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祥子》知识讲解

更新时间:2024-04-09 17:37:01 阅读量: 综合文库 文档下载

说明:文章内容仅供预览,部分内容可能不全。下载后的文档,内容与下面显示的完全一致。下载之前请确认下面内容是否您想要的,是否完整无缺。

《骆驼祥子》

学习目标

1、了解本文的写作背景及作者生平;

2、研讨高妈和祥子的形象及其刻画人物的方法;

3、学习分析鉴赏小说人物形象的方法及塑造人物形象的手法。 知识积累 文学常识 老舍

老舍(1899-1966),满族人,原名舒庆春,字舍予,出生于北京贫民家庭。小学毕业后因家贫考入北京师范学校。曾在中小学任教。1924年赴英国,任伦敦大学东方学院中文讲师,同时进行文学创作。有长篇讽刺小说《老张的哲学》、《赵子曰》、《二马》。1930年回国后先后任济南齐鲁大学、青岛山东大学教授。创作小说《猫城记》、《离婚》、《牛天赐传》等。1937年,其代表作优秀长篇小说《骆驼祥子》问世。1944年开始创作以沦陷了的北平为题材的长篇巨著《四世同堂》。建国后创作了话剧《龙须沟》、《茶馆》等。老舍语言贴近人民生活,被称为“人民艺术家”。

老舍的创作始终系念民族与人民,坚持“五四”时期的启蒙主义传统。老舍的独特贡献在于他从文化视角出色地描写了市民生活。他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的独特地位与价值在于他对文化批判与民族性问题的格外关注。他的作品承受着对转型期中国文化尤其是俗文化的冷静的审视,第一个把乡土中国社会现代性变革过程中小市民阶层的命运、思想与心理通过文学表现出来并获得了巨大成功。从文化视角观察市民生活,使他的视野更为开阔。他写市民生活的小说,其意义不仅在于展现了市民生活的图景,使作品具有丰富的文化底蕴,而且通过市民形象的描写,对国民性和文明病态作了更深入的思考。

老舍的作品在中国现代小说艺术发展中有十分突出的地位,其独特的问题风格:“京味儿”特色、幽默、以及以北京话为基础的俗白、凝练、纯净的语言,在现代作家中独具一格。老舍创作的成功,标志着现代长篇小说在民族化与个性化的追求中已经取得重要突破。 《骆驼祥子》

是老舍先生的代表作之一,是老舍先生现实主义创作发展的一个里程碑。它是一部思想意蕴极为丰富的文学杰作。1936年夏,老舍辞去山东大学教职,作为专业作家,开始《骆驼祥子》的创作,分24章在《宇宙风》上连载。老舍说“这是一本最使我自己满意的作品。”《骆驼祥子》确实是30年代描写市民生活最为成功的一部作品,它把对市民生活的描写推进到一个新水平。小说以北平(今北京)一个人力车夫祥子的行踪为线索,以二十年代末期的北京市民生活为背景,以人力车夫祥子的坎坷、悲惨的生活遭遇为主要情节,深刻揭露了旧中国的黑暗,控诉了统治阶级对劳动者的剥削、压迫,表达了作者对劳动人民的深切同情,向人们展示军阀混战、黑暗统治下的北京底层贫苦市民生活于痛苦深渊中的图景。另有同名电影、电视、话剧等。 字词汇总

鼓逗:捣鼓,反复调弄 横是:大概是 课文精要 理解主旨

《骆驼祥子》讲述的是旧中国北平城里一个人力车夫祥子的悲剧故事。祥子来自乡间,日益凋蔽衰败的农村使他无法生存下去,他来到城市,渴望以自己的诚实劳动,创立新的生活。他试过各种工作,最后选中拉洋车。这一职业选择表明祥子尽管离开了土地,但其思维

第 1 页

方式仍然是农民的。他习惯于个体劳动,同时又渴望有一辆像土地那样靠得住的车。买车,做个独立的劳动者,这是他的志愿、希望,甚至是宗教。城市似乎给了祥子实现志愿的机遇,经过三年奋斗,他买上了车,但不到半年,竟被人抢去;但祥子仍然不肯放弃拥有自己的一辆车的梦想,尽管他对自己的追求不无怀疑,几度动摇,但仍然不断振作起来,再度奋斗。应该说,祥子以坚韧的性格和执拗的态度与生活展开搏斗,构成了小说的主要情节内容。而搏斗的结局,是以祥子的失败告终的,他终于未能做成拥有自己一辆车的梦。这部小说的现实主义深刻性在于,它不仅描写了严酷的生活环境对祥子的物质剥夺,而且还刻画了祥子在生活理想被毁坏后的精神堕落。“他没了心,他的心被人家摘去了。”一个勤劳善良的农村青年,就这样被改塑为一个行尸走肉般的无业游民。

《骆驼祥子》的思想意蕴极为丰富。从社会学视角读,小说控诉的是当时吃人社会的黑暗不公;从文化学视角读,小说揭露了城市文明对人性的腐蚀与毒化;从哲学视角读,小说又在深深地慨叹人类逃不开命运的拨弄。

1、真实反映旧中国城市底层市民的苦难生活

《骆驼祥子》是描写城市贫民悲剧命运的代表作,其成功首先在于,作品真实反映了旧中国城市底层市民的苦难生活,揭示了一个破产了的农民如何市民化,又如何被社会抛入流氓无产者行列的过程,以及这一过程中所经历的精神毁灭的悲剧。就作品描写的生活情状及主要人物的典型性而言,这部作品的确有助于人们认识二三十年代中国城市社会的黑暗图景。

2、对城市文明病与人性关系的探讨

《骆驼祥子》更为深入的意蕴在于对城市文明病与人性关系的思考。从这个角度看,作品所写的主要是一个来自农村的纯朴的农民与现代城市文明相对立所产生的道德堕落与心灵腐蚀的故事。 情节概述

1、祥子苦干三、四年,攒下钱买了自己的车;却被抓当兵,车被抢走,梦想第一次破碎。

2、祥子卖骆驼、拉包月、省吃俭用攒钱买车;攒下的钱被孙侦探抢走,梦想第二次破碎。

3、祥子娶了厉害的虎妞,又用她的钱买了车;生活刚刚有了新的起色,虎妞却难产而死,祥子卖车办丧事,一切梦想再次化为泡影。

4、因为贫穷,祥子不敢娶身世不幸的小福子;当祥子得知小福子死了,他彻底自暴自弃。 人物性格 高妈

爽快、麻利、张道、主意多、厉害 祥子

祥子的悲剧既是性格悲剧又是社会悲剧。祥子从农村来到了城市,但狭隘的小农意识却始终没有改变。他不愿与人沟通,对城市中的人际交往和商业行为,他既不理解、也不参与。自给自足的农耕意识让他坚持万事不求人,他既老实本分,也自私吝啬;他拒绝别人的援助,也不愿主动去帮助他人。但在城市生活中,他又不得不与各种人打交道,他从来不找事,可不顺心的事常常来找他。生活在尔虞我诈的城市,祥子不可能独善其身。在这个商业文化无孔不入的城市,在这个社会剧烈动荡的时代,祥子自我封闭、个人主义的个性让他处处碰壁。 写作特色

结构起伏跌宕

以祥子买车三起三落的遭遇为主干,组织构思,安排情节。作品以祥子的奋斗、失败、

第 2 页

堕落为主线,同时又通过他同社会各方面的联系与接触,展示了不同阶级、阶层的生活面貌(从车厂、茶馆到大杂院、白房子),描绘了各种不同性格的人物(虎妞、刘四、曹先生、老马、小福子、孙侦探等),各种人物、各种生活场景都围绕祥子的命运而出现,真实地、较为全面地反映了当时社会的黑暗景象,又借此自然地揭示了祥子悲剧的必然性与社会意义。

人物塑造,善用心理描写

在人物(特别是祥子)性格的塑造上,小说善于用丰富、多变、细腻的手法描写人物的心理活动和心理变化。祥子的个性沉默、坚韧乃至木讷,心理描写就补充了祥子不善言语所留下的空白。尤其是祥子对于车的感情,就主要是通过在不同情况下祥子对于车的“态度”生动反映出来的。第一次买车时,他手哆嗦得厉害,几乎要哭出来,这是以动作、情状写心理。买车的钱被孙侦探敲诈抢走以后,他攥紧了拳头,说了一句话:“我招谁惹谁了?”这是从语言写心理。有时则是通过作者直接的剖析,托出祥子心理的变化。在祥子眼看自己无法实现理想的时候,作品写道“对于车,他不再那么爱惜了”,表现出祥子对生活的失望。也有通过别人的眼睛观察祥子见出他的心理的,也有借助于祥子眼中景物的变化来衬托心理的,手法多样,真切动人。 鲜明突出的“京味儿”

这首先表现在民俗风情的勾勒上。从开篇对于北平洋车夫“门派”的引言,到虎妞筹办婚礼的民俗的交代,从对于北平景物的情景交融的描写到骆驼祥子拉车路线的详细叙述,都使小说透出北平特有的地方色彩。

“京味儿”还强烈地体现在小说的语言上。老舍采用经他加工提炼了的北京口语,生动鲜明地描绘北京的自然景观和社会风情,准确传神地刻画北平下层社会民众的言谈心理,简洁朴实、自然明快。作品的叙述语言多用精确流畅的北京口语,既不夹杂文言语汇,也不采用欧化文法,在老舍手里,俗白、清浅的北京口语显示了魅力和光彩。

知识迁移

阅读下文,完成1—3题。

三棵树 李德霞

丫头的大嫂过门没半年,就吵着闹着要分家。树大分杈,儿大分家,分就分吧,寡妇娘也没辙。米缸、面缸抬了去,掉了几块漆的红木柜搬了去,圈里的三只羊,一鞭子吆了去。大嫂请来伐木人,要放倒院里的三棵树。三棵树是丫头的爷爷栽下的,两抱粗,上面结了几个喜鹊窝。娘“扑通”跪在地上:“家里没啥东西了,这三棵树,就留给丫头吧……”

那时,丫头十六岁,在城里读高中,是村里唯一把书读到城里的女孩子。

星期天,丫头从学校回来,看着空空的土屋和一下子苍老了的娘,丫头抱着树干号啕大哭。

娘说:“丫头,别上学了,回家跟娘种地吧。种地饿不死人。”

丫头倔,丫头一抹眼泪说:“偏不,我还要考大学,我丫头说到做到!” 娘说:“上大学不要钱?”

丫头说:“我有三棵树,三棵树就是我的钱。”

丫头真的考上了大学。那时候,家家日子还不宽格,但乡亲们厚道,你三十他三十地把钱送来。丫头不接,一一挡了回去,丫头说:“大叔大婶的情我领了,我不能欠乡亲们太多……”

娘说:“你不上学了?”

丫头说:“你甭管,我自有办法。”

开学前几天,丫头去了村里的德叔家。德叔在农机站当站长,家里开着小卖部,日子过得比一般人家殷实得多。更重要的是,爹在世时,跟德叔是最要好的弟兄。其实,在丫头收

第 3 页

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德叔就给丫头准备了一千块钱。德叔笑眯眯地说:“钱我可以借给你,但你啥时还我呀?”

丫头说:“不是借,是贷,就按银行的利息算。等我大学毕业参加工作后,我连本带利一块儿还。”

德叔还想逗逗丫头,德叔说:“银行贷款还讲个财产抵押呢,你拿啥给我做抵押?” 丫头拉着德叔的手出了屋,用手一指她家院里的三棵树说:“我有三棵树,我就拿三棵树做抵押。”说完,丫头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纸和笔,哗哔哗,写了抵押单,交给德叔。

德叔笑了,笑得满眼都是泪。

丫头上了大学。上了大学的丫头从来不敢回家。除了舍不得那几块钱的路费,丫头还得自己挣学费,挣生活费。丫头到图书馆帮过工,到饭店洗过碗,啥来钱干啥。有同学问:“你家里没钱供你?”丫头说:“有,我有三棵树……”

丫头大三时,不得不回家一趟。大哥在一家煤矿挖煤,死于矿难,矿上只给了很少的一点钱,少得离谱。丫头找到矿长,拍着桌子和矿长讲道理。矿长熊了,按规定赔了款。

拿回赔偿金,大嫂取出两千块,要给丫头。大嫂说:“以前都是我不好,我对不起丫头妹妹。钱你拿着,你是大学生,就不要那么辛苦了。”

丫头把钱挡回去。丫头说:“我还年轻,吃点苦受点罪是好事。这钱是我大哥拿命换来的,就留着给侄儿上学用……”

转眼,丫头大学毕业了。那时候,大学生很抢手,是香饽饽,丫头就被分配到市政府上班。领到第一笔工资,丫头田了村。丫头找到德叔,要赎回当年的抵押单。德叔说:“啥抵押单?我早扔了。”丫头吃惊地说:“那……我的三棵树?”

像当年丫头拉着德叔一样,德叔拉着丫头的手出了门,用手一指丫头豪的那三棵树说:“三棵树,本来就是你的。”

丫头要接娘进城。临走时,邻居说:“你娘这一走,恐怕再也不会回来了。土屋和三棵树不如卖了的好……”

丫头看着土屋,抚着树干说:“土屋是我的家,三棵树是我的根……我怎么舍得卖啊?留着吧。”

一晃,几十年过去。土屋已日渐斑驳,倒是那三棵树长得枝繁叶茂,绿荫如盖,成了村里的一景。

前年,有人相中了那三棵树,愿出大价钱要下来。那人打电话给丫头,问丫头愿不愿意卖,被丫头断然拒绝。

如今,已是副市长的丫头,无论工作多忙,每年都要抽空回村一趟,看看父老乡亲,看看她的三棵树……

(节选自《小说月刊》)

1.小说以“三棵树”为题,有什么好处?请简要分析。

2.小说在刻画丫头这个形象时,突出了她的哪些性格特征?请简要分析。 3.这篇小说有什么现实意义?请结合文本谈谈你的看法。 参考答案

1.①以“三棵树”为题,让读者看了题目会产生遐想,激发阅读兴趣。②“三棵树”作为小说的线索,贯穿文章,始终和小说主人公的命运紧密相连,使行文更加紧凑。③以“三棵树”为题,突出小说的主旨,“三棵树”是头人生之根的象征,表现了丫头不忘根本,不忘家乡的品质。

2.①有主见、有志气,努力上进。她是村里唯一去城里上高中的女孩子,娘劝她在家种地,她坚决不同意,后来考上大学,最后做了副市长。②乐观面对苦难,节俭勤劳。面对异常贫穷的家庭情况,以三棵树为精神支柱,顺利完成学业;大学期间为了省钱,很少回家,

第 4 页

自己挣学费、生活费。③包容,不记仇。大哥死干矿难,她找矿长据理力争,拿回了赔偿金。不和嫂子记气,赔偿金自己不拿一分,留给侄儿上学。④善良、孝顺,知恩图报。丫头考上大学,面对乡亲们的援助,她心存感激;参加工作后把娘接到城里;当了副市长,每年都要回村里一趟,看望父老乡亲。

3.①对父母长辈要心存孝心。大嫂起先不知孝道,分家时将家里像样点的东西全都拿走,使原本贫困的家雪上加霜,大哥死于矿难之后,才认识到自己的不对;丫头在家里最困难的时候,积极乐观,安慰娘,后来把娘接到城里尽孝。小说告诉我们要孝敬父母。②做人应心存感恩,别人有难时应当伸出援助之手。在丫头考上大学之后,乡亲们二十、三十地送来钱;德叔在丫头交学费的事上,全力帮助,对于这一切、丫头都深深记在心里,一直心存感恩。当副市长后,还每年回村里一趟,看望父老乡亲。③在贫困和苦难面前,应具有自强和不懈努力的精神。面对贫穷和苦难,丫头没有悲观绝望,没有意志消沉,而是以一种不懈的努力和自强精神,战胜了生活中的一切苦难,最终带着母亲过上了幸福的生活。④显达不忘本,根扎得越深,人生之路走得越远。丫头由一个农村小姑娘走进城里读高中,后来考上大学,毕业后到市政府上班.到最后当上了副市长,一路走来,她没有忘记三棵树、忘记乡亲、忘记娘的恩情。不忘记根本的人,在事业、人生之路上才不会迷失,才会走得更远。 拓展阅读

八月骄阳 汪曾祺

张百顺年轻时拉过洋车,后来卖了多年烤白薯。德胜门豁口内外没有吃过张百顺的烤白薯的人不多。后来取缔了小商小贩,许多做小买卖的都改了行,张百顺托人谋了个事由儿,到太平湖公园来看门。一晃,十来年了。

太平湖公园应名儿也叫做公园,实在什么都没有。既没有亭台楼阁,也没有游船茶座,就是一片野水,好些大柳树。前湖有几张长椅子,后湖都是荒草。灰菜、马苋菜都长得很肥。牵牛花,野茉莉,飞着好些粉蝶儿,还有北京人叫做“老道”的黄蝴蝶。一到晚不晌,往后湖一走,都瘆得慌。平常是不大有人去的。孩子们来掏蛐蛐。遛鸟的爱来,给画眉抓点活食:油葫芦、蚂蚱,还有一种叫做“马蜥儿”的小四脚蛇。看门,看什么呢?这个公园不卖门票。谁来,啥时候来,都行。除非怕有人把柳树锯倒了扛回去。不过这种事还从来没有发生过。因此张百顺非常闲在。他没事时就到湖里捞点鱼虫、苲草,卖给养鱼的主。进项不大,但是够他抽关东烟的。“文化大革命”一起来,很多养鱼的都把鱼“处理”了,鱼虫、苲草没人买,他就到湖边摸点螺蛳,淘洗干净了,加点盐,搁两个大料瓣,煮咸螺蛳卖。

后湖边上住着两户打鱼的。他们这打鱼,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有一搭无一搭。打得的鱼随时就在湖边卖了。

每天到园子里来遛早的,都是熟人,他们进园子,都有准钟点。 来得最早的是刘宝利。他是个唱戏的。坐科学的是武生。因为个头矮点,扮相也欠英俊,缺少大将风度,来不了“当间儿的”。不过他会的多,给好几位名角打个“下串”,“傍”得挺严实。他粗通文字,爱抄本儿。他家里有两箱子本子,其中不少是已经失传了的。他还爱收藏剧照,有的很名贵。杨老板《青石山》的关平、尚和玉的《四平山》、路玉珊的《醉酒》、梅兰芳的《红线盗盒》、金少山的《李七长亭》、余叔岩的《盗宗卷》……

有人出过高价,想买他的本子和剧照,他回绝了:“对不起,我留着殉葬。”剧团演开了革命现代戏,台上没有他的活儿,领导上动员他提前退休,——他还不到退休年龄。他一想:早退,晚退,早晚得退,退!退了休,他买了两只画眉,每天天一亮就到太平湖遛鸟。他戏瘾还挺大。把鸟笼子挂了,还拉拉山膀,起两个云手,踢踢腿,耗耗腿。有时还念念戏词。

他老念的是《挑滑车》的《闹帐》: “且慢!”

第 5 页

“高王爷为何阻令?”

“末将有一事不明,愿在元帅台前领教。” “高王爷有话请讲,何言领教二字。”

“岳元帅!想俺高宠,既已将身许国,理当报效皇家。今逢大敌,满营将官,俱有差遣,单单把俺高宠,一字不提,是何理也?”

“吓、吓、吓吓吓吓……岳元帅!大丈夫临阵交峰,不死而带伤,生而何欢,死而何惧!” 跟他差不多时候进园子遛弯的顾止庵曾经劝过他:“爷们!您这戏词,可不要再念了哇!” “怎么啦?”

“如今晚儿演了革命现代戏,您念老戏词——韵白!再说,您这不是借题发挥吗?‘满营将官,俱有差遣,单单把俺高宠,一字不提,是何理也?’这是什么意思?这不是说台上不用您,把您刷了吗?这要有人听出来,您这是‘对党不满’呀!这是什么时候啊,爷们!”

“这么一大早,不是没人听见吗!” “隔墙有耳!——小心无大错。”

顾止庵,八十岁了。花白胡须,精神很好。他早年在豁口外设帐授徒,——教私塾。后来学生都改了上学堂了,他的私塾停了,他就给人抄书,抄稿子。他的字写得不错,欧底赵面。抄书、抄稿子有点委屈了这笔字。后来找他抄书、抄稿子的也少了,他就在邮局门外树荫底下摆了一张小桌,代写家信。解放后,又添了一项业务:代写检讨。“老爷子,求您代写一份检讨。”——“写检讨?这检讨还能由别人代写呀?”——“劳您驾!我写不了。您写完了。我按个手印,一样!”——“什么事儿?”因为他的检讨写得清楚,也深刻,比较容易通过,来求的越来越多,业务挺兴旺。后来他的孩子都成家立业,混得不错,就跟老爷子说:“我们几个养活得起您。您一枝笔挣了不少杂和面儿,该清闲几年了。”顾止庵于是搁了笔。每天就是遛遛弯儿,找几个年岁跟他相仿佛的老友一块堆儿坐坐、聊聊、下下棋。

他爱瞧报,——站在阅报栏前一句一句地瞧。早晚听“匣子”。 因此他知道的事多,成了豁口内外的“伏地圣人”①。

这天他进了太平湖,刘宝利已经练了一遍功,正把一条腿压在树上耗着。 “老爷子今儿早!”

“宝利!今儿好像没听您念《闹帐》?” “不能再念啦!” “怎么啦?”

“呆会儿跟您说。”

顾止庵向四边的树上看看:“您的鸟呢?” “放啦!” “放啦?”

“您先慢慢往外溜达着。今儿我带着一包高末。百顺大哥那儿有开水,叶子已经闷上了。我耗耗腿。一会儿就来。咱们爷儿仨喝一壶,聊聊。”

顾止庵遛到门口,张百顺正在湖边淘洗螺蛳。 “顾先生!椅子上坐。茶正好出味儿了,来一碗。” “来一碗!”

“顾先生,您说这文化大革命,它是怎么一回子事?” “您问我?——有人知道。”

“这红卫兵,它是怎么回子事。呼啦——全起来了。它也不用登记,不用批准,也没有个手续,自己个儿就拉起来了。我真没见过。一戴上红袖箍,就变人性。想怎么着就怎么着,想揪谁就揪谁。他们怎么有这么大的权?谁给他们的权?”

“头几天,八·一八,不是刚刚接见了吗?”

第 6 页

“当大官的,原来都是坐小汽车的主,都挺威风,一个一个全都头朝了下了。您说,他们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们怎么想,我哪儿知道。反正这心里不大那么好受。”

“还有个章程没有?我可是当了一辈子安善良民,从来奉公守法。这会儿,全乱了。我这眼面前就跟‘下黄土’似的,简直的,分不清东西南北了。”

“您多余操这份儿心。粮店还卖不卖棒子面?” “卖!”

“还是的。有棒子面就行。咱们都不在单位,都这岁数了。咱们不会去揪谁,斗谁,红卫兵大概也斗不到咱们头上。过一天,算一日。这太平湖眼下不还挺太平不是?”

“那是!那是!” 刘宝利来了。

“宝利,您说要告诉我什么事?” “昨儿,我可瞧了一场热闹!” “什么热闹?”

“烧行头。我到交道口一个师哥家串门子,听说成贤街孔庙要烧行头,烧戏装。我跟师哥说:咱们去!喝!堆成一座小山哪!大红官衣、青褶子,这没什么!‘八面威’、‘相貂’、‘驸马套’这也没有什么!大蟒大靠,苏绣平金,都是新的,太可惜了!点翠‘头面’,水钻‘头面’,这值多少钱哪!一把火,全烧啦!火苗儿蹿起老高。烧煳了的碎绸子片飞得哪儿哪儿都是。”

“唉!”

“火边上还围了一圈人,都是文艺界的头头脑脑。有跪着的,有撅着的。有的挂着牌子,有的脊背贴了一张大纸,写着字。都是满头大汗。您想想:这么热的天,又烤着大火,能不出汗吗?一群红卫兵,攥着宽皮带,挨着个抽他们。劈头盖脸!有的,一皮带下去,登时,脑袋就开了,血就下来了。——皮带上带着大铜头子哪!哎呀,我长这么大,没见过这么打人的。哪能这么打呢?您要我这么打,我还真不会!这帮孩子,从哪儿学来的呢?有的还是小妞儿。他们怎么能下得去这么狠的手呢?”

“唉!”

“回来,我一捉摸,把两箱子剧本、剧照,捆巴捆巴,借了一辆平板三轮,我就都送到街道办事处去了。他们爱怎么处理怎么处理,我不能自己烧。留着,招事!”

“唉!”

“那两只画眉,‘口’多全!今儿一早起来,我也放了。——开笼放鸟!‘提笼架鸟’,这也是个事儿!”

“唉!”

这工夫,园门口进来一个人。六十七八岁,戴着眼镜,一身干干净净的藏青制服,礼服呢千层底布鞋,拄着一根角把棕竹手杖,一看是个有身份的人。这人见了顾止庵,略略点了点头,往后面走去了。这人眼神有点直勾勾的,脸上气色也不大好。不过这年头,两眼发直的人多的是。这人走到靠近后湖的一张长椅旁边,坐下来,望着湖水。

顾止庵说:“茶也喝透了,咱们也该散了。”

张百顺说:“我把这点螺蛳送回去,叫他们煮煮。回见!” “回见!” “回见!”

张百顺把螺蛳送回家。回来,那个人还在长椅上坐着,望着湖水。 柳树上知了叫得非常欢势。天越热,它们叫得越欢。赛着叫。整个太平湖全归了它们了。 张百顺回家吃了中午饭。回来,那个人还在椅子上坐着,望着湖水。

粉蝶儿、黄蝴蝶乱飞。忽上,忽下。忽起,忽落。黄蝴蝶,白蝴蝶。白蝴蝶,黄蝴蝶……

第 7 页

天黑了,张百顺要回家了。那人还在椅子上坐着,望着湖水。

蛐蛐、油葫芦叫成一片。还有金铃子。野茉莉散发着一阵一阵的清香。一条大鱼跃出了水面,“嘶”的一声,又没到水里。星星出来了。

第二天天一亮,刘宝利到太平湖练功。走到后湖:湖里一团黑乎乎的,什么?哟,是个人!这是他的后脑勺!有人投湖啦!

刘宝利叫了两个打鱼的人,把尸首捞了上来,放在湖边草地上。这工夫,顾止庵也来了。张百顺也赶了过来。

顾止庵对打鱼的说:“您二位到派出所报案。我们仨在这儿看着。” “您受累!”

顾止庵四下里看看,说:“这人想死的心是下铁了的。要不,怎么会找到这么个荒凉偏僻的地方来呢?他投湖的时候,神智很清醒,不是迷迷糊糊一头扎下去的。你们看,他的上衣还整整齐齐地搭在椅背上,手杖也好好地靠在一边。咱们掏掏他的兜儿,看看有什么,好知道死者是谁呀。”

顾止庵从死者的上衣兜里掏出一个工作证,是北京市文联发的—— 姓名:舒舍予 职务:主席

顾止庵看看工作证上的相片,又看看死者的脸,拍了拍工作证:“这人,我认得!” “您认得?”

“怪不得昨儿他进园子的时候,好像跟我招呼了一下。他原先叫舒庆春。这话有小五十年了!那会儿我教私塾,他是劝学员,正管着德胜门这一片的私塾。他住在华严寺。我还上他那儿聊过几次。人挺好,有学问!他对德胜门这一带挺熟,知道太平湖这么个地方!您怎么会走南闯北,又转回来啦?这可真是: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哪!”

“您等等!他到底是谁呀?”

“他后来出了大名,是个作家,他,就是老舍呀!” 张百顺问:“老舍是谁?”

刘宝利说:“老舍您都不知道?瞧过《驼骆祥子》没有?”

“匣子里听过。好!是写拉洋车的。祥子,我认识。——‘骆驼祥子’嘛!”

“您认识?不能吧!这是把好些拉洋车的搁一块堆儿,抟巴抟巴,捏出来的。” “唔!不对!祥子,拉车的谁不知道!他和虎妞结婚,我还随了份子。” “您八成是做梦了吧?”

“做梦?——许是。岁数大了,真事、梦景,常往一块掺和。——他还写过什么?” “《龙须沟》哇!” “《龙须沟》,瞧过,瞧过!电影!程疯子、娘子、二妞……这不是金鱼池,这就是咱这德胜门豁口!太真了!太真了,就叫人掉泪。”

“您还没瞧过《茶馆》哪!太棒了!王利发!‘硬硬朗朗的,我硬硬朗朗地干什么?’我心里这酸呀!”

“合着这位老舍他净写卖力气的、耍手艺的、做小买卖的、苦哈哈命穷人?” “那没错!”

“那他是个好人!” “没错!”

刘宝利说:“这么个人,我看他本心是想说共产党好啊!” “没错!”

刘宝利看着死者:“我认出来了!在孔庙挨打的,就有他!您瞧,脑袋上还有伤,身上净是血嘎巴!——我真不明白,这么个人,旧社会能容得他,怎么咱这新社会倒容不得他呢?”

第 8 页

顾止庵说:“‘我本将心托明月,谁知明月照沟渠’,这大概就是他想不通的地方。” 张百顺找了两根柳条,在老舍的脸上摇晃着,怕有苍蝇。

“他从昨儿早起就坐在这张椅子上,心里来回来去,不知道想了多少事哪!” “‘千古艰难唯一死’呀!”

张百顺问:“这市文联主席够个什么爵位?” “要在前清,这相当个翰林院大学士。”

“那干吗要走了这条路呢?忍过一阵肚子疼!这秋老虎虽毒,它不也有凉快的时候不?” 顾止庵环顾左右,沉沉地叹了一口气:“‘士可杀,而不可辱’啊!” 刘宝利说:“我去找张席,给他盖上点儿!”

一九八六年六月二十二日 二稿

载一九八六年第九期《人民文学》

【注释】①伏地,北京土话。本地生产的叫“伏地”,如,“伏地小米”、“伏地蒜苗”。

第 9 页

本文来源:https://www.bwwdw.com/article/ts6r.html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