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永烈看蒋介石日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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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海之内
TONGZHOU GONGJIN
在美国
看蒋介石日记
□ 叶永烈
大约出于对台湾政局不稳定的忧虑，蒋家
后人把弥足珍贵的蒋介石和蒋经国日记原件，
保存在美国斯坦福大学的胡佛图书馆。得知在
那里可以查阅两蒋日记，来美讲学的我当然不
会放过这一难得的机会。
我来到胡佛图书馆之后，却被告知，两蒋
日记收藏在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的档案馆
里。虽说胡佛研究所的档案馆就在图书馆附
近，找起来却不那么容易。这个档案馆在地下，
问了好几个路人，终于找到地下室的入口。沿
着长长的斜坡走下去，尽头有一扇门，打开门
之后，是一条与斜坡垂直的地下长廊。在幽暗
的灯光下走过长廊，豁然开朗，里面是半个足
球场那么大的档案阅览室。不过，在进入阅览
室之前，要凭身份证件办理阅览证。得知我要
查看两蒋日记，管理员告知注意事项： 不得携
照相机、扫描仪、便携式复印机入阅览室，因
为两蒋日记只准手抄，不得拷贝。手机不能带
进去（因为许多手机有拍照功能）， 就连手提
包、笔记本也不许带进去。
进入阅览室，档案管理员一听说要查看两
蒋日记，马上递给我一份查阅须知，严格规定
蒋介石手迹
本刊编委叶永烈在斯坦福大学
不得复制，并要我签字保证； 接着又给我一份
关于蒋介石日记的说明书，强调两蒋日记受美
国著作权保护，而著作权属蒋氏家属所有，任
何人未经授权不得擅自出版。
蒋氏父子都有记日记的习惯。1975年，蒋
介石去世之后把日记交给了儿子蒋经国。1988
年蒋经国病逝前，把蒋介石日记连同自己的日
记交给了笫三个儿子蒋孝勇。1996年，蒋孝勇
去世，两蒋日记由蒋孝勇的妻子蒋方智怡保
存。2004年冬，蒋方智怡决定把两蒋日记暂存
胡佛研究所50年，而在这50年间蒋家可以随
时撤回两蒋日记。两蒋日记共约50册，其中蒋
介石日记可供查阅的是1917年至1945年底，
1946年至1975年的蒋介石日记，尚待胡佛研究
所研究人员阅定之后逐步开放。蒋经国日记
（1937年至1979年）尚未开放。
蒋介石的日记是用毛笔端端正正写在专门
的日记本上，不论他在戎马军营，还是在视察
各地，都一天不漏写下日记，就连当天的气温、
气候都一丝不苟记下。他的日记，除了记录每
天的行踪、公
务、会客外，也写下自己的思想
及各种见解。在他1927年的日记中，差不多每
篇日记末尾，都抄录有24字座右铭：“立志养
气，求贤任能，沉机观变，谨言慎行，惩忿窒
欲，务实求真。”
最使我感兴趣的是，按照当时日记的格
式，除了每天写日记之外，还要写“本周反省
录”和“本月反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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录”。蒋介石认认真真地写
下自己的反省感受，有的“本月反省录”甚至
有20条之多，另外还有“下周预定表”和“本
月大事预定表”， 他都一一写上。
在蒋介石日记中，往往还粘贴着剪报。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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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1945年美国在日本广岛、长崎投下原子弹来的干粮（附近没有餐馆）， 一边聊天，这里
之后，蒋介石在日记中粘贴了中央社关于原子成了最好的交流场所。我在那里结识了来自南
弹知识以及发展历史的文章剪报。在日本投降京的历史学教授，也结识了来自台湾的历史学
之后，美国总统杜鲁门发表关于战后美国外交家。最下功夫的是台湾的卢先生，他原本是国
12要点的谈话，蒋介石也剪存贴入日记本。民党高官，如今退休，也在研究蒋介石，已经
我注意到，蒋介石日记中有少许地方被黑来此工工整整抄录了半年多。
笔涂抹。由于所看的是复印件，也就看不出这由于曾经写过50万字的纪实文学《毛泽东
些涂抹是否原件如此？据我细细观察，涂抹处与蒋介石》，我着重从国共关系的角度研读蒋
往往涉及政治敏感问题，估计是胡佛研究所研介石日记，查阅了1927年“四一二”政变前后
究人员在审阅时涂抹在复印件上，然后再复以及红军长征期间的蒋介石日记，特别是细细
印，供公开查阅。查阅了1945年８月至10月重庆谈判期间，蒋
用笔抄录毕竟太慢了，何况回去之后还要介石如何在日记中记述他与毛泽东的见面、会
录入电脑。第二次去那里的时候，我带去了手谈以及他对毛泽东有何印象。我还把在北京协
提电脑，想提高工作效率。没想到管理员不允和医院查到的蒋介石病历跟蒋介石日记相对
许，原因是担心有的手提电脑带有微型扫描照，证实在红军长征前夕，蒋介石确实以为胜
仪。无奈，只有坐在那里和妻一起用笔逐字逐利在望，曾经住进北京协和医院检查身体。我
句抄录了。将会把这些最新的收获补入《毛泽东与蒋介
蒋介石日记是中国现代史的重要文献，日石》的新版本中。
记开放的消息引来了各方历史学家的关注。抄我期待能够读到1949年之后的蒋介石日
录者来自天南地北，络绎不绝。中午时分，抄记以及正在整理的蒋经国日记。
录者们汇聚到阅览室外的休息室，一边吃
着带（作者系上海市作家协会一级作家、教授）
蒋介石日记摘录
基督徒是相当虔诚的。
深感上帝所赋予我之恩典与智慧之大殊不可思议之，
当考虑。
务望其同来。
毛泽东第三覆电温顺已极。
接毛共电谈其派机并希布哈雷飞延安接其来渝
保证其安全也。
（1945年重庆谈判期间）
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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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说明： 以下的日记系2007年6月至7月叶永烈先
生摘于美国斯坦福大学胡佛研究所档案馆所藏《蒋介
石日记》，标点符号系摘录者所加。在日记中，蒋介石
多处称中共以及毛泽东为“匪”， 摘录者尊重原文未予
删除，但是“匪”字加了括号。这些日记，真实记录
了蒋介石当时怎样策划、进行重庆谈判，为这一重大
历史事件提供了当事人第一手记录，弥足珍贵。蒋介
石在日记中，除了直书毛泽东之外，有时也写作“共
毛”或者“毛共”。从日记中也可以看出，蒋介石作为
1945年8月15日
今晨接获敌国无条件投降正式覆文以后，惟有
尤以圣诗篇第九章无不句句应验，毫无欠缺为感。上
帝所予我之祝福如此之大，岂可不更奋勉？上午七时
前接吴国桢电话，知日本已向我四国正式投降云。覆
文定七时发表，乃即默祷。在静默中即听得日本投降
之播音。此心并无所动，一如平日。静坐三十六分，朝
课毕阅报，决定十时对世界广播。记事后，即往广播
大厦播词，发电邀毛泽东来渝共商大计。着手拟接收
各省及招降各人员姓名。正午督促对敌冈村命令之设
法接发与催其回电等各种处置。下午发美英俄三国贺
电并促文官长到三国使馆代祝共同胜利。批阅公文。
五时会见哈雷魏德迈，彼促我派兵占领香港甚切，余
中苏互助协定已于今晨六时签订。终日未接宋
等正式报告，仅闻各处广播消息至十二时方证实也。
8月23日
毛泽东覆电拟派周恩来代表来渝洽商，余覆电
8月25日（上星期反省录）
共毛之态度横逆与驯顺，一周三变。
8月26日
8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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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几无暇也。对共谈判方鍼其所提六条皆应（予以）留
有余地而不加以当面拒绝。
实有益于中美国交之增强与消除我内部处置之艰难不
赐也。
十五日对中外广播廿四日对联席会议讲演以及
致毛泽东四电之文稿皆将成为史料乎。
日本已经在横滨港口向我们联合国无条件的投降了。
五十年来最大之国耻与余个人历年所受之逼迫与污辱
特志之。
国家真能和平统一也。
十八师之兵数耳。
之罪而强置于一切民主制度之上也。
之诚意或为彼所知乎。
泽东约谈半小时。
必乘机叛变，
下午约集各院长，会谈时闻毛与哈雷、文伯
已到
机场，乃约其在林园聚餐。新华日报于今晨发表其中
共廿五日之宣言六项。仍弹旧套。其实未知最近国际
内容与情势之发展而更未知中苏协定之内容，可怜
矣，彼从不知早为苏俄所弃矣。
8月29日
静默祷告毕入浴后十一时睡。近日忙碌，除午睡
8月31日
共（匪）在徐州以西击杀美军

其他

官一员并捕去三
人。魏德迈昨晚在美使馆对毛泽东严厉斥责，形势险
恶。此案共（匪）对美国之心理与政策为何如矣，此
少也，感谢上帝，“阿门”。
8月31日（上月反省录）
毛泽东应召来渝，此虽为德威所致而实上帝所
雪耻的日志不下十五年，今日我国最大的敌国
至此自可渝雪净尽。但旧耻虽雪而新耻又染，此耻不
知何日可以渝雪矣勉乎哉。今后之雪耻乃雪新耻也，
上午朝课记事后，校阅事略（廿二年四月）。十
一时起，修正讲稿。下午考虑对共方略甚切，忽觉上
帝赐予智能，此时对共党应以主动予之妥协并投其所
好，准予整编十二师部队。如其真能接受政令、军令，
则政治上当准备委派共党之人以一省之主席，让其满
足一时，以观后效。以目前形势，如由我主动为之，实
于大局无损而有益也。共党问题如能获得解决，则政
治建设当无障碍矣。乃决心予之。五时到八时，改正
讲稿。晚宴毛泽东及谈话。
9月4日
今晨五时未晓，起床祷告，愿共毛之能悔悟，使
下午批阅，四时后到军会，五时举行庆祝胜利典
礼后，约毛共在办公室谈话片刻，直告周恩来所提方
案与态度皆应根本改变也，彼诺之。
9月12日
正午约毛泽东谈话约半小时。余示以至诚与大
公，允其所有困难无不为之解决，而彼尚要求编其二
9月17日
正午约毛泽东、哈雷照相，谈话。据岳军言，恩
来向其表示，前次毛所对余言可减少其军额之半数
者，其实为指其四十八师之数，已照其共（匪）总数
减少一半之意也。果尔，共（匪）诚不可与言矣，当
时彼明言减少半数，为二十八师之数字，也是无信不
诚，有如此也。
10月2日
共党反盗为主，其到重庆在军事、政治上作各种
无理要求犹在其次，而且要将国民政府一切法令与组
织根本推翻，不加承认，甚至实施宪政之日期与法定
所选举之国民大会代表亦将彻底推翻重选，而将代之
以共党之法令与组织，必使中国所依照其主张受其完
全控制而成为纯共党之中国终不甘其心，必以不民主
10月9日
毛泽东今日来作别，约一小时，先问其国共两党
合作办法及其意见如何，彼吞吐其辞，不作正面回答。
余乃率直告他，国共非彻底合作不可，否则不仅于国
家不利，而且于共党有害。余为共
党今日计，对国内
政策应改变，即放弃军队与地盘观念，而在政治与经
济上竞争，此为共党今后唯一之出路。笫一期建设计
划如不能全国一致努力完成，则国家必不能生存于今
日之世界，而世界第三次战争亦必由此而起。如此吾
人不仅对国家为罪人，而且对今后人类之祸福亦应负
其责也。彼口以为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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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知果能动其心于万一，但余
10月10日
正午，往返毛泽东于桂园，送行也。彼忽提议，
今晚来宿林园，余知其必另生问题，乃欢迎其来宿也。
约谈十分时即辞出，与妻到国府约谈中外来宾，举行
庆祝酒会毕，六时离府回林园..九时四十分，见毛
10月11日
昨夜共毛谈话，忽提政治协商会议以缓开为宜，
并称彼回延安准备召集其解放区民选代表会议后，再
定办法，又称国民大会提早至明年召开亦可。余闻之，
殊为骇异，乃觉共党不仅无信义而且无人格，诚禽兽
之不若矣。余于此乃不能不和婉明告其如此态度付国
民大会无期延误，我政府不能失信于民也。
10月13日（上星期反省录）
共毛十一日飞回延安，虽罪恶昭著而又明知其
（实）为统一之大碍，断其人决无成事之
可能，而亦不足妨碍我统一事业。
《同舟共进》月刊2008 年第2 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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