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

《林花谢了春红——李煜》 赵晓岚说

据北宋王灼《碧鸡漫志》记载，北宋有个李 (李方叔)，有一回他的朋友

带了个很会唱歌的老头噩来拜访他，他不给面子，写了首词表示抗议：

唱歌须是玉人，檀口皓齿冰肤。意传心事，语娇声颤，字如贯珠。 老翁虽是解歌，无奈雪鬓霜须。大家且道，是伊模样，怎如念奴?

梧桐，特别是梧桐叶落，在古诗词里常常当带有伤离、悲秋、悼亡的含义，像“秋雨梧桐叶落时”烘托唐明皇与杨贵妃生死相隔的痛苦(白居易《长恨歌》)，“梧桐树，三更雨，不道离情正苦”写思妇的长夜不眠(温庭筠《更漏子》,“梧桐半死清霜后，头白鸳鸯失伴飞 ”，抒发对亡妻的悼念(贺铸；《鹧鸪天》》，“梧桐更兼细雨，刭黄昏、点点滴滴”倾诉夫死家亡之恨（李清照《声声慢》）等。 后人称李煜的词——“绝无皇帝气。可人！可入！”( 《词的》) 王国维：“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 也。”(《人间词话》)

清代的周济曾打了这么一个比方：

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介存斋论词杂著》)

清代一个著名的词人况周颐：“后主词无上上乘，一字一珠，勿庸选择。(《历代词人考略》) ” 况周颐：

吾听风雨，吾览江山，常觉风雨江山外有万不得已者在。此万不得已者，即词心也；而能以吾言写吾心，即吾词也。此万不得已者，由吾心酝酿而出，即吾词之真也，非可强为，亦无庸强求，视吾心之酝酿何如耳。(《蕙风词话》卷一) 后主、易安直是词中之妖，恨二李不相遇。（卓人月《古今词统》卷四引徐士俊语)

明末清初的沈谦说，“李后主拙于治国，在词中犹不失为南面王”(《填词杂说》)

晚清的著名学者王鹏运更是直接赞美李煜是“词中之帝，让当之无愧色，，(《半塘老人遗著》)。 “诗穷而后工”（梅圣俞），“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始工”（赵翼）。 萧参《希通录》“论亡国之主”，载《说郛》卷十七，《五代诗话》卷一引：对两人（项羽和李煜）的流泪歌词有一个比较，认为“其词凄怆，同出一揆，然羽为差让胜，犹有喑呜叱咤之气，后主浑是养成儿女之态耳。”

苏轼《书李主词》，载《苏轼文集》卷六十八：“后主既为樊若水所卖，举国于入。故当恸哭于九庙之外，谢其民而后行，顾乃挥泪宫娥，听教坊离曲哉!” 苏轼认为“李王好神仙隐遁之词，岂非遭罹多故，欲脱世网而不得者邪！” 李煜《清平乐》：

别来春半，触目愁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心事数茎白发，生涯一片青山。空林有雪相侍，野路无人自还。(《开元乐》) 李煜悼峨皇的诗——《挽词二首》之一：

珠碎眼前珍，花凋世外春。未销心里恨，又失掌中身。玉笥犹残药，香奁已染尘。前哀将后感，无泪可沾巾。

李煜《咏扇》诗：揖让月在手，动摇风满怀。

李煜《乌夜啼》诗：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他写了-系列关于汀南的词，怀念金陵城里“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的繁华热闹，怀念“忙杀看花人”的春天，也怀念“笛在月明楼”(《望江南》))的秋景，怀念那片土地上的亲人、情人，怀念一去小复返的皇家豪华奢侈的生活。然而，“往事运成空。还如一梦中”，梦醒之后，他那颗无比敏感的诗人心灵仍然要面对无比悲惨的现实：

风回小院庭芜绿，柳眼春相续。凭阑半日独无言，依旧竹声新月似当年。 笙歌未散尊前在，池面冰初解。烛明香暗画堂深，满鬓清霜残雪思难任。(《虞美人》)

王国维：“词至李后主而眼界始大，感慨遂深，遂变伶工之词而为士大夫之词。（《人间词话》)

当他享受皇宫隐士的生活时，他“端洒、一竿身，世上如侬有几人”、“花满渚，酒满瓯，万顷波中得自由”，真心地歌唱隐士的快乐;当他处在婚姻和爱情的甜蜜户时，他用“绣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奴为巾来难教君恣意怜”真切地描绘爱 人的娇媚、大胆;在做君王时，他又真实地描写自己的豪华奢侈:“红曰已高三丈透”的日夜歌舞，“醉拍阑干情味切”的放纵，“待踏马蹄清夜月”的兴致;当国家大势已去后，他又慨叹“樱桃落尽春归去”，“寒罩江南树”；甚至在国破之日还毫不掩饰地哭诉“垂汨对宫娥”??无一不是纯任性灵而作。

尼采说“一切文学，余爱以血书者”。

“后主、易安直是词中之妖，恨二李不相遇。”(卓人月《古今词 统》卷四引徐士俊语)

明胡应麟《诗薮.杂篇》卷四：”南唐中主、后主皆有文。后主一目重瞳子,乐府为宋人一代开山祖。??至此君方是当行作家，清便宛转，词家王、孟。”

明末清初的沈谦说，“李后主拙于治国，在词中犹不失为南面王”(《填词杂说》)。“男中李后主，女中李易安，极是当行本色。”（同上） 晚清的著名学者王鹏运更是直接赞美李煜是“词中之帝，当之无愧色”(《半塘老人遗著》)。 宋李清照：“独江南李氏君臣尚文雅，故有‘小楼吹彻玉笙寒’、‘吹皱一池春水’之词，语虽奇甚，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也。” 纳兰性德《渌水亭杂识》卷四：“花间之词如古玉器，贵重而不适用；宋词适用，而少贵重。李后主兼有其美，更饶烟水迷离之致。” 清郭麖《南唐杂咏》诗：“作个才人真绝代，可怜薄命作君王。” 清陈维崧：《金天石吴日干词稿序》(《陈检讨四六》卷九)：“词有千家，业归二李，斯则绮袖之专门，红牙之哲匠矣。”

清汪筠《谦谷集》卷二《读(词综>书后二十首):“南唐凄婉太痴生，吞吐春月不自明，一拍一杯还三梦，直地亡国为新声。” 清周济《介存斋论词杂著词》：“李后主词，如生马驹,不受控促。”

“毛嫱、西施，天下美妇人也。严妆佳，淡妆亦佳，粗服乱头，不掩国色。飞卿，严妆也；端己，淡妆也；后主则粗服乱头矣。” 清周之琦《词评》(《十六家词录》附)》附：“予谓重光天籁也，恐非人力所及。”又《论后主绝旬》：“玉楼瑶殿杆回头，天上人间恨未休。不用流珠询旧情，一江春水足千秋。”

清谭莹《乐志堂诗集》卷六《论词绝句》:“伤心秋月与春花，独自凭栏度年华。便作一人秦柳上，如何偏属帝王家。” 清谭献《谭评词辨》卷二：“后主之词，足当太白诗篇，高奇无匹。” 清陈廷焯《云韶集》卷一：“五代词，犹初唐之诗也。李后主情辞凄婉，独步一时。”又：“后主词，凄艳出飞卿之右，晏、欧之祖也。”

又《白雨斋词话》卷七:“李后主、晏叔原，皆非词中正声，而其词则无人不爱，以其情圣也。”

清樊增样《樊山集》卷二十三《东溪草堂词选自序》：“五季之世，二李为工。后主思深理约，致兼风雅，匪惟一朝之隽，抑亦百世之宗。” 又:“声音感人，回肠荡气，以李重光为君。” 清《蒿庵类稿》卷七《论后主绝句》：“梦遍罗衾夜未央，秦淮一碧照兴亡。落花流水春归去，一种销魂是李郎。” 清况周《历代词人考略》卷四：“后主词无上上乘，一字一珠，勿庸选择。” 清王僧保《论词绝句》(况周颐《餐樱庑词话》引):“落花流水寄唏嘘，如此才情绝世稀。谁遣斯人作天子，江山满目泪沾衣。” 清刘毓盘《词史》：“富贵时能作富贵语，愁苦时作愁苦语，无一字不真，无一字不俊。温氏以后，为五季一大宗。”

清樊志厚《人间词话序》二(《人间词话》附录二)：“故今人词之以意胜者，莫若欧阳公；以境胜者，莫若秦少游；至意境两浑，则惟太白、后主、正中数人

足以当之。”

清王鹏运《半塘老人遗著》：“莲峰居士(后主别号),超逸绝伦，虚灵在骨?芝兰空谷，未足以其芳华；笙鹤瑶天，讵能方兹清怨? ??断代南渡，嗣音阒然，盖间气所钟，以谓词中之帝，当之无愧色矣。” 王国维《人间词话》：“温飞卿之词，句秀也；韦端己之词，骨秀也；李重光之词，神秀也。”

《李煜词》

《虞美人》——

宋俞文豹《吹剑录》：“诗有一联一字唤起一篇精神。??李颀诗：‘请量东海水，看取浅深愁。’广李后主词；‘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清尤侗《苍梧词序》（《清名家词》本《苍梧词》卷首：“每念李后,‘小楼昨夜又东风’，辄欲以眼泪洗面；及咏周美成‘鬟蝉影动，私语口脂香’，则泪痕犹在，笑靥自开矣。词之能感人如此。” 清王士稹《花草蒙抬》：“钟隐入汴后，‘春花秋月’诸词与‘此中日夕，只以眼泪洗面’一帖，同是千古情种，较长城公煞是可怜。” 清陈廷焯《云韶集》卷一：“一声恸歌，如闻哀猿，呜咽缠绵，满纸血泪。” 清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就词而论，李、刘、秦诸家之以水喻愁，不若后之‘春江’九字，真伤心语。” 《乌夜啼》

昨夜凤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梦里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清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此调亦唐教坊曲名也。人当清夜自省，宜嗔痴渐泯，作者转起坐不平，虽知浮生如梦，而无彻底觉悟，惟有借陶然一醉，聊以忘忧。此词若出于清谈之名流，善怀之秋士，便是妙词。乃以国主任兆民之重，而自甘颓弃，何耶？但论其词句，固能写牢愁之极致也。” 《一斛珠》 晓妆初过，沉檀轻注些儿个。向人微露丁香颗，一曲清歌，暂引樱桃破。 罗袖裹残殷色可，杯深旋被香醪宛。床斜凭娇无那，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 明潘游龙《古今诗余醉》卷十二：“描画精细，绝是一篇好小题文字。” 清李佳《左庵词话》卷下：“李后主词‘烂嚼红茸，笑向檀郎唾’,李易安‘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汪肇麟词‘待他重与画眉时，细数郎轻薄’皆酷肖小儿女情态。” 《菩萨蛮》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声，觉来双泪前。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己成空，还如一梦中。 清陈廷焯《别调集》卷一：回首可怜歌舞地。 又：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清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起句用翻笔。明知难免，而我自消魂，愈觉埋愁之无地。

《临江仙》

樱桃落尽春归去，蝶翻金粉双飞。子规啼月小楼西，画帘珠箔，本箔，惆怅卷金泥。 门巷寂寥人去后，望残烟草低迷。炉香闲袅凤凰儿。空持罗带，回首恨依依。

清陈廷焯《云韶集》卷一：凄凉景况，曲曲绘出。依依不舍，煞是可怜。读者为之伤心。

《望江南》

多少泪，断脸复横颐。心事莫将和泪说，凤笙休向泪时吹， 肠断更无疑。 明杨慎《词品》卷二：唐词“眼重眉褪不胜春”，李后主词“多少泪，断脸复横颐”，颐“，元乐府“眼余眉剩”，皆祖唐词之语。

《清平乐》

清陈廷焯《云韶集》卷一：欧阳公“离愁渐远渐无穷，迢迢不断如春水”，从此（指末二句 ) 脱胎。

清俞陛云《唐五代两宋词选释》：上段言愁之欲去仍来，犹雪花之拂了又满；下段言人之愈离愈远，犹草之更远还生，皆加倍写出离愁。且借花草取喻，以渲染词句，更见婉妙。六一词之“行人更在青山外”东坡诗之“但见乌帽出复没”，皆言极目征人，直至天尽处，与此词春草句，俱善状离情之深挚者。

《采桑子》

亭前春逐红英尽，舞态徘徊，细雨霏微凹，不放双眉时暂开。 绿窗冷静芳英断，香印成灰，可奈情怀欲睡朦胧入梦来。 清陈廷焯《别调集》卷一：“幽怨。”

《蝶恋花》

遥夜亭皋闲信步，乍过清明，早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桃李依依春暗度，谁在秋千，笑里低低语？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明陈继儒（《唐圭琼《南唐二主词汇笺)引》)：“何不寄愁天，埋忧地下？” 明盘游龙（《唐圭琼《南唐二主词汇笺)引》)：“‘没个安排处’, 与‘愁来无着处并绝’。” 《浣溪沙》

红日已高三丈透，金炉次第添香兽，红锦地衣随步皱。 佳人舞点金钗溜，酒恶时拈花蕊嗅，别殿遥闻箫鼓奏。

宋赵令时《侯鲭录》卷八：“金陵人谓中酒曰酒恶，则知后主诗云：‘酒恶时拈花蕊嗅’，用乡人语。”

清贺裳《皱水轩词筌》:“写景之工者，如尹鹗‘尽日醉寻春，归来月满深。’李重光‘酒恶时拈花蕊嗅’??皆入神之句。” 《菩萨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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