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风景名胜区功能的发展及保护利用(上)

国家风景名胜区功能的发展及保护利用（上）

谢凝高

北京大学世界遗产研究中心主任、博士生导师

一、国家风景名胜区的定义

风景区牵扯到的范围、内容非常广泛，我今天讲的国家风景名胜区功能的发展及其保护利用，是从风景科学的角度来谈风景区的几个重要的问题。国家风景名胜区是以具有科学、美学价值的自然景观为基础，自然与文化融为一体主要满足人对大自然精神文化和科教活动需求的地域空间综合体。

国家风景名胜区源于农耕文明时代的天下名山大川，相当于现代国际上的国家公园。其价值达到世界级的为世界自然或自然文化遗产，达到国家级的为国家自然或自然文化遗产。无论是天下名山或是国家公园和自然文化遗产，主要是满足人类在不同的发展阶段对大自然精神文化和科教活动的需求，是人与自然精神往来的理想场所。

二、国家风景名胜区功能的发展

人与自然的精神联系是指人对自然现象的认识、精神寄托、规律探索等行为。随着科学技术的进步和物质生产、生活水平的提高，人对于自然的精神文化需求亦不断的发展和深化。而精神关系的发展，反过来又促进人与自然物质联系的协调发展。人与自然精神关系的主要表现形式有自然崇拜、祭祀、欣赏、游览、探索、研究、教育、创作、体验等。精神文化活动的特点与发展大体可以分如下几个阶段：农耕文明时代——情感关系；工业文明时代——理性关系；生态文明时代——伦理关系。

（一）农耕文明时代

农耕文明时代的情感关系。中国的名山是农耕文明时代的产物，其主要功能如下：

1、是帝王封禅祭祀。早在先秦时代已形成了天子祭天下名山大川、诸侯祭其疆内名山大川的祭祀活动。祭祀的最高形式是帝王封禅五岳之首——泰山，这是泰山的唐碑。

2、游览与审美。孔子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这也许是最早记录的名人登峄山和泰山的游览审美活动。从魏晋南北朝开始，游山玩水已成为时尚，尤其是唐宋以来，山水审美已成为名山的重要功能。这是孔子登山的地方，从这里开始叫登高必自，是孔子登临的开始，也叫一天门。

3、宗教活动和宗教文化。东汉末年道教的创立、佛教的传入对名山的建设和发展产生了持久而深刻的影响，宗教活动逐渐成为名山的重要功能。这是五台山的寺庙群；这是五台山的南禅寺，是唐朝的原作；这是峨眉山的报国寺，是佛教圣地。

4、创作体验，师法自然。魏晋南北朝时候，名山大川不仅成为审美对象，进而开创了山水文化创 1

作体验的功能。诗画同源，在南北朝时期形成了独立的山水画派。此外，山水游记、散文及山水园林、山水盆景等山水文学艺术，无不源于名山胜水。山水文化创作体验是中国风景区特有的高级功能，源于名山大川的山水文化长流不息，哺育着华夏子孙热爱江山、爱祖国的精神。

“名山发佳兴，”这是李白的一句诗，就说明了名山对于诗人的灵感的启发。这是清朝石涛和渐江画的黄山画，石涛是搜尽奇峰打草稿，逐渐他们创作了黄山画派。这是中国名山历史上第一个以山命名的画派。

5、问奇于名山大川，探索山水科学。大自然不仅给人以灵感和情感，而且给人以理性的启迪。沈括解释雁荡山奇峰怪石的成因，徐霞客既欣赏山水之美又探索其成因，中国名山早在宋明时代就孕育了科学研究的功能。这是雁荡山，沈括解释它的成因，下面是漓江山水，徐霞客解释了很多喀斯特地貌的成因。

6、隐读名山。中国自古以来就有许多高士因种种原因而隐居于名山胜水。唐宋以来，尤其是宋代，在名山风景区建立了不少书院。如庐山的白鹿洞书院、武夷山的紫阳书院、嵩山的嵩阳书院、岳麓山的岳麓书院等等。

纵观中国农耕文明时代，天下名山数千年的功能发展，充分体现了人与自然精神联系的不断发展和深化。有的功能消失了，如祭祀、隐读，有的功能发展了，如游览审美、创作体验等。这是嵩阳书院。

7、自然与文化融为一体。农耕文明时代，天下名山的人工建设，从规划设计到施工建设的最大特点是始终强调以自然为主，融于自然达到点缀得宜不掩其胜这样一个效果。这不仅有理念指导，而且落实到规划、设计和施工的微观空间之中。

案例之一就是明成祖朱棣建武当山时，先后下了上百道圣旨，其中有派遣高级的风水术士和道士去实地勘测规划的圣旨，“尔往审度其地、相其广狭、定期规制、悉以来闻、朕将卜日营建其体。”在施工时又下圣旨“今大岳太和山金顶、砌造四周墙垣、其山体本身分毫不要修动。其墙务随地势高下，不论丈尺、但人过不去即止。”这是武当山金顶围墙、这是武当山南岩宫，这个南岩宫天然一个悬崖峭壁上，一个凹进去的地方，那么他就利用凹进去的地方建设一个南岩宫，只有下面不平的地方用石头垒起来，但里面没有把石头好像我要做大一点，把这个凹开大一点，他不是这样。所以，完全按照因山就势叫“因境制宜”这样来建设。所以老百姓的话讲，这些建筑物好像从山里长出来的，是这么一个形容。那么它是宽的地方，山下那规模很大的寺庙、道观，那么山头口径很小，这个建筑物就很小。不是说像现在一样，它要搞高级宾馆就炸平，不是这样的。

案例二，泰山为经历了两千多年帝王封禅祭祀、文人游览、百姓朝山、宗教修行、志士仁人登山壮志等精神文化活动，逐渐形成了因山就势、因境制宜的三重空间、地府、人间、天堂，以及一道登天景观轴线的整体格局，又利用三条断层构造，构筑三重天门：一天门、中天门、南天门，真可谓画龙点睛。又如南天门点缀于岱顶夷平面之小壑口，玉皇庙建于岱顶主峰，而不破坏基岩，围极顶于小院之内，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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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又科学，修步行道、树当道者不伐。

刚才讲泰山从地质构造上讲，曾经有三条断层。北边往上，南边下降有三条断层，三条断层就形成了三个陡坡，陡坡之间相对有个平的，它下面是山麓地带，是一个平原开阔的，像岱庙，岱岳镇，城镇的镇。那就是在平原上寺庙的规模很大，像岱庙中轴线的长度，至少有400多米，规模很大的。但是到岱顶呢，顶上的玉皇庙很小。那么这是利用自然空间，当初当然也不知道什么断层，没有现代地质学。比如说顶上玉皇庙，这个玉皇庙下面画的是基岩，玉皇庙跟基顶石的旁边，用围墙围在里面，把最高的主峰、泰山的主峰基顶石围在这里面。就是说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但是基岩不能破坏。这个既是美学上的融为一体又是科学的，你如果把这个一两米高的基顶石炸掉了，那泰山就矮了一两米，这个矮了一两米，一年泰山现在还上升，好像只有几毫米，那要多少年才形成一米多的高度？所以它从科学上来讲，也是科学的。当然他当初不想科学，但是坚持这个原则，以自然为主体不能破坏。

这个刚才讲的泰山的景观轴线。它下边这一点小山包，蒿里山是祭地的，过去山下的小山包是皇帝去祭地的。山顶上是封天的，封天祭地。封天是祭天，封地是祭地，封禅活动是过去帝王亲自去的。那么慢慢形成后来有道教、有佛教，再加上帝王封禅这几种五岳文化慢慢综合成为一个多文化融合的一个集体。那么泰山这一条景观轴线，不是一个几何轴线，这个轴线上就有灵应宫下面，蒿里山过去祭地的，但是佛教讲地府了。那么中间这个岱庙周围，是人间的闹市，就是东岳镇，城镇的镇，现在讲了旅游服务基地就在这儿，然后上去一天门、中天门、南天门，最后最顶上一个玉皇庙，形成这么一个景观轴线。

总之，古代名山建设从宏观到微观，根据相关理念皆以自然为主体、不伤自然，在不同空间巧妙地融入了相应大小的建筑、道路、桥梁和摩崖石刻等文化景观。使其融为一体、相映生辉，两者不是简单相加，更不是强加于自然。这是中国农耕文明时代天下名山、自然文化遗产的天人杰作，是很值得继承和发扬的。

这个就是简单地讲从景观美学的角度，把山的形态跟现在的地貌形态结合起来，概括成为“雄、奇、险、秀、幽、奥、旷”八种空间形态。雄就是雄伟高大，就是泰山天下雄嘛；奇是奇特，它的景观不同于一般的山水，黄山天下奇；险就是陡峭，很陡峭，华山天下险；秀是曲线，一般来讲低山丘陵，曲线很圆满的，再加上植被很丰茂；幽就是围合的空间、风水宝地，三面环河或者四面环河，中间一个小小的盆地；奥比幽更封闭，包括一些洞穴；旷，高旷、平旷，高旷就是高山顶上看到下面四面八方非常开阔，登东山而小鲁，登泰山而小天下嘛，平旷就是海边，大平原或者是海边，远看去无边无际，海到尽头天作岸，就是很开阔。大体分这些，当然还有很多形容美的东西。这是刚才讲的农耕文明时代的感性的关系。

（二）工业文明时代

工业文明时代的理性关系，科学技术的发展开创了工业文明新时代，随着生产力的提高和经济社会的发展，人类对大自然的依赖性相对减弱。与此同时，掠夺性的开发对大自然的破坏也日趋严重。187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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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美国诞生了世界上第一座国家公园，100多年来，国家公园运动波及全世界，到1996年世界上已有166个国家建立了2041个国家公园。一位美国政治家说：“如果说美国对于世界文明发展作过贡献的话，恐怕最大的就是建立国家公园的创建了。”可见国家公园的地位很高。1974年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制定了国家公园的标准，成为国际共识。刚才讲了进入工业时代，一方面掠夺性的开采对大自然的破坏非常严重，所以这种情况下，美国产生了国家公园，全面保护自然面貌给人家来享受，让美国人都能享受到，进行科学研究。

那么这个运动，全世界很快发展起来。1974年国际自然保护联盟制定了国家公园的标准，这个标准以后就没有太多改变。这个标准就四条：

1、面积不小于10平方公里，具有优美景观、特殊生态或地形，具有国家代表性，未经人类开采、聚居或建设。

2、为长期保护自然原野景观、原生动植物群，特殊生态系统设置的保护区。

3、应由国家最高权力机构采取措施，限制工商业及聚居开发。禁止伐木、采矿、设电厂、农耕、放牧及狩猎等行为，以有效地维护自然及生态平衡。

4、保持现有的自然状态，准许游人在一定条件下进入，可作现代及未来的科研、教育、游览和启智功能。

这就是四大功能，现代国家公园，国际共识的四大功能。科研、教育，教育包括爱国主义教育和科普教育。游览是一般的游览观赏审美，启智，启发人的智慧。

我国于1982年国务院批准公布了第一批国家重点风景名胜区，中国的国家公园，至今已有187处，不到国土面积的1%。其中绝大部分是历史上的名山大川，所以我们应继承名山的优秀传统，保护遗产、传承山水文明活动，游览、审美、创作、体验，加强科研、教育功能和国家公园接轨。

国家风景名胜区的建立，是名山风景发展史上具有里程碑意义的事件。它标志着农耕文明时代人与自然精神关系中的感性关系阶段，已经进入到工业文明时代人与自然精神关系的理性阶段。强调保护原生自然本底，强调科研、科普和爱国主义教育功能，使国家公园成为种子资源库、自然博物馆、生态实验室和环境教育的课堂，限制游人及其服务设施的数量，使人与自然的精神关系建立在理性的科学的基础上。

（三）生态文明时代

生态文明时代的伦理关系，面对地球村的绿色家园受到日益严重的威胁，1972年联合国教科文组织通过了《保护世界文化与自然遗产公约》。以公约的形式联合全世界的力量，来保护全球最珍贵的遗产，保护它的真实性和完整性。真实性也有一些同志解释为原真性，这个问题都不大，可以不断地讨论、不断地具体落实。但是整个原则是这样，永续利用这是现代文明的重要标志，这表明风景名胜区、自然文化遗产功能的发展已迈向生态文明时代。生态保护原则已成为风景区保护的首要原则，在突出生态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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值的基础上承认自然界生物同人类有着共同的价值和权利。尊重自然、爱护生态，使人对自然的情感、理性的关系提高到伦理关系。人是万物之灵，应当遵循客观规律、掌握生态科学、引领万物和谐发展。

这个是讲科学研究的，比如说泰山的岩石历史，经过了25亿年这样三起三落，成为陆地的山，又沉到海洋，又上来，又成为海洋，三起三落，现在的泰山还正在升高的过程当中。这个是简单的现代地质科学研究。

这个是创作体验，这个是黄山日出袁廉民摄影师摄的。我们讲名山风景遗产也是创作体验，激发人的心灵和灵感，不断地创作山水文化，现在很普遍的就是摄影、影视，那么过去就画画、写诗。这样可以间接地介绍给别人，比如说你不去黄山，那么看到这个照片，我也知道间接欣赏到黄山之美。为了创作这个，袁廉民这个摄影师他跟我讲，他是用了30年的时间先后登黄山160次才创作了黄山摄影集。那么这是任何人都可以去创作的。现在照相、摄影太普遍了，任何人你感觉到美就可以去把美摄影下来。你可以介绍，别人去不了的、不可能每一个人都去，这个不可能，有的人有兴趣、有的人没有兴趣。不能说这个公园是人人必须去的，因为人的兴趣是千变万化的，一个人年轻时候的兴趣跟年龄老的兴趣不一样，一个人一辈子干什么，跟另外一个人一辈子从事什么事业都不一样。我们这里讲的就是说对于自然文化遗产感兴趣的越来越多，那么由此来创作，它一个很重要的功能，你就保护它的真实性和原生性。让人来欣赏创作山水文化作品。

黄山是花岗岩峰林地貌，这个是反映花岗岩的结构跟山体形态的关系，比如说下面是圆形的表面比较多，那这就是花岗岩的球状风化或者叫圆形的风化，这是一个特点。表面你看很有特点，另外一个垂直节理比较明显，所以它形成直上直下，这个立线也是看得很清楚，你不仅看到它这样的气势雄伟这个美，同时也了解它的成因。这个纵横交错的节理，这个右边的叫书箱峰，因为它上垂直接一个横向肌理，产生了一个一个像书箱一样的堆在那儿。一般人叫书箱峰，如果说学学地质或者地貌知识，了解它的成因，了解一点知识，这样子就可以对自然的理解可以增加一定的深度。

这个是创作体验的功能，这个是四姑娘山，后头的雪山是很美的，因为雾气雪山没有照出来。现在照样有很多我们的年轻人、喜爱画画的人，到这些风景好的地方去写生。

这个是南亚热带原始森林植被保护得很好，花山风景区，这个是很不容易的。所以喀斯特地貌里边能保持的原始状态，这个是很不容易的。这个也为科学研究提供了一个很好的基地，花山风景名胜区还有一种动物叫白头叶猴，这种叶猴全世界也只有这个地区有。当然稍微外边一点也有，但是不广泛，全世界就这个地方有白头叶猴。现在北大的生物学家、动物学家专门研究10年、20年，有很大的成果，科学研究功能的发展的。

这个是桂林山水田园风光，桂林遇龙河，就是漓江的一个支流，这个地方没有破坏。我是2000年去的，现在就不知道，为什么？因为我们的风景区还有很多是田园风光，因为我们农业发展的时间很长，所以有些风景区、名山大川里头多多少少有一定的村落。那么我们历史上把田园风光也看作是一种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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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所以能保留自然的田园风光，也就是很美的遗产了、很有价值的遗产。旁边这个桥是明代的，保护得这么好也很不错。

（四）功能的演变

这个图主要讲功能演变，农耕文明时代是这样，到现在功能的演变。有的功能，封禅的功能到宋真宗以后就没有了，宋真宗是最后一个封禅泰山，以后就有祭祀。比如说康熙、乾隆皇帝去祭祀，不是去封禅，封禅就是宋真宗以后这个功能就没有了。然后泰山祭祀的功能，包括五岳祭祀的功能到民国的时候就没有了，封建王朝结束，到民国的时候就没有了。有一些功能现在越来越发展，像游览的功能、审美的功能、创作体验的功能、科学研究的功能，有些不断地发展，但发展得还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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