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古文教材编写

三十八、药 论 六 则

【提示】 药论即药物的论述。药论是以药物的名物、产地、性味、功能、采收、炮制、剂量、煎服等内容中的某一项或数项为中心议题，进行事理论断，或具有说明、辨析性质的文体。药论散见于各种医药专著或文史科技杂著中，一般篇幅简短，主题明确。

第一则 白 矾

雷 斅

本文选自1957年人民卫生出版社影印晦明轩金刊本《重修政和经史证类备用本草》。作者雷斅(xiào效)，南朝宋时医药学家，生活在公元五世纪。所著《炮炙论》(又称《雷公炮炙论》)三卷，是我国首部制药专书，记载十七种炮制药物法，述药凡三百种。原书已佚，内容散见于历代本草。《证类本草》收录多达二百四十余种。

本文主要介绍了矾石的两种加工炮制方法：一为火煅阴埋，一为加药火煅。

凡使，須以瓷瓶盛，於火中煅，令內外通赤，用鉗揭起蓋，旋安石蜂窠於赤瓶子中[1]，燒蜂窠盡爲度[2]。將鉗夾出[3]，放冷，敲碎，入缽中，研如粉。後於屋下掘一坑，可深五寸，卻以紙裹[4]，留坑中一宿，取出，再研。每修事十兩[5]，用石蜂窠六兩，盡爲度。

又云：凡使，要光明如水精[6]，酸、鹹、澀味全者，研如粉，於瓷瓶中盛。其瓶盛得三升以來[7]，以六一泥泥[8]，於火畔炙之令乾[9]。置研了白礬於瓶內[10]，用五方草、紫背天葵二味自然汁各一鎰[11]，旋旋添白礬於中[12]，下火逼令藥汁乾[13]，用蓋子并瓶口[14]，更以泥泥上下，用火一百斤煅[15]，從巳至未[16]，去火，取白礬瓶出，放冷，敲破，取白礬。若經大火一煅，色如銀，自然伏火[17]，銖絫不失[18]。搗細，研如輕粉[19]，方用之。

[1]旋：随即。 石蜂窠：蜂窠的一种。大如拳，色青黑，内居青色蜂十四至二十一只。 [2]度：限度。 [3]将：用。 [4]却：再。 [5]修事：炮制。

[6]水精：即水晶。又称石英。精，通“晶”。 [7]以来：左右。

[8]六一泥：道家炼丹用以封炉的一种泥。 后一“泥”：涂抹。用如动词。 [9]畔：边。 [10]了：毕。

[11]五方草：马齿苋的全草。 镒（yì逸）：古代重量单位，一般重二十两或二十四两。但据雷斅《论合药分剂料理法则》文，为十二两。

[12]旋旋：缓缓。

[13]逼：通“煏”，用火烘干。

[14]并：合上。 [15]火：指木炭。

[16]巳：九至十一时。 未：十三至十五时。 [17]伏火：谓降除石药中的火毒之气。

[18]铢絫：古代重量单位。《汉书·律历志》颜师古注：“十黍为絫，十絫为铢。”此比喻极小的分量。絫，“累”的异体字。

[19]轻粉：由水银加工而成的白色粉末。

第二则 采 药

沈 括

本文选自1957年古典文学出版社胡道静校注本《梦溪笔谈》卷二十六。作者沈括（公元1030～1094年），字存中，号梦溪老人，钱塘（今浙江杭州）人，北宋著名科学家、政治家。曾参与王安石变法，官至翰林学士、三司使，不久遭贬，晚年定居润州梦溪（今江苏丹阳县）。博学能文，通晓天文、历算、方志、音乐、医药，并取得广泛成就。主要著作有《梦溪笔谈》、《长兴集》、《良方》（传本由后人附入苏轼有关医药的论述，改称《苏沈良方》）等。

《梦溪笔谈》是一部百科全书式的著作。全书二十六卷，另有《补笔谈》三卷、《续笔谈》一卷，内容分为十七类，共六百余条。该书总结了作者多年来在科学技术、历史、考古和文学艺术等方面的研究成果，详细记录了我国古代劳动人民的发明创造，被国外学者誉为“中国科学史上的里程碑”。

本文论证了采药时间不能拘以二月、八月，而应根据药用部分、药物生长情况以及地理气候条件灵活决定的道理。

古法採草藥多用二月、八月，此殊未當。但二月草已芽，八月苗未枯 ，採掇者易辨識耳，在藥則未爲良時。大率用根者，若有宿根[1]，須取無莖葉時採，則津澤皆歸其根[2]。欲驗之，但取蘆菔、地黃輩觀[3]：無苗時採 ，則實而沈；有苗時採，則虛而浮。其無宿根者，即候苗成而未有花時採， 則根生已足而又未衰。如今之紫草[4]，未花時採 ，則根色鮮澤；花過而採 ，則根色黯惡[5]。此其效也。用葉者，取葉初長足時；用牙者，自從本說[6]；用花者，取花初敷時[7]；用實者，成實時採：皆不可限以時月。緣土氣有早晚，天時有愆伏[8]。如平地三月花者，深山中則四月花。白樂天《遊大林寺》詩云[9]：“人間四月芳菲盡，山寺桃花始盛開。”蓋常理也。此地勢高下之不同也。如筀竹筍有二月生者[10]，有三四月生者，有五月方生者，謂之晚筀；稻有七月熟者，有八九月熟者，有十月熟者，謂之晚稻。一物同一畦之閒，自有早晚，此物性之不同也。嶺嶠微草[11]，淩冬不凋

[12]

，并汾喬木[13]，望秋先隕[14]。諸越則桃李冬實[15]，朔漠則桃李夏榮[16]。此地

氣之不同也。一畝之稼，則糞溉者先牙；一丘之禾，則後種者晚實。此人力之不同也。豈可一切拘以定月哉？

[1]宿根：留存土中，来年能重新发芽生长的根。 [2]津泽：植物的汁液。

[3]芦菔（fú服）：即萝卜，入药用于消积化痰，行气宽中。 地黄：多年生草本植物， 入药用于滋阴养血。

[4]紫草：多年生草本植物，入药用于凉血活血，清热解毒。 [5]黯（àn暗）恶：灰暗难看。

[6]牙：通“芽”。 本说：原说。指上文“古法采药多用二月八月”中的“二月”。 [7]敷：开放。

[8]愆（qiān 千）伏：谓阴阳失调。多指气候失常。语本《左传·昭公四年》：“冬无愆阳，夏无伏阴。”

[9]大林寺：在江西庐山。

[10]筀（guì 贵）竹：竹名，又名“桂竹”，笋入药用治小儿痘疹不出。 筍：“笋” 的异体字。

[11]岭峤（qiáo 乔）：即五岭，位于湘、赣与粤、桂之间。此泛指我国南方。 [12]凌冬：越冬。

[13]并汾：相当于今山西省一带。此泛指我国北方。并（bīng 冰），古州名。 汾（fén 坟），汾水。

[14]望：临近。

[15] 诸越：即百越，又称“百粤”。此指我国南方。越，古代民族，又称“粤”，居 住在江、浙、闽、粤一带。

[16]朔漠：北方沙漠地带。此泛指我国北方。 荣：开花。

第三则 菊

李时珍

本文选自1993年上海科技出版社影印明万历二十四年金陵初刻本《本草纲目》卷十五《菊》的“发明”。作者李时珍，明代著名医药学家。

本文介绍了菊的生长特点、功效主治以及多方面的作用。

菊春生夏茂，秋花冬實，備受四氣，飽經露霜，葉枯不落，花槁不零[1]，味兼甘苦，性稟平和。昔人謂其能除風熱，益肝補陰，蓋不知其得金水之精英尤多

[2]

，能益金水二臓也。補水所以制火，益金所以平木；木平則風息，火降則熱除。

用治諸風頭目[3]，其旨深微。黃者入金水陰分，白者入金水陽分，紅者行婦人血分，皆可入藥。神而明之，存乎其人。其苗可蔬，葉可啜[4]，花可餌，根實可藥，囊之可枕[5]，釀之可飲，自本至末，罔不有功。宜乎前賢比之君子[6]，神農列之上品[7]，隱士采入酒斝[8]，騷人餐其落英[9]。費長房言九日飲菊酒，可以辟不祥[10]。《神仙傳》言康風子、朱孺子皆以服菊花成仙[11]。《荊州記》言胡廣久病風羸，飲菊潭水多壽[12]。菊之貴重如此，是豈群芳可伍哉[13]？

[1]零：凋落。 [2]金水：指秋、冬。

[3]诸风头目：指因各种风邪所致的头目疾患。 [4]啜（chuò绰）：吃。

[5]囊：装入口袋。用作动词。

[6]前贤：指三国魏·钟会。其《菊花赋》赞菊曰：“早植晚发，君子德也。” [7]神农：指《神农本草经》。

[8]“隐士”句：指晋代隐士陶渊明常在诗文中并言菊与酒。斝（jiǎ甲），古代铜制酒器，似爵而较大。

[9]“骚人”句：指屈原《离骚》“夕餐秋菊之落英”句。骚人，诗人，此指屈原。 [10]“费长房”二句：东汉方士费长房曾告桓景：九月九日汝家中将有灾，登高饮菊花酒，此祸可除。事见南朝梁·吴均《续齐谐记》。九日，指农历九月初九，亦称重九、重阳。辟（bì必），除去。

[11]神仙传：书名。晋代葛洪撰。因康风子、朱孺子未见于该书，应指唐·李汾《续 神仙传》，其卷上言三国时朱孺子服饵黄精十余年，后煮食根形如犬、坚硬如石之枸杞，遂升云成仙而去。

[12]“荆州记”二句：晋代盛弘所撰《荆州记》载，胡广之父患风羸，饮菊水而愈。 胡广，东汉太尉，封育阳安乐乡侯。

[13]伍：同列。

第四则 黄 耆

陈嘉谟

本文选自《本草蒙签》，据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同氏仁寿堂刻本排印。作者陈嘉谟（公元1486～约1570年），字廷采，明代药物学家。《本草蒙签》十二卷，栽药742味，用问答体介绍药物知识，颇便于初学。本文是作者为黄芪所加按语，讨论了黄芪与人参异同及选用原则。

參、耆甘温，俱能補益，證屬虚損，堪並建功[1]。但人參惟補元氣調中，黄耆兼補衛氣實表。所補既畧差異，共劑豈可等分[2]？務尊專能，用為君主，君藥宜重，臣輔減輕。君勝乎臣，天下方治；臣强於主，國祚漸危：此理勢自然[3]。藥劑倣之[4]，亦不可不注意也。如患内傷，脾胃衰弱，飲食怕進，怠惰嗜眠，發熱惡寒，嘔吐泄瀉，及夫胀滿痞塞，力乏形羸，脈息虚微，精神短少等證，治之悉宜補中益氣，当以人參加重為君，黄耆減輕為臣。若係表虚，腠理不固，自汗盜汗，漸致亡陽，並諸潰瘍，多耗膿血，嬰兒痘疹，未灌全漿[5]，一切陰毒不起之疾，治之又宜實衛護榮[6]，須讓黄耆倍用為主，人參少入為辅焉。是故治病在藥，用藥由人，切勿索驥按圖，務須活潑潑地[7]。先正嘗曰：醫無定體，應變而施；藥不執方，合宜而用[8]。又云：補氣藥多，補血藥亦從而補氣；補血藥多，補氣藥亦從而補血。佐之以熱則熱，佐之以寒則寒。如補中益氣湯，雖加當歸，當歸，血藥也，因勢寡，則被參、耆所據，故專益氣佥名[9]；又當歸補血湯，縱倍黄耆，黄耆，氣藥也，為性緩，亦隨當歸所引，惟以補血標首[10]。佐肉桂、附子少熱，八味丸云然；加黃蘗、知母微寒，補陰丸是爾[11]。舉隅而反，觸類而推，則方藥之應乎病機，病機之合乎方藥，總在君臣佐使之弗失，纔致輕重緩急

之適中。時醫不以本草加工，欲望製方如是之通變合宜者，正猶學射而不操夫弓矢，其不能也决矣[12]。

[1]参：人参。 耆：黄耆。今通作“黄芪”。 堪：能。 [2]畧：“略”的异体字。 等分：同等分量。

[3]国祚（zuò坐）：国运。祚，福运。 理势：事理的发展趋势。 [4]倣：“仿”的异体字。

[5]未灌全浆：指痘出不透，多由气血不足引起。灌浆，即灌脓。 [6]卫：卫气。 荣：通“营”，营气。 [7]活泼泼地：喻灵活运用。

[8]先正：亦作“先政”。前代的贤人。此指前代的名医。 定体：指固定不变的治法。 [9]佥（qiān 谦）名：即签名。此指为方剂命名。 [10]标首：题写在开头。此指为方剂命名。

[11]黄蘗（bò）：药名，今通作“黄柏”。 补阴丸：历代名为“补阴丸”的方剂有多首，也多用黄柏、知母。本似指元·朱震亨《丹溪心法》之大补阴丸或补阴丸，后世名虎潜丸。

[12]以：按照。 加工：此指花功夫努力使处方更加完善。 通变：犹变通。 合宜：合适。

第五则 制药法

徐大椿

本文选自光绪己丑（1889年）重刊扫叶山房藏本《徐氏医书八种·医学源流论》卷上。作者徐大椿，清代著名医家。《医学源流论》是一部医学论文集。全书分上下两卷，列经络脏腑、脉、病、方药、治法、书论、古今七门，共计九十九论。持论大多精凿有据，个别略嫌偏激失实。

本文阐述了药物炮制的机理措施虽异，其根本目的则同，即“欲取其利而去其害”；同时谴责了某些人炮制药物“必求贵重怪僻之物”“以欺诳富贵人”的错误作法。

製藥之法，古方甚少，而最詳于宋之雷斅，今世所傳《雷公炮炙論》是也。後世製藥之法，日多一日，內中亦有至無理者，固不可從，若其微妙之處，實有精義存焉。凡物氣厚力大者[1]，無有不偏，偏則有利必有害。欲取其利而去其害，則用法以製之，則藥性之偏者醕矣[2]。其製之義又各不同，或以相反爲製[3]，或以相資爲製[4]，或以相惡爲製[5]，或以相畏爲製[6]，或以相喜爲製[7]；而製法又復不同，或製其形，或製其性，或製其味，或製其質。此皆巧於用藥之法也。古方製藥無多，其立方之法，配合氣性。如桂枝湯中用白芍，亦即有相製之理，故不必每藥製之也。若後世好竒眩異之人[8]，必求貴重怪僻之物，其製法大費工本，以神其說。此乃好竒尚異之人造作以欺誑富貴人之法，不足憑也。惟平和而有理者爲可從耳。

[1]气厚：气味浓烈。

[2]醕：“醇”的异体字，纯一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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