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考述

第３Ｉ卷第１期２０１０年２月

Ｊｏｕｒｎａｌ

中国戏曲学院学报

ｏｆＮａｔｉｏｎａｌ

ＶｏＬ３１．Ｎｏ．１

Ａｃａｄｅｍｙｏｆ

ＣｈｉｎｅｓｅＴｈｅａｔｒｅＡｒｔｓ

Ｆｅｂｒｕａｒｙ，２０１０

《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考述

感俞为民

摘

要：《永乐大典戏文三种》原件的发现，为研究这三种南戏提供了新的资料。《永乐大典＞本《张

协状元》的原件上，卷首红色剧名作《张协状元＞，而剧本内的曲白及舞台提示语中，皆作“张叶”，当是抄写者省简写所致，故《张协状元》应是其本名。与《南曲九宫正始＞引录的“元传奇”《张协》佚曲比勘，“元传奇”《张协》对《永乐大典》本的曲律作了改编与更订。《永乐大典》本中的张协还是一个负心书生的形象，但最后却以男女双方大团圆为结局，这是后人改编的结果。关键词：《永乐大典戏文三种＞

《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

“元传奇”《张协＞

《永乐大典戏文三种》是现存最早的南戏剧本，１９２０年叶恭绰先生在英国伦敦发现并将其买下并带回国，１９３１年，北京古今小品书籍印行会据复制本刊印，但其原件在抗战期问存在天津一家银行保险柜中，后一直下落不明。近日台湾嘉义大学汪天成教授在台湾“国立”图书馆发现了原本，这是南戏研究上的又一重大的发现，为我们研究这三种南戏提供了新的资料。笔者藉助汪天成教授的指引及台湾学者的帮助，有幸看到了原件（见本期封二书

剧名中作“张协”，其余皆作“张叶”，但在前代有关《张协状元》的资料中，凡是元代的资料，皆作“张

协”。如：

１．《错立身》戏文第五出【排歌】ｆＨｊ在列述“时行

的传奇”剧目时，也提到了张协，如云：“张协斩贫

女。”作“协”，不作“叶”。《错立身》是由元代古杭书会才人根据元代李直夫的同名杂剧改编的，应是

元代南戏。Ⅲ

２．《南曲九宫正始》引录了十二支“元传奇”《张协》的佚曲，不仅剧名皆作《张协》，而且在曲文中也

称“张协”。

影）。以下依据《永乐大典》本原件，先对其中的《张协状元》作一考述。

一、《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剧名考在《永乐大典戏文三种》的原件上，三剧的剧名皆写在《永乐大典》统一Ｊ的抄写纸的字栏内，与曲

文、念白一样，皆顶格抄写，而且是红色字体，无复制本眉栏上的剧名，显然，抄本眉栏上的剧名为复制时抄写者所加。

３．《南曲九宫正始》、《寒山堂南九宫十三摄曲谱》、《南词新谱》、《九宫大成》、《南词定律》等南曲谱收录了元传奇《崔君瑞》的【南吕近词 簇仗】曲，其中也云：“负心的是张协李勉，到底还须瞒不过天。”也称“张协”。《崔君瑞》，又名《崔君瑞江天暮雪》、《江

天雪》，明徐渭《南词叙录》将其归入“宋元旧篇”内。

称“张叶”的，只有明代沈璩的《书生负心》散套【刷子序】曲，如云：“张叶身荣，将贫女顿忘初恩。”

可见，在明代以前的资料中，均作“张协”，不作“张

在《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的原件上，卷首红色剧名作《张协状元》，而剧本内的曲白及舞台提示语中，皆作“张叶”，而且其第一出副末开场【满庭芳】词也谓“《状元张叶传》”。若按内文及第一出副末开场【满庭芳】词所说的《状元张叶传》，此剧的剧名应为《张叶状元》，而非《张协状元》。那么到底哪一种

剧名是此剧的本名呢？我认为，《张协状元》应是其本名。虽然在《永乐大典》本中，只有在剧本之首的

叶”；而且，除了《南曲九宫正始》引录的“元传奇”《张协》与《永乐大典》本为同一剧目的不同版本，两者间有着渊源关系外（见后论），南戏《错立身》和《崔君瑞》不是同一剧目，它们与《张协状元》没有渊

源关系，两剧的作者在曲文中都提到了“张协”，必定是各有所据，即根据当时舞台上流传的剧名和剧

作者简介：俞为民，南京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戏曲。 ８

万方数据　

第３ｌ卷第１期

俞为民：＜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考述

中的人名写进曲文中的。由此可见，在宋元时期，《张协状元》应是此剧的本名。

那么在《永乐大典》本中，为什么会出现剧名作《张协状元》，内文却作“张叶”和《状元张叶传》呢？

我们认为，这是抄写者简写的结果。

在宋元时期，南戏的文本主要是以抄本的形式流

传，因当时的文本主要是供艺人演出用的，而民间艺人为了多赚钱，往往看到某一剧目在舞台上流传并受到观众欢迎后，便聘请一些下层文人按别的戏班的演出实况记录下来，然后按这种舞台记录本来搬演，这种舞台记录本，当时称为“掌记”，如《错立身》第五出，王金榜应召来到完颜寿马的书房，完颜寿马便叫她唱曲，生（完颜寿马）云：“你带得掌记来，敷演一番。”旦（王金榜）白：“看掌记。”掌记，便是舞台记录本，为方便携带，抄写成手掌大小的册子，故名。而且有的戏班中还有抄掌记的人。如《错立身》第十二出：完颜寿马欲参加王金榜的戏班，末（王金榜父）白：“都不招别的，只招写掌记的。”生（完颜寿马）唱：“我能添插更疾，一管笔如飞。真字能抄掌记，更压着御

京书会。”王家戏班招收完颜寿马主要是让他为戏班

抄写“掌记”，即记录或抄写舞台演出本。

《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也正是一本舞台记录本。从副末开场向观众的说明来看，《张协状元》原本虽是九山书会才人所演，如在第一出副末开场时自称：“《状元张叶传：》，前回曾演，汝辈搬成。这番书会，要夺魁名。”又第二出【烛影摇红】曲也云：“九山书会，近目翻腾，别是风味。”显然，九山书会的才人们为了和别的书会争胜，又对《张协状元》作改编并演出。但现存的《张协状元》应是根据他们的演出记录而成的，在文本中存在着舞台记录的痕迹：

如第一出副末唱完【凤时春】曲后有白云：“看的，世上万般俱下品，思量惟有读书高。若论张叶，家住四川成都府，兀谁不识此人。真个此人朝经暮史，昼览夜习，口不绝吟，手不停披。”其中“看的”一语，显然是对当场观众说的。又如副末开场的【满庭芳】词云：“厮罗响，贤门雅静，仔细说教听。”第二出生初出场时所唱的【烛影摇红】曲也云：“此段新奇差异，更词源移宫换羽。大家雅静。人眼难瞒，与我分个令利。”由于是戏刚开演，勾栏（剧场）内观众尚未安定下来，人声嘈杂，故要对台下的观众说：“贤门雅静”，“大家雅静”，一再提醒观众安静下来，观听演出。显然这些与故事情节无关的语言，是记录者根据当时演员在特定场合所说的记录下来的。

由于早期南戏没有像元人杂剧和明清文人传奇那样的定本，有的只是一个提纲或据舞台演出的记录本，故文本的变异性很大，演员在演出过程中，

万　

方数据或为了增强舞台效果，或应当场观众的要求，临时插人一些与剧情无关的表演。而抄写掌记的人在记录时，也将这些临时性的动作与语言记录下来了，如第二出开头的一段表演：

生上白：讹末。众：喏。（生）劳得谢送道

呵！（众）相烦那子弟！（生）后行子弟，饶个【烛影摇红】断送。（众动乐器）（生踏场数调）生上场时口中所发出的“讹末”之声及别的脚色的应答声，并非每一场戏都需演出，即使是完整的文学本，也不会有这样详细具体的描写，显然是记录者据舞台演出时的实况记录下来的，是一种临时性、随机性的演出。

又如第五十二出：有一段净（谭太尉）在场上表演口技讨赏钱的情节：

净作马嘶，净：看官底各人两贯酒钱。谢颁

赐！喏，喏，喏！

净在场上装马嘶，表演口技，博得观众的赏钱，当观众给他赏钱后，他当即表示感谢。显然，这也因是当场记录，由于记录时时间匆忙紧迫，故记录者要记录戏班的演出实况，必定要在演出前 ９

是记录者所记录下来的一种临时、随机性的表演。

记录者多简写和省写，如将“佃”简写成“个”，“解元”简写成“介元”，“袒”简写作“里”，“ｉ戾”简写作“泪”，“矗”简写成“虫”，“贴”省写成“占”（有的又误写成了“后”）。有的地方甚至因来不及记录，或所表演的内容为记录者所熟悉，故不作详细的记录，只作一些提示语，如《错立身》第八出，在“净上唱”后，只有“提行路”三字，而这三字显然不是净所唱的曲文，只是提示净所唱曲文的内容语，即念及完颜父子行路的情形。《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也同样有省写处，如第五十三出有这样一段提示语：“后唱【迎仙客】，旦大庄（妆）上。”仅记录【迎仙客】曲调名，无曲文。

到勾栏（剧场），由于剧名及四句题目在开演之前，就已经挂在勾栏门口，以引起过路人的注意，吸引他们进入勾栏观看，记录者不须等戏开演就可以看到了，故记录者在戏演出之前就先将它们记录下来，然后再记录演员的出场、戏的演出。也正因为此，在早期的南戏文本中，剧名和题目一起，都位于副末开场之前。同时，由于时间充裕，可以从容地记录，故记录者在记录剧名时，按原剧名记录，写作《张协状元》，“协”字不省写；一旦演出开始，在记录演出实况时，因时间紧迫，就像将“佃”简写成“个”、“蠢”简写成“虫”、“贴”省写成“占”一样，也将“张协“的“协”字省写成了“叶”字，因此，便造成了剧名作《张协状元》，而内文却皆作“张叶”的不一致情况。

＜戏曲艺术＞２０１０年２月

二、《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与元传奇《张协》的关系考

清代钮少雅、徐于室的《南曲九宫正始》中，共

样的关系呢？是否为同一剧目的不同版本？两者

之间是否有着改编与被改编的关系？

我们先将《南曲九官正始》所引录的十二支“元传奇”《张协》佚曲与《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相

应的曲调与曲文作一比勘，两者的异文，皆在曲字下加线表示：

引录了十二支“元传奇”《张协》的佚曲。那么“元传奇”《张协》与《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具有什么

元传奇《张协》

【大圣乐】村落无人要厮笑，这烦恼有谁知道。闲来独自，桑麻径里，无限焦燥。（第五册南吕宫引录）

【叨叨令】贫则虽贫，每恁地娇，这两眉颦扫。有时暗忆妾爹娘，珠泪堕润湿芳容，甚人知道？妾又无人要。自把捉做人，除非是苦怀抱。妾又无倚靠。付分缘与人缉

麻，夜间独自，宿在古庙。（同上）

《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

第三出

【大圣乐】村落无人要厮笑，这垂幽有谁知道。闲来堡生，桑

麻径里，独自烦恼。

【叨叨令】贫则虽贫，每恁地娇，这两眉儿扫。有时暗忆妾爹

娘，珠泪堕润湿芳容，甚人知道？妾又无人要。兼自执卓做

人，除非自若怀抱。妾又无倚靠。付分缘与人缉麻，夜间独

自，一个宿在古庙。

【同前】几番焦躁，命直恁不好，埋冤知是几宵。受了千般愁闷，万种寂寥，虚度奴年少。每Ｅｌ甘心，粗衣破裙，

寻思另般格调。若要奴家好，遇得个意中人，共同结发，

【同前】几番焦躁，命直不好，埋冤知是几宵。受千般愁闷，万种寂寥，虚度奴年少。每甘分粗衣布裙，寻思令般格调。若要奴家好，遇得一个意中人，共作结发，夫妻相与谐老。

第十二出

夫妻谐老。（同上）

【哭相思】父母家乡知几里。又怎知儿狼狈！又听得君家

长吁气，亦带累奴垂泪。（第九册南昌调引录）

【酷相思】父母家乡知几远，怎知道儿狼狈！早听得君家长吁

气，亦带累奴垂泪。

【狮子序】张协恨时未至，居家出路，长是不利。不在你疏狂惟有你自守己，且看造物何如。张协仗托诗书，奴

家惟凭针指。逆来顺受，须有通时。（同上）

【狮子序】张叶恨时未至，居家出路，长是不利。不在疏狂惟在自守己，看造物何如。张叶协只仗托诗书。奴家惟凭针

指。（合）逆来顺受，须有通时。

【前腔第二换头】愚意，谁无祸当自遣？将息身上，没事商量。眼下里衣单又值雪，那更肚中饥馁。粥食奴旦夕供些。协身上衣裳又褴褛。胡乱度日，别有处置。

（同上）

【同前换头】愚意，谁无祸当自遣，将息身上，没事商议。眼下里衣单又值雪，况肚中饥馁。粥食奴旦夕供些。衣裳身上蓝

缕。（合）胡乱度Ｅｌ，别有区处。

【同前换头】听启：自来不识恁的，平日衣冠济济。没奈何风云际会时，应是胜如今日。没盘缠怎生得去？休烦

恼须待时至。常言道好事不在忙里。（同上）

【同前换头】听启：自来不识恁底，平日我衣冠济济。没奈何风云际会时，应是胜如今日。没盘缠怎生得去？休烦恼须待时至。（合）常言道好事不在忙里。

第十四出

【红衫儿换头第四格】算来张协病，相将病渐可。虽然恁地，归犹未得。娘子无夫协无妇，好共谐比翼。饱学在肚里，异

日风云际，身定到，凤凰池，管取一举登科，真个好哩！带汝归到吾乡，须强如在庙里。（第五册南吕宫引录）

【同前换头】算来张叶病，相将渐效可。虽然恁地，归犹未得。娘子无夫协无妇，好共成比翼。饱学在肚里，异日风云际，身定到，凤凰池，一举登科，强在庙里。带汝归到吾乡，真个好哩！

【醉太平】明Ｅｌ恁地，神前拜跪。神还许妾嫁君时，觅一个圣杯。娘行恁说有些儿意。不消得我每为媒主。公公，你出个猪头祭土地。（合）有缘时贺喜。

第二十出

【绛罗裙】君今去时奴阿好闷。有些钱，怎知奴便揍来助恁。

【醉太平】明Ｅｌ恁的，神前拜跪。神还许妾嫁君时，待觅

个圣杯。娘行恁说有些意，不须我每为媒主。出个猪头祭土地，有缘时贺喜。（第二册正宫引录）

【阿好闷】君今去也阿好闷。有些钱，怎知凑来助你？落得两家阿好闷。各家把这泪偷撮，一回心上阿好闷。伊家去，有许多志诚。你不分皂白阿好闷，兀的那有神明。

（第九册中吕调引录）

落得＝全堕塑阿好周。各家把这泪偷扭。～回土尘阿好闷，

感伊有许多村价至诚。你不分奴皂白阿好闷，兀底须有神明。【呼唤子】坚心耐烦等，须有Ｅｌ见情人。奴待见得情人了，依

【呼唤子】坚心耐烦等，须有Ｅｌ见情人。见情人也，依然又讲旧情。眼前阿好闷，直欲到宸京。只怕我夫荣贵

也，嫌奴家身恁贫。（同上）

然讲旧情。眼王阿好闷，直欲到宸京。只恐我夫荣贵也，嫌壑身壁贫。

第二十七出

【大圣乐】彩楼高处有娇姝，是王府求女婿。翔鸾尽有梧

桐树，又何坚缔高枝。念奴爹行三世簪缨裔，全望堕贤

停玉辔。最是风流处也，似神仙误入，蓬壶影里。（第五

册南吕宫引录） １０

【大圣乐】采楼高处有娇妹，夔王府求女婿。翔鸾尽有梧桐树，又何董碲高枝。念奴爹行三世簪缨裔，塑全皇望墓贤停

玉辔。量丛煎丝，似神仙误入，蓬壶影里。

万方数据　

第３１卷第１期俞为民：＜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考述

通过以上的比勘，可见“元传奇”《张协》的十二支佚曲，在《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中都能找到相应的曲调与曲文，而且曲文基本相同或相近；另外，“元传奇”《张协》中的这十二支佚曲，与《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第三出、第十二出、第十四出、第二十出、第二十七出中的曲调相对应，由此可见，“元传奇”《张协》的故事情节、剧本结构与《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相同，因此，这两者是同一剧目的

两种不同的版本。

那么这两种版本是否存在着改编与被改编的关系呢？从两者曲调的句格、平仄、用韵等格律来看，“元传奇”《张协》对《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作了改编与更订。如《永乐大典》本第十二出【酷相思】曲（“元传奇”《张协》作【哭相思】）首句作“父母家乡知几远”，“远”字失韵；“元传奇”《张协》作“父母家乡知几里”，“里”字叶韵，合律。又如《永乐大典》本第二十出的【绛罗裙】曲的句式、平仄等皆不合律，而“元传奇”《张协》此曲则比《永乐大典》本合律，如第一、三、四句，《永乐大典》本分别为八字、八字与九字，“元传奇”《张协》则改为七字、五字、七字；又第七句《永乐大典》本为九字，。元传奇”《张协》则改为三字与五字两句，显然这是后者更订改编的结果。也正因为“元传奇”《张协》的这些曲调合律，因而能被当作范文，收入《南曲九宫正始》，供剧作家填词借鉴。而两者在曲调的句格、平仄、用韵等格律上的粗率自然与整饰合律之别，这正说明两种版本确实存在着改编与被改编的关系。

由于两者存在着改编与被改编的关系，故也可以根据“元传奇”《张协》的产生年代来确定《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的底本所产生的年代。关于“元传奇”《张协》的产生年代，据《南曲九宫正始》卷首＜凡例》“精选”条云：

词曲始于大元，兹选俱集大（天）历、至正间诸名人所著传奇套数，原文古调，以为章程，

故宁质毋文。间有不足。则取明初者一二补

之。至如近代名剧名曲，虽极脍炙，不能合律

者，未敢滥收。

据此，《南曲九宫正始》所引录的“元传奇”《张协＞当是元代天历、至正间的作品，既然“元传奇”｛：张协》产生于元代天历、至正年间，那么《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的底本所产生的年代，必定在元代天历、至正以前。

三、＜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的剧情考《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描写了书生张协与贫女的婚姻故事，书生张协赴京应试途中，遇到强

万　

方数据盗打劫而受伤，得到王贫女的救助，两人在患难中结为夫妻。张协伤愈后，又得贫女筹资，继续上京应试，得中状元。当朝宰相王德用欲把女儿王胜花嫁给张协，张协以“只为求名，不为求妻”拒绝。贫女听说张协中了状元，便进京寻夫。不料张协忘恩负义，命门子将贫女打出衙门。后张协赴任梓州府佥判，过五鸡山，又与贫女相遇，贫女斥其不义。张协恼羞成怒，用剑将贫女砍落崖下，顾自而去。贫女为出任梓州州判、路过五鸡山的王德用救起，收为养女。到梓州后，王德用又要将为其收养的贫女

嫁给张协，张协慑于王德用的权势，遂与贫女团圆。

描写男女婚姻故事，是早期南戏共同的题材，而且剧作所描写的婚姻皆反映了下层民众的愿望，具有功利性的特征，即男女双方借助联姻，一方出钱，一方出力，共同进入上流社会。《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所描写的这一婚姻故事，像早期南戏所描写的婚姻一样，也具有功利性的特征。在剧中，张协与贫女结姻，并无感情基础，完全是出于一种功利目的。张协是在上京应试途中，遭到强人打劫，身受重伤，又被抢去盘缠，无法继续上京城应试，为了摆脱眼前的困境，他才主动向贫女求婚，惟恐贫女不允，他许诺若是应试及第，一定带贫女到京城，共享富贵，如云：

娘子无夫协无妇。好共成比翼。饱学在肚里，异日风云际，身定到凤凰池。一举登科，强

在庙里。带汝归到吾乡，真个好哩！（ｚ）

而且还发誓，决不负心辜恩：

诗书礼乐曾谙历。我敢负伊！伊我放心，不须要虑及辜我妻，虑及辜负伊。＠

但他这样做这实是出于无奈，即只是为了摆脱帮助，能够得以继续上京应试，如在与贫女成亲后，就要贫女为他筹措盘缠，供他上京城应试：

望娘子借与，娘子便去说。前途怕钱欠，中途怕钱悭。钱谁与添？更望娘行，多方宛转。

宛转些添，回来自当偿还。Ⅻ

正因为他将与贫女的结合看作是一个权宜之计，因此，就在他与贫女结成夫妻时，便已经作好了抛弃贫女的打算，如他自称：“张协本意无心娶您，在穷途身自不由己，况天寒举目又无亲，乱与伊家相娶。”固“自家不因灾祸，谁肯近旁你每！正是情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一旦状元及第、摆脱困境后，就将贫女唯，贫女！曾闻文中子日：“辱莫大于不知耻辱。”（你）貌陋身卑，家贫世薄，不晓萍蘩之

一时的困境而采取的权宜之计，想以此得到贫女的抛弃。不仅不遣人将贫女接来京城，而且当贫女千里迢迢，来到京城寻访他时，他竟不相认，斥责贫女：

‘戏曲艺术＞２０１０年２月

礼，岂谐箕帚之婚！吾乃贵豪，汝名贫女，敢来冒渎，称是我妻！⑦

反说当初与贫女结成夫妻，是“贫女蓦然留住，

说化我结为姻契”。而如今因自己应试及第，贫女

便想来高攀自己，“唱名了故来寻觅，都不道朱紫满朝，还知后与阿谁”？＠为了不在官场同僚面前丢脸，

遭受非议，他命手下人将贫女赶了出去。后来赴任途中，路过五鸡山，遇见贫女，又用剑将贫女砍下山

去。显然，张协是一个负心书生的形象。

而且据剧中的一些曲文来看，原本中的张协在

状元及第后，确有入赘豪门、休妻另娶的情节，如第

五十三出，张协被迫与贫女复婚团圆，贫女、王德用

夫妇等指责张协负心时所唱的【幽花子同前换头】和【和佛儿】曲中云：“及第怎接丝鞭娶别底？～它是

你妻儿怎抛弃？娶别底。”可见，张协在状元及第

后，接受了王家的丝鞭，入赘相府。

在被称为是戏文之首的《王魁》与《赵贞女》中，

男主角皆因负心，抛弃女方，最后都遭到了惩罚，王魁被鬼魂活捉，蔡伯喈遭雷殛而亡，故事都以男女

双方同归于尽的悲剧形式结柬。但在《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中，男主角张协负心后，不仅没有遭到惩罚，反而最后让他与贫女团圆，以男女双方大

团圆的喜剧形式结束。那么这一男女主角大团圆的喜剧结局是原本就有的，还是出于后人的改编

呢？我们认为，这是出于后人的改编。

首先，在前代有关《张协状元》的资料中，不仅张协的形象确像《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中的张协所描写的二样，也是一个负心书生，如《错立身》戏文第五出【排歌】曲中所说的“张协斩贫女”，以及明代沈瑗的《书生负心》散套【刷子序】曲所说的“张叶身荣，将贫女顿忘初恩”，而且，其结局也正像《王魁》与《赵贞女》那样，张协最后遭到惩罚而死，如南戏《崔君瑞》的【南吕近词 簇仗】曲中云：

负心的是张协李勉，到底还须瞒不过天。

天，一时一篓丧黄泉。便做个鬼灵魂，少不得

阴司地府也要重相见。

据此曲所云，像早期南戏《王魁》、《赵真女蔡二

郎》中的王魁被敫桂英的鬼魂活捉、《赵真女蔡二

郎》中的蔡二郎遭雷殛死一样，当张协将贫女砍死

后，张协也遭到了贫女鬼魂的报应，“一时一霎丧黄

泉”，两人在阴司地府重相见。而《永乐大典》本《张

协状元》却以男女主角的大团圆结局，即贫女遭张协砍伤后，被王德用收为养女，带到任所。后又与张协团圆。这一结局，显然是后人改编的结果。

其次，从《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本身所描写的故事情节与人物形象来看，也存在着改编的痕迹。

１２

万　

方数据在《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中，故事情节与人物性

格的发展，前后是不～致的。如既然写张协与贫女的

结合，完全是出于功利的目的，没有感情基础，是一个

得以摆脱困境的手段，当他在向贫女求婚时，就已经作好了及第后抛弃贫女的打算，而且在及第发迹后，果然抛弃了贫女，不仅将她赶出府门，甚至用剑将她砍下山崖。从这些描写来看，张协是一个负心书生的

形象，若按张协的这一性格，最后不可能再与贫女团

圆。再如权相王德用，在威逼张协入赘不成，女儿王胜花又因遭到张协拒婚羞愧而死后，为了报复张协，便乞判张协所在的梓州，以便加害于张协。然而到后

来竟然不仅不对张协施以报复，反而还将收养的贫女

嫁给张协。这显然是不合情理的。又如第五十三出

的【幽花子同前换头】、【和佛儿】曲中谓张协在状元

及第后，“接丝鞭娶别底”，接受了王家的丝鞭，入赘相府，但在前面却谓张协拒接丝鞭。而这些剧情安排与

人物性格以及曲文上所存在的缺漏与矛盾之处，也正

是后人改编所造成的。

另外，从南戏文本的流传来看，早期描写书生

负心的婚变戏，在其流传过程中，都遭到了后人的改编，如《赵贞女》被高明改编成了《琵琶记》，＜王魁》也被改编成了《金锁记》，皆为原剧中的负心书生翻了案。《张协状元》作为早期的南戏剧作，也同样被后人改编。所不同的是，在《琵琶记》和《金锁

记》中，改编者为负心的男主角翻案时，将造成男方

与女方分离的责任归咎于第三者的破坏，如《琵琶记》中的蔡伯喈及第后背亲弃妇，入赘相府，是由于牛丞相的威逼；《金锁记》中是因金垒偷改家书而使敫桂英自尽，而《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则是将张

协与贫女分离的责任，归咎于张协本人的负心，因

此，与《琵琶记》和《金锁记》相比，《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虽改变了悲剧的结局，但还是没有改变

张协的负心书生的形象，翻案不彻底。

注释：

①参见拙文‘南戏（错立身）与（小孙屠）的来源及产生年代考述），‘宋元南戏考论续编＞，中华书局，２００４年版１７８、１７９页。⑦＜张协状元＞第十四出【红衫儿同前换头】，＜永乐大典戏文三种校注）。中华书局，１９７９年版７７页。

③＜张协状元＞第十六出【添字赛红娘同前ｌ。同上８６页。④‘张协状元＞第十八出【孝顺歌同前换头】，同上９７页。⑤‘张协状元）第五十三出【和佛儿】．同上２１５页。⑥＜张协状元）第二十出白，同上１０４页。⑦（张协状元》第三十五出白，同上１６１、１６２页。⑧＜张协状元＞第三十六出【太师引】，同上１６５页。

【责任编辑曲谨春）

《永乐大典》卷一万三千九百九十一（书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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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大典》本《张协状元》考述

作者：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

俞为民

南京大学文学院

戏曲艺术

JOURNAL OF NATIONAL ACADEMY OF CHINESE THEATRE ARTS2010,31(1)

参考文献(8条)

1.《张协状元》第三十六出[太师引]2.《张协状元》第三十五出白3.《张协状元》第二十出白4.《张协状元》第五十三出[和佛儿]5.《张协状元》第十八出[孝顺歌同前换头]6.《张协状元》第十六出[添字赛红娘同前]7.《张协状元》第十四出[红衫儿同前换头] 1979

8.南戏《错立身》与《小孙屠》的来源及产生年代考述 2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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