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代越南语中的汉语借词

现代越南语中的汉语借词

在與日本、朝鮮等國並稱為“漢文化圈”國家之一的越南，漢語對其語言的影響是較為深刻的。在越南很長的一段歷史時期裡，漢語漢字一直處於正統的地位，並被廣泛使用於教學、科舉、公文、外交、公務以及文學創作等方面。因此可以說漢語對越南語產生了極其深刻的影響。最為顯著的是現代越南語裡仍存在著大量源於漢語的漢越詞。這些詞語不僅數量眾多而且使用範圍廣泛，幾乎遍及政治、經濟、文化、社會、宗教、文學、醫學、教育等所有領域，是越南詞彙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

一、越南語中漢語借詞眾多的主要原因

越南語裡面的漢語借詞數量極多，據研究資料統計，漢語借詞大概占越南語詞匯總數的60％，在政治、經濟、法律等領域裡，這數字可能還高達70％ 80％。例如：[政治] chinh phu 政府、tong thong 總統、noi cac 內閣、da phuong hoa 多方化、dam phan 談判；[經濟] dac khu 特區、loi tuc 利息、loi nhuan 利潤、thue 稅、dau tu 投資；[法律] khoi to 起訴、bi cao 被告、nguyen cao 原告、hinh su 刑事、dan su 民事、luat su 律師。那麼，究竟是什麼原因使得越南語裡面的漢語借詞如此之多呢?其原因有來自兩種語言本身的特點和兩國人民的民族心理，同時也有來自當時越南社會背景等多方面的。總的來說其主要有

以下幾條：(1)兩種語言的類型一樣，都是單音節語言，詞和詞之間的關係不靠詞的形態變化而主要靠詞序和虛詞來表示。這就使得越南語不用通過什麼複雜的手段，就很自然地把漢語詞納入自己的詞彙系統。(2)越南語與漢語接觸時，仍處於初始階段，缺少大量標示概念的詞彙。(3)越南社會當時還比較落後，因此在接受中國其他領域成果的同時，語言自然而然也跟隨著借進來了。(4)古代越南社會長期隸屬於中國，兩國人在民族文化、風俗習慣、民族心理上都有很多相同之處，因此在語言方面越南人也較為容易接受漢語詞的概念。(5)此外，還有政治原因，如唐代在越南建學校，學習使用漢字。

二、漢語詞進入越南語時所碰到的一些問題

儘管越南語裡面的漢語借詞如此之多，但當其進入越南語時也經歷了不少阻繞和周折。其主要原因來自越南語本身。當與漢語接觸時，越南語雖然處於初始階段，但其基本詞彙已經具備，例如：與生活密切相關的，表示動作的動詞an(吃)、uong(喝)、ngu(睡)、ngoi(坐)、dung(站)、noi(說)、dot(燒)、ho(烤)、luoc(煮)；13常生活中常見的事物名稱：nui(山)、song(河)、ga(雞)、vit(鴨)；常用的形容詞：man(鹹)、ngot(甜)、cay(辣)、dang(苦)。因此，這部分漢語詞很難進入越南語，儘管進入了也難以站得住腳，也就是說它們在越南語中很難能單獨用來表示完整的概念。此外，還有一部分已經被借入越南語的漢語詞，但它們又與純越南語詞發生同義關係，這時候，漢語借詞和越南語詞

要各有分工：要麼漢語借詞先退讓一步，暫時站在語素的位置上，例如：越南語已有 “troi”這個詞，是“天”的意思，那麼“thien 天”這個漢語借詞就做一個讓步，作為一個語素，如：“thien menh 天命”、“thien duong 天堂”、“thien dinh 天定”；要麼它在語體風格上與純越南語詞有所分工，通常來說漢語借詞的語體風格偏重於書面語，例如這些同義詞“tre em／nhi dong 兒童”、“dan ba／phu nu 婦女”、“gai／nu 女”、“tmi／nam 男”，前者是純越南詞語，一般用在口語裡面；後者是漢越詞，一般用在莊重的場合或書面語裡面。

此外，還得考慮到同音關係，例如：“tong”越南語有“趕出去”的意思，那麼漢語借詞“送tong”只能作為漢越語素，如：“hoan tong 歡送”、“tong biet 送別”等。

三、漢語借詞在越南語中的作用及地位

古時的越南與中國、老撾和柬埔寨接壤，由於特殊的地理位置，越南語和漢語、泰語(老撾語)和蒙高棉語(柬埔寨語)等三種語言接觸。直到現在，在越南語裡仍然能看到這三種語言所留下來的痕跡，尤其是詞彙方面，越南語裡面有一大部分詞彙是來自漢語的，此外還有一部分是來自泰語和蒙高棉語的。

根據越南語吸收漢語借詞時代的不同，人們通常把此類借詞分為古漢越詞、漢越詞和越化漢越詞等三種。“古漢越詞”和“越化漢越詞”這兩個名字顧名思義，“古漢越詞”亦稱“前漢越詞”，它比“漢越詞”出現得更早一些，換句話說，“古漢越詞”在漢越語之前借入越南語詞匯的；“越化漢越詞”亦稱“後漢越詞”則比漢越詞出現得晚一些，它是由漢越詞向前發展了一步，按越南語的發音習慣進行了改造。

從理論上來講，“古漢越詞”跟“越化漢越詞”是截然不同的兩個概念，但實際上，由於歷史原因及其高度的越化，越南人已經不把它們視為借詞，而把它們當作地道的越南詞來對待和使用，使其具有與越南詞彙相同的效用。古漢越詞、漢越詞和越化漢越詞界定的主要根據是漢語和越南語的語音歷史。古漢越詞借人越南語的時間較早，一般學者都認為是在唐代之前，有的學者還認為最早的古漢越詞可追溯到西漢甚至更早。現代越南語裡所保存的古漢越詞為數不多，已經被確定為古漢越詞的大概有400多個，其中名詞數量為158個，占47．5％；動詞為142個，占42．8％；形容詞為29個，占8．7％；此外還有2個副詞和1個介詞。這些古漢越詞至今已有1000多年的歷史，不管在形式上還是在內容上都已高度越化了。實際上，它們已經融人了越南語詞匯的家族裡，成為真正的純越南詞了。例如：mui是“味”的

古漢越詞、buong是“放”的古漢越詞、mua是“舞”的古漢越詞、muon是“晚”的古漢越詞、coi是“解”的古漢越詞、khoe是“誇”的古漢越詞。

漢越詞指的是唐代輸入越南語中的漢語借詞。大部分學者都認為，漢越詞的讀音可能是屬於西元八、九世紀唐代在交州地區傳授漢語時的語音音系。換句話說，漢越詞語音系統是在唐代漢語音系基礎上形成的。法國學者馬伯樂(H．Maspero)說：從第九、十世紀的漢語出發形成了漢越音。中國語言學家王力先生也指出：唐代在越南建立學校、強迫學習漢字，漢越語就是那個時候產生的。這次語言接觸可以算是越南語歷史中借詞數量最多、規模最廣、系統性最強的一次。

當時的漢語讀音在當地的越南語音系和發音規律的影響下逐漸發生變化，特別是10世紀越南獨立(西元938年)以後，就慢慢與唐音音系相差越來越遠，形成越南人的一套獨特的發音規律。其中，有六七千個最常用的漢越字的讀音有很強的系統性和規律性，與《切韻》音系有嚴格而整齊的對應關係。因此，從理論上講，運用這套漢越詞的發音系統能通讀所有的漢字。這樣一來，漢越詞的語音在漢語唐音基礎上，受越南語和越南文化的影響，朝著獨特的發展演變途徑而自成系統，並具有獨特的職能與功用。

越化漢越詞也是一種漢語借詞。通常認為它源於漢越詞，但受越南語口語的影響產生音變。由於讀音的改變已使得它原有的面貌也隨之改變，使它脫離了漢越詞並具有與純越南詞相同或相近的特點。例子：

gan是“近”的越化漢越詞、giuong是“床”的越化漢越詞、va是“補”的越化漢越詞。關於越化漢越詞的數量至今還沒有正確的統計數字，其數量也遠不如漢越詞的數量多。

關於古漢越詞、漢越詞和越化漢越詞產生的時代，可以簡單地用下圖來表示：

前 <一中國唐代 一> 後

(八、九世紀)

↓ ↓ ↓

古漢越詞 漢越詞一> 越化漢越詞

古漢越詞和越化漢越詞的越化程度比漢越詞高，它們都有與純越南語詞匯相同或相近的特點，因此分辨清楚它們之間的界限實在是一項很難的工作。王力先生是這樣形容古漢越詞和越化漢越詞的：“古漢越語好比漢族人在越南住了好幾十代，現在已經沒有人知道它們是漢族的血統了。越化漢語好比漢族人和越南人結婚生的兒子，事實上他們已經不是純粹的漢族了。”既擁有漢越詞又擁有越化漢越詞或古漢越詞來表示相同詞義的詞語為數不多；而擁有古漢越詞、漢越詞和越化漢越詞三者同時表示相同詞義的詞語就更少了。例如：“房”既有古漢

越詞buong，又有漢越詞phong；“夏”既有古漢越詞he，又有漢越詞ha；“車”既有古漢越詞xe。又有漢越詞xa；“詩”既有古漢越詞tho，又有漢越詞thi；“棋”既有古漢越詞co，又有漢越詞ky。又如“近 can／gan”、“床 sang／giuong”、“補bo／va”等詞都同時有漢越詞和越化漢越詞兩種。“墓”這個詞就同時有古漢越詞ma、漢越詞mo和越化漢越詞mo。

四、現代越南語中漢越詞的發展趨勢

近些年來，隨著科學技術的發展和越中兩國之間在政治、經濟、教育、文化交流等領域來往的頻繁，新漢越詞的數量也越來越多。其造詞方式也很豐富，有的直接從漢語翻譯過來，例如：bien mau(邊貿)、cao toc(高速)、khung long(恐龍)、gia tuong(假想)、da phuong(多方)、toan cau hoa(全球化)、tien nhiem(前任)、thu phap(書法)。據阮氏語針在《漢越詞在目前越南詞彙發展中的作用》一文中的統計，此類詞占漢越詞總數的43％。

此外還有相當一部分漢越詞(越式漢越詞)是取材於漢越語素構成新詞的，例如：“接”和“市”這兩個語素組成“tiep thi 接市”這個詞，指的是接觸市場、市場調研、促銷等；“tiep vien 接員”指的是接待員、服務員；“khoi chieu 起照”指的是開始上映；“doi tac 對作”指的是合作夥伴；“dien hoa 電花”指的是郵局的鮮花禮儀服務。目前，這類越式

漢越詞的形成趨勢是相當迅猛，它已占漢越詞總數量的45％。另外，還有一部分詞語很靈活地把漢語語素和越語語素結合起來構成准漢越詞。例如：漢越語素“binh 兵”與越語語素“linh”(也是“兵”的意思)構成“binh linh”是“士兵”的意思；又如：“1o vi song微波爐”一詞(越南語的詞序是“爐微波”)裡面，只有“vi 微”是漢越語語素，其餘的“1o 爐”是越化漢越語素、“song 波”是越語語素。

五、漢越詞詞義與現代漢語詞義的關係

隨著時代的推移，現代漢語跟古代漢語在語義方面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漢越詞在語義上跟當時的漢越詞(下稱原漢越詞)也同樣發生變化。況且，原漢越詞詞義主要來自古漢語詞義，但不是所有的義項都被借進越南語的。可以用下圖來示意它們之間的關係：

古漢語一> 現代漢語 || || 譯音

原漢越詞一> 漢越詞 越式漢越詞(漢語素+漢語素)

准漢越詞(漢語素+越語素)

(一>) 同語言演變關係 (||) 異語言借用關係

毫無疑問，漢越詞和現代漢語已經結下了不解之緣，這種關係屬於共時層面，相對來說比較好研究。其餘的如：古漢語和現代漢語、古漢語和原漢越詞、原漢越詞和漢越詞之間的關係都涉及到古漢語和古越南語歷史及其發展演變過程等領域，這些都是屬於很難研究的問題，在此難以盡言。因此在下文只就漢越詞詞義和現代漢語詞義進行初步探討：

(1)有些漢越詞詞義跟現代漢語詞義完全一樣．如：(動詞) su dung 使用、mieu ta描寫、doan ket 團結、hoc tap 學習；(名詞) kinh te 經濟、dong 東、tay 西、nam 南、bac 北、xuan 春、ha 夏、thu 秋、dong 冬、anh hung 英雄；(形容詞) dung cam 勇敢、uu tu 優秀。 (2)漢越語詞義有時比現代漢語詞義窄，如：giang 講、doi 對。 (3)一部分漢越詞詞義裡面還包括一些現代漢語詞語沒有的義項。它有可能保留著古漢語的意思，例如：越南當今仍使用古代的科舉制度的學銜和各種學位的名稱，稱高中畢業生為秀才、稱大學畢業生為舉人、稱博士為進士；有可能是詞義發生了變化，甚至與原義的聯繫或迥然不同或僅依稀可辨，例如：“tu te 仔細”越語裡面有“整齊、端正”、“善良”等意思；“tuong niem 想念”有“哀悼”的意思；“khon nan 困難”

有“壞蛋”的意思；“dao de 到底”有“厲害”的意思；“khuc triet 曲折”有“有條有理”的意思等。 六、結語

引進、吸收和使用外來詞已成為世界各個民族語言謀求發展的途徑之一。有一位美國語言學家曾這樣說過：語言像文化一樣，很少是自給自足的。漢語借詞在借人越南語之後，在越南語、越南文化及其他眾多因素的影響下，為了符合于越南人的語言使用習慣，在語音、語義、構詞等方面都有所改變，使它跟原來的漢語詞語發生變異，改變了漢語詞原來的面貌。然而，漢語借詞確實大大豐富了越南語詞匯，促進和完善越南語的表達功能，並對越南文化、教育乃至整個社會的發展起著重要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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