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谎言与谎言现象的哲学思考

关于谎言与谎言现象的哲学思考——谎言分类

科学地分类是认识客观事物的一种重要方法，因为对事物一旦分了类，其性质、特点、本质等便可能一目了然。

对谎言的认识也是如此，分别从本质属性、表达形式、谎言动机、产生主体、道德范畴、内容性质、哲学高度等方面来分类，谎言类别大致如下。

依据不同标准，对谎言进行科学分类，这对我们在理论上科学地认识谎言，在生活中有效地辨别谎言，寻求对待谎言的具体办法，等等，都具有重要价值。 研究角度与依据不同，谎言确实呈现类别差异。 第一， 就谎言的本质属性看谎言。 所谓谎言是指人类所特有的、违背客观事实的描述行为。显然谎言的本质属性是“违实性”，即无根据性。就这一点看，不论什么谎言，最终都可归于两大类别：无据谎言和无望谎言。

简单说，没有事实根据的话，即为谎言。然而，这种无根据性是有区别的，区别在于强调根据的着眼点不同。

有一种谎言，在它产生时就没有根据，即纯属虚构，这就是无据谎言。比如醉鬼总是扬言再喝二斤也没事儿。这种吹嘘在一说出口时，就没有事实根据。 另有一种没有事实根据的谎言，其意重在未来，即将来事物发展的结果证明曾经说过的 话是谎言，这就是无望谎言。比如一个穷得一文不鸣的欠债人，债主摧债的时候，他常以谎言推托，说一年后挣到钱、发了财一定偿还。可一年之后，他仍是这套瞎 话，甚至永远也挣不到钱，根本无力偿还。类似这样的谎言，都可称无望谎言。

以上两类谎言的划分依据是谎言的本质属性之一——“违实性”。无据谎言违背的是现存事实；无望谎言违背的是未来事实。这样分类可加深对谎言本质属性的理解。

第二， 就谎言的基本表达形式看谎言。 谎言是语言的一种，所以它具有语言的一切属性与形式，因此就谎言的基本形式给谎言分类，谎言有三种。

语言分有声语言、文字语言、态势语言（动作语言），所以谎言同样可以分成有声谎言、文字谎言和态势谎言三大类。

有声谎言指通过声音表达出来的谎言，比如常听到的谎言；文字谎言指通过文字符号而表达出来的谎言，比如完全虚构的文学作品；态势谎言指通过手势、体态等动作表达出来的谎言，如哑语谎言等。这样分类可提醒我们要从更广泛的意义上来理解谎言。

第三， 就谎言的动机性看谎言。 谎言如按它的另一个根本属性、即动机性来分类，谎言可分为有动机谎言与无动机谎言，前者称动机谎言，后者称无意谎言。

动机谎言通常指想好了的、有目的的谎言。其特点是“有意说谎，不称谎。”即说谎者常常强调自己的谎言是真的。

无意谎言通常指那些随机的、不假思索、下意识表达出来的谎言，无意谎言往往只有那些养成了惯谎习气（心理学家称“妄言症” ）的人常用。其特点是习惯说谎不知谎。

这样分类有利于我们科学地认识谎言，因为谎言有善恶之分，在特定条件下，说谎并不等于说错。另外，不论说谎有没有动机，作为有声谎言，都少不了一定的

具体语言表达方式。

第四， 就具语言表达方式看谎言。 就谎言的具体语言方式的差异，谎言可大致分作八大类别：直言谎言、婉言谎言、真言谎言、假言谎言、玄言谎言、谦言谎言、传言谎言、无言谎言。

在表达方式上没有任何加工，想好就说的谎言，称直言谎言。比如自由市场上，商贩叫卖商品的谎价。

相反，用比较委婉的方式来表达的谎言，称婉言谎言。比如个别牧师对教徒们的训导语言。

有时候，有人讲的明明是谎话，可为了让人相信，偏偏假称自己的谎话是真的，甚至加上各种形式的“包装”，用这种方式表达的谎言称真言谎言。比如负心郎却常常向爱人表白：“说真话，我非常爱你！”

与此相反，为了利用听者逆反心理，造成一种特殊效果，有人说谎时，不是声称自己讲的是真话，而是故意说自己的谎言就是假的，这种方式表达的谎言称假言谎言。比如一些不法商贩面对半信半疑的顾客，声称自己说了假话，从而确能协调双方僵持的情绪，往往反倒换得对方深信不疑。 谎言的表达方式可谓十分丰富，有时彼此闲谈，所说的玄话、吹牛话儿，真的少、假的多。我们可把通过“吹牛皮”方式表达的谎言称作玄言谎言。比如有些人常在穷与富的问题上唱“空城计”，本来一文不鸣，却偏要谎称“大款”，更有甚者却因此而不怕葬送性命。

与吹牛相反，谦虚可谓中国人首推的传统美德，然而谦虚话儿里谎言多，我们称这种谎言为谦言谎言。比如有此领导非常想在众人面前讲点什么，或者想露一手儿，可是每当让他讲的时候，他又总是每每客气一番，谦虚一番??其实在他谦虚的同时，心里却非常担心真地失去了讲话机会。

语言这东西，只要一传起来总难免要出现几分失真，尤其那些无原则的谣传，我们称以传言方式表达的谎言为传言谎言。比如新兵夜行军，依次向后传述今晚口令：“不要打手电”，第二天首长要最后一位战士出列，回答昨晚口令是什么，回答竟然是：“不要大小便！”

这类事情绝非个别现象，实验表明，许多人耳语传述一句话，最后在内容上不仅传得面目全非；而且传的人越多，失真率越高；作为简单的语言传述尚且如此，而且只是因为听觉差异而造成的失真效果，我们可以想象，社会生活中那些有意传言，失真的会有多么平常和严重??

这样说来，似乎是有言必有谎，那么不言语，谎在何处？ 在对话环境中，通过沉默而表达的谎言称无言谎言。比如在对会议决议实行举手表决的 时候，确有弃权者，不举手，不表态。其实，这时无言者是在对所要表决的问题撒谎，一般说来，都要有个明朗的态度，是赞成还是反对，其实这个态度在无言者心 里是清楚的，只是受某种利益的制约，迫于无法与赞同者或反对者协调利益关系，所以采取弃权、沉默来表达与内心想法完全不符的意义——无言谎言。

在现实生活中，谎言的表达方式还很多，甚至在特定环境与情绪中，谎言主体在谎言方式上还有新的创造。以上就谎言表达方式划分谎言类别，有益于我们较详细地认识各具特色、各具其功的谎言。 第五， 就谎言产生主体看谎言。 不论谎言的种类、花样多么复杂，它就像世界上无数的厕所，多得难以数清一样，可是 如果以其功能划分，全世界的厕所无非只有两种。谎言也是如此，不管是

谁讲的，也不论其内容如何，如果我们按谎言发生主体的一般特征来划分谎言，那么谎言只 有两大类，一是群体谎言，二是个体谎言。

前者指谎言的制造者不是个人，而是社会团体。如某机关、集团、政府、部门等等。从这些地方产生出来的谎言称群体谎言。例如广告中的谎言。相反，谎言制造者仅是一个人，这种谎言称个体谎言，例如彼此交谈中，交谈者的谎言。 如此分类的意义在于，谎言传播过程中，虽然都以个体传播为主要方式，但通过这种分类，我们就可清楚地看到，谎言的产生，一开始就具有深刻的社会性。 然而，千百年来，随着人类文明的进步，对谎言的争议从来没有停止，其中争论的一个 核心问题，就是谎言对人类生存活动到底好坏，人该不该说谎，说了谎是否应受到惩罚等等。争论的结果，似乎全面否定谎言的一方一直占居上风，时至今日，人们 仍觉得不论如何，说谎就是一种耻辱，是违背社会公德的。 尽管如此，就连中世纪教父哲学最著名代表奥古斯丁也不得不对能给他人带来幸福的几种谎言表示谅解，并允许其存在。确实如此，谎言一直都是道德伦理范畴的重要话题。

第六， 就道德伦理范畴看谎言。 就道德标准而论，可将谎言归结为三大类别，即善意谎言、随意谎言、恶意谎言。 为了有利于他人而制造的谎言我们称为善意谎言。比如为了使癌症患者减少精神上的痛苦，用谎言来掩盖病情；再如用谎言引走追杀他人的凶手；又如对敌人使用的谎言等。都可相对地称善意谎言。

随意谎言指没有善恶动机，也不产生善恶效果的谎言。比如人与人交谈时，彼此的一些不符合实际的应附话，说的人有意无意一说了之，听的人自觉不自觉一听而过。

然而这种随意谎言在现实生活中是少见的，一般说来，谎言总是要为点儿什么，从广意上讲，谎言的用意非善即恶。 恶意谎言指那些为了损害他人，专门有利于自己的谎言；或者是与主观愿望相悖，客观造成损害他人利益的谎言。比如那些有意造谣中伤，或从他人那里谋取本不属于自己的利益，而蓄意制造的阴谋等等。 将谎言分为善与恶，是因为在研究谎言的过程中，无法回避关于谎言的道德伦理问题；同时旨在说明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应该重新审视谎言，用传统的道德伦理观念全盘否定谎言是失之偏颇的。

第七， 就具体谎言内容的一般性质看谎言。

为了更具体地认识某些谎言内容的基本性质，以谎言具体内容的基本性质为依据，将谎言划分为七大类别。它们分别是希望性谎言、利益性谎言、安慰性谎言、保密性谎言、应付性谎言、谣传性谎言、情感性谎言。

谎言者在没有实现所希望之目标的时候，往往把希望状态当作现实状态陈述于人，这种谎言就是希望性谎言。比如热恋中的男女，向别人夸奖心上人的时候，往往都掺杂着不同程度的理想成份；更有甚者向别人描述的恋人就是一个理想中的“白马王子”，而不是她（他）现实中的恋人。 群体谎言也是这样，比如某经济实体年终决算时，总是根据需要尽可能地把销售额、利润额、生产总额等数字向理想目标靠近，以至达到谎报数字，浮夸政绩的程度??

所以希望性谎言的特点就是为了理想目标而对现实事物进行违实地夸张。 利益性谎言是指那些十分明确地、以获得某种利益为基本动机的谎言。比如经济谈判桌 上的当事人，他们在谈判中为了围护各自的利益，不惜炮制大量谎言，

其内容紧紧地为从对方获得最大利益这一目标服务，这种谎言不管以什么方式出现，都属利益 性谎言范畴——不是安慰对方，而是诱惑、强迫、劝说对方做出让步、放弃自己的利益。

安慰性谎言，指平衡人的心态，或安抚人的情绪等，而说的谎话。比如一位老妇人，她 女儿是医院的护士，老妇人得了病，女儿给她吃阿斯匹林，结果病情加重，老妇人去医院诊治，医生了解到老妇人不信任其女儿之医疗能力的事实后，便亲自拿药给 老妇人，并谎称此药是本院研制的、专治老妇人这种病的新药，老妇人信以为真，得到了安慰，按医嘱服用，果然见效。实际上医生给的药同样是阿斯匹林??

医药科学研究发现，患者由于产生不信任心理情绪，带着抵触情绪服药时，会在生理上产生一系列变化，并形成障碍药物正常吸收的生理因素，相反条件下，会促进药物吸收，所以两种情绪状态下，服用同一种药，治疗效果是皆然不同的。 人就是这样一种动物，她（他）需要安慰，因为安慰可改变、影响人的生理活动，进而安抚人的情绪、情感。这将涉及谎言生理机制及效应问题，此处暂不涉及。 情感性谎言，指说话人之间，彼此掺杂感情因素的谎话。这种谎言更多地常产生在恋人 或家庭中间。比如热恋双方那些夸大感情程度，谁都将无法实现的海誓山盟。如果说这类谎言能加深彼此的感情程度，倒不如说热恋双方在特殊的情绪、情感氛围 里，彼此听到情感性谎言之后，都有一种幸福的快感。因此我们说得都十分郑重，不能随便应付??

应付性谎言，它同随意谎言相似，区别只在于随意谎言没有任何意图，纯粹地闲聊；而 应付性谎言则是有意应付，即专为应付而设计的谎言。在表达语气上常显得随便自如，一带而过??比如考试成绩不好的孩子，常在回家的路上编造应付性谎言哄骗 父母。当父母寻问时，常谎称分数还没有发表，或者没发试卷等等，就是不好说对父母保密，因为那样说就无法应付了??

保密性谎言，指为了保密（正当或非正当）而编造的谎言。这有两种情况，一是为不该 保密的事物编造谎言；二是应该保密，从而用谎言来应付寻问者。第一种情况如上述小孩应付家长的谎言；第二种情况比如在战争中，为了不暴露实情，往往对敌编 造谎言，以实现保密的目的或进行诱骗宣传。

战时的各种信息，其真实程度都会下降，尤其是经过谣传的信息。

谣传性谎言是指为了传出去、传得开，而编造的谎言。如中国古代历次农民起义前，为 了造舆论，往往利用人民向往开明君主、企望上天显灵拯救众生的社会心理，采取宗教迷信等便于流传的手段，编造各种童谣、歌谣式的谎言。像“大楚兴，陈胜 王”，“苍天已死，黄天当立，岁在甲子，天下大吉”等等就是谣传性谎言。 如上分类，意在揭示具体谎言内容也有一般规律可寻，它可提醒人们注意容易产生谎言的一般生活领域。 第八，就哲学的高度看谎言。

将谎言类别问题提到哲学的高度来认识，还会发现谎言存在像真理存在一样，谎言范畴 是永存的；谎言内容是相对的。就其永存性，我们称之为永久谎言，或称绝对谎言；就认识发展的相对过程看，谎言内容的发展性，产生了谎言的相对性，我们称之 为暂时谎言，或相对谎言。永久性谎言指那些永远找不到事实根据的谎言，至少人类无法完全证实其真实性。比如，宗教中关于神、佛、上帝的创造与传说。只要人 类还有精神需求，这些东西就不会被彻底消灭，它将伴随人类的发展而发展。相对谎言是就人类认识的无限发展过程中的相对阶段性而讲

的，随着人类对世界认识的 不断深化，科学与真理都具有自己相对的实用范围。今天的科学、真理，可能成为明天的谎言、谬误；同样，今天的谎言、幻想，可能成为明天的科学现实。这类事 实在人类科学发展史上数不胜数。

如此看来，谎言研究具有一般人类观的价值。为了不同的研究需要，根据不同的分类标 准，谎言可以分成很多类别，但不论怎么划分，它们都能分别给我们一个有价值的认识侧面。只有全方位、多层次地认识谎言，才可能对谎言的复杂性有个较为基本 地了解，为科学地辨别谎言，有效地应用谎言的积极效应、抑制其消极效应奠定基础。因此，对谎言进行科学分类，是科学地认识、研究谎言艰难过程中的重要开端。

1991年3月3日 徐 行 于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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