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遥的苦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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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路遥小说的苦难主题

摘要:以往对路遥作品的为数不多的评论,大都从现实主义的角度来谈论其作品的社会意义。这里试图从另外一个角度,即从路遥的经历和人生态度这一视角,来探讨路遥小说的苦难主题,阐述了路遥小说的苦难情结,以及苦难中所凸现的伟大品格,此外对路遥小说苦难主题的独特性表现和价值所在也进行了剖析。 关键词:苦难情结;精神品格;独创性;价值

路遥,这个颇受人们欢迎的作家离开我们已经B! 年了。但他的作品却不曾被人忘记,还在激荡着千千万万读者的心。阅读路遥的小说会有这样一种深切的体验,你的心被不可遏止地激发起来,仿佛回到了童年,回到了不堪回首的苍桑岁月,随着叙述的演进,读者的心渐渐地变得沉重,被作者笔下展示的东西深深地震撼了,感染了,并留下了无限的思考。那么,我们不禁要问路遥何以具有这么大的威力?那种震撼人心使人久久难以抹去的东西到底是什么呢?在我们看来,这就是路遥小说中所蕴藏的那种蓬勃的、强烈的生命激情;那种超越苦难的人生态度;那种在苦难中所凸现的伟大品格。这一串串闪亮的音符,构成了路遥小说的生命之歌。

一、路遥小说的苦难情结 “苦难”这个词让人听起来颇感沉重,但不能算是个坏的东西。相反,苦难曾造就了众多的伟大人物。综观中国文学史,文学历来就没有拒绝过苦难,而是和苦难有着特殊的情缘也有人绝对地说,没有苦难就没有文学,这话未免过于偏激,但我们得承认颇有一定的道理。中国有许多作家就是从苦难中走出的,路遥就是其中的一位。我们说苦难造就了路遥,没有苦难就没有路遥,就没有路遥的那些震撼心灵的作品。那么我们不禁要问苦难为何这样垂青于我们的作家?路遥的苦难情结来自哪里?下面我们从两个方面来探讨这个问题:首先是生存的困境。史铁生曾说:“所谓命运,就是说,这一出‘ 人间戏剧’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随意调换。”[B](TB)命运对路遥好像过于残酷,因为生来就让路遥扮演了苦难的角色。路遥生长在陕西的一个偏僻山村,父亲是一个农民,一字不识,家庭生活极端贫困,家里B$ 多口人,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全家只有一床被子。家里没有办法养活他,父亲在他\王卫平等:论路遥小说的苦难主题岁的时候把他过寄给了伯父。路遥在描绘当时他被送人的情景时这样写道:“ 那种印象是永生难忘的。当时,父亲跟我说,是带我到这里来玩玩,住几天。我知道,父亲是要把我扔在这里,但我假装不知道,等待着这一天。那天,他对我说,他要上集去,下午就回来,明天咱们再一起回老家,知道他是要悄悄溜走。我一早起来,乘家里人都不知道,我躲在村里一棵老树背后,眼看着我父亲,踏着朦胧的晨雾夹着个包袱,像小偷似的从村子里溜出来,过了大河,上了公路走了。这时候,我有两种选择:一是大喊一声冲下去,死活要跟我父亲回去———我那时才是个! 岁的孩子,离家乡几百里路,到了这样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但我咬牙忍住了,因为,我想到我已到了上学的年龄,而回家后,父亲没法供我上学。”[\](#$%&)这生死离别的情景给童年的路遥留下了怎样刻骨铭心的络印!为了求学,幼小的他留下了。“可伯父家里也很穷,勉强供完了小学,初中却再也供不起了,父亲不给我拿粮食。是我小学几个要好的同学,凑合着帮我上完了初中,整个初中三年,就像我在《困难的日子里》写的那样。”[\](#$%%)《在困难的日子里》作者曾这样写道:“饥饿经常使我一阵又一阵的眩晕。走路时东倒西歪的,不时得用手托扶一下什么东西才不至于栽倒。课间,同学们都到教室外面活动去了,我不敢站起来,只趴在桌子上休息一下。我甚至觉得脑袋都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为了不使尊贵的它在这个世界前搭啦下来,身上可怜其它部位都在怎样拼命挣扎着来支撑啊!饥饿使我到野外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寻觅东西已经补不上要消耗的热量。除去上课,整天就蜷曲在自己的破羊毛毡上,一口一口咽着口水。白天是吃不到什么的,可晚上只要是睡着,就梦见自己在大嚼大咽。我对吃的东西已经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欲望,甚至都干扰得连课都听不下去了。”[’](#\)路遥这一段关于饥饿的描写,真切详细,使我们如同经历了和主人公一样饥饿的状态。谈到这一段描写时,路遥曾说这是他在$)%$ 年的困难时期的亲身体验。困窘、屈辱的苦难生活经历给路遥留下了深刻的情感记忆,因而在他的作品中贮满了对于人生苦难的独特体验与感受,形成了路遥作品所独有的苦难情结。其次是对苦难的升华,对精神的追寻。如果说生存的苦难在于命运的安排,我们无法选择、无法设定。但是精神求索中的苦难我们却可以避免。只要我们放弃精神追求和探索,瞬间就可搞定,像凡高可以不去画画,干点能让自己吃饱的工作就可以了。可凡高却说:“ 在我的生命中我可以不要上帝,但是却不能够没有比我伟大的某种东西,它是我的生命———创

造的力量,一个人不在肉体上制造小孩,而在思想上去创造作品,这依然合乎人情。”[*](#\)为了追求崇高的艺术理想,凡高一直坚守着苦难的堡垒,这个堡垒充满荆棘,举步维艰,可我们的画家却不愿走出。如果说生存的苦难是一种客观存在,但是这种精神的坚守、信仰的坚守,却是艺术家的自主选择。路遥和凡高选择了同样的路。当生存的苦难已远去的时候,为了自己崇高的精神追求,路遥又主观地寻找苦难、拥抱苦难,用自己的生命铸就了一部长篇巨著《平凡的世界》,这是路遥不同于其它作家的地方。 路遥的创作生涯,开始于$)!$ 年,他最初的一些作品,虽然也使人感到在构思上有自己的特点,对生活比较熟悉,艺术上质朴而严肃,但总带有不成熟的痕迹。$)+( 年他发表了中篇小说《惊心动魄的一幕》,一下子引起了文学公众和文艺界的瞩目。并因此获得了第一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路遥的笔锋闪耀着热情的火花,目光蕴含着睿智的探索,尤其是作品中跳动着奔突的力量,气势博大,使人耳目一新。接着,路遥又发表了第二个中篇《人生》又获得了第二届全国优秀中篇小说奖。《人生》受到读者的热烈欢迎,并被改编成了电影,路遥成了新时期作家中的佼佼者。但是写作对于路遥来说并不是一件轻松的工作,因为他不是做写作游戏,因为他是在用生命去写,在用生命去体验!创作中他常常“ 如同陷入茫茫沼泽地而长时间不能自拔。”在创作中他“体会最深的倒不是欢乐,而是巨大的艰难和痛苦,每一次走向写字台,就好像被绑赴刑场;每一部作品的完成都像害了一场大病。”[\](#))靠着路遥已取得的成绩,他完全可以在文学界混其一生了,他完全可以在温柔之乡中度过余生。但他没有这样做,他不愿意在高官厚禄养尊处优以及追名逐利的世界中,埋葬自己创造力的生命。他是一个有着社会良知的作家,他希望用自己圣洁的生命之火去照耀人们、感染人们。他再一次选择了苦难,要在牛马般的劳作中去高扬自己生命的旗帜。在创作《平凡的世界》的时候,一方面他多次表达了为完成这一文学工程而愿“以青春和生命作抵押。” “ 我将要进行的其实是一次命运的‘ 赌博’。( 也许这个词不恰当),而赌注则是自己的青春抑或生命”为了“拼命完成此生的一桩宿愿。” “ 你要么超越这个极限,要么你将猝然倒下。” “另一方面,一旦他接受了命运的挑战,反而从精神上获得了大解脱,大宁静,如同修行的教徒绝断红尘去告别温暖的家园,开始餐风饮露一步一磕向心目中的圣地走去。”因而他“ 有一种急不可待投入灾难的冲动。”并且在文学创作中以一种清教徒的方式,“ 要排斥舒适,要斩断温柔,只有在暴风雨中才可能有豪迈的飞翔;只有用滴血的手指才可能弹拔出绝响。”在这里,在苦难意识的背后,作家已有了一种殉难的冲动。在这一点上,有两位作家对他影响很大:一位是杜鹏程,一位是柳青。路遥在《杜鹏程:燃烧的烈火》中坦率地说:“ 他的自我折磨式的伟大劳动精神,都曾强烈地影响了我。我曾默默地思考过他,默默地学习过他。现在,我也要默默地感谢他。在创作气质和劳动态度方面,我和他有许多相似之处。当他晚年重病缠身的时候,我每次看见他,就不由想到了自己的未来。我感到,他现在的状况也就是我未来的写照。这是青壮年时拼命工作所导致的自然结果。但是,对某一种人来说,他一王卫平等:论路遥小说的苦难主题旦献身于某种事业,就不会顾及自己所付出的代价。这是永远无悔的牺牲”。他在《早晨从中午开始》中还针对自己为拼力完成《平凡的世界》第三部时告诫自己:“ 如果不抓住命运所赐予的这个机遇,你可能真的要重蹈柳青的覆辙。这就是真正的悲剧,永远的悲剧。”只有也正是在这个意义上,我们才能理解路遥他那献身于某种事业的永无追悔的牺牲精神和自我折磨式的伟大劳动精神,这构成了一个作家独具魅力的存在方式。路遥服从了自己生命的召唤。为了创作长篇巨著《平凡的世界》,他消失了,从文坛上消失了整整$ 年,这里没有掌声,没有鲜花。有什么呢?让我们来看看路遥的创作自述吧。“把所有的数据都从箱子里拿出来,分类,摆满桌面,只留够放下两条胳膊写东西的地方。桌面上摆不下,有些次要的退在旁边的窗台上,柜头上。更次要的一些放在对面的沙发上。紧张的写作有时不能有半点停顿。不允许外来的干扰,也不允许自己干扰自己,需要什么,甚至不需要眼睛寻找,靠意识随手就可拉到面前,以便迅速得到利用。” “写作整个地进入狂热状态。身体几乎不存在;生命似乎就是一种纯粹的精神形式。日常生活变为机器人性质。” “每天中午吃两个馒头一碗稀饭,就像丢下襁褓中的婴儿一样匆忙地赶回工作间,在备当天工作的空档,用电热杯烧开水冲一杯咖啡,立刻就坐下工作。晚上吃完饭,要带两个馒头回来,等凌晨工作完毕上床前,再烧一杯咖啡,吃下去这说不来是夜宵还是早点的两个冷馒头” “躺在床上,有一种生命即将终止的感觉,似乎从此倒下就再也爬不起来。” “只要没有倒下,就该继续出发。”靠顽强的意志和坚忍不拔的精神,路遥终于在),完成了《平凡的世界》的全部创作。《平凡的世界》出版后不久,即获得全国文学最高奖—

——茅盾文学奖。《平凡的世界》是路遥走向苦难,挑战自我的产品。是路遥吞并了苦难,而涌出的生命之流。“ 苦难对于一个作家的重要,不在于是否亲历( 因苦难而麻木不察的众生不少),而在于能否体察到它与生命的本义的关系与格局”。生存的苦难,成就了路遥作品的血肉,精神追求和坚守,成就了路遥作品的脊梁,所以我们在路遥作品中看到的不是对苦难的控诉,而是苦难中的忍耐和奋斗。那块黄色、贫瘠的给路遥带来过苦痛的黄土高原,路遥是那么爱她,对她有难以割舍的情怀,路遥曾写道:“ 当得到一种社会荣誉时,自己内心总是惭愧的。在这样的时候,我眼前浮现的是祖国西部黄土高原那些朴素的山峦与河流,开垦和未被开垦的土地,土地上弯腰躬背的父老兄弟??正是那贫瘠而又充满营养的土地和憨厚而又充满智慧的人民养育了我。没有他们,也就没有我,更没有我的作品。”二、苦难中所凸现的伟大品格当代中国社会的经济状况落差巨大,一方面是全球化与城市化进程使中国与世界的发展靠的更近;另一方面,市场经济又促进原有的经济体制解体转型,相当一部分中国民众经受生活变故的冲击。在这样大的现实背景之下,人们被金钱财富所左右,迷失了自己前进的方向,追求生命的意义对于许多人来说变成一个笑谈。一些作家只提声望,不提尊严。在名、利、权所组成的三位一体的消解机制里,大部分作家低下了高贵的头颅。过于严重的生存苦难与过于容易获得的安逸享受,形成了尖锐的对比。没有多少人再愿意深入存在的核心进行心灵的历险。查尔斯·纽曼在《后现代气息》中说过,所有的人都腰缠万贯,然而所有的人都一无所有。生存悖论已经非常普遍,它是失去了对人类的终极关切的自利思想所带来的必然结果。“人与草木的区别,就在于人有尊严。写作就是不断地提醒人类的这个区别的存在,使人类不至于跨出自身存在的本位,像植物那样卑贱地活着,或者像动物那样自相残杀,毫无理性与道德可言。人之为人的神圣使命是无法忘却的,无论你是接受神圣命令的引导,还是接受人类理性的支配,你活着,都必须是为着维护人类共有的尊严与光辉。这是真正的自我实现。”那些伟大的作家终生所追求、所陈明的,其中最重要的就是为了告诉我们这一点:怎样才能有尊严地活着?路遥就是这样的一位伟大的作家,在他的作品中,他告诉我们人应该怎样才能有尊严地活着,他告诉我们在人生中无论在何种的困难条件下,都应保有作为人的伟大品格。那么路遥在小说中所弘扬的伟大品格体现在何处呢?我们认为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第一,他笔下的人物在苦难中仍具有爱人、给予、宽容的品格。《惊心动魄的一幕》中的县委书记马延雄之所以令人有“高山仰止”的感觉,就是因为在动乱年代,在个人身处逆境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群众,并且以不惜牺牲个人的生命的壮举,换取群众的生命。《不会作诗的人》中的党委书记首先是不愿附合“四人帮”的极左路线,在他被贬为一个小酱油厂厂长的时候,他从人民利益出发,解决了全镇人的吃酱油难的问题。还有《你怎么也想不到》中的郑小芸,大学毕业后本可以留在省城工作,但她却不忘乡亲的希望,故乡的需要,毅然回到条件艰苦的毛乌素沙漠。从这些描写中我们看到了他们身上为国为民的崇高使命感、责任感,那种“ 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伟大情操。路遥从普通劳动者的视角和立场出发,表现了人民的疾苦和欢乐,传达出了人民的心声和愿望,把自己作为他们忠实的代言人。

路遥生长在黄土高原,对这里的一切了如指掌。他欣赏陕北农民的善良、宽容、乐于助人的优良质量。《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的高中时代是在+, 年代度过的,那时家里穷,可他特别喜爱读文学书,在班上开会或政治学习的时候,他偷偷把书藏在桌子下面看。不久,他这种不关心无产阶级政治,光看“反动书”的行为就被人给班主任揭发了。告密者就是离他座位不远的跛女子侯玉英。对这样一位伤害过自己的人。孙少平在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在汹涌的洪水之中,冒着生命危险,把侯玉英从洪水中救起,孙少平的胸襟是多么伟大!孙少平的精神是何等地崇高。《在困难的日子中》的马建强每天都生活在食不果腹的境界中,几个烤土豆成为他最乞盼的美食,当他刚想去吃土豆的时候,看到逃荒母子饥渴的双眼便毫不犹豫地把土豆送了出去。慷慨,如果说在安乐的生活中是一种可贵的质量的话,那么在苦难面前,在同样是自身的饥饿状态中,慷慨相送,这种品质更显其高尚和伟大了。第二,他笔下的人物在苦难中仍能保持勤勉、助人、坚忍的性格。

《平凡的世界》中,孙玉厚自幼丧父,是他供养母亲,将弟弟拉扯成人。为了给弟弟成亲,他背了多年还不完的债;当弟媳提出分家时,他又让出祖居的窑洞,自己携母牵子借居别家。他每天日出而出,日落而归,毫无怨言,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窑洞,又让给了新婚的大儿子孙少安。生活真是太沉重了,全家老少,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白馍,但他们都不去咀嚼自己的痛苦,而是勤勤恳恳终日劳作。小女儿兰香每天

放学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拾柴,干这儿干那儿,从不用父母指使,好吃的从来都最先让给奶奶。《平凡的世界》中的孙少安,为了弟妹的前程,不惜自己辍学,与父亲一起,挑起家庭里的重担。生活的沉重并没有使孙少安只顾咀嚼自己的痛苦,而不去关注他的先辈和晚辈,为此,少安不惜与新婚的妻子反目。家庭成员之间的关怀、体贴、以及建立在尊老爱幼基础上的平等已经成为他们人生感情的重要支柱。这样温暖的人伦之情决不是作者的理想主义,作者也没有把他们归结于封建道德观念熏陶的结果,而宁愿把他们看作自觉人性因素。劳动人民家庭生活中的爱及义务,是传统的封建伦理观念所泯灭不了的人的尊严,是古老传统中的人性因素,是贫穷的黄土高原开放的精神花朵。它的奇异力量,溶化着人生的苦难,维系着人类一代又一代的生命繁衍。在《黄叶在秋风中飘动》中,路遥也为我们塑造了同类型的人物———高广厚。对于高广厚来说,“在他!! 岁的生命历程中,欢乐的日子也并没有多少。他刚降生到这个世界,父亲就瘫痪在炕上不能动了。一家三口人的光景只靠母亲的两只手在土地上刨挖来维持。要不是新社会有政府救济,他们恐怕很难活下去。他是听着父亲不断的呻吟和看着母亲不断的流泪长大的。”好不容易当上了山村教师,娶了个漂亮的媳妇,媳妇又扔下幼小的孩子嫁到城里了。高广厚所经历的苦难,所面临的困窘境地,这里面的惨烈并不次于路遥小说中的其它人物。路遥成功地为高广厚找到了一条展示苦难的有效途径———忍耐,这使得整部小说的叙述,都因着这种宽阔的忍耐,变得沉郁、悲痛而坚定,没有血泪的控诉,没有撕心裂肺的尖叫,甚至都没有愤怒,有的只是高广厚的生活中磨炼出来的无边无际的忍耐容着一切。最后,高广厚又以博大的胸怀接纳了对自己背信弃义的妻子。孙玉厚、高广厚身上体现的人的尊严和对命运的屈从,化作一种永不损人的勤劳,为人正直、对子女妻子的忠诚、他们对生活有所求而又无奢求,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出黄土地一样的沉重和忍耐。在这里我们通过孙玉厚、高广厚的这些人物,看到了我国农民身上的优良质量、容忍、勤勉、尊老爱幼。在那样的困难条件下,我们尚能保持这样的质量,那么在丰衣足食的今天我们实在没有理由去漠视和抛弃我们身上的这些瑰宝。第三,他笔下的人物在苦难中仍能保持自信、自强、勇敢、顽强的精神。在路遥的笔下,从马建强、高加林到孙少平和孙少安,这些生气灌注的人物形象共同地表现出自信、自强、勇敢、顽强和敢于向命运抗争的优秀质量,他们都出身于农村,家境贫寒,不仅在少年时代饱尝了物质生活的困窘与辛酸,并且在贫富悬殊、乡村文明和城市文明的落差中则进一步感受到精神上所遭受的痛苦。当新时代社会改革的大潮开始涌动时,他们作为接受过现代文化教育的知识青年,敏锐地把握住时机,开始在广阔的人生天地中奋力搏击。他们首先渴望改变恶劣的生存环境,甚至要到陌生的城市去开拓崭新的生活空间。由于来自生活的最底层,在人生奋斗的征途上,他们别无选择地背负起苦难的十字架。尽管如此,他们不忘却对精神境界的追求,保持应有的人格、尊严与操守。孙少平决定离开温暖的家庭、闯入城市过流浪生活,作为一名普通的揽工汉,为了最起码的生存需要,每天要付出牛马般的沉重劳动,但他依然挑灯夜读,对生活进行观察与思考,决不沉溺在世俗的欲望之中。孙少平这种积极奋进、抗击苦难的精神具有激荡人心的伟大力量。《在困难的日子里》中的马建强在可怕的饥饿中忍受着困难的煎熬,承受着自卑、屈辱、甚至被别人误解的痛苦,但是,尽管如此,他依然守护着自己的清白和尊严,即使饿得“心火缭乱”,也绝不随便偷别人的瓜果和庄稼充饥,在他看来,在苦难的生活里,“除过自己的清白”,他已没有别的东西来:“支撑自己的精神世界”,“ 假如我真的因为饥饿做出什么不道德的行为来,那不光是别人,连我自己都要鄙视自己了。”显而易见,苦难不仅没有让马建强颓唐消沉、自轻自贱或自暴自弃,反而教他认识了那些对人生来讲至关重要的东西。路遥的小说之所以受到读者的喜爱,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因为他的小说中内蕴着这种令人愉悦的美好的道德情感和伟大品格。路遥认同传统的美德,赞美利他的牺牲精神,这种精神并不会因为生活的困苦而失去光辉。他为我们塑造了一系列这样的人物,比如,刘巧珍和德顺爷爷。路遥说他之所以塑造刘巧珍和德顺爷爷这两个人物,就是因为“ 这两个人物,表现了我们这个国家、这个民族的一种传统的美德,一种在生活中的牺牲精神。我们觉得,不管社会前进到怎样的地步,这种东西对我们永远是宝贵的。如果我们把这些东西简单地看做是带有封建色彩的,现在已经不需要了,那么人类还有什么希望呢?不管发展到任何阶段,这样美好的品德,都是需要的,它是我们人类社会向前发展的最基本的保证。”[!](\)事实上,路遥写刘巧珍、德顺爷爷、孙少平、马建强等这些人身上的温暖而美好的道德镜像,就是为了帮助当今时代摆脱道德生活的无序状况。换句话说,他写传统美德,写人在极其困难景况下战胜苦难的崇高而光彩的道德力量,

正是源于他对现实道德状况的忧虑。宽容、爱人、勤奋、自强,给予,这些质量,历来被中华民族所推崇和赞扬,成为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孔子强调“己所不欲,毋施与人”,孟子强调人与禽之分在于人能具有和发扬内在的道德自觉,“ 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这是两千年来始终激励人心,传颂不绝的伟辞名句。尽管经受了历史的风雨,人世的沉浮,但是孔孟思想文化的精髓仍深深地扎根于中华民族的土壤之中,成为中华民族人格理想。路遥作品中所推崇的伟大品格和我们的民族文化所倡导的人格理想是一致的,当然也和我们今天所追求的人格理想是一致的,因而路遥仍然具有重大的意义。“一个人如果缺少伟大的品格,那么这个人就是一具行尸走肉。如果哪一个民族缺少了品格的支撑,那么,就可以认定她是下一个要灭亡的民族。哪一个民族如果不再崇尚和奉行忠诚、诚实、正直和公正的美德,她就失去了生存的理由。”[%]在路遥的作品中,他描写苦难并不是为了展现痛苦、忧伤,而是通过苦难来展现人性中的伟大品格,路遥在答陕西人民广播电台记者问时说:“ 如果一个人在精神生活上没有光彩,即使他有好多钱,仍然是贫困的———和贫困一样可悲。”[!]三、苦难主题的独创性表现和价值所在路遥这位具有人文情怀、一度在宦海风浪中沉浮的年轻文学家。其作品不仅有现实的激情,更充满强烈的理性精神、鲜明的时代风采和较为深刻的哲学思考。如果说在其成名作《惊心动魄的一幕》中这种理性意识和时代精神还主要表现为政治理念的张扬,那么在其后的作品中,作家的视点更逐渐回落到社会生活与社会心理之中。路遥始终以非常明朗的姿态站在时代的前哨位置上,通过对当代人极其平凡甚至琐碎的日常生活的观照与透露,艺术地展示出历史发展的必然趋势。就此而言,在当代文学中,我们认为路遥有三个方面表现出其它作家所无法取代的独创性。其一,路遥为他的苦难主题找到了最适当的展示空间———城乡交叉带。路遥把审美的视角几乎全部集中在城市与乡村的交叉地区,作家清醒地意识到在当前由自然经济向商品经济的历史转换中,在城市与乡村相互激荡的广阔生活空间里,必然充满着现代生活方式与古老的生活方式、文明与落后、现代思想意识和传统道德观念等来自历史与现实的极其复杂的矛盾冲突,由此路遥在作品中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审美意象世界,支撑起自己小说的艺术大厦。其二,路遥最早地推出了一个既富有历史深度又充满时代精神的农村知识青年的形象系列。特别是《人生》中的高加林,最典型地传达出当代青年在历史与道德之间两难选择的痛苦与困惑,以及在现实与理想的矛盾困境中进行艰难突围的悲怆与焦灼。及时地渲泄出一代青年被压抑的心理情绪,从而与广大的年轻读者在心灵上产生了强烈的情感撞击和思想的契合。其三,由于路遥亲身经历了苦难的煎熬,因而在他的作品中灌注了关于人生苦难的独特感受和体验,形成了路遥小说独有的苦难意识,这种苦难意识不是苦难意象的渲泄,而是在苦难的磨砺中主动地建构高尚的人格和追求理想的人生。相对于当前的变革时代,这种对人生苦难的主动抗争和奋力拼搏,便会发生理性的升华,具有了形而上的哲学意味。路遥在作品中为了突出个人奋斗的精神,他选择了宏大的社会生活场面藉以衬托个人奋斗力量的存在,表现出其真实性;为了表现自身的狂热的生命激情,他不得不以客观立场来显示中立性的价值诉求,以节制作品的倾向性;为了陈述作家苦难意识的典型性,他不得不以建功立业的“ 丰功伟绩”来显示承受苦难的同时所获得人定胜天的蓬勃生命。我们看到,在路遥的艺术活动中,他作为一个“ 凡人”像一个神性英雄那样对自己所开拓出的这条个人奋斗之路是那样艰辛而辉煌表示着赞赏;而另一方面,他又用一种神性英雄梦幻式的回顾把自己曾作为一个“ 凡人”在实际生活背后所孕育的失败意义和挫折感却毫不犹豫地忽略不提了,这是路遥极力想回避的东西,他把希望留给了文学,把绝望留给了自己。在同样也是以表现苦难为主旋律的史铁生面前,却展现了不同的面貌。如果说路遥苦难主题的揭示是以群体为本位,人的生命在与现实苦难的较量中呈现其意义。那么史铁生则明确以个人的立场,以温和的、宽容的、充满爱心的语调向生命发出追问。!# 岁时骤然降临的双腿瘫痪,我们很难设想史铁生能够比同时代人跨越得更远。生理的残缺使得生命的意义发生了问题,当人被逼到考虑生死的时刻,才有可能在精神上获得新生。《我与地坛》是史铁生的一篇著名的散文。在这篇散文中,史铁生写他腿残之后,有一天无意来到地坛公园,被这园子的神秘气氛感染了。从此,象别人上下班一样天天摇着轮椅去上班。“这样一个宁静的去处”,人或许就渐渐达到了物我合一的从容,于是“这样想了好几年,最后事情终于弄明白了: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只是上帝交给他的一个事实”。这样的结论便引出了无法抗拒的观念:人生就是一种不可捉摸的命运造就,包括生命中最不堪的残酷与伤痛也都是不能选择的必然,人对于由超越个体生命的外在力量所设

定的事实显然没有任何改变的余地。接着作者又写到了他的母亲。他自己的不幸在母亲那儿是加了倍的,她兼着痛苦与惊恐祈求儿子能好好地活下去,“可她又确信一个人不能仅仅是活着,儿子得有一条路走向自己的幸福;而这条路呢,没有谁能保证她的儿子终于能找到。”母亲完全是在这苦难的折磨中走完了四十九年的人生之路。史铁生再一次感到:“ 就命运而言,休论公道”,这就是一个因苦难而有差别的世界,如果你被选择去充任那苦难的角色,“ 看来就只好接受苦难———人类的全部剧目需要它,存在的本身需要它”。事情到这儿,就变得非常绝望了。不幸的命运如果为你安排了苦难的角色,你怎样去度过你的人生,你能找到救赎之路吗?也就是说人到底应该怎样看待自己的苦难,以最真实的人生境界和最深入的内心痛苦为基础,将一己的生命放在天地宇宙之间而不觉其小,反而因其背景的恢宏和深邃更显生命之大。这就是史铁生在这篇文章中最后画出的自画像了,他静静地坐在园子一角,听到唢呐声在夜空里低吟高唱,“清清楚楚地听出它响在过去,响在现在,响在未来,回旋飘转亘古不散。”就在这融会了过去、现在和未来,融会了死生的时刻里,史铁生看到了包容任何孤独的个体生命在内的更大生命本相。《我与地坛》使我们深切地体会到,史铁生个人心境的痛切之处以及他对自我所执的真正超越。我们看到路遥小说苦难主题所回避的,正是史铁生小说苦难主题所面对的。路遥在宏观上让我们看到一种伟大、一种自强、一种激情澎拜的生命之流;史铁生的小说,从微观从个体处,让我们看到了生命的偶然和无常。我们暂且不论两位作家展现苦难主题的方式孰好孰坏。我们只想说在信仰危机、道德沦丧、虚无主义蔓延的世纪末以来的中国,我们不仅需要奋勇的搏击和英雄的情怀,我们也需要灵魂拯救、灵魂的净化和反思。从这一点来说史铁生小说的苦难主题无疑又前进了一步。路遥对苦难主题的表现,是处在!\年代到#\年代中国社会刚刚变革初始阶段,这个时期的文学是热情洋溢、积极向上的,他是通过对苦难的观照来表现社会的发展与进步,通过对苦难的观照来表现人自身所具有的伟大力量。路遥的目的达到了,至今路遥充满积极生活态度和理想主义激情的小说,也确实极大地影响了许多大学生的精神生活。路遥的大学同学评论家李建军到东北师范大学演讲时曾谈到,当代大学生非常关注路遥小说。他在文章中写到,东北师范大学的研究生胡轶坤在路遥作品的讨论会上说:“现在像《收获》和《花城》上登的小说,除了中文系的学生,很少有人看,但是像《平凡的世界》这样的作品,不管是文科的,还是理科的都在看。”另一位叫苏奎的研究生在谈到《平凡的世界》的时候说:“ 我觉得它不仅是我的精神资源,我的同龄人或我的上一代人中一大部分人都从中获得了慰籍。”[$\]路遥离开我们已经十多年了,许多评论家似乎已淡忘了他,但是我们的读者仍然在热爱他,在从他的作品汲吮着精神乳汁,这就是对我们的作家最高的奖赏。苦难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它悲凉、深沉、回味无穷。路遥从自身本质性的痛苦体验中,向我们出示了他解决苦难、战胜苦难的方式。但是我们知道,苦难是无法被注销的,只有人类社会存在就会有苦难存在,所以我们对苦难的态度不是逃避,而是要勇敢地承担,像路遥那样展开双臂去迎接苦难,得到我们精神和心灵的充盈。“ 不离弃苦难的世界,决非是因为乐于受苦,进而炫耀痛苦精神,而只是因为苦难的世界迫使我们相信上帝终会听到我们的哀告。”[$$](%&&’)从受难到发出终极呼告,这正是西方文学的一个伟大传统,它使文学具有了从事实空间飞跃到神话空间有了可能,也使受难有了终极意义:只要向这个世界宣告“ 我信”,我终究会从苦难中获救。这也正是一个伟大作家书写苦难的价值所在吧。 浅议路遥小说的苦难主题

摘要: 路遥是位具有强烈的主观情绪的现实主义作家。在他的作品中,不难看到苦难意识在作家的创作心理中主要表现为一种难于摆脱的苦难情结。本文试图从路遥的经历和人生态度这一视角,来探讨路遥小说的苦难情结,以及苦难中所凸现的伟大品格。

关键词: 路遥 苦难 精神品格

对于作家来说,“情结”的形成具有极为重要的意义。正如著名学者彭定安先生所指出的:“情结,是情感化的,是心理化的,是人生的重大问题和意蕴的外化,因此,更有利于灵感的产生,更适宜于文学艺术的表现。因此,也就成为文学创作心理的重要内涵,艺术思维的重结构和创作成功的重要因缘了。”“苦难是路遥人生的主题词,苦难意识是路遥人格的建构与创作心理中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内涵。苦难作为人对现实的非自觉的承受,并不单指物质生活的窘迫和幸酸,更意味着人在困难的境遇中对人生的特有的心理感受。”这种心理感受和体验最终在路遥的心里形成了一种情结。在我们看来,这就是路遥小说中所蕴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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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在苦难中蓬勃的、强烈的生命激情;那种超越苦难的人生态度;那种在苦难中所凸现的伟大品格。这一串串闪亮的音符,构成了路遥小说的生命之歌。“苦难”这个词让人听起来感觉很沉重,但它曾经造就了众多的伟大人物。综观中国文学史,文学历来就没有拒绝过苦难,而是和苦难有着特殊的情缘。也有人绝对地说,没有苦难就没有文学,这话未免过于偏激,但我们得承认它有一定的道理。中国有许多作家就是从苦难中走出来的,路遥就是其中的一位。我们说苦难造就了路遥,没有苦难就没有路遥,就没有路遥的那些震撼心灵的作品。那么路遥的苦难情结来自哪里?

首先是生存的困境。史铁生曾说:“所谓命运,就是说,这一出‘人间戏剧’需要各种各样的角色,你只能是其中之一,不可以随意调换。”命运对路遥好像过于残酷,生来就让路遥扮演了苦难的角色。路遥生长在陕西的一个偏僻山村,父亲是一个农民,一字不识,家庭生活极端贫困,家里十多口人,没有吃的,没有穿的,全家只有一床被子。家里没有办法养活他,父亲在他7岁的时候把他过寄给了伯父。路遥在描绘当时他被送人的情景时回忆说那种生死离别的经历给童年的他留下了刻骨铭心的烙印,那种印象是永生难忘的。《在困难的日子里》作者曾这样写道:“饥饿经常使我一阵又一阵的眩晕。走路时东倒西歪的,不时得用手托扶一下什么东西才不至于栽倒。课间,同学们都到教室外面活动去了,我不敢站起来,只趴在桌子上体息一下。我甚至觉得脑袋都成了一个沉重的负担——为了不使尊贵的它在这个世界前搭啦下来,身上可怜其它部位都在怎样拼命挣扎着来支撑啊!饥饿使我到野外的力气都没有了。因为寻觅东西已经补不上要消耗的热量。除去上课,整天就蜷曲在自己的破羊毛毡上,一口一口的咽着口水。白天是吃不到什么的,可晚上只要是睡着,就梦见自己在大嚼大咽。我对吃的东西已经产生了一种病态的欲望,甚至都干扰得连课都听不下去了。”路遥这一段关于饥饿的描写,真切详细,感人至深,使我们的脑海中浮现出主人公深陷饥饿状态的样子。路遥曾说这是他在1961年的困难时期的亲身体验。困窘、屈辱的苦难生活经历给路遥留下了深刻的情感记忆,因而在他的作品中贮满了对于人生苦难的独特体验与感受,形成了路遥作品所独有的苦难情结。其次是对苦难的升华,对精神的追寻。如果说生存的苦难在于命运的安排,我们无法选择、无法设定。但是精神求索中的苦难我们却可以避免或逃避。只要我们放弃精神追求和探索,瞬间就可以做到,像凡高可以不去画画,干点能让自己吃饱的活就可以了。可凡高却说:“在我的生命中我可以不要上帝,但是却不能够没有比我伟大的某种东西,它是我的生命——创造的力量,一个人不在肉体上制造小孩,而在思想上去创造作品,这依然合乎人情。”为了追求崇高的艺术理想,凡高一直坚守着苦难的堡垒,这个堡垒充满荆棘,举步艰难,可画家本人却不愿走出。如果说生存的苦难是一种客观存在,但是这种精神的坚守、信仰的坚守,却是艺术家的自主选择。路遥和凡高选择了同样的路。当生存的苦难已远去的时候,为了自己崇高的精神追求,路遥又主观地寻找苦难、拥抱苦难,苦难对于一个作家的重要,不在于是否亲历,而在于能否体察到它与生命本义之间的关系。所以说生存的苦难,成就了路遥作品的血肉;精神追求和坚守,成就了路遥作品的脊梁。于是我们在路遥作品中看到的不是对苦难的控诉,而是在苦难中的磨砺和奋斗。 我无意赞美苦难。如果我们拥有自主的选择权力,我相信所有的人都宁愿在自由的天空下生息、劳动、创作、思考,而不愿在苦难的洪流中沉浮。但是,苦难是人类的宿命,不招自来,挥之不去。所以对于人类来说,根本的解救之道不在企图如何绕过苦难,而是接受苦难,并在对苦难的认同中思考如何生活出自己的价值,这就是苦难的意义所在。积极地看,或者可以说,没有苦难的生活不是真正有价值的生活,因为只有经过苦难的煎熬,在苦难中体现出来的不平凡的品格才值得人们珍视。所以蒙田在论人的灵魂的依附性时援引一句诗说“正如狂风没有森林的阻挡,必定在空中消失它的威力。”苦难就是我们获取人生价值的力量,只有它对我们的阻挡,才能使我们意识到人生的存在和追求人生意义的价值。 当代中国社会的经济状况落差巨大,一方面是全球化与城市化进程使中国与世界的发展靠的更近;另一方面,我国市场经济又促进原有的经济体制解体和转型,相当一部分中国人民经受生活变故的冲击。在这样大的现实背景之下,人们被金钱财富所左右,迷失了自己前进的方向,追求生命的意义对于许多人来说变成一个笑谈。一些作家只提声望,不提尊严。在名、利、权的影响和诱惑下,大部分作家低下了高贵的头颅。生存的苦难与安逸的享受,形成了尖锐的对比。没有多少人再愿意费劲心思和绞尽脑汁地进行心灵的历险。那么路遥在小说中所弘扬的伟大品格体现在何处呢?我认为主要表现为以下几点:

第一,他笔下的人物在苦难中仍具有爱人、付出、宽容的品格。《惊心动魄的一幕》中的县委书记马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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雄之所以令人有“高山仰止”的感觉,就是因为在动乱年代,在个人身处逆境的时候,他首先想到的是群众,不惜牺牲个人的生命,来换取群众的生命。《不会作诗的人》中的党委书记亡光是不愿附合“四人帮”的极左路线,在他被贬为一个小酱油厂的厂长的时候,他从人民利益出发,解决了全镇人的吃酱油的问题。还有《你怎么也想不到》中的郑小芸,大学毕业原本可以留在省城工作,但她却不忘乡亲的希望,故乡的需要,毅然回到条件艰苦的毛乌素沙漠。从这些描写中我们看到了他们身上为国为民的崇高使命感、责任感,那种“先天下之优而优,后天下之乐而乐”的伟大情操。路遥从普通劳动者的视角和立场出发,表现了人民的疾苦和欢乐,传达出了人民的心声和愿望,把自己做为他们忠实的代言人。路遥生长在黄土高原,对这里的一切都非常熟悉。他欣赏陕北农民的善良、宽容、乐于助人的优良质量。《平凡的世界》中孙少平的高中时代是在70年代度过的,那时家里穷,可他特别喜爱读文学书,在班上开会或政治学习的时候,他偷偷把书藏在桌子下面看。不久,他这种不关心无产阶级政治,光看“反动书”的行为就被人揭发了。告密者就是离他座位不远的跋女子侯玉英。对这样一位伤害过自己的人,孙少平在生死攸关的关键时刻,在汹涌的洪水之中,冒着生命危险,把侯玉英从洪水中救起,他的胸襟是多么宽广!精神是何等地崇高!《在困难的日子中》的马建强每天都生活在食不果腹的状态中,几个烤土豆成为他最乞盼的美食,当他刚想去吃土豆的时候,看到逃荒母子饥渴的双眼便毫不犹豫地把土豆送了出去。慷慨,如果说在安乐的生活中是一种可贵的质量的话,那么在苦难面前,自身都处于饥饿的状态中,慷慨相送,这种品质更显的高尚和伟大了。

第二,他笔下的人物在苦难中仍能保持勤勉、助人、坚忍的性格。《平凡的世界》中,孙玉厚自幼丧父,是他供养母亲,将弟弟拉扯成人。为了给弟弟成亲,他背了多年还不完的债。当弟媳提出分家时,他又让出祖居的窑洞,自己携母牵子借居别家。他每天日出而作,日落而归,毫无怨言,好不容易有了自己的窑洞,又让给了新婚的大儿子孙少安。生活真是太沉重,太残酷了。全家老少,一年到头,吃不上一顿白馍,但他们都不去咀嚼自己的痛苦,体会自己的苦难,而是勤勤恳恳终日劳作,无怨无悔。小女儿兰香每天放学后,第一个任务就是去拾柴,干这儿干那儿,从不用父母指使,好吃的从来都最先让给奶奶。还有孙少安,为了弟妹的前程,不惜自己辍学,与父亲一起,挑起家庭的重担。生活的沉重并没有使孙少安只顾咀嚼自己的痛苦,而不去关注他的先辈和晚辈,为此,少安不惜与新婚的妻子反目。家庭成员之间的关怀、体贴、以及建立在尊老爱幼基础上的温情已经成为他们人生感情的重要支柱。这样温暖的人伦之情不是作者的理想主义,作者并没有把他们归结于封建道德观念熏陶的结果,而是把他们看作自觉的人性表露。劳动人民家庭生活中的爱和义务,是传统的封建伦理观念所泯灭不了的尊严和美德,是古老传统中人性的精髓,是贫穷的黄土高原开放出的精神花朵。它的奇异力量,溶化着人生的苦难,维系着人类一代又一代的生命繁衍。《黄叶在秋风中飘动》中,路遥也为我们塑造了同类型的人物——高广厚。对于高广厚来说,在他生命历程中,欢乐的日子也并没有多少。由于父亲瘫痪不能动弹,一家三口人的光景只能靠母亲来维持。要不是靠政府救济,他们恐怕很难活下去。他是在父亲的呻吟和母亲的眼泪下长大的。当他好不容易当上了山村教师,娶了个漂亮的媳妇,媳妇又扔下幼小的孩子嫁到城里了。高广厚所经历的苦难,所面临的困窘境地,他的悲剧并不次于路遥小说中的其它人物。路遥成功地为高广厚找到了一条展示苦难的有效途径——那就是忍耐,这使得整部小说的叙述,都围绕这种宽容的忍耐,变得沉郁、悲痛而坚定,没有血泪的控诉,没有撕心裂肺的尖叫,甚至连愤怒都没有,有的只是他在生活中磨炼出来的无边无际的忍耐。最后,高广厚又以博大的胸怀接纳了对自己背信弃义的妻子。 孙玉厚、高广厚身上所体现出人的尊严和对命运的屈从,化作一种勤劳、正直、忠诚并对生活有所求而无奢求。从他们身上可以看出像黄土地一样的沉重和忍耐。在这里通过孙玉厚、高广厚这些人物,看到了我国农民身上的优良质量,容忍、勤勉、尊老爱幼。在那样的困难条件下,他们都能保持这样的质量,那么在丰衣足食的今天我们实在没有理由去漠视和抛弃这些瑰宝。

第三,他笔下的人物在苦难中仍能保持自信、自强、勇敢、顽强的精神。在路遥的笔下,从马建强、高加林到孙少平和孙少安,这些生动鲜明的人物形象共同地表现出自信、自强、勇敢、顽强和敢于向命运抗争的优秀质量,他们都出身于家境贫寒的农村,不仅在少年时代饱尝了物质生活的困窘与辛酸,并且在贫富悬殊的落差中进一步感受到精神上所遭受的痛苦。当新时代社会改革的大潮开始涌动时,他们作为接

受过现代文化教育的知识青年,敏锐地把握住时机,开始在广阔的人生天地中奋力搏击。他们首先渴望改变恶劣的生存环境,甚至要到陌生的城市去开拓崭新的生活空间。由于来自生活的最底层,在人生奋斗的征途上,他们别无选择地背负起苦难的行囊。尽管如此,他们不忘却对精神境界的追求,保持应有的人格、尊严与操守。孙少平决定离开温暖的家庭、闯入城市过流浪生活,作为一名普通的劳动者,为了最起码的生存需要,每天要付出牛马般的沉重劳动,但他依然挑灯夜读,对生活进行细致的观察与深刻的思考,决不沉溺在世俗的欲望之中,这种积极奋进、抗击苦难的精神具有激荡人心的伟大力量。路遥的小说之所以受到读者的喜爱,从某种程度上讲,就是因为他的小说中蕴含着这种令人愉悦的美好的道德情感和伟大品格。路遥认同传统的美德,赞美无私的牺牲精神,这种精神并不会因为生活的困苦而失去光辉。宽容、爱人、勤奋、自强、付出,这些质量,历来被中华民族所推崇和赞扬,成为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在路遥的作品中,他描写苦难并不是为了展现痛苦、忧伤,而是通过苦难来展现人性中的伟大品格。苦难是一个沉重的话题,它悲凉、深沉、回味无穷。路遥从自身本质性的痛苦体验中,向我们出示了他解决苦难和战胜苦难的方式。但是我们知道,苦难是无法被注销的,只要人类社会存在就会有苦难存在,所以我们对苦难的态度不是逃避,而是要勇敢地承担,像路遥那样展开双臂去迎接苦难,得到精神和心灵的充实。“不离弃苦难的世界,决非是因为乐于受苦,进而炫耀痛苦精神,而只是因为苦难的世界迫使我们相信上帝终会听到我们的哀告。”从受难到发出终极呼告再到战胜苦难,这就使受难有了终极意义:只要向这个社会宣告——我信,我行,我终究会战胜苦难并从中获救。这也正是一个伟大作家书写苦难的价值所在吧。 参考文献:

[1] 彭定安.《创作心理学》.中外文化出版社出版,第230页 [2] 宗元.《魂断人生·路遥论》.上海文艺出版社,第60页 [3] 史铁生.病隙碎笔.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2年版 [4] 路遥.路遥全集:散文卷.广州出版社,2002年版 [5] 周时奋.凡高画传.济南.山东画报出版社,2000年版 [6] 蒙田.诗歌集.中外文化出版社出版,2001年版

[7] 韩子勇.西部偏远省份的文学写作.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1998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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