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艺的黄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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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艺的黄昏

作者：查一路

来源：《视野》2010年第10期

为了给厨房抽油烟机添加一块挡板,想起了铁匠张。所以时隔5年,我重新进了那条小街,找到铁匠张的铁匠铺。可是,从门里出来的却是位浓妆的小姐——铁匠铺已改成了发廊。我打听铁匠张的消息,小姐告诉我,铁匠张前不久走了,就在这个春天走的。

我带着学生的心情,从脂粉味很浓的小屋退了出来。铁匠张走了,消失在这个春天。我心里蓦地有些失落。

十几年前,江南小街的春天,青青的石板路边是依依的垂柳。寂静中的叮叮当当,是小铁匠铺传来的铁与铁的敲击声,悦耳、质感。我那时刚从学校毕业,就住在这里;铁匠张则一直在这里打铁,从满头黑发到两鬓苍苍。

铁匠铺在小街一隅,门前挂着各式各样打成的铁器,被风吹着,晃来晃去,像腊月里风干的咸鱼腊肉。暗黑的小屋里,弥散着铁器淬火的青烟。铁匠张一阵阵咳嗽。风箱沉重地呼吸。火——小屋的心脏,在呼吸中搏动。

坚硬的铁,锐利的铁,在铁匠张的炉膛里软化成一块块火红的“豆腐”。烧热的铁块被钳子夹起,放到铁砧上,铁匠张像公牛遇上红布,肌肉绷紧着,迸发出全身的激情。铁块在铁匠张的手里,随着一下下的击打逐渐成形。最后淬火,浓烟中小屋腾起铁的特有的咸腥味。那时,我爱看铁匠张打铁,觉得那是一种融入了铁匠张血液的、独有的激情和节奏。当他从小屋中走出,在阳光下仰着脸,是就着一把巨大的紫砂壶咕噜咕噜往嘴里“灌溉”的时候,才能看清铁匠张的身体和表情——瘦小,一张比铁还黑的脸荡漾着快乐。

铁匠张终生未娶,他说铁是他的新娘。有时,小街上的居民听见叮当声有时会笑着说:“铁匠张又在打老婆啦!”

可是,现在铁匠张走了,我在春风里惆怅。这个春天成了铁匠张在城市的最后一个春天,铁匠张的手艺消失在黄昏。大工业时代以模具铸出的价格低廉的铁器,消解了铁匠张和他的手艺存在的意义。我对铁匠张的怀念恐怕正在于此——对一个个性化时代结束的感伤。——我有一把铁匠张打的剪刀。没有流水线生产的光滑精致,却历经十几年仍锋利如新。剪刀表面有铁锤留下的浅浅的痕迹,那包含铁匠张的力与汗、情感和技巧,让人想见制作的每个细节都包藏偶然。我将珍藏这渐渐消失的手艺。 (刘新勇摘自《义乌商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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