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志异中女性形象的特点

《聊斋志异》中女性形象的特点

尹德存

蒲松龄用毕生心血凝成的《聊斋志异》以其“用传奇法，而以志怪”的开创性手法把中国古代文言小说的创作推向新的高峰。

在《聊斋志异》中，蒲松龄成功地塑造了一系列令人难忘的人物形象。这些人物，既属于一定的社会阶层，有其社会本质，又都具有鲜明的个性特征。

在众多的聊斋形象群中，女性形象以其鲜明生动的性格特征和特有的魅力，屹立于中国文学乃至世界文学人物形象之林，栩栩生辉，光彩照人，是《聊斋志异》中的核心和精华。自从《聊斋志异》问世以来，这些女性形象就一直受到广大中外读者的喜爱。

尽管作为文言短篇小说集的《聊斋志异》所塑造的单个女性形象各具特点，千差万别，可是，做为《聊斋志异》全书的整体女性形象，其总体特征还是极为鲜明和突出的。单个的女性形象构成了整体的女性形象，整体的女性形象代表了单个的女性形象的特点，二者共处于一个不可分割的有机的整体之中。

本文就《聊斋志异》中整体的女性形象的特点做一简单的分析。

首先，《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形象大都年轻美丽，纯洁无邪，少受封建礼教的束缚。如《娇娜》中的娇娜，“年约十三四，娇波流慧，细柳生姿”，阿松是年十八岁，“画黛弯眉，莲钩蹴风，与娇娜相伯仲也。”《青娥》中的青娥，“年十四，美异常伦。”《蕙芳》中的蕙芳，“年可十六七，椎布甚朴，而光华照人。”《阿纤》中的阿纤，“年十六七，窈窕秀弱，风致嫣然。”《西湖主》中的公主，“秀袖戎装，年可十四五。鬟多敛雾，腰细惊风，玉蕊琼英，未足方喻。”她们或是生长在虚幻的仙界，或是生长在远离尘世的深山幽冥，单纯明净，天真可爱，没有受到世

俗的玷污和封建礼教的毒害。如《狐梦》篇，在庆贺三娘与毕怡庵的婚礼的宴席上，三娘姊妹相互取笑斗乐，无拘无束，气氛欢快融洽，大娘的热情、二娘的泼辣、四妹妹的娇憨絮语，无不惟妙惟肖，生动逼真。这种情态与气氛是在清规戒律颇多的封建社会中所少有的。《小翠》中的小翠，天真活泼，嬉不知愁，喜爱游戏玩耍，是一位聪慧纯真的女子。《翩翩》中的翩翩，过着如世隔绝的神仙生活，乐于助人，想自己之所想，做自己之所想做，脱俗超凡，品质高洁。《婴宁》篇中，作者塑造了一个不受封建礼教约束、纯洁无邪的少女婴宁的形象。作者写婴宁和王生在山中见面的情景：

??媪曰：“唤宁姑来。”婢应去。良久，闻户外隐有笑声。媪又唤曰：“婴宁，汝姨兄在此。”户外嗤嗤笑不已。婢推之以入，犹掩其口，笑不可遏，媪嗔目曰：“有客在，咤咤叱叱，是何景象？”女忍笑而立，生揖之。媪曰：“此王郎，汝姨子。一家尚不相识，可笑人也。”生问：“妹子年几何矣？” 媪未能解。生又言之。女复笑，不可仰视。媪谓生曰：“我言少教诲，此可见矣。年已十六，呆痴裁如婴儿。”生曰：“小于甥一岁。”曰“阿甥已十七岁矣，得非庚午属马者耶？”生首应之。又问：“甥妇阿谁？”答云：“无之。”曰：“如甥才貌，何十七岁犹未聘？婴宁亦无姑家，及相匹敌；惜有内亲之嫌。”生无语，目注婴宁，不遑他瞬。婢向女小语云：“目灼灼，贼腔未改！”女又大笑，顾婢曰：“视碧桃开未？”遽起，以袖掩口，细碎莲步而出。至门外，笑声始纵。

通过笑声，作者写出了她的美丽、天真、娇憨、多情，给读者留下了强烈的印象。

其次，《聊斋志义》中的女性多是知书达礼，举止大方，气质高雅。她们多受过良好的教育，吟诗作赋，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劳山道士》中，劳山道士用筷子幻化成的美女，歌舞皆佳，令人惊叹。道士“乃以箸掷月中，见一美女自光中出。初不盈尺；至地，遂与人等。纤腰秀项，翩翩作霓裳舞。己而歌曰：‘仙仙乎，而还乎，而幽我广寒乎？’其声清越，烈如萧管。”《翩翩》篇中，翩翩在“举家讌集”的宴会上，“扣钗而歌曰：‘我有佳儿，不羡贵官。我有佳妇，不羡绮纨，今首聚首，皆当喜欢。为君行酒，劝君加餐。’”《凤仙》篇，八仙在焚烧被凤仙盗去暴扬玷污的绣履时，八仙祝曰：“新时如花开，旧时如花卸。珍重不

曾着，姮娥来相借。”水仙亦代祝曰：“曾经笼玉笋，着出万人称。若使姮娥见，应怜太瘦生。”凤仙拨灰，曰：“夜夜上青天，一朝去所欢。留得纤纤影，遍与世人看。”诗歌贴合人物的心情和经历，押韵上口，对人物形象的塑造起到了很好的烘托作用。《阿英》篇，在几位“殊色”女郎夜间集会上，一位女子应邀“低吟曰：‘闲阶桃花取次开，昨日踏青小约未应乖。嘱咐东邻少女少待莫相催，着得凤头鞋子即当来。’吟罢，一座无不叹赏。”即使是暴病身亡而成为鬼魂的连琐，也因诗句“玄夜凄风却到吹，流萤惹草复沾帏”久续不出而哀楚万分，吟咏不休。当书生扬于畏以“幽情苦续何人见，翠袖单寒月上时”为其续接后，才使连锁欢喜不已，出面致谢，并最终促成了两人的爱情。

第三，冲破封建婚姻和封建礼教的重重禁锢，大胆地追求爱情，忠于爱情。《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具有强烈的反封建礼教的精神，她们不受封建礼教的约束，按照自己的感情和意愿，大胆地追求心爱的人，并都获得了幸福的结局。《蕙芳》中，谪降人间，没有世俗偏见，珍视劳动者的自然美德的仙女蕙芳爱上了朴讷诚笃的“以货面为业”的马二混，因此，就毫无“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顾虑地毛遂自荐地来到他家：“一日，媪独居，忽有美人来，年可十六七，椎布甚朴，而光华照人。媪惊顾穷诘。女笑曰：‘我以贤郎诚笃，愿委身母家。’媪益惊曰：‘娘子天人，有此一言，则折我母子数年寿！’女固请之。意必为侯门亡人，拒益力。女乃去。越三日，复来，留连不去。问其姓氏，曰：‘母肯纳我，我乃言；不然，固无庸问。’媪曰：‘贫贱佣保骨，得妇如此，不称亦不祥。’女笑坐床头，恋恋殊殷。媪辞之，言：‘娘子宜速去，勿相祸。’女乃出，视之西去。又数日，西巷中吕媪来，谓母曰：‘邻女董蕙芳，孤而无依，自愿为贤郎妇，胡弗纳？’马以所疑虑具白之。吕曰：‘乌有此耶！如有乖谬，咎在老身。’母大喜，诺之。”其实，即使是这位前来说媒的吕媪也是蕙芳不知采用什么手法幻化而来为达其目的而服务的，这在后面的章节中能够得以证实。《瑞云》篇中，色艺无双的瑞云，因倾慕“才名夙著”的余杭贺生，不顾其“家中仅中资”、“寒酸”，而“款接殊殷。坐语良久，眉目含情，作诗赠生曰：‘何事求浆者，蓝桥叩晓关，有心寻玉杵，端只在人间。’”并且“移坐近生，悄然曰：‘能图一宵之聚否？’”其主动、大胆与热情，在封建礼教森严的社会中，是鲜有和少见的。最后，在秀才的帮助下，俩人终于结成眷属。《莲香》中的女鬼李氏热爱桑生，使桑生害了重病，当

她不得不忍痛分手之后，却“愤不归墓，随风漾泊”，终于游至张家，借尸还魂，和桑生结成了美满姻缘。《白秋练》中，白秋练不羡慕龙宫嫔妃的厚奉，冲破慕生之父慕小环的阻碍，勇敢地追求自己的爱情，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青梅》篇，青梅爱上了“家窭贫，无恒产，税居王第。性纯孝，制行不苟，又笃于学”的张生，勇敢地向其表白自己的爱情。后来，在阿喜的鼎力相助之下，实现了自己的理想。

可是，一旦当青年女性追求自己理想的爱情和婚姻同封建婚姻礼制相冲突时，她们就毫不犹豫地挺身反抗。《鸦头》篇中，“仪容娴婉”的鸦头爱上书生王文，鸦头之母嫌王文贫寒，不予同意，于是，鸦头和王文于夜间私奔百里之外隐藏起来，过着夫唱妇随的幸福生活。后来，其母还是发现了鸦头的行踪，故派鸦头之姊擒缚，被鸦头机智地击败，后又亲自出马，将鸦头“揪发提出”，“横施楚掠”，“囚置之”。鸦头私下让赵东楼传书于王文以及其子王孜。在其子的帮助下，鸦头脱离了苦海，得以“夫妻重谐”。《阿宝》篇，阿宝因感念孙子楚之诚，不顾家庭阻拦，甘心嫁于贫士，即使是“处篷茅而甘藜霍，不怨也”，而且不惜以死相殉。其母执拗不过，只得遂了女儿的心愿。这种纯真的爱情以其巨大的力量使得封建社会的种种禁锢几乎都失去了作用。《连城》篇，写连城争取自由婚姻的斗争，尤为曲折动人。史孝廉征诗择婿，乔生的诗得到女儿连城的喜爱，可是，史孝廉以乔生家境贫寒而不许婚。连城“病瘵，沉痼不起”，乔生以心头肉一钱捣合药屑医好连城之病。三年后，连城“前症又作，数月寻卒”，“乔生前往临吊，一恸而绝”。乔生在阴间找到连城，并在好友顾生的帮助下，被准许还魂。二人相携回到里门：

连城曰：“重生后，惧有反复。请索妾骸骨来，妾以君家生，当无悔也。”生然之。偕归生家。女剔剔若不能步，生伫待之。女曰：“妾至此，四肢摇摇，似无所主。志恐不遂，尚宜审谋，不然，生后何能自由？”相将入侧厢中。嘿定少时，连城笑曰：“君憎妾耶？”生惊问其故。赧然曰：“恐事不谐，重负君矣。请先以鬼报也。”生喜，极尽欢恋。因徘徊不敢遽生，寄厢中者三日。

这一情节突出表现了连城争取自由婚姻的坚决斗争。

第四，勤劳善良，聪明多才，具有敏锐的洞察力。勤俭持家，朴素善良，是中国劳动妇女的传统美德。《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形象，也毫无疑问地具有这一特点。《阿纤》篇中，“寡言少怒，或与语，但有微笑”的阿纤，“昼夜绩织无停晷”。“居三四年，奚家益富，三郎入泮矣”。后来，因为阿纤不堪父兄的猜疑和鄙视，借口母亲有病辞别三郎而去。过了几年，“奚家日渐贫，由是咸忆阿纤。”阿纤被求归后，“日建仓廪”，“年余，验视，则仓中盈积”，“不数年，家大富”。《黄英》篇中，菊仙黄英精于操持家务，经营菊业，使得家第“楼舍连亘”，“享用过于世家”。《鸦头》篇中，鸦头与王文私奔之后，鬻驴作资本，卖酒贩浆，“作披肩，刺荷囊，日获赢余，顾瞻甚优。积年余，渐能蓄婢媪。”

《聊斋志异》中的女性形象不仅对内勤于操持，精于算计，而且对外也呈现出了自己的卓越才能。她们多才多艺，巾帼不让须眉，对世事有着明确的见解和深邃的洞察。《颜氏》中的颜氏，女扮男装，参加科举考试，“以冠军应试，中顺天第四；明年成进士，授桐城令，有吏治；寻迁河南道掌印御史，富埒王侯。”不仅科举应试超过她的丈夫，而且仕宦从政也超过那些“侍御而夫人”的官僚。《张鸿渐》中，“时卢龙令赵某贪暴，人民共苦之。有范生被杖毙，同学忿其冤，将鸣部院。求张代为刀笔之词，约其共事。张许之。”张鸿渐之妻方氏知道后，劝他说：“大凡秀才作事，可以共胜，而不可以共败。胜则人人贪天功，一败则纷然瓦解，不能成聚。今势力世界，曲直难以理定。君又孤，脱有反覆，急难者谁也。”分析得鞭辟入理。于是，“张服其言，悔之，乃婉谢诸生，但为创词而去。”最后的结果是，“赵以巨金纳大僚，诸生坐结党被收，又追捉刀人。”张鸿渐逃走，在外流亡十多年。正验证了方氏的分析判断。《辛十四娘》中，辛十四娘一再告诫冯生说，楚公子“猿睛鹰凖，不可与久居”，“若不听吾言，将及于难。”果然，冯生在一次出城时，被楚公子“捉臂苦邀”至家，诬以“逼奸杀婢”之罪，送入死牢，导致了辛十四娘后来的奔走营救，倍受艰辛。

第五，具有侠义情怀，爱憎分明。仗义行侠，扶危济困，救人于危难，是《聊斋志异》中女性形象的又一特点。《红玉》篇中，狐女红玉“出白金四十两赠生”，帮助贫穷的冯相如娶妻生子。邑绅宋氏见冯相如之妻貌若天仙，“竟谴数人入生家，殴翁及子，洶若沸鼎。女闻之，弃儿于床，披发号救。群篡舁之，閧然而去。父子伤残，呻吟在地；儿呱呱啼室中。邻人共怜之，扶置榻上。经日，生杖而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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