钧天舞-九功舞系列之3
更新时间:2023-05-08 05:41:01 阅读量: 实用文档 文档下载
如果她的身份不凡一点就好了。
她开始这么想,因为,她越来越在乎他。
他是那么清逸而有才华,身居高位是自然的事。
可她只是一个小小的丫环。
可以仰慕他给他温暖,甚至于同他相爱,却永远无法相配。
可是当知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她却宁愿自己只是也仍是那个平凡的丫环。
那样,至少还可以在心底偷偷地爱他,还可以陪在他身边,还可以……
作为辽国派出的杀手刺客,他们两人之间会有未来吗?
楔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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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钧天舞,实在有好多好多东西要说。
首先,这个名字来源于唐乐,宫廷舞蹈,我喜欢这种风格。
其次,其实写一个有关历史的故事实在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因为要符合,至少要苻合一些重要的历史事实,而这本藤写的九个人,不,八个人一只鬼,都是没有过的。
呵呵,但藤真的为找这些资料花了不知道多少力气,因为这八个官位,有些是实在找不出来而编的,例如六音,我就不知道有没有这个官?但是能找到的,藤还是尽力。像御史中丞,其实,藤早就听说有个官叫“御史大夫”,但是藤找来找去也没有在某些文献里面看见这个官出现,倒是有一句“自御史中丞以下……”所以藤为了不出笑话,还是写御史中丞的好。当然,藤也不敢写有名的高官,所以这些人官位不是很高,但是手中有权的那种,即使没有权,也是有很大影响力的。嘻嘻,大家看看就算了,这个也不是纯粹的古代宫廷故事,是古代宫廷武林现代校园大杂烩,哈哈,不要和藤计较它的对错,很多都是错误的,真的。
关于主人公,藤坚持一个原则,就是,出了错犯了就要承担责任,不能因为他有种种可以原谅的理由就可以纵容,所以大家看到后面不要觉得藤不近人情,古代自有古代的规矩,绝不可能因为你是某某身份的人就可以呼风唤雨、杀人放火,做事不承担任何责任,那是要令人看不起的。最强的人不看一句话可以掉多少人的脑袋,而是有没有勇气做必错的事情,然后有没有勇气承担所有的责任,这个比什么都强。
嘻嘻,藤像是在说教,不说了。总之,藤喜欢则宁,喜欢他的明理;至于还龄,她只是一个很普通的女孩子的心态,绝对不讨人喜欢,不非常杰出是一定的,但是她更像个真人。其实藤自己对于还龄并不是很满意的,就算藤所惟一写过的不太聪明的女人好了。
还有呢,就是藤的通篇大注释,遇到问题的人看,没有问题的人不看,哈哈!
第一,以则宁的身世其实是不太可能主掌秦王府的,但是依据“有嫡孙立嫡孙,无嫡孙立嫡长子弟”的继承制,还是可能的,因为
秦王府没有大儿子,二儿子被赶走,所以……
第二,则宁看的那句文书,是大宗淳化元年的东西,和大平兴国六年相差九年,大家不要和藤计较则宁看的是九年后的东西,藤找不到刚好大平兴国六年那个时候的文书啦。反正也就几个字,看小说嘛……(心虚的人)
第三,其实,秦王爷赵德芳在22岁就已经死了,我把他编到了那么老,实在……
第四,总之,这些人统统都是假的,记住了就不会和藤计较写对了写错了。
第五,还有一个,我几乎忘了,那个植物性神经紊乱体温偏低为什么会导致不能说话,或者说话不清,其实藤也不明白,书上是这么写的,我到现在还是不明白。学医的人教我。
第六,嗯,一时想不起来还有什么,我上课要迟到了,暂时打住,还有什么要解释的下次再说,嘻嘻,落跑。
第七,藤又回来补充,关于还龄为什么不认识字,其实藤是把她安排成是因为脑创伤而引起的失忆,然后丧失生活自理能力,这种创伤其实完全好的可能性很小,呵呵,所以藤又在胡说八道,算是还龄是一个奇迹好了。
第八,则宁的颅骨穿刺,呵呵,那是藤在电视上看见的,真的是用一支长长的针刺进脑袋里,抽出水,然后就好了。
第九,其实藤不是喜欢老是写这样类型的男主角,呵呵,但是为了开篇需要,大家就将就看吧。下一次保证不会了。
楔子
“苍震有位,黄离蔽明。江充祸结,戾据灾成。衔冤昔痛,赠典今荣。享灵有秩,奉乐以迎。”
此“迎神曲”出,见罹难于人间,赐诚福于朝宇,于是,有四权五圣以应天魂之惊,天地之灵。
后周显德七年正月,殿前都点检赵匡胤陈桥驿兵变,大宋初立,改年号建隆,都开封。
数年之后,宗室赵炅即位,后称宋太宗。太平兴国四年,太宗出兵燕云,下易州、涿州,直至高粱河。
“塞外悲风切,交河冰已结。瀚海百重波,阴山千里雪。回戍危峰火,层峦引高节。悠悠卷旆旌,饮马出长城。”
这是唐太宗皇帝李世民的《饮马长城窟行》,勉强可以用来形容此时宋氏的风云豪情。
大宋兴国——
此时朝中有四权五圣赫然生光,隐隐然有相抗相成的趋势,他们有些是权贵,有些不是权贵,但这九人对皇朝宗室,对大宋的影响,人莫能知。
四权——
是秦王爷第三子兼殿前都指挥使则宁,燕王爷嫡长子兼侍卫骑军指挥使上玄,宫中掌歌舞乐音的乐官六音,还有祀风师通微。
五圣——
是御史台御史中丞聿修,当朝丞相赵晋的公子圣香,太医院的太医岐阳,枢密院枢密使容隐,和祭神坛的千古幽魂降灵。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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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权
则
宁是个哑子,所谓哑子,显而易见,他不会说话。
不会说话的人,如何能够掌握大宋都城兵权,与上玄并掌都城禁军?
要知道,所谓“殿前都指挥使”,统领骑军中的三十七营,步军中的二十六营,掌管所属禁军的名籍,统领,训练,番卫,戍守,迁补,赏罚等事务,扈从皇上的乘舆,在皇上的行宫宿卫,大礼则编排和执掌礼部仪仗。
很简单,无论谁看到了他,都会自然而然原谅他的。
这里是燕王府的祠堂,上玄是燕王赵德昭的嫡长子,是皇上的侄孙;则宁是秦王赵德芳的第三子,一样是皇室宗亲,皇亲国戚。他不会说话,但是他会听、会写,所以会不会说话反而变得不太重要了,有些人甚至认为,则宁不会说话反而是一种优点,如果他会说话,那可能才华太显,非但不能坐上殿前都指挥使的大座,甚至会召人嫉恨,成为众矢之的了。
不过,不管别人怎么说,则宁永远是那样睁着一双明利的眼睛,定定地看你,然后一言不发,静静的,也冷冷的,你永远不知道,他这样静静地看你,他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
则宁现在在写字。
他写字的样子很好看。
一张沉香木的祭台,上面点着香烛。则宁微微侧着头,一只手负在背后,执着笔慢慢地写。他抿着唇,唇边淡淡散发出一种纯然淡然优雅的意味,非关贵族的优雅,他的神态里没有高人一等的贵气,而就是那样淡淡的、没什么表情的平静,让人感觉,他的人在这里,他看着你,但他的心不在这里,而是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已经飘到了你永远不知道的远方。
“宋辽之战,不可再续,再战必败。”则宁一笔一划,非常仔细非常小心地,写的就是这一句话。他写完,抬起眼睛向坐在一旁檀木椅上的人望了一眼。他的眼睛,无比清澈,被他看上一眼,绝对是一种享受。
坐在椅子上的人显然并不这么想,他并没有看则宁,而是对着那张纸轻轻招了招手,桌上那张纸“哗”一声飞起,入了他的手。草草扫了一眼,那人一声冷笑,“这兴兵打仗的事,皇上向来都是听容隐的,人家枢密院枢密使,手握兵权,人家说打就打,说不打就不打,那里轮得到你和我来啰嗦?大宋胜也好,败也好,又关你我的事了?则宁啊则宁,你不觉得你太多管闲事了吗?皇上是不会感激你为他的江山如此着想的,他只会以为你想图谋他的皇位,想泼他的冷水,他收复燕云收复得正在兴头上,你去说他‘必败’,我看你只会被他拖去砍头。”说话的人眉目鲜明,神色猖狂,又是讥讽,又是不屑,还有七分不驯的野气。他是燕王的嫡长子上玄,算得上是四权之首,但当然,四权之中,谁听谁的
还很难说,上玄之所以称首,也只是因为,第一,则宁不会说话;第二,六音一直很忙;第三,通微很怕麻烦,如此而已。
则宁看着他,眼睛眨也不眨,连眼睛里的神色都没有变过一下——那意思就是——他不同意。他也并没有生气,即使他只“写”了一句,而上玄回了十句不止。
“我知道你觉得我说的不对,事实上,你好像从来没有觉得我说的对过,我和你是不同的人,则宁,你只关心如何如何会对大宋朝更好,而我关心的,却是——”上玄神色很狠,狠得近乎恶毒,“我只关心——”
则宁“啪”的一声一手合笔拍在桌子上,打断了上玄的话。
上玄怔了一怔,笑了起来,“你是在要我噤声吗?我告诉你,我上玄从来不做鬼鬼祟祟见不得光的事,是啊!这话说出来是大不敬,但是我从来不在乎,你明白的。”他嘿嘿一声冷笑,“我关心的只是赵炅他什么时候死而已,他一斧头砍死了太祖皇帝,这才篡位得位,要不是他害死了他的亲生大哥,我爹就是现在的皇帝——”
则宁迅速扬起了一张纸,“而你就是现在的皇太子,下一朝的皇帝?上玄,你真的在乎这些?”
上玄还没有回答,则宁又提起了另一张纸,“你不是,你只是不服气,不甘心你爹本是天子而沦为武功郡王,要对当今皇上称臣,你只是——”他这一张没有写完,写到一半,对着上玄一扬,立刻应手而碎——他一拂袖,刚才所写的字条一一粉碎,不留任何痕迹。
上玄立时警觉——则宁不能说话,耳力却好,他必然是听见了什么。
几乎那粉碎的纸屑刚刚坠地,门外一阵脚步声,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少爷,六音公子叫皇眷姑娘传话,说他今天要到丞相府去,叫你不用等他,他可能晚上才会来。”
则宁转目看着推门进来的人,来人是位梳着双髻的丫头,一身碎花的绣裙,一张很普通的脸,惟一值得称赞的是她的眉毛生得很好,此外,那笑容很好,笑起来看在眼里舒服。丫头不要太漂亮的好,太漂亮的会抢了主人的光,上玄这婢女就挺好,不漂亮,也不丑,不讨厌。只不过——为什么从未见过?
那丫头也同时看着则宁。她没有见过这位对都城和皇上的安危至关重要的人物,久闻他不能说话,但现在看起来和平常人也没有什么不同,反而长得相当秀气,有点像清白的纸卷,干干净净什么都没有,又可能里面什么都有。好深沉的一个人!
“还龄,见过则宁少爷。”上玄袖子一挥,“则宁,这是我家新来的丫头,叫做还龄。你们现在认识了,可以不用看来看去了。”
还龄听见自家少爷的呼喝,也并没有怎么惊惧,只是笑笑,“则宁少爷生得好,是
还龄失态,少爷责怪得是。”她欠了欠身,准备离去,“还龄告退了。”
“回来。”上玄冷冷地道,“我有要你走吗?”他眼睛看天,“你现在不是应该在相菱院砍柴吗?为什么会在这里?这种事情,是你这种身份可以来通报的?”
则宁微微敛起了眉,上玄和这个丫头之间似乎有一点不寻常,他站起来,准备回避。
“则宁你不用走!”上玄冷笑,“我正要告诉你这个丫头的不凡之处!你知不知道,她有个优点,你要她做什么她都做得出来,像个神仙术士一样!我昨天要她砍五百斤柴,她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竟然一个晚上就砍出来了,你说她不是神仙是什么?”
则宁皱眉,上玄这是什么态度?什么口气?
“然后,我就告诉你,为什么她有这么大本事?”上玄一把抓住还龄的领口,把她提了起来,“她有个不得了的小姐,小姐的背后,还有个不得了的军师——”他丝毫不管还龄被他抓得一口气转不过来,一张脸煞白,继续道:“她原来是容配天的丫头,你懂不懂?容配天——”
则宁骤然站了起来,扬起一张纸,“容隐的妹妹?”
上玄这才微微露出一丝笑容,“不错,容配天,容隐的妹妹,我们的死对头。”他仍然没有放手,似乎是打算掐死还龄。
则宁执笔的手微微向左一侧,笔尖点向上玄的手腕“阳溪穴”。则宁武功不弱,这一笔要是点中,上玄右手的拇指经脉就要废了。他这一侧,上玄不得不避,收手放开还龄,“你倒是怜香惜玉,容隐妹子的丫头你也救!”
“她是容配天的婢女,不是容配天,更不是容隐,你迁怒于她,岂不有欺人之嫌?上玄,你有失身份!”则宁的笔微微顿了一下,“她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上玄睥睨着他写,“容配天放了她回家,说放奴为民。她老头死了,没钱下葬,我给了钱葬了她老头,买了她回来,怎么?连我买个丫头你也要管?”
“容隐是皇上的人,他保的是皇上,你要皇上死,自然与他意见相左,格格不入,这没什么好奇怪的。但是你乘人之危,买了容家的婢女在王府中,将对容隐的怒气发作在她身上,上玄,你这是在让我看不起你!”则宁脸上少见愠色,但他现在显然非常非常不以为然,“上玄,放了她。”
上玄被他教训得脸色大变,还没有说什么,还龄缓过一口气来,抢着道:“咳咳,则宁少爷,少爷没有对我不好,他不是迁怒于我,而是他——”
“还龄!你闭嘴!你再说我立刻发配你去厨房!”上玄竟然紧张起来,一向什么都不在乎、猖狂得“老天也管不着我”的上玄,竟然紧张得一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但还龄说得比他的威胁快,“他只不过是
想见到配天小姐,所以买了我来,尽要我做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我做不来,配天小姐就会暗中来帮我,而少爷就可以见到配天小姐。”她微微一笑,“而少爷之所以特别讨厌容隐少爷,也只不过是因为,有时容隐少爷会派遣容府的侍卫来帮忙,不让配天小姐出门,少爷就见不到配天小姐了。还龄保证,少爷对还龄从无恶意,他也从来没有把朝廷上的恩怨放在心里带回家,他只不过是有些孩子气,想见配天小姐罢了。”
则宁显然非常惊奇,看了上玄一眼,又看了还龄一眼,写道:“如此也不是坏事,堂堂枢密院枢密使的妹妹,足以配得上你燕王府的身份,你怕什么?四权虽然与五圣不睦,却也不是生死对头不死不休,如果你和配天可以成双,四权和五圣尴尬的局面就可以化解,以后不必相互敌对,同为朝廷百姓谋福,有何不好?”
“当然不好,”上玄泄气,“她咬定了我要造反,认定了我是叛臣贼子,怎么可能嫁我?又何况,我爹也——”他冷笑,“他总是希望我可以夺位,为他报杀父之恨,他不求他能够登基,却把希望放在我身上,我——怎么能违背他几十年的愿望?即使我肯,他也必定要我不肯。我爹的个性,你明白的。”他的眸子突然深湛起来,“容隐帮的皇上,容隐的妹妹我如何可以娶?配天她和容隐是一样的性子,冷冰冰寒湛湛,她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其实庆幸她不会在乎我,你知道这件事如果让我爹知道了,他为了容隐,强迫我篡位登基,很可能——”
“很可能对小姐不利。”说话的是还龄,她很好脾气地笑了笑,“我在这里陪着少爷,也是为了小姐。少爷其实没有登基做皇帝的心思,则宁少爷如果你是少爷的好友,你应该很明白少爷的为人,他从来没有,又如何会在乎区区皇位?如果不是王爷逼他——”
“好了不要再说了,你下去你下去,越说我越烦。”上玄不耐烦地挥手,“我和则宁谈正事,被你一搅搅糊了,你下去。”
还龄点头,正要出去,则宁一举袖子拦住了她。
上玄怔了一怔,“你什么意思?难道你我谈论朝政,还要她在旁边听不成?”
还龄微微惊异地看着拦住她的这位少年公子,他神态淡淡的,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说什么,又似乎并没有在说什么。被他的眼睛看着并不奇怪,反而很舒服,但是为什么?他为什么要拦住她?
“她不能留下。”则宁一手拦住还龄,一手举起一张纸。
“为什么?”上玄本来想问,但一转念便已明白,登时惊出了一身冷汗,“对!她不能留下!”
还龄微微皱起了眉,为什么?她只不过是一介丫鬟,他们何必这么紧张?
“还龄,你过
会儿和则宁少爷回去,我这里你不能留下。”上玄“刷”的一声背起了手,在祠堂里来回走了起来,“你留在这里,万一被王爷看见了——王爷去过容府吧?容隐当朝重臣,我爹不可能没有去过容府。”
“王爷——当然去过容府。”还龄开始有一点点领悟到他们在说什么,“王爷——是曾经见过我的,我给他倒过茶,他赞过我的茶艺,难道——”
“不错,你留在燕王府,无论我派你去砍柴还是烧火,总有一天,王爷是会看到你的。我爹何等老辣的人物,他在这里看见你,即使不知道我——我和配天的事,也知道你或者配天对我很重要,那他也许会对你,或者对配天做出什么事情出来。”上玄眉头紧蹙,“如果不是则宁你提醒我,我恐怕犯下了天大的错误。唉——我向来冲动,你在这里四日,也许我爹已经见过你,已经开始要采取什么行动——”
“我——可以回小姐那里,容少爷会保护我们。”还龄放轻了声音,轻轻地道。
“你不能回容府,你的容少爷在你看来是好人,他看我可不是好人,我是他眼里的乱臣贼子,你回去,他问什么你自是老实回答,他如果知道我私心倾慕他妹子,他还不奇货可居,拿住了我的把柄?我在朝堂上要如何与他一争锋芒?你休想回去。”上玄冷冷地道。
“容少爷不是这种人。”还龄摇了摇头,“你们四位少爷都把容少爷想得太坏了,他从来没有想过和你们四位作对,”她的语气真挚,“容少爷在意的是朝廷大事、边境军情,他从来不管无关紧要的——”
“他在意的是大事,我计较的就是小事?”上玄冷笑,更加不悦,“不要说了,我知道你容少爷心胸广阔眼光远大,我是卑鄙小人阴险狡诈斤斤计较,总而言之,你休想回你的容府见你的小姐少爷,你给我乖乖地随则宁回去,半步不许出他的王府!”
“我——”还龄本来还想辩解什么,但看了上玄一眼,又看了则宁一眼,终于还是没说,顿了一顿,轻轻地道:“还龄——听少爷的吩咐。”
则宁一直没有说话,他也没有为上玄辩解,或者为容隐辩解,他从头到尾,只是静静看着还龄,那眼光,像关注,也像剖析,但也像什么都没有看,他只是在望着还龄的那个方向,出神。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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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府
结果则宁没有等到六音和通微就被上玄赶了回去,生怕还龄被燕王爷看见了。
她从来没有伺候过一位不会说话的主子,容隐和配天虽然不多话,但是需要的时候他们自己会说,而则宁却是不会说话的。
跟在则宁的轿子旁边,她通过飘动的轿帘看了则宁几眼。则宁明明知道她在看他,却毫无反应,仍是端坐,一双眼
睛仍然明利地看着前方,并不看她。
则宁少爷是一个很谨慎的人,还龄仔细看了他许久,下了一个结论。
走着走着,到了秦王府,这里和燕王府不同,燕王府是当朝第一皇亲的府第,燕王爷赵德昭受封武功郡王,权震一方,燕王府金碧辉煌,贵气逼人。而秦王府相比之下就沉稳清静得多,因为秦王爷赵德芳生性清和,擅喜丹青书画,从不与人争权,则宁又不同上玄会招权纳势,成一党气候,他一则不会说话,二则也从来没有这个心眼,虽然位居要职,却很少有人来秦王府套近乎,因而秦王府也就偏僻冷清多了。
走进这个地方,还龄的第一个感觉就是——寂寞。
好冷的王府,好冰的亭台楼阁,好凄清的花木!堂堂秦王府,本该是最具富贵气的地方,但这里没有,冷清,就是冷清,而因为冷清就空洞洞地泛起一股深沉的寂寞。
四下静悄悄的,没有声音。
“咯”的一声,还龄吃了一惊,低头一看,原来是则宁的轿子着地的声音,太寂静了,以至于这一声分外的明显。
则宁撩开帘子出来,还龄跟上去,她完全不知道应该去哪里?整个王府,她认识的只有则宁一个人。
“则宁少爷,”叫出了声她才觉得尴尬,“我——我应该去哪里?我是个砍柴的丫头,不能老是跟在少爷身边,没有规矩——”她明知则宁不会回答,但已经问出了口不得不硬着头皮问到底。
“少爷没让你走,你就跟着他。”旁边的轿夫很好心地提醒她,“少爷会告诉你应该干些什么,王府里面,有了事情就找少爷,少爷是好人,他不会为难你,你放心。”他很义气地拍拍还龄的肩,“王府里人不多,王爷不管事,少爷人又忙,以后如果有事,你就来找我,我叫抗头,住在王府西房。”
还龄怔了一怔,这算是在对她示好么?她活了十八年清清白白,现在走了桃花运?轻轻地对着那位好心的“抗头”施了一礼,“多谢大哥,这个恐怕——不太合规矩——”
抗头哈哈一笑,“放心,在秦王府里面,没有什么规矩。你是在外面大户人家给调教怕了,以后住惯了,就知道少爷从来不喜欢规矩。”他扛起空轿,“我们先走了,你有空来玩啊。”
还龄摇了摇头,她的的确确是大户人家调教出来的第一等的丫鬟,容家少爷和小姐都很严肃,不太说话,容府的规矩的确非常多,但那是因为容隐少爷自己就是个非常有规矩、也非常讲规矩的人,他并没有定什么“家规”,但全容府丫鬟奴仆全都跟随少爷,训练出许多未言明的规矩。那可能是因为容隐少爷掌管军机,习惯了。
而则宁,却似乎是个完全不同的人。
她跟在则宁后面,默默出神地想。
突然则宁停
了下来,她一个失神,差一点撞了上去,急忙退了一步,微微有些惊惧地看着他。
则宁自出燕王府没有看过她一眼,现在他看着她。
他的眼神深湛莫测,静如潭,深似海,就这样看着她。
这让还龄有些心神不宁,轻轻地道:“则宁少爷,还龄是不是哪里做错了什么?”她不知道则宁这样看着她是什么意思?但她知道,当则宁这样看着人的时候,必然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刚才在燕王府,他举起“她不能留下”那张字条的时候,就是这样的眼神。
则宁看了她很久,才举起手,缓缓地在空中划——划——
还龄开始不知道他在划些什么,怔了一怔,才知道他在写字,她不禁有些羞惭,小小声地道:“则宁少爷,我——不识得字。”
则宁显然有些意外,容隐当朝重臣,容配天才女之名远扬,而容家的第一丫头竟然不识得字?这近乎是不可能的事,他的脸上少见惊讶之色,但这一次清清楚楚地吃惊了。
还龄知道他吃惊,轻轻地解释道:“我——本不是容家的丫头,四年之前,我身受重伤,倒在容府的门外,是小姐救了我,但是还龄受的伤实在太重,昏迷月余。醒来之后,忘记了自己是谁,不会说话,不会走路,几乎什么都不会,是小姐慢慢教我穿衣吃饭,教我说话,给我起了名字叫做‘还龄’,希望我有一天可以找回自己是谁。所以——到现在我还不识得字,可能我曾经识得,不过忘记了。”她叹了口气,“我真的很感激小姐和容少爷,没有他们,还龄早已是白骨一堆。上玄少爷对容少爷有好大的偏见,我很难过,其实,上玄少爷和容少爷都是好人。”她顿了一顿,加了一句,“则宁少爷,你也是好人。”
则宁目中的惊讶之色退去,但现在出了一个大问题——则宁不会说话,还龄不识得字,怎么沟通?总不能让还龄瞪着则宁的眼睛,直直瞪出他想说什么,然后回答?她可没有这样的本事,则宁的眼睛就算再漂亮,毕竟也不是嘴巴,不可能什么都表达出来的。
还龄说完之后,立刻意识到问题的存在,不禁好生抱歉,“则宁少爷,都是我不好,你别介意。”她本就有些不敢直视则宁的眼睛,现在就更加不敢。她简直像一个专职的火针,专门挑则宁的痛处——只要有她在,则宁必然时时刻刻记得他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因为他和别人这一点不同,所以他和多数不识得字的人无法沟通!
则宁像是并没有怎么震动,还龄从他的呼吸之中听得出来,他很安静。
抬起头来,还龄竟然看见则宁淡淡一笑。在燕王府里那么久,她没有看见则宁笑过,现在他居然笑了?有什么好笑的?笑她不识字?还龄皱起眉头,“则宁少爷,还
龄不识得字是还龄不好,不过,请你不要笑话好不好?多数——”她顿了一下,轻轻一叹,“多数穷苦的老百姓都是不识得字的,这并没有什么好笑的。”
则宁摇头,往一边的花园走去。
还龄只好跟在他后面,则宁果然是不讲规矩的,换了是容少爷,他绝对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花园里一派寂静,青草葱葱,花树成林,秦王府少有奴仆,花园并不像燕王府那样收拾得干干净净,落叶满地。
则宁从地上拾起一个蜗牛,放在手心里,递给还龄看。
空气很潮湿,那蜗牛带着泥土,湿润地探出头来,在则宁的手心里张望,一个小小的蜗牛。
则宁的手心很白皙,摊开了手,手指修长,映着褐色的蜗牛,有种奇异的感觉。
还龄看着蜗牛,不解地抬起头看则宁,“蜗牛——是给我的吗?”她抬起头,看见则宁依旧明利的眼睛,他此时看起来不像个掌管都城安危的大人物,而是个平静的孩子。
则宁点头,托起蜗牛,比了比自己。
还龄疑惑地看着他,在这四下无人花草葱葱的地方,面对着奇异的则宁,她已经忘了她是个身份低下的丫头,而只想弄清楚则宁想表达什么,“蜗牛——蜗牛——你——”她自言自语,突然想通了,“你是在说,‘我’这个字吗?”
则宁点头,笑了。
还龄猜出谜题,竟然觉得比在容府做事做得最好时受到称赞还要开心,看见则宁笑了,她也不知不觉笑了起来,“你在说‘我’,我明白了,你说啊,还有呢?”她围着则宁跳了两圈,兴奋地笑道:“你快说,你想说什么?”她忘记了则宁是个“少爷”,明白了则宁带她到花园里的意思,她只是迫切地想了解则宁在想些什么?想说些什么?明白了则宁在说“我”,她无比的兴奋。
则宁看见她兴奋,索性找了一棵花树坐了下来,拿一根树枝,在地上划了一个“字”,然后在上面打了一个叉。
还龄陪他坐了下来,歪着头问,“这是一个字吗?”
则宁点头,眼神很安详,似乎看见还龄很兴奋,他也有淡淡的愉悦。
“打了一个叉,是在说,不识字吗?”还龄继续问,眼神亮亮地看着则宁,“你,不识字,你是在说,在你不识字的时候,是不是?”她继续猜,“在你不识字的时候,你是这样和人说话的?”
则宁淡淡一笑,点头。
还龄笑了起来,“哈哈,要懂你的意思真不容易,你和谁说话?他也不识字吗?你小时候?你和你的伙伴?”她开始乱猜,“一个漂亮的小女孩子吗?容少爷和小姐就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不过,他们是兄妹,你没有妹妹吗?”她说到这里才意识到她已经不知道说了几个“你”了,不禁有些惶恐,“则宁少爷,我
——”
则宁摇了摇头,从身边的杂草里拔了一片叶子在手里把玩,过了良久,他做了一个怀抱婴儿的动作。
那动作做得很温馨、很温柔,非常具有母性的慈爱与眷恋,在他做出这样的动作的时候,他整个人似会发光。
还龄渐渐静了下来,轻声地道:“你和——你娘?”她看见了则宁眼中的温柔之色,那温柔很遥远,像寄托在很远很远的云端,悠远,却也是寂寞。
“你娘——夫人她——好吗?”还龄轻轻地问,有些不忍打破他的寂静,但她又不忍看他的寂寞,他本已是太安静的人,再寂静下去,她会觉得他会被寂静封成了冰,打上了锁,永远都出不来。
则宁低头看地上的杂草,良久,突然站了起来,往花园另一边走去。
“则宁少爷——”还龄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站起来,怔了一怔,追了过去。
只见则宁坐在花园一角一处土丘的旁边,慢慢地把刚才拔起的一片杂草的叶插在土丘上,他插得很专注,也很祥和。
那是个——坟墓?是个坟墓吗?还龄倒抽一口冷气,“你是说,里面的——是你的——母亲?”她又忘记了她应该叫“少爷”,退了一步,她突然明白,刚才他说在和人说话,难道,他指的就是和这座坟墓说话?他不识字的时候,必然是他小时候,他小的时候,就坐在这里和这个“不会说话”的“人”说话吗?这——这——
她还没有从混乱的思绪中清醒过来,则宁就点了点头。这里面就是他的母亲。
“你骗我!”还龄不想去体悟一个还不识字的小孩子在这里和一座坟墓“说话”时是什么心情,更不想知道当这个孩子还不会说话,永远都不会说话时,他又是什么心情?她只是突然觉得这太残酷太不可思议,太想让人哭,而她不想哭,“你骗我!你是未来的王爷!你娘,是诰命一品的夫人!她怎么可能葬在这里?秦王爷怎么可以允许她葬在花园里?你骗人!”他一定在骗人,不可能,他是如此高贵的王爷,如果他也是会悲哀的,那么,天下所有的老百姓岂不是都要凄哀致死?
则宁摇头,轻轻地,做了一个洗衣的动作,再轻轻地,做了一个上吊自刎的动作。他依旧是一双清澈明利的眼,无限安静地,做出了两个代表着一段绝望之缘的动作,那动作稳定而准确,丝毫感觉不到做动作的人心中的情感波动。
他娘,是秦王府里的洗衣婢,秦王爷临幸了她,生下了则宁。而不知道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则宁不会说话,也许是因为其他什么原因,她早早结束了自己,留下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故事的开头和结束都已经无从得知,还龄能够得知的是,这样的结束,最残酷的对待,是留给则宁的。
则宁坐在那小小土丘的
旁边,淡淡看着坟上刚刚插上的青草,竟然有一种近似幸福的微笑,从眉梢,一直浸润到了唇边。
还龄并没有坐下来,她怔怔站着,看着则宁,心已经完全混乱再也清醒不回来。从此之后,她清楚,看见则宁,她就会想起他为孤坟插上青草的样子,想起他递给她一只蜗牛,想起他听见她领悟出那是“我”的时候那一刹那的笑意,想起他这种近似幸福的微笑。他并不是想刻意表现什么凄苦,他只是单纯想证明,她和他还是可以沟通的,一个不识字的人和一个不会说话的人是可以沟通的,就像他和他娘一样,如此——而已。
她突然明白为什么他从不对下人要求什么规矩,原来,他娘,一样也是个卑微的女人。
这就是秦王府名震朝宇的则宁吗?她慢慢俯下身,用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心情,轻轻地道:“少爷,我们——应该回去了。老是坐在地上,会着凉的。”她可以感觉到,在对则宁说话的时候,心中有一种额外的温柔——而这种温柔,在她伺候别人的时候,是不曾有过的。
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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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等丫鬟
之后,她就成了伺候则宁的贴身丫鬟。上玄的顾虑固然是她安分守己待在秦王府的原因,更重要的是,她想照顾则宁。她从来没有如此迫切地想照顾一个人,希望他可以快乐,希望他不愁衣食,不为小事烦恼,希望他健康,事事顺心。她比在哪个少爷那里都卖力地做事,不为什么,真的不为什么,她没有奢求,她所要的,只是则宁平安,健康,在家里顺心如意,她能做到的就是这些,她会尽全力做到的。
还有,她要识字,她不能再依靠一只蜗牛一片叶子来了解则宁的想法,她要识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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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茶。”还龄小心地端了一杯参茶过来,“厨房里刚刚热的,少爷小心烫。”她把参茶放在则宁伸手可及的桌面上,往茶盅盖上垫了一块小小的锦布,以防烫伤。
则宁本在查阅禁军名册,抬眼一看,不禁微微一笑。那锦布是双层夹棉的,双面都绣了花,向上的一面,绣的是一朵白莲和“平安”二字。垫上这样精巧的小东西,那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烫伤了,还龄的心思很细腻,但是,难道她不知道他的武功,已经到了寒暑不侵的地步,这区区一杯热茶,如何能够伤得了他?则宁低下头继续看名册,右手很自然地垫上锦布,揭开茶盅盖,浅浅地呷了一口。
还龄看他喝茶,心中有一种平安祥和的感觉。看他专心看书,她静静地退下,尽量不要打搅了他。
她出去,带上了门。则宁缓缓把目光从名册上移开,专注地看着她出去的方向,然后拿起那块小小的锦布,看了一眼。那莲花绣得很精致,只是那“平安”
二字就写得歪歪扭扭,有些引人发笑。她在识字?翻过另一面,上面绣的是一只鸳鸯,还有“吉祥”二字。
一只鸳鸯?从古鸳鸯都是成双的,何曾见过一只独处的鸳鸯?
——***——
日子就这样过。她全心全意地照顾他的起居饮食,衣裳冷暖。则宁的体温偏低,还龄就尽量帮他把所有单层的朝衣都夹上了薄棉;则宁不喜欢花,喜欢青草,还龄就尽量让他的耀澜阁开窗就可以看见青草碧树。他有时会在他母亲的土坟边坐一会儿,她就帮他往坟上种青草——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母亲的坟上长满青草,但她不会问,她就是忙忙碌碌帮他种,而他就静静地坐在一边看她忙碌。
那土坟也很奇怪,无论种上多少青草,都无法成活,永远都是光秃秃的样子。还龄也就养成一种习惯,每当没事的时候,来土丘旁边坐坐,往上面一颗一颗地种青草,一边默默地想心事。她不会再感觉到这孤坟凄清可怕,而渐渐可以感觉到那种母亲的味道,渐渐地理解,为什么,则宁会喜欢这里。
她在识字,渐渐地,识了很多字。每当她认出一个字,会写一个字的时候,她会很兴奋地拿给则宁看,则宁就不置可否地微微一笑。每当看见则宁笑的时候,他不知道她其实开心他笑多过于开心她又识了一个字。
一天又一天,一天又一天细微的点点滴滴,她会越来越牵挂则宁的一举一动,越来越重视则宁的喜怒哀乐,越来越容易为他的心情牵动,越来越多了心事——直到她不得不承认——她爱上了则宁少爷。
她爱上了则宁少爷。还龄默默地为则宁的娘的孤坟种青草,昨天种的已经枯萎,她小心地清理掉,种上新的。她爱上了则宁少爷,怎么办?夫人,你告诉还龄,怎么办?
土坟寂寂无声,她就一颗一颗种着青草,像种着自己的心情,种着自己的痴心妄想,然后笑颜灿烂,面对则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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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还龄已经帮少爷改了所有的衣服,为什么少爷的手还是这么凉?”还龄为则宁解下朝衣,则宁刚刚上朝回来。她有些烦恼地道:“我要怎么做,少爷才会暖和一点?”则宁的手永远都是冷的,从她进秦王府到现在,没有变过。
则宁换上便装,拿起纸笔,写道:“我不冷。”
还龄叹气,“少爷,你只是习惯了冷,不是不冷。还龄的手就不会这样的冷,一年四季,就算是冬天,还龄的手也是温热的。”她帮则宁折起朝衣,放到一边去,“还龄还是叫厨房准备一点姜汤——”
她还没说完,则宁没有听她的话,而是伸出手指,握住了她的手。
他的手指修长白皙,却很冰冷。
她的手指纤柔,有些细小的茧子,却很温暖。
五指相交,她的手突然灼热起
来,更显得则宁的手指分外的冰凉。
则宁像是感受到了差别,讶异地看了她一眼。他显然不知道别人的手是这样温热,有些吃惊,看了她一眼,却看见她双颊红晕,眼睛里流动着一种说不出的光,是羞,和喜。
一种小女人的光彩,却光彩得很夺目。
心中有什么东西在这一霎那受到震动,或者早已存在的东西在这一霎那受到召唤,则宁握紧了她的手。
他这一握紧,让还龄从亦喜亦羞的震惊和昏乱中惊醒过来,一把夺开了手,她的心跳得好快,惊惧地道:“少爷——”她满面都是惶恐之色,“还龄去给少爷准备姜汤。”她飞快地说完,飞快地从则宁的屋子里退了出去。她走得这样快,近乎是“落荒而逃”了。
则宁看着她逃走,脸上不自觉地微微一笑。从什么时候起,这个貌不惊人的丫头,已经这样深地侵入他的生活,侵入他的一切?从来——没有人关心他的手是冷的还是热的,他自己也从来不知道原来他自己是这样的和正常人不同——
“少爷,你只是习惯了冷,不是不冷。”她是这样说。他却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一直是冷的,也不知道,别人的手竟然会是温热的。
温暖——会是什么感觉?
像还龄一样吗?就像他看着她忙忙碌碌,识字绣花,打扫整理,包括在娘的孤坟上种青草时,那样的感觉?平淡,而又祥和?有一种从心底深处泛上的——温柔的感觉——他曾经遗忘了很久很久的——温柔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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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这是‘天下’两个字吗?”还龄看见则宁在看一纸文卷,一边为则宁磨墨,一边探过去看了一眼。
则宁正看到“刑部定置详复官五员,专阅天下所上案牍,勿复公遣心鞫狱……”闻言笑笑,点头,她认得的字越来越多,进步很快。
还龄有些得意,她刚刚到了认字的关键阶段,看见什么都想认上一认,磨着墨,看见墨上的金字,又念:“……八宝沉香。”她不认得前面的“建隆”两个字,那是大宋开国的年号。
则宁放下了手里的文卷,指了指墙上的长剑,又指了指前面第一个“建”字。
则宁在教她认字,还龄脸上一红,自从上次则宁握过她的手之后,则宁和她就亲近了很多,则宁只要无事,就会和她在一起,不一定做什么,听听她自言自语,看看她拿着抹布扫把清理东清理西,他看着看着,就会淡淡一笑。
“剑——”她看着则宁的神色,“建——”她看见他点头,不禁笑了起来,“建!”
则宁又指着剑身上的龙纹,再指着“隆”。
“龙?”还龄经他一连两指,指的都是长剑,她抬起头认真看那柄长剑,那不是则宁的配剑,则宁从来不用兵刃,这也不是装饰的长剑,是一柄
利器。她突然心中泛起这样的想法,完全不属于她的想法,这是一柄利器!
则宁看她看着长剑看着看着突然呆了,有些惊讶,他也站了起来,看着那柄长剑,不知道这长剑有什么不对,他走过去,解下挂在墙上的剑,递给还龄。
还龄一呆,醒悟过来,他以为她是在好奇,所以解下来让她看。她不是在好奇,她脑中闪过的是——斩绫剑,剑长三尺三寸,缅钢所制,剑身龙纹,可饮人血,吹毛断发,利不可挡——她怎么知道?她在胡思乱想一些什么?则宁就在这时把剑递给了她,还龄一惊,本能地缩手不接,那剑脱开了则宁的手,掉了下来。
如此一柄利器,剑鞘亦可伤人!还龄眼见它砸向则宁的鞋子,想也没想,一手伸出,快若闪电,无声无息地接住了下坠的长剑。
“铮”的一声,她非但接住了长剑,而且手扣剑柄,把剑身牢牢锁在机簧之内,不至于脱出伤人,手掌指尖,无不把那剑执掌得恰到好处!
这一接,干净利索,而且老辣熟练!
还龄接住了斩绫剑,她自己先惊得呆了,怔怔看着自己手里的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做到的。这怎么可能?
她接剑的力度稍稍大了一点,可能是过于心急,食指微微压在了剑鞘上,那剑鞘锋利之极,在她的食指上切开一道口子,鲜血涌出,顺着剑鞘身上的龙纹蜿蜒而下,直到剑尖。那鲜血本来不多,流到剑尖,也差不多干涸,未曾滴出剑鞘。
果然是“剑身龙纹,可饮人血”!她呆呆地看着,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回事,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则宁的目光陡然深邃起来,他没有给还龄太多清醒的时间,自桌面上抽出一轴纸卷,权当兵刃,一记敲向还龄手肘“少海穴”,要夺她兵刃。
还龄不假思索,长剑一伸,连鞘点向则宁右肩“肩贞穴”,逼他收手。
则宁眼中闪过一抹奇异的神色,手腕一翻,纸卷顺长剑而下,敲击还龄手背“养老穴”。
还龄一惊,长剑随他一翻,刺向则宁小腹,因为则宁出手太快,她不施出两败俱伤的招数,无法保住手中的长剑。“弃剑者死!弃剑者死!”她的耳边突然嗡嗡响起一片模糊不清的声音,“弃剑者死!”命可失,剑绝不可弃!她脑中刻着根深蒂固的信念,竟然可以让她完全忘记了,她是在和则宁过招!
则宁就像他开始出手一样,陡然后退,住了手。
他必须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因为,他很清楚,被这个谜伤害得最大的,不是别人,正是还龄自己。她是如此甘于平淡、容易满足的小女人,要她突然发现自己竟然是个她自己都不了解的,既神秘又陌生的武林高手,她是不能接受的。
果然,则宁住了手,还龄清醒过来,呆若木鸡地看
着自己手中的剑,“当啷”一声长剑坠地,她“嘭”的一声跪了下来,对着则宁,她伏在地上,无声地抽泣。
则宁让她跪,他很清楚,她需要发泄,需要人责备,需要人让她相信——她不是个怪物,她还是她自己。
还龄哭多久,他就站多久。她只是个简单的小女人,她需要人陪。
结果还龄是哭到昏了过去。
醒来的时候,则宁在她的床边。
已是深夜,她的屋子里烛光摇摇,光影转换不定。则宁坐在她的床边,看见她醒来,微微一笑。“少爷?”还龄有一时间不知道曾经发生了什么事,困惑地道:“你为什么在这里?这么晚了,你不去休息吗?明天还要上朝——”她的语音陡然终止,想起了发生了什么事,尖叫一声,她抓起锦被盖住了头。
她是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妖怪!还龄惊恐地回想起她竟然和则宁动手?因为则宁想夺她的剑,她竟然想和则宁两败俱伤?她竟然知道一些莫名其妙的东西,她这辈子想也没有想过的东西,什么刀,什么剑?她知道这些做什么?
她躲在被子里,她应该躲在漆黑一团的地方,看见光她会害怕。
有人把她连被子一起抱了起来,轻轻拍哄着她,像在精心对待着一个受惊的孩子,虽然抱着她的人不会说话,但他无言的安慰、无声的温柔,在一下一下轻轻的拍哄中,依旧是清清楚楚地表达了出来。
“少爷——”还龄被他的举动骇了一跳,揭开被子,她一下看见则宁的脸——和他脸上的关切之色,他想安慰她,他想告诉她没事的,但是他说不出来,只能这样抱着她,拍着她。“少爷,”还龄挣了一下,“是还龄不好,还龄不该让你心烦,还龄在胡闹,你不必——不必这样对我。”她的声音越说越软弱,因为则宁抱着她不放手,她的声音从强装无事渐渐带了哭音,“少爷,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则宁轻轻拍着她,一边空出一只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又点了点自己的额头,连成一条线,然后摇了摇手。
还龄颤声道:“少爷,你是说,你,和我,一起,不——不分开吗?”她顺从自己的心做这样一厢情愿的猜测,即使则宁惊讶否定,她也算曾经把这句话说出来过;即使她可能是个会给则宁带来麻烦的人;即使她远远——不配!但此情此景,她终是把这句话说出了口,即使,是以这样方式,和这样的姑妄的猜测,她认!
但则宁点头。
他竟然点头!还龄呆若木鸡地看着他,是则宁人太好,还是他没有听懂她在说什么?她有一刻脑中空空,听到自己空洞洞的声音,在说:“你,和我,在一起,不分开。即使,我是个杀人凶手,或者我是个妖怪,你都——你都不介意?”
则宁倏然推开了
她,目光炯炯看着她,像想看出她说这话是有几分真心?
还龄陡然被他推开了去,跌在床铺的另一边,她感觉着陡然冰冷的体温,怔怔看着他似有太多话要说的眼睛。她没有伤心,如果她是个杀人凶手,则宁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当然不能和她在一起,如果则宁会为了情分而放弃原则,他就不是则宁。一个人活在世上,除了感情,做人的原则,责任,别人的信任,希望……是纠缠在一起的,如果为了一样而放弃了其中的哪一样,人就不能坦然地活下去,因为,他违背了本分。但是,这样的“本分”,其实又是如何难以完满的,活着的人,是不是却要为了这些繁重的本分而失却了自己——和自己最想得到的东西?换以勉强没有倾斜的人生,和贯穿一生的遗憾?她明明知道,强求他和什么凶手永不分开是完全不可能的事,他会守着他的职责,绝不可能徇私放过任何应该受律法制裁的人,这也是不公道太自私的事情——为什么——她还是感到失望?因为,她真的有可能是个凶手啊!看见自己犀利的身手,对长剑如此熟悉,长剑是凶器,她练来干什么?不是杀人,就是伤人,现在要她相信自己清白无辜连她自己都做不到!“我——我——在说什么?”还龄自嘲地苦笑,“我是在强求什么?”
则宁站起来,转过身去。
“少爷,今夜还龄说的话,你可以忘记吗?”还龄知道他不愿听见她得寸进尺,要求一些完全不可能的事情,“少爷,今天是还龄失态,还龄心情不好,胡言乱语,你——你忘记吧。”她穿起衣服,站起来给则宁磕了一个头,衣袂俱飘,“多谢少爷关心,还龄——”她还没有说完,只见则宁自旁边的茶几揭过一张白纸,上面写着很多字。
看见则宁把那纸张“刷”的一声揭过来的样子,她便知道则宁是急于表达什么,但是这么长长一段字,她认得的没有几个,只认得“我”,“你”,“不是”,“不能”,却不知道则宁想说什么?
则宁看见她一脸茫然,终于从来没有地皱起了眉,“霍”的一声,他重重一甩袖子,推开门走了出去。
“少爷!”还龄不知道他竟然会这么生气,她说了实在不该说的话吗?他竟然会拂袖而去?她不该要求什么和他永远在一起的!那不是则宁的处事方式,不是则宁可以接受的结局,即使——刚才他点了头。他——一定是点错了,听错了她的话,否则,为什么她重复了一遍之后就完全不一样了?“少爷!”她怔怔想了一会儿,追了出去。
屋内登时无人,烛影摇摇,昏昏暗暗,只有刚才则宁写的那张字条在夜风里猎猎作响。
一个黑影突然自门外窜了进来,轻捷无声,拿起那字条一看,眼
睛和牙齿便在夜里闪闪发光。
那纸上写的是:“你不是凶手,十年以来,全国大案,俱上报大理寺,刑部,御使台。容隐与聿修交好,你若是凶手,聿修必知,容隐不会容你。我身为详复官,对于人命案件也有所闻,没有一件是死伤于如此精湛的剑伤。你绝没有杀人,即使你曾经杀人,我信绝不是你的本意。至于——至于——永不分开——”那笔意很明显是中断了一会儿,行草的游丝中断,才接下去,“如果你不能让我相信你的本质是好的,我绝不会如此待你,你是一个好姑娘。”这段话显然意犹未尽,但是却没有写完。虽然没有写完,写字的人在尽量避免表露太多的情感,但是字里行间维护之意已然遮掩不住,即使,显然写的人已经经过了小心翼翼的修饰。
黑影看过,把那张纸依旧放回桌面,又像来时一样,轻捷无声地窜了出去。
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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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形毕露
则宁走了出去,他要找一个认得字的人来把那段话念给还龄听,他不希望她害怕自责,更不希望她把自己越想越坏。但出来一走,夜风一吹,额上一阵冰凉,让他清醒过来,他自己的私密,自己心中的保护怜惜,其实早就已经不是一个主子对一个丫头的态度。把还龄换成一个完全不认识的人,他难道还是会在一霎那回想起这近十年的案件,从而立刻确定她绝不是什么杀人伤人的凶手?他不必自欺欺人,那是不可能的,几个月的相处,还龄的温柔呵护,她的小心她的照顾,早已经一点一点暖了他二十多年无人在乎的心,他离不开这种照顾,不止是身,连心都离不开,他是人,有了爱之后就无法割舍,又何况,这份爱是如此契合他的灵魂。
这样的私密,有如何可以让人知?更不用说,找人帮他念他那一段掩饰不住感情的话?怎么可以?则宁从来没有怨过自己是个哑子,但现在,他已经开始感觉到,不会说话的无奈与悲哀。
“少爷——少爷——”远远地有人在叫。
则宁回身,只见是府里的丫头小碧追了过来,“少爷,宫里来了人,要少爷马上进宫,好像——好像发生了很严重的事。”小碧显然是找则宁找了好久,却万万想不到他会在还龄房里,边跑边喘气,“连上玄少爷都被招进了宫,好像真的很严重。少爷,你快去吧。”
则宁深深地吐了口气,他竟然把小碧的声音听成是还龄的,只当还龄又出了什么事,惊得他自己一身冷汗。他是在干什么?
“少爷?”小碧疑惑地看着他,“你怎么了?”她从来没看过则宁这个样子,则宁永远都是那么淡淡的,优雅而没有什么情绪,现在他竟然用几乎是余悸犹存的神态看着她,她说了什么吓到了则宁吗?
则宁摇头,要告诉还龄的话只能明天再说,皇上召见,那是非去不可的,他现在去,恐怕都是少不了一顿斥责,宫中发生了什么事?让皇上这么晚了召见他和上玄?很严重的事?他不能再耽搁,点了点头,随着小碧离开。
“少——”还龄追出来,只看见他和小碧急急离开的背影,她完全摸不着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她一说到永不分开,他就生气,然后就离开?他如果不愿意,为什么——那时他要点头?他不知道,他点头,给了她多大的希望和勇气,让她以为,无论她终究是个什么样的人,他竟然会接受她,不嫌弃她。她不是要求和他能够双宿双飞,她只是要求可以留在他身边做个丫头。可笑的是,不是她的要求则宁不肯接受,而是——他竟然连让她说出这个期望的机会都不给她,推开她,留下一张不知什么的字条,然后就离开?他给了她温柔,却在最温柔的一刻离她而去,则宁啊则宁,你未免太残忍!太残忍!还龄呆呆地站在她追出来的那个地方,呆呆地看着他急匆匆地离开。她不是怨,而是不信!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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则宁被急召进宫,一进政事堂,他不禁一怔,被皇上召来的不只是他和上玄,还有枢密院容隐,竟然还有根本不可能在朝堂上见到的——太医岐阳!他本不认得岐阳,但他一看便知,这个和容隐神态颇似的人,必是岐阳无疑。
出了什么事?则宁看向上玄。
上玄却只是幸灾乐祸地抬着眼睛看殿梁,没看见则宁询问的眼神。
回答他的是容隐,容隐的声音冷冷的,有一种卓然的气度,“今夜振辉殿里两名太监死了。”
则宁点了点头,他身为殿前司都指挥使,职管宫中安全,这件事发生之后,有专人通报,他知道,却不知有何不妥之处?宫里死了两个太监是谁都不希望,但也是常事。
容隐一双眼睛乌黑得深不见底,身形颀长,眉目清冽,却也有一种森然入骨的寒气。他负手在堂上一站,似乎天下大势便在他指掌之间、兵马车卒颔首可发,卓然出尘。“那是两个时辰之前的事,现在,宫中已经死了十五个太监。”他冷冷地道,“你身为都指挥使,皇上找了你两个时辰你都不知去了哪里,赵则宁,你不觉得你太过分了吗?”
则宁微微一震,他在还龄的房间里,一直等到她醒,可是,这样的事怎么能对人说?容隐和上玄是死对头,但则宁从来对容隐没有敌意,即使也没有欣赏之意,他对容隐的作风还是了解的。
但这样被他当众训斥还是头一遭,容隐为人冷僻他知道,如果不是心中怒极,以容隐的性格,是不会这样当众训人的。他是还龄的救命之人,则宁看在这个分上也不能和他发火,又何况,他不是容
易被挑起情绪的人,再何况,他是有错在先。所以则宁默然,他承认是他失职。
但他承认上玄不承认,听见容隐这样开口,上玄也冷冰冰的一句回了过去:“不知道是谁两个时辰之前就已经站在这里,到现在也没有什么作用,人还不是照死?则宁来早来晚都是一样,他又不是大夫,他管得了这么多太监无缘无故见阎王?笑话!”
容隐不理他,只是冷冷地看则宁。
“好了好了,你们别吵好不好?”有人一旁叹气,“都是我不好,好不好?你们这些大人物闪一边去,挡在这里一点用也没有。容容不是我说你,你找了这么多人来没有用的,我要的是药!特效的药,不是这么多人!人来的越多死得越多,你叫了则宁来,除了多一个人烦之外,没有用的!”说话的是一边转来转去的太医岐阳。
则宁是第一次看见这位据说什么“来历诡秘,医术惊人”,又是什么“华佗再世”的太医院第一太医岐阳,听见他说话不合礼法,又毫不在乎,不觉有些奇怪,看了他一眼。岐阳长得并不如他想像的那般温文儒雅,他一直以为太医总是要年纪不小,而气度沉稳令人信赖的,而岐阳完全不是。他有一头怪头发,所谓“怪头发”,就是,他的头发竟然是短的!并没有扎成髻子,太医袍明明最庄重不过,穿在他身上不伦不类,一张脸棱角分明,眼睛却很灵活,眼神非常灿烂,让他看上一眼,心头就会微微一跳。则宁当然不知道岐阳是个自M大医学院穿过一道“门”,到大宋来消遣时间的学生,只是觉得他有些奇怪,不是有些,是非常奇怪。他管容隐叫“容容”?那是丞相的公子圣香大少爷才这样叫,圣香喜欢胡闹,难道身为太医岐阳也喜欢胡闹?
“阁下在这里也两个时辰,本王也不见你有什么建树。”上玄仍旧凉凉地道。他敌视容隐,所有和容隐有牵连的人他都敌视,虽然倾慕配天,但有时上玄也把她敌视在内。
岐阳嘿嘿一笑,“我和容容说话,你插什么嘴?你在这里也两个时辰,你又做了什么?”他在口头是绝对不吃亏的,他又不讲身份,难道他还怕了这位“古人”?
“你——”上玄本就是狂妄的脾气,哪里受得了有人比他还猖狂?一拍桌子就想发作。他是王爷,还从来没有被人捋过虎须。
则宁一挥袖子拦在他们之间,这是非常时刻,这两个人吵什么?人命关天,岂同儿戏?他在旁边的案板上疾快地写了一张字条,“岐阳,身为医者,难道你就没有办法阻止事情的发展?出了什么事?是中毒?还是有人行凶?”
岐阳支起下巴,感兴趣地看着则宁,“不是行凶,我还不能确定是不是中毒。表面看起来,像是一种突发的传染病——你们喜
欢叫做伤寒;但是,依我看来,这不是简单伤寒。我已经看过尸体,验过尸,病人多是迷漫性血管内凝血导致的休克致死,这不是简单的传染病。”他叹了口气,“这也是为什么你来了见不到皇上,这里太危险,我让他到宫外的别院逃难去了,我在怀疑,这是一种——”他想了想,摇摇头,“我说了你们也不懂,我怀疑这是一种很恐怖的病,所以我不敢让太多人接近尸体,我自己也不敢开始救人,死亡——太快速了,即使我们能救,手头上没有药,是远远来不及的。”他自言自语,也不管大家听得一脸茫然,突然问:“圣香到底什么时候来?我要一个帮手,难道都这么困难?”
容隐皱眉,“圣香的身份不可以随便出入宫廷。”
岐阳突然跳了起来,“两个时辰了,我要他来帮忙救人你竟然说他不合身份不能进来?你是要我掐死你吗?我不是不想救,我是不想跟更多人无辜牺牲,我们在这里拖得越久人死得越多,你比我清楚!容容——”
容隐冷冷地打断他,“所以赵丞相已经帮他办理了入宫的牌子,他们很快就可以进来了,你到底想出了救命的办法没有?”
岐阳重重吐出一口气,“我有很多办法,只是在这里用不出来!你把圣香找来,我就有办法。”圣香是丞相公子,有一点先天的心脏病,需要岐阳时时的治疗——天知道圣香少爷的毛病是小得不能再小的毛病,但是他喜欢叫苦,所以天天和岐阳混在一起,随着岐阳现代古代两头跑,竟然还在岐阳的M大挂了一个历史系学生的牌头,真是——贼啊!岐阳需要圣香的帮忙,他需要一个可以了解他的想法的人来讨论处理这件事,更需要工具和药品——圣香那里有!他用来治心脏病的药就可以了!
则宁当然不知道岐阳和圣香是怎么样离奇的背景,但他在这一霎那必须下一个决定——是否信任岐阳?信任岐阳,信任他,就立刻放圣香进宫,全力帮助他救人,现在皇上避难行宫,宫中戍守的重任就在他肩上,他可以信任岐阳吗?还是为了宫中绝对的安全,把所有的人摒弃在外,毁去五十九人的振辉殿?五十九人已经莫名病死了十五人,为了救四十四名太监,冒着有更多人被传染病死的可能,是不是值得?他知道振辉殿已经封锁,里面的人是生是死无人知晓,但人命关天,岂能不救?他不是优柔寡断的人,但此刻关系重大,竟然是犹疑不决。
他看向容隐。
容隐点了点头。
则宁立时挥笔,“尽快让圣香进来。”他虽然不喜欢容隐,但是他信得过容隐,容隐对大宋的关心有过于他,决不会做出有悖朝局的决定,容隐信得过岐阳,他也必须信得过。
容隐见他如此,目中掠过一丝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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