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育规则与文化沟通 - 从《排球竞赛规则》中fault的翻译想起

体育规则与文化沟通——从《排球竞赛规

则》中fault的翻译想起

昨天我问景小朋友说，既然你已经接受过两次排球裁判培训了，那么我现在考考你，当你扣球出界的时候，这个行为算不算犯规？他说，要看情况了啊。我说，不用看情况了，现在没有人拦网，你也没有任何接触人或物，他说，那就不算了。我说，错了，只要你扣出界，就是犯规。

很显然，我不是在抬杠，因为《规则》1就是这么写的，我们举一个例子，在第26页中，《规则》对“某队得一分”做了这么一个界定：

1、球成功地落在对方场区 2、对方犯规 3、对方受到判罚

显然，第1条很容易理解，第3条所谓的判罚(sanctions)是针对不良行为（misconduct）而言的，跟扣球出界无关，那么按照简单的逻辑分析，扣球出界显然属于第2条了，也就是说，当我扣球出界时，对方得分，对方得分的原因就是我犯规了。

刚开始看到这里我觉得很奇怪，这不是跟我们的日常语言相冲突吗，思考一下，我们平常所谓的犯规又是什么呢？持球算不算犯规，算；过网击球算不算犯规，算；触网算不算犯规，也算；那么，扣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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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排球协会审定，《排球竞赛规则：2009-2012》，北京：人民体育出版社，2009年版。

出界、发球下网算不算犯规，一般来说，我们不会这样认为，那么我们平常的犯规又有什么特指？我发现，一般有两个条件，一是这个行为属于不正当竞争，比如人家传球是弹出去的，你是抛出去的，弹出去的很难学，而抛出去的谁都会，别人学了那么久，你却不用学习，把球扔出去就可以发动进攻，当然不公平了，所以持球肯定是犯规的。另外，我们常常认为，犯规是主观性较强的行为，比如过网击球，我们会假设过网击球的人是可以改掉这个毛病的，但是我扣球出界，往往不是我愿意这么做，谁都想砸在界内，但是那个时候失手了，控制不了。

因此，我们日常语言中所谓犯规一般需要具备两个条件：一、欺负人，或者投机取巧；二、自己的能力范围内。这就涉及到规则以外的问题：道德。可以说，触网是不道德的，所以它属于犯规，但发球下网跟道德无关，所以不属于犯规。那么，发球下网属于什么呢？我们给予另一个词：失误，发球的丢分属于失误不属于犯规。

这样，我们的日常语言一碰到《规则》，矛盾就出来了，所以我们要参照后面的原版，即英文版，看看什么是犯规？英文里动词化的犯规叫做commit a fault，问题就出在这儿了，fault既有犯规的意思，又有失误的意思，可是为了统一译名，中国排球协会把fault全翻译成“犯规”了，所以呈现在中国读者面前的就是这样一个奇怪的说法。

不过，这个有趣的现象说明了中西两种思维方式的差异性，因为在我们国人的规则意识中，判定往往先是一个道德的判定，其次才是

事实的判定，如果道德上没有问题而事实上却理亏，我们会给予同情，希望减轻判罚，但是体育运动却是一项事实判定在先，道德判定在后的运动，因此过网击球和扣球出界，首先它们都是犯规，至于是什么犯规，再分清楚。如果你扣球过界导致对方崴到脚，虽然造成对方重大损失，但对方也只是从你身上拿到一分而已，这跟对方扣球出界没有什么区别，功利主义的观念，在此仍然是不可撼动的原则。因而，中国人“情理法”的思维顺序，在此遭到了“法理情”的挑战。

由于《规则》追求的是直译的方式，所以很多语句都非常生硬，难以理解且充满逻辑矛盾2，只能靠裁判们的指导老师（更高级的裁判）不断地去解释，在实践中不断教会新的裁判如何实践。

其实，这个队伍需要更多懂得文化差异甚至于哲学思维方式差异的老师，否则，我们在思想上很难赶上世界排球发展的节奏，因为《规则》每四年一换，我们如果只在实践中摸爬滚打而没有在理论上快速进入的话，等我们熟悉了这种思维方式，我们马上又要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这样，老女排的“五连冠”又何时才能重现？

这不是危言耸听，因为我多次看到体育新闻里头，国人在抱怨国际各项体育联合会修改规则，对中国人不利3，我觉得体育中的文化沟通很重要，毕竟我们还是规则中的被动一方，除了武术我们可以说了算，其他的基本上都得听别人的，就像加入WTO一样，那段时间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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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意译的难处也不会比直译的难处少，我们完全能够体会翻译者的艰辛，而不是在这里挑剔，毕竟语言背后是复杂的文化语境差异。 3

比如曾经对乒乓球改大球，5局3胜改7局4胜，很多中国人就觉得这是要剥夺中国乒乓球霸主的地位，这种想法过于民族主义了，虽然只是一种本能的反抗。

们最常讲的话也是，要熟悉规则，这里的熟悉不只是背诵，还包括对里头的文化差异进行解码。

扣球出界是一种犯规，这听了让人很不爽，但换个说法，扣球出界是一种fault，但不是一种违反道德的fault，这样解释总会让人安慰许多，虽然实质上是一样的。我们需要更多这样的解释，需要在文化层次上跟西方体育界接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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