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雪：一例追踪两年的边缘型人格障碍的心理分析

李江雪：一例追踪两年的边缘型人格障碍的心理分析

李江雪：一例追踪两年的边缘型人格障碍的心理分析.txt28生活是一位睿智的长者，生活是一位博学的老师，它常常春风化雨，润物无声地为我们指点迷津，给我们人生的启迪。不要吝惜自己的爱，敞开自己的胸怀，多多给予，你会发现，你也已经沐浴在了爱河里。（前言：放假一个月了，人也变得懒起来，很久没有打理更新自己的博客了，看到每天仍有一些新老朋友在关注着我的沙盘博客，突然觉得有一点对不住大家，所以，从今天起开始，我决定正式连载我做过的一例追踪了两年的边缘人格的个案.在这里要特别感谢案主同意并支持我将其整理成文并公开发表。
另注：接下来的所有内容均摘自李江雪博士论文〈边缘型人格障碍的心理分析研究〉的第三部分，共约3万多字。）


1 研究目的、研究方法和基本设置介绍

以一个典型的BPD个案为例，详细介绍治疗师在长达两年的时间里对其进行心理分析治疗的过程，从个体的角度进一步深入刨析BPD患者的内心世界，并展现心理分析治疗的具体过程和最终的治疗效果。

本个案所用的治疗方法主要以言语分析、沙盘游戏和梦的分析为主，治疗效果由治疗师评估、临床诊断、患者自我感受的反馈以及两份量表的前、中、后测查结果的变化来体现。这两份量表分别是症状自评量表（SCL-90）和人格诊断问卷（PDQ4+），前面已有所介绍。

个案的治疗时间从2003年9月开始至2005年8月截止，历时近两年。由于该个案是在校大学生，所以考试、实习、寒暑假期间以及生病请假回家期间都不得不暂时中断治疗，其余的时间基本上保持每周治疗一次，每次一个小时，并固定见面的具体时间和地点，最终累计治疗次数达40次，其中初始访谈和最后的评估4次，沙盘治疗16次，言语治疗和梦的分析20次。

整个治疗过程为了叙述方便，可以人为地划分为六个时期：一是治疗关系的建立和巩固时期，二是沙盘治疗的开始和飞速进展时期，三是治疗第一次出现反复和阻抗时期，四是治疗在新的台阶继续时期，五是治疗出现第二次反复和阻抗时期，六是治疗进入新的阶段和结束时期。

2 个案基本资料、治疗背景和初始评估情况介绍

该个案为大三学生，性别女，年龄22岁，为保护
来访者和叙述方便，我们称之为“G”。G在幼年和青少年时期经历过很多不幸事件，身体和精神都受到很大的损害，在校期间经常疾病和噩梦缠身，并且情绪起伏很大，常常感到孤独、空虚、痛苦、烦燥和怨恨，难以控制愤怒和冲动行为，经常与人发生激烈的争吵和冲突，事后又后悔和自责，感到活着没有意义，尝试过自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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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G在遇到我之前，曾来过咨询中心多次，由晚上在中心兼职的咨询员接待，但她并不理解心理咨询和心理治疗是什么，只是每次在情绪失控之后跑来找人倾诉，并不固定选择某位咨询员，发泄完之后感觉好一点点了，就不再来了，但过一段时间又不行了，就再来求助。如此反复多次，但她的病情并不见好转，反而越来越严重。

2003年9月我第一次见到处于痛苦的深渊并濒临崩溃的她，在初始的访谈和评估后，强烈建议她接受系统的心理咨询和治疗，并与她约好每周在固定的时间和地点治疗一次。一开始她做不到，经常打破设置，不是临时要求增加时间和次数，就是到了规定的时间迟到或不来，后来就渐渐能遵守设置了。

G在SCL-90和 PDQ4+两份量表上的得分情况如下：

症状自评量表（SCL-90）的总均分为3.94，阳性项目高达88项，阳性均分为4.01，各分项量表的得分为：躯体化为3.17、强迫为4.2、人际为4.22、抑郁为4.31、焦虑为4.8、敌对为3.67、恐怖为3.71、偏执为3.67、精神病性为4. 1、其它为3. 14，全部都远远超过国内的常模（见图33）。

人格诊断问卷（PDQ4+）的总得分为95，各分量表的得分为：偏执型为6、分裂性为6、分裂型为7、癔病型（表演型）为9、自恋型为9、边缘型为11、反社会型为7、回避型为7、依赖型为8、强迫型为11、被动攻击型为7、抑郁型为7、掩饰分为0，除了掩饰分也全部都超过了划分界限，其中边缘型、强迫型、表演型、依赖型、被动攻击型和抑郁型六项的得分还达到了满分（最高分）（见图34）。

我还约了精神科医生朋友帮忙对她进行临床半结构化访谈，最后根据DSM-Ⅳ的标准做出的诊断如下：边缘型人格障碍（BPD），共病创伤后应激障碍（PTSD）、重度抑郁（MDD）以及其它人格障碍。此外，G还伴有偏头痛、月经不调、腰椎间盘突出、心律不齐、慢性肠胃炎等多种躯体疾病。生理和心理上都有家族遗传病史。

3 治疗的详细过程展现

3.1 治疗关系的建立和稳定时期

3.1.1 初始印象——巨大创伤阴影的笼罩

G，身材适中，五官端正，但是面容焦燥、愁苦，有着与年龄不相称的苍老感。她风风火火赶来，见到我后就象抓到了一跟救命稻草，从头到尾滔滔不绝地向我哭诉、求助，不断地表达
自己绝望的心情，中间还有好几次泣不成语，放声大哭。

她断断续续地讲述了自己以前的一些不幸经历： 6岁以前，父母经常吵架、打架，并秧及到她，父亲动不动就打她撒气，母亲也常抱怨她拖累自己、骂她又蠢又笨……6岁以后，父亲在外面忙于事业并有了外遇，从此很少回家，母亲不肯离婚，家里气氛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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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仍平均不到半年就会大闹一次……12岁时，母亲终于同意离婚，后来父亲再婚，她跟母亲住，每月去向父亲要生活费，但每次都会起冲突并挨打，就象琼瑶小说《烟雨蒙蒙》中的情节……15-16岁时，母亲迫于经济压力离开原来住的房子，父亲与后母住进来，母亲气不忿让她留下来，从此她成为母亲报复父亲的工具，开始挑起与后母之间的无数次冲突，每次都被父亲大骂、暴打，但她却越来越倔强偏激。有一次闹到不可收拾，她用刀在手腕上割了很深的一道口子，被邻居送到医院抢救，缝了七针。这件事情之后，她就搬到学校里去住了……

几年来，她几乎每天都生活在以前的创伤阴影中，爱恨纠结，痛不欲生，但仍凭着顽强的毅力考上了大学。最近，她脑海里经常出现的念头就是：拿刀杀死继母！甚至连一系列的杀人过程都已经想得清清楚楚。但同时，她又感到非常恐惧，很怕自己有一天真的会控制不住。大仇不能报，每天一睁眼，她就感到活着没有任何意义，很绝望，但又不甘心就这样死去……

那时我才工作两年，虽然也遇到过一些有着不幸经历的人，但有着这样强烈痛苦和仇恨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我几乎不相信那些原以为只会在电视里看到的镜头会真实地在生活中上演，所以反移情非常的强烈，我感到自己非常非常地同情她，很想尽自己所能帮助她脱离苦海。我与她约好下一次见面的时间，并建议她定期接受我的治疗。

3.1.2 回忆早年家庭生活——澄清事实与深入分析

本来是约好一周之后见面，但她情绪非常的糟糕，不到三天就打来电话要求增加治疗时间，考虑到她的安危，我一开始答应了。接下来的几次治疗，内容还是涉及她的家庭情况和一些早年的经历，仍是以她倾诉为主。

她的父亲在工厂里上班，母亲是乡下的农民，两人一开始是经别人介绍认识的，交往后父亲发现与母亲性格不和，观念差异也很大，本来是不想结婚的，但后来因为母亲怀了她，父亲在舆论的压力下不得不奉子成婚。这从一开始就埋下了悲剧的种子。父亲和母亲都不喜欢她，她在潜意识里也觉得自己没有价值，不该来到这个世上，成为父母的拖累……后来陆续有了弟、妹，父亲也有了第三者，脸上开始有笑容……母亲天天
去父亲的厂里闹，也让她天天在大街上揭父亲的短处，让父亲无脸做人……后母平时很少说话，但她经常对其出言不逊，甚至破口大骂，以至于两人撕打起来，她又没有后母的力气大……

在她痛苦混乱的讲述中，我渐渐发现事实不全是她感受的那样，她受母亲影响太深，一直单方面的痛恨后母，认为她是一个“恶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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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人”，毁了她们全家，但事实却是父母感情破裂在先，后母插足在后，而且后母从来没有打过她的弟妹，也没有主动先打骂过她，每次冲突往往是她先挑起事端才闹起来，最后以父亲对她们的打骂和惩罚结束，但是她把这些帐统统都记在后母头上，认为都是后母挑唆的，更对后母恨之入骨，找机会报复……如此，形成恶性循环。

为了化解她对后母的刻骨仇恨，以及不把自己命运悲剧的原因全都归到后母一人身上，我开始引导她重新审视父母的关系，并让她更多地谈论和回忆自己的父亲和母亲。下面是她谈到的部分内容：

印象中父亲喜怒无常，动不动就暴跳如雷，说打她就打她。她讲述了一件小时候的往事：“有一天晚上，我很饿，妈妈说橱柜里有我爱吃的东西，我兴冲冲地去，由于个子小，掂起脚去够，可是把碗碰打了，里面是猪油，洒了一身，我吓哭了，奶奶跑过来抱着我安慰我，可是爸爸突然上前就往我翘着小腿上咬了一口。我吓呆了，不敢再哭……”

印象中母亲和奶奶的脾气也不好，“妈妈说话很冲，而且很没策略，不但总与爸爸吵架，也总与奶奶争吵，奶奶就又跳又骂的跑到大街上……奶奶经常在与别的老太太聊天时说妈妈的坏话，我有一次无意中告诉了妈妈——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没想到竟引来她们之间的一场大吵……我被吓到了，从此再也不敢互相传话了……”“妈妈总是否定我，说我笨，这也不行，那也不行。我受了她影响也认为自己很蠢很笨，到现在做实验时还经常不小心摔试管，越告诉自己要小心就越会不小心摔掉……”

一次治疗时她还讲述了一个她经常反复做的梦：她正在与别人说话，突然感觉有人在注视着她，她回头一看，果然有人！是一个30多岁的男子，很健壮，有点邪恶，但又不是很邪恶，面目模糊。她不敢看清楚，很害怕，连忙走掉，感到对方也跟了过来，就加快脚步想逃跑，可对方也加快脚步追她……直到她跑到一个小屋（不是她家）里，拼命想插上插销，但却怎么也插不上……或是跑到一个墙角，无处可藏……每次都是在害怕得不得了时惊醒过来……

我问她梦中的那个男人是谁，她一开始说不知道，后来在以后的治疗中渐渐意识到那可能就是她的父亲的意象……

这
个阶段她的讲述仍然很乱，也经常痛苦得讲不下去，或泪流满面，或有意无意地岔开话题谈她现在生活中面临的问题。

3.1.3 现状和当前面临的危机——认识自己的痛苦和阻抗的产生
她的现实生活也是一团糟，首先是宿舍关系闹得很僵，她与其他三人都处得不好，尤其讨厌其中的一个同学。她把那个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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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成潜在的“敌人”和“对手”，经常明争暗斗，或跟人家吵，或在人家不开心时故意装出很快乐的样子气对方。比如在那个同学买了一台液晶电脑后，她很嫉妒，为了比过人家，一冲动就向父亲要钱买了一台更贵的电脑，之后她并没有感受到胜利的快乐，反而很失落很后悔，宿舍关系也因此更紧张了，其他三人结成了联盟，对她很敌对，经常冷嘲热讽，让她备感压抑和苦恼，所以常常控制不住自己与他们发生激烈争吵。

还有她以前做家教的孩子的家长因为她找了一份收入更高的家教没同他们打招呼就甩手不干了而跑到学校来当众骂她，男友因为误会跟她提出分手，在她心情低落时，又被好朋友利用花了几千元买了传销的产品……这一连串的打击使得她闷气在胸，经常自虐，所以病倒了——腰椎间盘突出，只能躺在床上，可是她无法安心养病，情绪级不稳定，形容自己“上午笑下午哭晚上悲哀。”

在她讲述这些事情时，我发现她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去说的，认为都是别人不对和命运不公，而她是无辜的受害者。我试图引导她去思考在这些事情中自己的责任和因素，比如她似乎把对后母的仇恨投射到她很讨厌的那个同学身上了，把过去习惯的“战争”的生活模式又搬到现在了，她列举的那个同学的一大堆缺点（虚荣、倔、嫉妒等）仔细一分析其实很多都是她自己也具有的；家教问题也是她不对在先……还有，在这些事情中，都涉及到她对“钱”的情结，与她经常做的一个梦可以结合起来分析。那个梦很简单，就是她经常梦到自己在做什么事（比如买东西），然后她拿出钱（付钱）的那一刻，感到非常非常的恐惧，之后就惊醒了。她回忆起自己小时侯家里没钱，被亲戚看不起；生病了没钱治，留下了后遗症；上学穿得不好，被老师和同学嘲笑；还有父母离婚后每次去向父亲要生活费都会挨打；母亲现在经常给她压力让她快点挣钱养家或嫁个有钱人……所以“钱”对于她来说很重要，涉及到尊严与耻辱的问题，她很想赚到大钱，同时很恐惧“失去”钱。她额外向父亲要6000元去买更好的电脑是被对方的液晶电脑刺痛，怕对方看不起自己，想靠花更多的钱压过对方；她把自己所有的钱拿出来买传销产品是被鼓动以为能赚到
更多的钱，可是钱一旦花了出去，她就非常的恐惧，她怕极了没有钱的生活。

这一阶段的治疗需要G回忆过去、面对现实，重新认识自己、反省自己，从另一个角度看待自己的人生，对G来说是很痛苦很困难的。所以虽然她口口声声说治疗对她很重要也很有帮助，但是潜意识中阻抗还是产生了，她开始迟到，临时改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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间，直到后来在治疗进展好好的时候突然以生病为“借口”请假回家了。她的梦也反映了这一点，她梦到自己有重要的事要做，但是又很困很不情愿去做，可是又好象不得不去做，往往在困倦挣扎之时突然醒了。


3.1.4 具有启示意义的梦——来自无意识的礼物

这个阶段的治疗中还伴随着很多很多的梦的涌现。在第二次治疗之后，G就做了一个人们在水中央通过船只来来往往运送材料建大厦的梦，似乎预示着潜意识开始工作了。

在第四次治疗之后，G做了一个既有启示意义又含共时现象的梦：

她梦见自己的一个老师突然死了，这个老师五年前只身来到广州奋斗，一直忙于工作，最近刚刚把外地的妻儿调过来团聚，还没来得及好好享受生活，就……在梦中她感到很震惊，也有点惋惜。她醒来之后曾联想到自己，很怕自己也来不及享受生活就年纪轻轻地死去，但只是一闪念，没有多想。不过，让人不可思议的是，这个老师周末外出时真的出了车祸，差点死去。

我跟她一起分析、探讨了这个梦的意义，它正是出现在G压力最大、身心俱疲的时候，她被痛苦的记忆纠缠着，被人际的冲突困扰着，身体和精神越来越差，濒临崩溃，但她没有给自己休息调整的时间，还是不断加压，准备争分夺秒地提前一年参加研究生的考试，可是她的身心已经透支得太厉害了，没法坚持高强度的备考……这个梦也许是潜意识对她的提醒或警告：不要再给自己加压了，要想想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好好调整一下自己的生活。否则，也许下次就是身体的疾病来警告她了。G当时并没有引起重视，还是决定继续她原来的生活，结果不到十天，她就得了腰椎间盘突出，不得不在床上躺着，后来又跑回家休养了一个多月，还是没能参加考试。

在她回家养病的日子里，她还是没有认识自己的问题，仍是不停地怨天尤人，折腾家人，弄得自己的病情老是反复，连弟弟妹妹都开始有点讨厌她，这一发现让她很震惊，开始有所醒悟。

这期间，她又做了一个非常有启示意义的梦，但她当时并没意识到，只是感到很恐怖。

她梦见自己躺在一个大大的池塘里，上面结着冰，突然，冰裂了，她一下子就沉到了水里。她不会游泳，很害怕，眼见自己在下沉、水泡
在上升……她不能呼吸，不能叫人，当时的感受是绝望：“没人能救我！” ……之后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就放弃了挣扎，决定靠自己。她耐住性子，屏住呼吸，结果发现自己居然又慢慢浮上来了！她醒后第一感觉就是：“好险！”

她从家回来后主动约我继续做治疗，并讲述了这个梦，她说自己现在见到地上有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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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都会怕，想绕开走，更不用说宿舍楼前的那片湖了，很有点恐怖症的倾向。

我从积极的方面解释了这个梦，梦中的她终于意识到只有自己才能拯救自己，而且自己有能力救自己；问题要靠自己调整好状态才能解决，越挣扎越会陷入痛苦的深渊，不抗争命运、静下心来反而能脱离苦海。她说很感激我，因为她想起来了，梦中她最绝望时想起的正是我以前在治疗中跟她说过的类似的话。这些话当时她听了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潜意识里却记住了，而且又通过梦给她上了这么生动惊险的一课！

之后G的恐水倾向就消失了，她开始反省自己的痛苦和问题，她一直以为自己才是受害者，有权利要求大家都来关注她、补偿她，可是没有想到自己在折磨自己的同时也一直在不停地伤害着周围的人。

G也开始关注和记录自己的梦，她终于明白梦是有意义的，并尝试学着自己去分析自己的梦。


3.1.5 这一阶段治疗的小结

这一阶段的治疗回顾起来比较混乱，并没有遵守严格的设置，所用的方法也比较随机，有精神分析，也有认知治疗，主要还是一个建立和稳定治疗关系的时期。G在这个过程中终于逐渐认识到什么是心理治疗，并开始初步感受到心理治疗对她是有帮助的，愿意跟我保持长期和稳定的治疗关系；我作为初次接触BPD患者的治疗师，则经历了比较强烈的移情和反移情的过程，也感受到了阻抗和共时性现象。这个阶段G的一些表面症状和情绪问题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但是边缘人格的核心问题还基本没有碰触到，更没有得到有效的处理。

新学期后，G的梦开始大量涌现，又多又杂，分析变得越来越困难，效果也越来越不明显，在征得G的同意之后，我曾将她转介给另一位治疗师一段时间，但后来G又回过头找我，表示还是希望能跟我继续做治疗，我稍微考虑了一下就答应了，并和她协商，决定在下个学期开始后采用以沙盘游戏为主、梦的分析为辅的新的心理分析治疗策略。

3.2 沙盘治疗的开始和飞速进展时期

3.2.1 第一次沙盘（初始沙盘）——热闹与冷清、隔离与沟通

G的第一个沙盘做的非常得快，我给她介绍完沙盘游戏的规则和程序之后，她立刻起身拿了两个大房子放在沙盘中间，然后是很多的人物、卡通动物、
木屋、桥……到她跟我说“可以了”，前后总共只用了5分钟的时间。我问她时间很充分为什么做得这么快，她回答我说：“我不喜欢慢慢腾腾的。”然后就开始向我讲述她的沙盘，边讲边不时地往沙盘中再加进一些人、树、草之类的物件。

“我就是喜欢房子，大大的房子，以前也经常做梦梦到房子……我也喜欢小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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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感觉他们会保护白雪公主，但我没有拿她（白雪公主），她来了，我会跟她处不好，她不来，他们就会保护我了……”

“我还没有找到自己。”接着她就拿了一个带箩筐的小姑娘放在大房子的门边，并说：“不要这个箩筐。”可是这个箩筐却是不能跟小姑娘分开的。她又拿了绿色的栅栏把房子的三面围起来，形成一个大大的院子，同时把其他人和卡通动物都隔在了外面。

“还应该有花、草。”她自言自语，接着又拿了小松树、小桥放进院子。她还选了一块草坪倒着架在院子的左下角，并说：“它应该有一个阴凉的地方……门在这里，有树荫挡着，安全一点。”本来她还在院子里放了一棵大树，但又很快拿走了，因为“感觉阴森森的，好怕。”

在把沙盘重新充实了以后，我让她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沙盘，不要说话，看看有什么感受。她看着看着，突然发现小矮人都在栅栏之外，“这怎么跟我玩呢？我好象有点孤单。”接着就要把小矮人拿进院子，可拿了一些人进来之后，她又觉得不舒服，又拿出去一些……如此反复、犹豫不定。我让她先不要急着变动沙盘，再好好体会一下自己的感受。

她看了很久，然后叹了口气，有些凄凉地说：“我喜欢热闹，喜欢大家都围着我……可是为什么我感到这样冷清？我的防备心、怀疑心很重，我不愿让别人靠近我。离得越近，伤害越重……我比别人懦弱，我怕伤害，我觉得我没有能力保护自己……我的妈妈（戴着围裙、拎着水桶的妇女）、爸爸（穿着靴子、抗着麻袋的男人）、妹妹（系着领巾、可爱单纯的女孩）也都在外面，我也不想让他们离我太近，我觉得他们还是不能理解我。没有人能理解我！”

整幅沙盘（见图35）有好多个大大小小的房子、好多个大大小小的桥，还有好多人和卡通动物，看起来热热闹闹，可是沙盘中间的院子却显得冷冷清清，只有一个小姑娘孤孤单单地坐在那里，外面的热闹与她无关，而且还与里面的冷清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整个沙盘不但反映出她与别人和外界的隔离，更在很多细节上反映了她的内心非常缺乏安全感，比如围住院子的栅栏、挡在门口的树篱、有威慑作用的两根大柱子、很多的房子，还有宝塔和亭子等等。此外，整个沙盘还传达出G在
无意识里非常渴望沟通的信息，小小的空间里居然放了6座大小不等的桥，虽然这些桥暂时都没有起到连接的作用，但却是未来治愈的一个线索。

虽然这是G的初始沙盘，但并不是G与我的第一次治疗，前面已有了十次言语治疗的积累，所以沙盘中并没有表现出太多的创伤主题，但分裂和隔离的主题还是比较明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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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威胁的主题（女孩身后的两个大大的卡通熊让她很害怕）和潜在的不安全感，以及整个沙盘传达出的这种热闹与冷清、隔离与沟通的矛盾，都是BPD患者的内心世界的典型写照。

3.2.2 第二次沙盘——近与远、照顾与忽视

一周之后，G做了她的第二个沙盘（见图36）。她先在沙盘的中间放了一个躺在摇篮里的小孩，旁边有一个老人照看着，然后又放了一些婴儿，还有妇女、儿童、马匹、车辆……接着在下半部分放上床、梳妆台、桌椅等家具，布置成家的样子……在做的过程中仍是不断调整、改变。

全部完成后，所有的物件都集中在下半部分，显得很拥挤。她看着自己的沙盘，突然说：“我觉得好憋得慌。”于是她立刻开始把所有的东西都往上移，并让物件与物件之间的空间尽量大一些，但最后整幅沙盘仍然在上方留出一道空白。

“刚刚我感到喘不过气来，本来是想让它们都围着我的，但是不行。现在离开一点了，又觉得有点太远了，但近了也不行。”“中间这一片家是我的领土，周围是我喜欢的人——婴儿呀，温顺的妇女呀……但即使是她们，我也不希望离我太近……可能我也不喜欢她们吧。”她非常强调自己的空间，不希望有任何人打扰。我留意到沙盘中有好几张床，她解释说：“我喜欢床，一直都喜欢，是不是我有点累了？”她还告诉我最早放的那个小孩旁边的人是她的奶奶（包着头巾、手拿箩筐的老人），奶奶在小时候一直照顾她，是她不幸幼年时期唯一温馨的回忆，直到弟弟、妹妹陆续出生……后来她看着沙盘，发现“好象有很多婴儿” ……可是，这些婴儿却不再有足够的照顾者，这象征着弟妹一出生，她仅有的“幸福”时光也结束了，之后她一直被忽视，渴望被关注的心灵一直没有再得到满足，她就拼命地学习，希望用好的成绩来引起大家的重视……

这幅沙盘跟第一幅相比，好象镜头被拉近了，进入到了房子里面，可是表达的仍然是分裂、矛盾、缺乏安全感的主题，只是形式稍有变化：上次隔离在外的是一些成人、有力量的矮人和卡通熊，她感到威胁、怕被伤害，这次是没有伤害力的婴儿和温顺的妇女，她仍不能信任、接受她们；太近了感到压抑、喘不上气，太远了又觉得冷清、孤独；希望
大家都围着她，但又不能靠近；上次是很多的房子，这次是很多的床，在她自己的那个大床两边还放了两个屏风，床脚放了两盏大油灯，作用类似上次门前的两根大柱子，再次表达了她对安全感的渴望。

这次也增加了新的主题——忽视，整个沙盘有很多的婴儿，但却没有足够的照顾者，表达了“内在儿童”渴望被关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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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照顾的愿望。而且，上次是用一个带着箩筐的小姑娘代表自己（箩筐象征着负担、压力？虽然她说不想要那个箩筐），这次就变成了躺在摇篮里、抓着奶瓶的小孩——“退行”得非常厉害。这次也增加了一些活动的元素，向着治疗师的方向奔跑的马群、行驶的汽车——马没有马鞍，车都是敞篷的，象征着她渴望不被压抑、无拘无束，并对治疗师有所期待……

3.2.3 第三次沙盘——联结与对话、意识“容器”扩大

这次沙盘开始前G先谈了谈她在生活中的变化：她发现自己“在心情烦燥时总是向别人发气，没事找事、无中生有”，以前没有意识到，总认为是别人跟她过不去，但现在可以马上意识到是自己的问题了；还有以前总想让别人包容自己，总想依靠别人，现在知道自己“要独立、照顾好自己”了；以前她的字典里有很多“应该”、“必须”，现在“看得淡了”，在慢慢正确定位……

“我感觉自己正处在一个重新开始的阶段，在稳步上升”。她高兴地对我说，然后开始了这次的沙盘过程。

她往沙盘中先放了一个小鱼、小鸭子和一个卡通小人，然后又陆陆续续地放了很多物件进去——各种人物和卡通动物，不断增加，并不断调整和改变位置，最后沙盘神奇般地呈现出三个连环的画面：左半边基本上都是由卡通动物组成，中间基本上都是由婴儿或小孩组成，右半边则基本上是由成年人组成。最后，她用右手在沙盘上面空着的地方从左到右拨沙，露出一片蓝色的海面，并将沙子堆在右上角形成一座沙丘。“有海有山，这是山。”她拍着沙丘自言自语（见图37）。

和前两次相比，这次她的沙盘有非常大的变化：

首先，前两次都是自我和外界分裂、隔离的状态，这次则出现了非常明显的联结、对话主题。“我本来是想围成三个圈的，但那样就太孤立了、没有交流的渠道了。”她说。

其次，所选的自我形象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以前的“我”是“自哀自怜、孤芳自赏”的小姑娘，现在是“自信、干练”的少女。“我希望这个是我，这个是我中意的男孩子。”她一开始就指着成人圈里的一个长发披肩、带着宽边帽子、穿着马夹和牛仔裤的少女，以及旁边一个穿着红色军官制服的男子说。后来，她又认为中间圆圈里
的戴博士帽的女孩也是她——其实更可能的是，三个环中的每一个物件都是“她”，代表着不同 “我”的状态：幼稚的本我、弱小的自我和强大的超我，三者虽然相连，但还没有完全协调、整合起来。

再次，前两次她十分突出和强调自己的位置与领地，结果反而显得孤单，这次把自己放在一个角落里了，却感到“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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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谐”。“以前我总把自己看得很重，现在能意识到和接受自己的平凡了”她真诚地对我说。

此外，这次的沙盘还表现出她意识“容器”的扩大，包容性增加了许多，以前她讨厌、看不惯的人现在都可以把他们加进来了，比如那些成熟、世故的男男女女，一对手拉手、眼对眼的米老鼠，以及不理解她、伤害过她的“妈妈”、“爸爸”。而且，这次“妈妈”、“爸爸”所处的位置可以对视了，第一次沙盘中他们根本不往一块看，谁都不理谁。

最后，这次的沙盘还露出了蓝色的底面——象征着大海，初次呈现出深入的主题。

3.2.4 第四次沙盘——聚会和娱乐的场景、潜在的威胁仍在

这一次的沙盘是从放进两个带博士帽的小孩开始（上次她表示不能忍受有另一个“博士”跟她竞争、“容器”继续扩大），然后陆续加进人和卡通动物，有以前沙盘中出现的，也有新增加的面孔，如跳芭蕾舞的少女、麦当劳叔叔等。后来摆着摆着就形成了一个大圈，把芭蕾少女和麦当劳叔叔等围在了中间，形成了一个大家欢聚一堂、尽情娱乐的场景，并在沙盘左边放了一些喝水用的茶壶、杯子等用具，在右边放了一个大大的红色的房子，还有一些绿色植物。另外，在沙盘上边也象上次一样用手拨开一片海，并在旁边堆起一座山（见图38）。

做完后，她默默地注视着自己的沙盘，很久没说话（这是一个变化，前几次都是她一做完就自己说个不停）。这时，我突然发现圆圈中央的芭蕾少女变成面向我了（原来是背向我的），她说是为了让我看清楚刚刚转过来的。“我特别喜欢海，以前在家乡的时候经常会坐在海边看书、听音乐、想心事，现在也经常会去珠江边上坐着，想事情，经常会哭，有无奈，有委屈，也有感激……”她说她感谢有老师、朋友帮助自己，以前的男友也曾经对她非常的好。“现在，在我无奈、委屈的时候，我总会想起你和他们，感激就哭了……”她还说现在宿舍关系已不是困扰她的问题了，“因为我的改变，她们对我的态度也变了，彼此之间可以相互尊重了”。

这一次沙盘中的“海”和“山”与上一次有着惊人的相似，就象是从一个模子里套出来似的。Kay Bradway曾经说过：“（沙盘中）一些情境反复出现，仅仅
只有很小的变化，这些情境就会扮演很重要的角色。”那么，这片山海相连的场景对G来说，应该是太长久、太深刻的记忆，并且和很深的心理创伤相连吧。当早年的创伤在心灵深处形成了一个情结的时候，应该是不会就那么快那么容易地消失了吧。看起来整个沙盘形成了一个大圆，芭蕾少女尽情表现，颇受瞩目，似乎有整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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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治愈的倾向，但在圆圈的中央仍然有一些不协调的音符存在——三个全副武装、拿着手枪的士兵，暗示着G的心灵仍然笼罩着一丝潜在威胁的阴影，快乐只是暂时的，并没有真正的好转。

3.2.5 第五次沙盘——婚礼场景、对家的渴望与恐惧
G反应最近的生活中有男生欣赏和追求她，她很开心，但在内心里又总觉得不自信，配不上别人。她这次漫无目的地先选了一个红色的钳子竖起来的大螃蟹，接着又陆续放了很多物件，最后在沙盘中间部分形成一个倒U形的婚礼场景，还细心用红丝带缠上藤条，作为“红地毯”铺在中间的地上。婚礼中有两对新人，一对很小，另一对是成年人，新人身后是一些鲜艳的花朵和绿色的树丛，前方的路两边站满了前来庆贺的人，“妈妈”、“爸爸”、“奶奶”也在其中。沙盘左上角是一个家的室内场景，床的两边一边是一个坐着的、骄傲地昂着头的女孩，一边是一个比例小很多、站着的小男孩。沙盘的左下角围坐着半圈和尚，这是以前从来没出现过的新元素。大螃蟹最后被移到了沙盘右边的角落上，还有一个卡通人和鸡、狗相伴（见图39）。

“我很想有个家庭。从小开始，家庭对我来说就是‘空洞’、‘没有内容’。妈妈也是这样，小时侯没了父亲，孩子才6岁时又‘失去’了丈夫……”接着她谈到母亲的一些弱点和缺点，开始反省在这场家庭悲剧中母亲的问题和责任。最后，她无限感慨地说：“聪明的女人才不会失去丈夫。”可是，她又谈到很怕自己会重复母亲的悲剧，她虽然很渴望家庭的幸福，但在内心深处又不相信自己真的会得到幸福。所以虽然以前的男友对她很好，但她总是折腾出很多事来，最后因为潜意识里害怕被“抛弃”反而先提出了分手。现在，又有新的追求者出现了，她高兴之余内心又开始怀疑、否定、恐惧、矛盾了。这正是BPD患者典型的内心特点之一。

这次沙盘出现了热闹的婚礼场景，其实在第一次沙盘中，那对小小的新人就出现了，后来的几次沙盘中，两对新人都时有出现，现在，终于是举行一场婚礼的时候了。不过，整个沙盘其实还是分裂的。左下角的半圈和尚，右边角落里张牙舞爪的大螃蟹，似乎都跟婚礼的场面没有什么关系。她说她以前看到它们心里就很抵触
、很害怕，现在基本上能接纳了（“容器”进一步扩大），不过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把它们放在那里。还有左上角的家中，男孩、女孩隔床而立，可是比例却非常的不协调。如果说婚礼在荣格的理论里象征着阿尼玛和阿尼姆斯的结合，那么对G来说其实这一结合还远没实现。

3.3 治疗出现第一次较大的反复和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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抗的时期

3.3.1 梦的工作——对爱情的恐惧与割舍

在连做了五次沙盘之后，接下来的几次治疗G都没有再做沙盘，而是讲述了一些梦和她生活中面临的烦恼和困惑。这段时间她的感情生活很混乱，有好几个选择，好多种可能性，她处理不好，时而抱着很大的期望，时而又很失望、恐惧，并又开始怨恨以前的男友，认为他“扼杀了自己全部的梦想”。学业上也开始面临着是否考研的选择，还有找工作、去实习时遇到的问题……

她最先带来的一个梦是这样的：“一个小房子，里面有一个女的，一个男的，然后小孩一个接一个地出现在我们面前……本来这个男人是很平静、温和的，但一见小孩就把他给杀了，干脆利落，不见血，用刀捅胸口，象切牛肉一样一块一快地把肉切下来，把关节、骨头也一块一块地剁下来……杀完了一个，又一个，连杀了三个……”

我问她在梦中的感受是怎样的，她说：“感觉很突然，不忍心、不甘心、不情愿，还有一点点恐怖。”她还形容梦中的那个男人个子很高、长得很壮，有着坚毅的气质，有点象她的前男友。“干脆利落是我比较欣赏的一面。” 她强调说，“梦中的一切都是在一种平静的状态下进行的。” 我又问她梦醒了之后有什么感受，她说是“四成恐惧、六成不忍心”。

我让她对这个梦做自由联想，她说：“是不是预示着我要学会割舍？……我很讨厌自己，到底是怎么了？想割开看看，探个究竟……小孩代表新的爱情？……第一个和第二个都是孩子，是我的追求者，第三个好象是几个孩子的合成体，代表着我的工作、梦想……”她还说切下来的肉象花卷，纹理很清楚，切完后就放松了一些，好象问题解决了一半。在这个梦出现两天后，她说自己想清楚了一些，决定还是考研，暂时逃避爱情。“考研使我有安全感，独立才能得到爱情。虽然我很想获得爱情，可是学习才是我的避风港，一直都是。当所有的人都舍弃我时，我还有学习……”

这么说，梦中的男人可能是她的另一面，她的阿尼姆斯，帮她割舍纷乱复杂又不确定的情感。她一直认为自己是“不值得人爱的，不配得到幸福”，她说她已经习惯了别人讨厌自己、不喜欢自己，当别人对她表达爱时，她反而不习惯了。由
于害怕改变、害怕幸福、害怕失去，所以干脆主动不要。

这种割舍是因为对爱情的不确定性感到恐惧，而不得已的放弃。这段时间她反映自己至少有四次梦到这样的情境：“我总是和他对话，但他总是背对着我站着，或侧着身，看不到脸……我希望他直接处理这段感情，但他总是含糊其辞或叉开话题……”她还总是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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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沙子做的房子，至少三次：“我非常想住进去，但是里面已经有人了，都是一对一对的，没有我的位置了。但我心里很坦然，反正我一直都没得到过爱，这次没得到也是正常的，所以我就象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转身走了……”

3.3.2 阴影的再现和公主/灰姑娘情结
一次在她讲完生活中的困惑和梦后，我让她把双手放在沙上，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先平静下来，再开始做沙盘。

可是，这次她脑海中浮现出家乡的海边，她说以前曾有过很多次，她一个人孤零零地面对大海，痛哭不已，心里压抑了太多的委屈、不满、怨恨和无奈……“我总是忘不了高中时爸爸和后母对我所做的一切，总是在压抑自己，现在我还只要一坐公交车就想哭（以前她经常坐公交车上学，从头哭到尾）……妈妈也从来不关心我，到现在仍然是，我生了病回家，她还觉得我是一个累赘……”

她突然哭了，手抚在沙上，不可遏止地痛哭……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以前被伤害的一幕一幕——她说她很久没有这样了。

这次最后没有做成沙盘，她心中被伤害的情结聚集的能量实在是太大了，一直没有能够完全释放出来……“我不能就这样好了，我永远不能原谅他们，我还没有报仇呢。”她在潜意识里这样对自己说。我感到很无力，面对这么长久这么深的伤害，治疗师能做什么呢？

“我的前世是一个小公主，别人都对我百依百顺、呵护备至。以前在家乡的海边，我见到沙就有一种冲动，想把它们垒成一座城堡。”在另一次治疗中，她把双手放在沙上时这样说。我鼓励她把心中所想用沙盘表达出来，她就用湿沙做了这样一个图案（见图40）：一个四周环水的高高的封闭的城堡，用她的话来形容，就是“威武、气派”。

“我就是不想与别人交往。公主是不用与凡夫俗子打交道的。”我问她公主意味着什么，她说：“公主就意味着爱情、被关注。”想起她以前谈过的一个梦：“我在一辆旅游大巴上，遇到很多的人——有散发着成熟魅力的中年男士，也有才华过人的少年神童——整个大巴上的男性都被我的美貌和魅力吸引，爱慕我、关注我，邀请我跳舞。我也觉得理所当然，没有什么不自在的……回到家后，妈妈、奶奶围着我嘘寒问暖，把我当宝一样，我觉得
很开心。”

每个人应该生来都是“公主（王子）” 吧，被父母无微不至地照顾，产生一种无所不能、是世界中心的幻想。如果这个幻想得到过充分的满足或从来没得到过满足，也许它就不会再在心里出现，可是，如果曾得到过又失去了，或者一直没有得到过充分的满足，它就会变成一个未完成的情结萦绕在心中，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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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根植于潜意识深处，时不时跳出来要求满足。

一个人如果认为自己是天生的公主（王子），可是现实生活中却只是一个灰姑娘（青蛙），那会怎样呢？不满、怨恨、委屈、不能适应生活、抗争、不甘心、矛盾……边缘人格的人好象都有这个问题。

我告诉她灰姑娘其实也是公主，当没有被外界发现和承认时，怨天尤人是没有用的，只能让自己变丑、变老，离公主的身份更远……要选择隐忍、等待，还要保持公主的气质和姿态，充满希望地生活，这样才能有一天遇到“王子”，恢复公主的身份……

她后来反映说很认同我对公主/灰姑娘情结的解释，觉得就象是一个框，很适合她，让她很舒服，既能发现自己的不足，又不用痛苦地否定自己……

3.3.3 阻抗的产生和消除——还不想长大、战胜惰性
反思前五次的沙盘治疗，外在的改变似乎进行得太快了，她的心灵还没有完全准备好，“内在的儿童”似乎还不想这么快就长大，可是在梦中却被无情地扼杀。从这个角度来看，前面那个关于婴儿的梦也可以理解为成人的世界（包括治疗师和她本人）不允许她的内心总停留在孩子阶段，虽然她不情愿、不忍心，但却不得不成长，被迫放弃童真……所以后来，阻抗就不由自主地发生了，治疗也开始出现停滞不前和倒退、反复的情况。

在后来的一次治疗中，她讲述了一件生活中发生的事，也证明了这一点：她在找工作面试时表现得很老成、很有实力，对方夸她，让她先上班试用，本来是好事，可晚上她却哭了，她说她不想别人把她当成“成人”，希望能把她当成小孩一样关心、宠爱。可是，她心里知道，如果她不装出成熟的样子，而象平时一样“幼稚、任性”，这份工作就保不住了。

另外，还有一个以前的梦与之有关：她梦见一个桥上有两队士兵相遇，在打仗，一方很快就把另一方全部杀死了。她在梦中的感受是有点惊讶和失望：“咦，怎么这么快？”——她从小已经习惯了“战争”的环境，生活中没有了战争反而不习惯。治疗发生了效果，外在情况开始好转了，可是对她来说却陌生了，反而想回到从前——从前虽然不好，却是她习惯的模式。

下面这个梦也非常形象、真实地反映出治疗中的阻抗和她的矛盾心态：

“我觉得应该做一件事，心里也愿意，它值得去做，但是又犹豫，没有勇气，有惰性……后来我终于下定决心，迈向那个方向，可是我妈突然出现了……她的形象先小后大，严厉、坚定的神态把我镇住了……她说了很多话，但我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只是，我又开始变得犹豫、懒惰了……”

我们对这个梦做了以下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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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问她梦中要做的“这件事”是什么，她想了想回答说：“就是做治疗、改变、成长。”我又让她重新沉浸到梦中，去听听梦中的妈妈都在跟她说什么。她闭着眼睛，痛苦地回忆道：“她总是否定我！！以高姿态指责我‘你这也不好，那也不好……你去做也没有用！！！’……”我接着让她细细体会自己听到这些话后的心情。她呆了一会，说：“我想把她推倒！在梦中，她只是一个没有内容的广告牌！……对，就是一张薄薄的广告牌，没有内容，我一推，她就倒了，根本不用费力气……”后来她又强调说：“是惰性，不是没有勇气，而惰性对我来说是不成问题的，我一定可以战胜惰性！！！”

这次梦的工作后，阻抗就基本消除了，G又开始做沙盘了。

3．4 治疗在新的台阶继续——关系和效果达到顶峰的时期

3．4．1 第六次沙盘——自我功能的加强与扩大

在第五次沙盘完成的一个月之后，G终于又开始做沙盘了，这次她先拿了白雪公主和几个小矮人放在沙盘中间，接着是一些卡通动物，然后是手机、人物、彩虹桥、水果等等，形成了一个热热闹闹的场面，最后在左上角放了一个粉色的大房子、两根白柱子和一个蓝色的小房子（见图9）。

我问她这次的感觉如何，她说：“很好啊。白雪公主在领导，我现在可以在旁边比较愉快的接受她的领导。”她这次用带博士帽的小女孩（在白雪公主的左边）来代表自己。我问她是否还记得第一次的沙盘，那时她没有拿白雪公主因为怕小矮人都围着公主而不理她，她笑了，说：“是啊，不过我现在不怕了。”

她用手指着沙盘中间的大弧形说这是她现在的大学同学团体，中间的圆形是成人团体，左边的半圆形（主要由卡通动物组成）是高中同学团体，她都没有在后两个团体中。我留意到她说的成人团体是封闭的圆形，她说封闭后有点不舒服，暗示着她目前还不愿加入其中，而高中同学团体则是没有封闭的半圆形，她说她不想把它封成圆形，就想留点空缺，可能暗示着她还想回到过去没有长大的状态。联想起她的第三次沙盘，也有三个团体，如果用弗洛依德的“本我、自我、超我”的人格理论来解释，我们可以看到这次“自我”成长了，不再是以前的“弱的婴儿”了，
而且，“自我”结合了以前“本我”的一部分内容（几个小矮人），功能也扩大了，不仅仅是“本我”和“超我”的连接，还在人格结构中占据了主导地位，企图掌控“本我”和“超我”。

此外，这次的沙盘中又多了一些新的元素，都集中在沙盘下方靠近她自己坐的位置，有水果、手机和真实的动物等，说明她的现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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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加强了，渴望得到外界的滋养和沟通。另外，还有一个细节，她这次终于把“爸爸”和“妈妈”放在一起了，虽然在放的时候有一点犹豫，但最后还是放了。

3．4．2 第七次沙盘——接纳阴影、试图整合
这次G在做沙盘之前谈到自己有“两个我”，一个是积极向上的自我，一个是破坏性的自我，她以前总是用前者压抑、压制后者，现在则是恳求后者“请你不要出来啊”，还是要牺牲后者。用荣格的理论来理解的话，就是如何处理人格面具和阴影的关系，一味的压制固然不行，恳求它让它不要表现恐怕也不是长久之计，而学会接纳阴影，让二者对话，甚至成为朋友和睦相处，则是人格成长中非常重要的一部分。

她做的一个梦形象地反映了这两个“我”的情况：一个女生反映另一个女生说她曾因为妒嫉而阻碍一个男生用功读书，这让她在梦中又想起另一个以前做过的梦（梦中梦）：“一个男生在刻苦用功，踏踏实实地学习——背单词和课文，我却故意阻挠。男生去向老师告状，我却找借口搪塞，老师因为宠我，也就没有深究，也没责怪我。”最后一句反映的可能正是治疗师对她的阴影的接纳。

当开始做沙盘时，她立刻去架子上一口气拿了很多的小人，在沙上围了大半圈，后又拿了很多加进去，并重新调整，最后形成了一个大圆里面套一个不太规则的小圆和半圆环的图案（见图10）。

做完后，她说：“我妈妈、爸爸、奶奶都在”，并清晰地指出他们在大圆中的位置，而她自己则是小新娘，在里面的小圆中。“他们都在为我们两对祝福，但我更羡慕她们”她指着小新人左边的那对手拉手、眼对眼的米老鼠说。以前这对米鼠出现过多次，她一直不喜欢她们、妒嫉她们，现在看见她们则变得“很喜欢”。“我们的距离还有点远，我看着他（小新郎），他却不敢看我。而她们则彼此爱慕、彼此接纳，很默契。”我让她继续感受，她盯着那对新人和那对米老鼠又看了一会，说：“这对新人彼此缺乏交流，只是一种形式上的幸福。感觉有点别扭，有点遗憾。他们好象都在掩饰一些东西，而那对米老鼠则彼此都能接受对方的优缺点，也能接纳自己的优缺点。”联想到沙盘开始前我们讨论的“两个我”的问题，似乎她现在已经
开始明白什么才是真正的和谐和未来努力的方向了。

这次的沙盘，象征着“自我”把部分的“本我”和“超我”都统统围起来了，是试图接纳和整合它们吗？还是想限制和控制它们？现在的“自我”圈力量不均，左边又出现了婴儿，是比较薄弱的环节。圈中的“本我”和“超我”也显得有点别别扭扭，不那么协调。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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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她不想把它们全都围成一个圆，我问她围成一个圆对她意味着什么，她说：“缺乏自由、受束缚，没有临时放纵、逃离的通道……如果不围死，就可以在需要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地逃离……”

3.4.3 第一次梦画——千疮百孔的“心”和被束缚的“宝石”
G在这个阶段又开始与男生交往，有一个是喜欢她追求她但她不喜欢的，还有一个是她喜欢想追求但对方不喜欢她的。她还做了很多跟情感和性有关的梦。

下面是她这次带来了两个很有意思的梦，由于时间关系，没有做沙盘。

（为保护来访者，这两个梦略）

在这两个梦中，她开始有自己的想法了，不再完全受母亲的影响——“我会怀疑了，然后妈妈也随着我了”。——她认识到这是一个变化。

最后，她还很高兴地对我说：“小时候我用蜡笔画画就很好，但妈妈不让我去学，说只要学习好就行了。很高兴你今天给了我一个施展才华的机会，也让我重温了儿时的旧梦。真的很谢谢你！”

3.4.4 回忆以前的尴尬经历——共情、移情的顶峰

在上次很自然地谈了跟性有关的梦之后，我们之间的治疗关系又上了一个新台阶。她决定把尘封很久的从未再对任何人讲起过的尴尬经历告诉我，但这次来了之后，她又有点想回避这个话题，不过在我耐心地打消了她的顾虑之后，她又决定说了，并一口气讲了几件往事：

（同样的原因略）

这几件事是她一直认为自己很笨、很蠢、不能原谅自己的真正原因，而母亲的唠叨和责骂又不断地强化了这一点。

我看着她的眼睛，用温柔并肯定的语气对她说：“这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责怪、否定自己。你那时还小，什么都不懂说明你比别的孩子更天真、单纯，而不是蠢和笨，是父母和老师没有教给你该怎样保护自己……”

她听了感动地哭了，觉得我是真正地理解她，以前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她的好朋友只会骂她说：“跟你说了多少遍你也改不了，你真是不可救药！没人愿意跟你说话……”她虽然知道朋友是为她好，但心里还是会很生气、很受伤。我一面引导她理解朋友“恨铁不成刚”的心情，一面肯定地告诉她说：“是你的朋友心太急了，但揠苗助长是没有用的。受过伤害的心灵需要时间慢慢康复、需要爱小心呵护，急
是急不来的……”她心情又好了起来，说看到了自己治愈的希望。

治疗结束时她跟我说自己最近的变化很大：以前自己的笑是在喉咙以上的，现在则是从心里往外发出的（她同时用手比着喉咙和腹部示意）；还有最近哭得次数比以前减少了，哭的性质与以前比也不同，以前是伤心绝望地哭，现在则经常是感恩地哭；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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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以前她不能忍受孤独，现在则能一个人在假期平静地独处四五天了。

最后她还表达了对我的高度赞扬和欣赏，说我的声音很好听，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她都很服气，还说我是她心中理想的女性形象，是她奋斗的楷模。“我平时也是一个骄傲的人，把什么都不放在眼里，但是，我那么‘自我’的人都很‘服’你……”她强调说。我知道这是因为我对她充分的共情，她已经把我理想化了，达到了移情的顶峰……

治疗结束后我在想，其实女性的心中应该也有一个“阿尼玛”吧，它是完美的女性形象的原型，是女性毕生想成为的对象，当女性病人向女性治疗师认同时，这一原型就被激活了，新的治愈希望也就开始了……

当天晚上，我收到她发来的一封E-MAIL，信中提到：“……做治疗时，你会把我的缺点也看到它的优点，起初，我认为你是违心的鼓励我，以有利于治疗。今天，我感到不是这样的，你是从内心深处发出对我的认可的鼓励与赞成和理解，今天，我感觉到了……”

3.5 治疗出现第二次较大的反复和阻抗——曲折前进时期

3.5.1第二次梦画——身体的记忆、阻抗再次发生

在前期治疗关系和治疗效果达到了高峰之后，接下来的几周，治疗又开始出现了阻抗和反复。生活中她总怕别人忽略她、亏待她，又开始出现“自毁”行为——在实习单位抱怨领导、不按时上班，心里不舒服时总想找人吵架，但又找不到人……

“老师，你知道吗？没人与我吵架，没有了对立面我就心里不安，就害怕，就不习惯。”在治疗时她对我说。我能理解她的感受，这是边缘人格常见的心理和行为特点，用一个不是十分恰当的比喻来形容，这种情况就象是一个人已经搬到一个更大、更新的房子里了，却感到不习惯，总想把原来旧房子里的破家具也搬来，或者把新家具划破、弄旧……

她哭了，说起另一件事：有一天她头上的头花不小心钩住了蚊帐，结果一下子让她回忆起后母拽着她的头发打她而她拼命挣扎的情景……她一下子就把蚊帐拽了下来，狠很地扔到了地上——过去的伤害已经进入了身体的记忆，想忘也忘不了。

“老师，你以前问过我为什么不认同自己的女性身份，那是因为我每次去要钱后母都会打我，我好怕
，我打不过她，她很胖、很壮，又没文化，亲戚们都说若我是男生她就不敢打我了……舅舅们也很懦弱，不肯出头，连妈妈也被她打过……我好恨！！！好想把她好好地打一顿！”她说着又哭声出来，“因为没法报仇，我到现在都耿耿于怀，我总是没办法好起来……”我又一次感到很无力，安慰的话也没说出口，也许，可以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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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象征的方式完成这一未了的心愿？

后来她主动要求画一幅画。这幅画是她在来治疗的路上浮现在脑子里的，同时还有一个声音：“你的苦还没有受够。” 她说自己是很迷信的。

下面是她对这幅画的描述（见图45）：

“左边是宽阔平静的大海，上边是连绵不断的大山，柱子在山前，比山还高、还威猛，右下角是我。海边是沙滩，山上还有天空，云间有一种威慑力。我感觉有一种威严的声音，好象是王母娘娘在说：‘你走进柱子之后，命运就不在人世间了……你应该离开人世间到天上来，归属天空和法力无边的佛……’我大哭，哭得很伤心，心里在想：‘我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有完成呢，我必须做出出人头地的事情报复他们（后母），拯救弟弟、妹妹和妈妈……’可是，我边哭却又边不由自主地向柱子的方向走去，走得很慢很慢，哭了很久很久，也走了很久很久……突然，一个孙悟空从天上飞下来，一下子把我救走了……

画中的柱子和在沙盘中经常出现的一样——威严、高大，她说她就是“莫名地喜欢”，因为它“给人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很有震慑力。”

她说其实这是她前一段时间做过的一个梦，本来已经忘记了，但这两天却又开始浮现在她的脑海里。“离开人间去一种与世无争、众人平等的极乐世界，念佛、享受，但是我恐惧这一点……我想比别人高，我要与别人争……我不能就这样好了……”

这个梦所要传达的意思非常清楚，虽然G在意识上一直希望自己能好起来、早点摆脱痛苦，也在积极配合治疗，但其实在潜意识中，她并不想就这样好起来，她追求的也不是健康的人格和幸福的人生，而是要报仇、要用自己的痛苦折磨伤害过她的人——“我不能就这样好了，我的苦还没有受完”——创伤阴影和“未完成情结”一直在暗中做怪。所以，我们就不难理解为什么每当治疗进展顺利、效果非常明显的时候，阻抗就会不期而至。另外，这其实也是所有BPD患者的典型特点，阻抗只是他们矛盾和自毁行为在治疗过程中的真实表现，生活中他们也会经常做出这些让自己不会得到幸福的行为。

3.5.2 第八次沙盘——自我同一性危机、分裂成七个“我”
这次的沙盘仍是一些以前出现过的人物和卡通动物，不过这次是
三两成群地呈现的，分布十分零散，总共分成了七处；然后又是两个大房子，分别放在左上角和右上角，左边房子的背后还有床和沙发；在两个房子之间的沙面上，放了一艘小船，旁边是一个顽皮的小猴子；最后，她还用小床当铲子在小船的后面挖了一片小小的“水域”（见图46）。

“这个是我，感觉很肤浅、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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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度。”她指着沙盘中央跟“小帅哥”在一起的带箩筐的小姑娘说，“这个也是我（可爱的小女孩，以前妹妹的形象），跟同学（米老鼠）在一起，感觉不同类、没有共同语言；这个还是我（带博士帽，跟小矮人在一起），感觉象是个老人，有知识、有经验，但没朝气、没活力；这里没有我（一对新人和两位女士），是不属于我的成人世界，有更多的约束；这个是我，与家人、父母在一起，但是我不甘心过他们那样的生活；这个是小时候的我（婴儿），旁边的人（卡通猪）嫌我象个孩子；这两个中的一个是我（一对带蝴蝶翅膀的仙子），孤芳自赏、孤独清高，即使两个人在一起，也觉得无法沟通、共鸣……”面对刚刚完成的沙盘，她突然一口气说出了以上的一大串话。

“我不知道自己是谁，我一直没为自己做过事，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不，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想要别人的关心、爱护，想要一个家。”她的言语中出现明显的前后矛盾，表明她内心的混乱和挣扎。

这次的沙盘中出现了各种的“我”，而且分裂得非常厉害，每一个“我”都不能和另一“我”整合到一起。她陷入了自我同一性的危机，觉得很烦，“摆来摆去都是这些人。” 她说，对沙盘治疗又开始有点丧失信心。

从沙盘看起来，治疗似乎确实没有进展，反而在倒退。不过，我倒是认为治疗中出现的每一次反复、倒退都自有它的意义，都应该是为了整顿、积蓄力量好迎接接下来将会发生的更大的进步，就象一个人为了跳得更远需要倒退几步来助跑一样。BPD是人格障碍中情绪非常不稳定的类型，它的病理特点在治疗的过程一定会从各个方面表现出来，所以，BPD的治疗不可能是一帆风顺、一马平川的，一定是曲折中前进、螺旋式上升的。作为治疗师在这个时候更要对治疗有信心，积极地看待治疗中的反复，充分地共情，耐心地陪伴，而不能被打击，也象患者一样开始怀疑、否定治疗。

所以，我笑了，告诉她这只是前进路上的又一次小插曲，最终治疗还是会继续向前发展的，并开始转移她的注意力，引导她去关注在这次沙盘中出现的一些新元素。

“这个小船很漂亮，它让你想起了什么呢？为什么它在沙上而不是在水里？”我向她提出
了问题。她想了想，说：“浪漫、泰坦尼克号、爱情……现在它还不能在水里，在水里我怕它会沉了。”至于小船后面的那一小片“水域”，她说是“海”，虽然小，但够船启航了——可见，危机中自然孕育着转机，这片小小的“海”，虽然现在还没起到什么作用，但却是未来远航的起点和希望。

我们还谈起船边的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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