表现常常参差不齐、千差万别。怎样从中去粗取精、去伪存真,得到语音的本质特征,找出语言的内在规律?现代语言学要从卡片之学到数据之学。分析处理各种数据的科学方法成为研究的核心,成功的关键。量化分析的全过程应该包括:归一化、相对化、范畴化、层级化、系统化。

一般说来,人们对于同样的语音采用的发音方式是相同的,然而由于生理条件的差异,每个人在音高、音强、音质等维度上的分布范围各不相同。归一化就是把每个人在相同维度上的不同的分布范围都作为单位1,其最大值作为100%,最小值为0%。如甲发音人的音高范围为150赫兹—350赫兹,乙发音人是100赫兹—200赫兹,那么,对于甲来说,350赫兹就是100%,150赫兹是0%;而对于乙来说,200赫兹是100%,100赫兹是0%。归一化使不同的说话人具有可比性,为相对化打下基础。

在语言研究上,相对的数值比绝对的数值更为重要,更有意义。对数据的相对化处理跟归一化处理是相互联系的。整体归一化的同时,各部分按比例相对化。如上例中,甲、乙两人都发一个150赫兹的声音,在甲的音高范围里是0%,处在最低限度;在乙的音高范围里则是50%,位于中部。实际上相对化就是去掉数据的具体单位,使其成为无量纲的百分数比值。相对值容易对比分析,便于统计处理。

正如一个音位具有不同的变体,一个语言单位的发音在实验数据上有一定的分布空间。在归一化和相对化基础上,界定和描写出不同语言单位的分布空间和相互关联,就是范畴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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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工作。同一种语言的发音人,各个范畴的定位特征和相对关系都是对应一致的。

层级有两种意义,一是历史层次;二是结构层次。不同层次的成分叠加在一起,常常会掩蔽或冲淡语音的系统性。因此在分析中就要注意离析不同的层次,在同一层级上才能更清楚地考察各种语言单位的表现特征和变化规律。(石锋 1990)

归一化和相对化的最终目标是系统化。这里得到的是量化的系统,是可见的系统,是图示的系统,是格局化的系统。因此,系统化也就是格局化。经过这样的过程,使语音研究具有可重复,可验证,可统计,可比较的客观分析规程。从中得到语音的规律和规则,认识语言的类型与共性。通过语音实验把语音内部各成分之间的相互关系显示为数据和图表,发现和证明语音的系统性。在这个意义上,格局就是量化的系统,或者说是系统的量化。马克思讲过:“一个学科只有成功应用数学,才是达到完美的境地。”我们应该朝这个方向努力。

四 声调格局分析

语言的语音格局一般分为元音格局、辅音格局、语调格局等。汉语等声调语言还会有声调格局。汉语的语音格局研究以声调格局的分析为开端。

(一)声调T值的计算

声调格局就是由一种语言(或方言)中全部单字调所构成的格局。广义的声调格局应该包括两字组及多字组连读的声调表现,那就成为声调的动态分析。单字调的声调格局是静态的分析,是声调研究的基础形式,是考察各种声调变化的起始点。

利用语音实验取得一种语言或方言的一位发音人的全部单字调的测量数据,例如每个声调取9个测量点。首先分别对各测量点上的数据分组计算,每个测量点得出一个平均值。然后可以采用T值公式进行数据的归一化和相对化分析:(石锋1986)

T=[(lg x – lg min)/ (lg max –lg min)]×5

其中max为该发音人各点平均值中的最大值,即调域上限;min为最小值,既调域下限;x表示表示任一测量点的平均值。取常用对数是使音高的赫兹单位接近人耳的听觉特性。结果乘以5是为使实验数据跟传统的五度值记调法相对应。实际上T值公式把不同发音人各自不同的调域进行了归一处理,得出的是某个测量点在该发音人整个调域中的相对位置,这就实现了音高数据的相对化。计算中也可以采用简化的公式:(石锋、廖荣蓉1994:114)

T=[(x–min)/ (max–min)]×5

图3 北京话单字音声调格局 图4 北京话四个声调的主体分布总图

在一个平面坐标图中把各个声调的T值数据依次标示为坐标点,再用平滑曲线分别把同一声调的各点联接起来,就成为这种语言或方言的声调格局图。图3是北京话的声调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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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采用T值的计算方法得出声调格局图形,可以直观地表现声调的系统特征和相对关系,增强不同地点和不同发音人相互之间的可比性。

(二)声调格局数据的统计分析

在对于大样本声调实验数据进行统计分析中,需要在原有T值公式的基础上做适当调整。适合大样本声调统计的T值公式如下:

T={[lgx-lg(min-SDmin)]/[lg(max+SDmax)-lg(min-SDmin)]}×5

跟原有T值公式相比,新的T值公式把最小值(min)改为(min-SDmin),即各测量点平均值中的最小值减去该点全部数据的标准差;最大值(max)改为(max+SDmax) ,即各测量点平均值中的最大值加上该点全部数据的标准差。经过调整的T值公式消除了大样本统计分析中最大值(max)和最小值(min)受到的抑制作用。原有的T值公式适合于单个发音人的小样本数据处理,调整的T值公式适合于多个发音人的大样本数据统计。

标准差根据一组数据中每个值跟平均值的差异量得出这组数据分布的离散程度,是数据统计特性的重要表现之一。在声调统计分析中,可以基于各测量点T值数据的标准差来考察每个声调的主体分布。图4为52位北京发音人的声调主体分布图。其中,位于中间的曲线由9个点的平均值确定,这就是带状包络的中线或主线;上方和下方的曲线分别由平均值加减标准差而得到。每个声调的不同部位的数据分布各不相同。数据集中的部位发音比较稳定。依据数据集中的程度可以区分出每一声调的稳态段和动态段,进而可以考察声调的共时变化和历时变化的特点和规律。(王萍、石锋2009)

(三)声调统计中的偏分布

人们通常假设一般样本的数据都是正态分布。因此通常是在平均值上下各加减一个标准差的距离作为数据分布的主体范围。理想正态分布的中位数跟平均数是重合的,如图5上;实际上二者却常常是分开的,这就是数据的实际分布跟理想的正态分布有不同程度的偏离现象,如图5下。如何描述和分析数据分布的偏离程度和偏离方向,在语言研究中十分重要。

图5 正态分布、偏分布曲线 图6 北京话四个声调的偏分布总图

为了对这种数据偏离现象进行量化描述,可以采用以下一种简单的计算方法。 设:N1为小于平均值的数据个数;N2为大于平均值的数据个数;D1为N1跟平均值之间的平均距离;D2为N2跟平均值之间的平均距离。M为样本数据总数。得到

N1×D1=N2×D2 N1 :N2=D2 :D1

(N1 /M) :(N2 /M)=D2 :D1 ?????????? (3)

即N1与D1成反比关系。N2与D2成反比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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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N1/M)作为计算大于平均值的数据分布的偏离参数。把(N2 /M)作为小于平均值的数据分布的偏离参数。就有

N1/M? N2/M=1 或 ? N2/M=1?N1/M ????????(4)

偏离参数(N1 /M)为0.5表明数据是平均分布;(N1 /M)大于0.5表明数据分布偏向平均值下方;(N1 /M)小于0.5表明数据偏向平均值上方。再设:SD为标准差。就有

(N1 /M) ×2SD 得到的是数值大于平均值的数据在主体分布中的距离位置。??(5) (N2 /M) ×2SD 得到的是数值小于平均值的数据在主体分布中的距离位置。??(6) 另外,如果把0.5定位为零点,那么大于0.5就是正值,小于0.5就是负值,变化偏离的方向看起来就会一目了然。

图6是通过计算声调的每个点的偏离参数(N1 /M)而得到的北京话四个声调的偏分布总图。结果表明:声调数据的偏离表现突出和强化了各自的区别性特征。相对于动态段而言,稳态段中数据的偏离方向更清晰、偏离程度更显著。如阳平调稳态段调尾的数据多向平均值上方偏离,突出“高”、“升”特征;上声调的2/3数据向平均值下方偏离,突出“低“特征,其中稳态段折点处偏离程度最大;去声的调头和调干各点数据多朝向平均值上方偏离,突出开头的“高”特征,其中稳态段调头的偏离程度最显著。(王萍、石锋 2009)

五 元音格局分析

(一)元音V值的计算

元音格局是元音系统性的表现,包括的内容可以有元音的定位特征,内部变体的表现,整体的分布关系等等。元音格局重在主要元音的表现。主要元音在音节中可以有各种组合:出现在单韵母中的元音是一级元音,又称为基础元音;能够带韵头的元音是二级元音;能够带韵尾的元音是三级元音;既能够带韵头也能带韵尾的元音是四级元音。(石锋2008)

声学元音图的纵轴坐标为线性标度的元音第一共振峰(F1)数据,横轴坐标为对数标度的元音第二共振峰(F2)数据,坐标的零点设在右上角。每个单元音的发音数据在图上都可以标示为一个点。声学元音图跟发音舌位图在相对位置上大致对应,又称为声位图。利用声位图分析元音的格局是很方便的。首先,舌位高低跟F1密切相关:舌位高,F1就小;舌位低,F1就大。其次,舌位前后跟F2密切相关:舌位靠前,F2就大,舌位靠后,F2就小。另外,F2和嘴唇的圆展也有关系,圆唇作用可以使F2降低一些。我们从中可以直观地考察同一元音音位内部变体的表现,以及不同元音之间分布的相对关系等等。(见图5)

图5 北京话基础元音声位图(石锋2008) 图6 北京话基础元音格局图(石锋、时秀娟2007)

以元音声位图为基础,利用V值公式进行计算,可以得到相对化的元音格局图。为了接近实际的听感距离,依次将全部共振峰频率值转换为对数性的巴克值(Bark)。元音V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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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计算公式如下(石锋、时秀娟2007):

其中,V1为某元音第一共振峰的相对值,V2为这个元音第二共振峰的相对值。B1max表示各元音第一共振峰中最大的巴克值, B1min为各元音第一共振峰中最小的巴克值,B1x表示某元音的第一共振峰巴克值;B2的情况据此类推。在V值计算中,一般首先要把频率值做对数性转换,包括常用对数、半音、美标度、巴克等,选择其中任何一种进行换算都可以。关键是归一化、相对化的计算过程。

元音格局V值与声调格局T值的出发点是一致的。V值计算的意义是实现元音分析的归一化、相对化。将每一个元音放在该语言(或方言)的全部元音空间中来考察,得到各元音在元音空间中的相对表现。从而淡化不同发音人的个性差异,突显同一语言元音系统的共性特征。

(二)元音三维分析图

对于元音声学特性的描写,可以采用三维的方法:分别将F1、F2、F3-F2作为三维空间的三个维度,即x轴、y轴、z轴。上文已经讲到F1、F2跟元音发音的对应关系。圆唇和卷舌两种发音都同样会使第三共振峰(F3)降低,但圆唇作用使F2降低,卷舌作用使F2升高,从而跟F3彼此接近。所以F3-F2这个参量能够较好地区分圆唇和卷舌这两种发音特征,从而增大元音间的区分度。(参见图7)

各种元音在三维空间中不同平面(F1/F2、F1/F3-F2)的相对关系存在着补偿性。主要表现为三种类型:①F1/F2平面上相互距离较小的元音,在F1/F3-F2平面上的距离显著增大; ②F1/F2平面上彼此距离较大的元音,在F1/F3-F2平面上的距离反而会减小;③还有的元音在F1/F2和F1/F3-F2两个平面中与其它元音之间的距离都是比较适中,都能形成较好的区别性。(王萍等 2009)

图a 图b

图7北京话基础元音三维平面声位图

相对于单纯的二维声学空间,三维声学空间在表现各元音的分布距离及相对关系上能够更有效、更全面地对不同元音进行定位,从而更真实地反映语音的实际表现。

(三)元音格局数据的统计分析

跟声调的统计分析一样,在对于大样本元音实验数据进行统计分析中,需要在原有V值公式的基础上做适当调整。以第一共振峰(F1)为例,先分别统计所有元音的对数性Bark值中的最大值(B1max)和最小值(B1min),以及这两个Bark值所对应的元音的标准差(SD1max、SD1min)。分别用B1max+SD1max代替B1max;用B1min-SD1min代替B1m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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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共振峰(F2)也同样处理。然后,就可以分别计算每个元音F1和F2的平均值、标准差,得到Bark标度的值;最后,使用调整的V值公式进行归一化,将以上各个Bark标度的值转换为V值标度,画出相对的元音主体分布图。(孙雪、石锋2009)

总括以上说明,适合大样本元音统计的V值公式如下:

经过调整的V值公式消除了大样本统计分析中位于顶点的元音分布区域受到的抑制作用,更符合实际发音事实。原有的V值公式适合于单个发音人的小样本数据处理,调整的V值公式适合于多个发音人的大样本数据统计。

采用以上方法分析26种自然语言中的基本元音(见图8),可以看到:/?/元音分布区域最小,集中程度最好,是元音发音的基点。/?、?/元音分布区域增大。/?/的差异主要体现在高低上;/?/在前后维上游移较大。

图8 自然语言基本元音声学分布图 图9 北京话基础元音中顶点元音的偏分布格局图

(四)元音统计中的偏分布

以V值公式为基础,同时按照上文所述的偏分布算法,我们对52位北京话发音人的基础元音的顶点元音进行了偏分布统计分析。北京话元音/?/的数据偏分布在平均值的前半部分;元音/?/的偏分布位于后上方;元音/y/、/u/的偏分布都位于前上方。(见图9)

偏分布分析可以使我们看到不同元音数据的偏离方向、偏离位置和偏离程度。这些定量的表现提供了联系元音共时表现和历时变化的纽带。/?/、/?/、/u/这三个顶点元音的数据偏分布的位置与它们各自的历时变化方向相一致,又可以预示未来的“音变方向”。/?/的高化符合“低元音高化”的通则,/?/的前化符合“后元音前化”的通则。(Labov 1994:116)/?/的前化符合发音省力的原则,同时从北京话的元音格局来看,/?/的前化有利于跟/y/的区别,保持相互之间的音位距离。(王萍、石锋2008)

六 辅音格局分析

辅音是构成音节的重要成员。元音、声调的发音具有连续性的特点,而辅音则是多具离散性的表现,种类繁多,特征各异。在辅音的研究中要按类别分为不同的系列,实验的程序方法和测算的指标也各有不同。总的目标是使各类辅音系列成为辅音的下位子格局。例如,塞音格局,擦音格局,以及鼻音和通音的鼻音度对比等。

(一)塞音格局

塞音(stop)是最能体现辅音特点的一类音,也是唯一一种所有语言都具有的辅音音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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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 Jakobson1958;Henton, Ladefoged & Maddieson1992:65)。辅音格局的分析是从塞音开始的。闭塞段是塞音的重要声学特征,正是因为有了闭塞段才有塞音的名称。浊音起始时间(voice onset time,VOT)是指塞音除阻爆发跟声带开始振动二者之间的相对时间关系。浊音起始时间对于区分不同类别的塞音是一项有效的参量。采用塞音的浊音起始时间(VOT)和闭塞段时长(GAP)作为二维平面坐标来构建塞音的声学空间是一种简便的方法。下图是北京话6个塞音声母的格局图。(石锋、冉启斌2008)

在塞音格局图上,纵轴表示的是塞音本身的性质,主要反映肌肉紧张程度的发音松紧特征。横轴表示的是塞音发音方法上的属性,与塞音的带音与否和送气程度相关。塞音格局图上的音类具有聚集特性,不同类别的塞音能够得到较好的区分;同时也能很好地体现不同塞音自身的特性。

通过塞音格局可以观察到不同语言及方言各类塞音在格局中的分布特征和变化规律。在这个基础上,通过分析具体语言,初步可以概括出塞音空间的分布区域参照图。在这个图上,每一类塞音在理论上各分布在一定的区域范围。(石锋、冉启斌2008)

图10 北京话塞音声母格局图 图11 塞音空间中音类分布区域图

(二)擦音格局

擦音是很多语言中都有的音类,在汉语方言中发音部位达到12种(冉启斌2008)。擦音在声学上突出的特点是能量集中区的存在和能量在频带分布上的分散性。Svantesson(1986)使用频谱重心(center of gravity)和能量的分散程度(dispersion)两个参数来构建擦音的声学空间。为了匹配人耳的听觉特性,计算时先将即时功率谱转换为临界带(critical band)谱。在此基础上,可以对频谱重心参数和分散程度参数分别进行相对化。频谱重心的相对化使用下式:

G=(Gx-Gmin)/(Gmax-Gmin)*100

其中Gmax表示5个擦音中谱重心的最大值,Gmin表示5个擦音中谱重心的最小值,Gx为某个擦音的谱重心值。

分散程度的相对化在形式、方法上均与上式相同,这里不赘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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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0Dispersionh6040200020fshx406080Center of Gravitys100

图12 北京话擦音格局图 图13 北京话通音声母鼻化度对比图

从普通话5个清擦音的格局图(图11)可以看到,普通话中h[x]的分散程度最大,频谱重心最低;s[s]的分散程度最小,频谱重心最高。二者处在格局图的两个顶点位置上,确定了擦音格局图的范围,其他塞音处在这个范围以内。[x]和[s]的极端性是它们各自特有的声学特性的反映,这是由不同的发音生理状态产生的。两者发音体的质地、肌肉软硬各不相同,[x]靠软腭和舌面产生摩擦,缝隙面积较大,肌肉柔软,是柔性的摩擦;[s]是由舌尖和齿龈产生摩擦,缝隙面积较小,骨质较硬,属于刚性的摩擦。擦音格局较好地揭示了不同擦音各自的声学特性和相互之间的对比关系。(冉启斌、石锋2009)

(三)鼻化度分析

鼻化度分析是使用鼻音计(Nasometer)对语音的鼻化度(Nasalance)所作的分析。鼻化度就是语音发音时鼻音化的程度,也就是鼻音能量在整个口音、鼻音能量之和中所占的比例。鼻化度的计算公式为:

N =100×n/(n +o)

其中n表示鼻音能量(nasal acoustic energy),o表示口音能量(oral acoustic energy)。

鼻化度不仅限于鼻音的分析。鼻音又称鼻通音,边音又称边通音。在元音和通音中普遍存在不同程度的鼻化现象。鼻化对比度越大,鼻音跟非鼻音的区分越清晰,越明显;鼻化对比度越小,则鼻音跟非鼻音的区分越模糊,越含混,甚至有可能发生一定程度的音位合流现象。对北京话通音声母进行的实验结果表明,北京话声母的鼻化对比度较高(见图13)。

考察北京话7个基础元音的内在鼻化度发现:元音的内在鼻化度高低与发音舌位关系密切:舌位较低、较前则鼻化度较高;舌位较高、较后则鼻化度较低。鼻音与非鼻音的鼻化度之间形成一个断裂带。鼻化元音则是分布在这个断裂带上。(石锋、时秀娟、冉启斌2008)

鼻化度数据因语言不同,因人不同,因语体不同,是语言分析的一个重要指标。汉语语音历时发展的一个重要问题是鼻音的演化。一些方言中鼻音边音混淆的现象是源于边音的鼻化度增大,其实仍是不自由的条件变体,并不是音位的自由变体。

七 语音格局方法的应用

语音格局的观念和方法为语言学研究提供了新的思路,在当代语言研究中可以有以下多方面的应用。

(一)语言变异及演化研究

语言的量化分析使我们能够进行较大样本的语音统计。语言的系统性和规律性就是以统计概率的形式表现出来的。当代语言学关注语言在不同社会群体中的变异现象,尤其是系统性的格局化的变异情况。

依据52位北京发音人的较大样本,按性别、年龄、家庭语言环境进行声调数据的分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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统计。发现男女发音的声调曲线具有系统性差异。老北京人各声调的分布依照年龄段呈现出有规律的分布,显示出北京话声调正在进行中的细微变化。(石锋、王萍2006a;b)

通过200位天津发音人的大样本统计分析,得到天津话连读变调的新派跟老派发音之间有系统性的差异。按年龄段分别对语体差异和使用频度分组统计考察,发现了变化方向和变化速率的量化对应关系。(石锋、王萍2004)共时语音的年龄差异有可能提供历时演变的轨迹,语音的量化统计使我们容易捕捉到那些正在进行中的语音变化。

(二)语言接触研究

语言接触和方言接触在一定条件下造成语言或方言混合现象。采用元音格局与声调格局的方法分析湘语和赣语之间的方言接触,发现混合型方言的语音格局的构建、发展和演变是语言内部因素和外部因素共同作用的结果,在两种方言不同语音接触中的演化表现出三种模式:过渡、越位、反弹。其中过渡模式出现最多,反弹模式出现最少。

在接触中,始发方言的语音不断向目标方言靠拢,过渡模式处于中间状态,越位模式是矫枉过正,这都是合乎常理的。反弹模式出现是系统内部的原因:首先,标记性强的元音比较容易产生反弹;另外,反弹多发生在组合度较低的元音上。元音的组合度表现为能拼合的声母数量以及能带韵头和韵尾的数量,数量越多,则组合度越高,反则反是。(贝先明、石锋2008)

(三)第二语言习得研究

第二语言习得实际就是一种特定的语言接触。二语习得产生过渡性的动态的中介语。考察中介语的语音格局可以显现不同母语背景的学习者所受到的母语迁移的影响,中介语的建构以及二语语音的习得顺序与习得进程。(温宝莹2008;李晶、石锋 2008)

采用元音格局的研究方法系统地考察母语为英语、日语等语言的汉语学习者的元音发音特点,分析其中相似元音、相混元音、相异元音的不同表现,为汉语教学提供实际材料和数据,也为汉语作为第二语言习得理论研究提供基础论据。(石锋、温宝莹2004;2009)考察母语为德语的汉语学习者的塞音格局使学习者的发音特点以及错误发音方式得到了很好的揭示。(温宝莹、冉启斌、石锋2009)

以前的汉语教学大多仰仗教师的经验,教学方法基本上是 “口耳之学”,现在我们开始把语音实验的研究成果应用到汉语教学领域。按照语音格局的方法和思路,可以促使汉语教学在科学化的道路上进步。

(四)儿童语言习得研究

儿童掌握语音的先后顺序与语音的普遍性密切相关,对于儿童语音发展的顺序的研究,也会对语音共性的研究有重要意义。将语音格局应用到儿童语言习得研究中,考察40名汉语儿童的普通话元音正确率和发音表现。可以看到儿童元音发音的错误并不是某一个人偶然发生的错误,而是大多数儿童对于某个元音在某一阶段的系统性的发音倾向。(温宝莹2008)

儿童元音的发展也具有系统性,儿童习得元音的过程就是建立系统的过程。每个元音的出现并不是孤立的现象,都是最大限度地去建立和维持音位间的对立。舌位高低先于舌位前后,也就是开口度的区别最先掌握。元音的高低是第一维度的区分;元音的前后是元音系统的第二维度;圆唇度是元音系统的第三维度;舌尖发音和舌面发音的区分,是元音系统的另一个维度。普通话儿童汉语七个基础元音的习得顺序如下:

/?/ > / ? / > / ? / > /?/ > /? / > / ? / > /?/(>表示早于)

总之,不同的元音依据发音难易程度排定习得次序。这个次序又恰好反映出每个元音在系统中的位次。同时,这种习得次序也显示出各个元音音位的标记性不同,习得越晚,标记性越强。(石锋、温宝莹 2007)

(五)语言共性及类型研究

比较不同语言或方言的语音格局,可以考察语言的共性特征和类型区分,具有语言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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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的意义。用实验分析的方法研究汉语方言40个点的元音格局,得出汉语方言元音格局的类型特点:优先采用无标记元音/a、i、u/;一般有6-9个基础元音;前重型多于后重型和同重型;央元音不多于一个。(时秀娟2007)

考察人类26种自然语言中的元音格局,比较它们在分布范围、相对位置、系统关系等方面的特点,可以发现:元音/?/的分布最集中、语际差异和人际差异都最小,是人类元音发音中的基点。从基点出发,在高低维度上延伸,确定/?/;在前后维度上延伸,确定/?/。其他元音位置都随这三个元音而定。语言的普遍性不仅存在于句法和语用等方面,在语音层面也明显存在。(孙雪2009)

语音格局的概念和方法是理解和认识人类语言的窗口之一,在未来的语言研究中会具有广阔的应用前景。

八 结语

研究语言要有语言观,就像人生在世要有世界观和人生观一样。系统性和社会性是人类语言的两个根本特性。语言中的成分都是处在内部系统和外部社会的网络之中。语音研究可以有语音格局,句法﹑语义﹑语用也可以有句法格局﹑语义格局﹑语用格局,汇总在一起就成为语言格局。系统是隐性的,格局是显性的。格局是系统的表现,系统的证明。理论的建构需要系统性研究作为基础。格局的观念和方法可以帮助我们去探求语言的奥秘。

当前语言学研究正处于一个转变的时期:从定性研究到定量研究的转变,从经验型分析到实证型分析的转变,从发现描写到解释探源的转变。从静态研究转变为动态研究是一个提升和飞跃的过程。语言中的格局研究不只是声学方面的表现,还有生理方面和心理方面的特性,以及认知方面的规律等待我们去努力探索。不仅语音可以实验分析,语言学的各个方面都可以采用实验的方法研究。

人们越来越多地通过严格的实验程序和数据的统计分析来得出结论。大量研究证明,语言在各个方面的表现都具有统计特性,而不是全有或全无式的简单判决。语言的系统性和社会性都可以在语言的统计分析中得到体现和验证。传统语言学是卡片之学,现代语言学是数据之学。数据就是量化的资料。怎样得到数据,如何处理数据,语音格局的分析提供了理论方法的基础。我们需要提高认识理解语言学数据的水平,增强驾御处理语言学数据的能力。

不识语言真面目,只缘身在言语中(王士元2008)。我们在语言研究的道路上应该经常朝不同的方向看一看,从不同的角度想一想。面对现代社会中加速演化的人类语言和不断发展的语言研究,思考新观念,试用新方法,探讨新问题。跳出原有的思维定势的束缚,才有可能认识到语言的庐山真面目。

注:

感谢南开大学朱思俞教授在语音分析软件程序方面一贯给予热心支持。本文中的有关研究得到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项目(03BYY018)、国家语委科研基金项目(BZ2005-01/02)和天津市社科规划项目(TJYW06-1-005)的资助支持。本文利用南开大学开发的计算机语音专家分析系统桌上语音工作室(Mini-Speech-Lab)实施各项语音实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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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 锋、冉启斌 南开大学汉语言文化学院 300071;王 萍 南开大学文学院 30007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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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https://www.bwwdw.com/article/x65t.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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