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中国需要礼乐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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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代中国需要礼乐重建

姚中秋

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

课程前言

王鲁湘：不学礼，无以立。中华民族是举世闻名的礼仪之邦，礼乐之邦。钱穆先生曾经说过，“礼是中国文化的核心，是中国人文精神的体现”。但是在当今社会，物质欲望已经荒芜了我们温柔朴实的心灵，粗俗野蛮充斥了我们周边的社会环境，既降低了我们的生活品质，也消减了人与人之间浓厚的脉脉温情。近期著名学者秋风先生提出来一个观点，他认为我们已生活在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我们也正在进入一个礼乐重建的大时代，他认为礼乐重建是未来两三代中国人所面对的核心议程。只有初步完成礼乐重建，我们中国的社会秩序才能够稳定下来，中国文明才可以言复兴。那么什么是秋风先生认为的礼乐社会，礼崩乐坏是否是他的危言耸听。当代中国又该如何进行礼乐重建呢？今天我们很荣幸地邀请到了秋风先生，来为我们阐述以上的话题，让我们欢迎秋风先生。

解说：秋风，本名姚中秋，儒者。陕西蒲城人，中国人民大学历史系毕业，现为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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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天则经济研究所理事长，弘道基金理事长，曾从事奥地利学派经济学，和普通法宪政主义的译介与研究，近年致力于儒家义理之现代阐发，并以儒家立场研究中国治理秩序之原理与历史，著有《立宪的技艺》、《中国变革之道》、《美德君子风俗》、《现代中国的立国之道》第一卷、《重新发现儒家》、《华夏治理秩序史》第一卷《封建》、第二卷《天下》等。

王鲁湘：秋风先生您好。 秋风：您好。

王鲁湘：欢迎再一次作客《世纪大讲堂》。我这里刚刚拿到您出版的一本新书，叫做《重新发现儒家》。重新发现儒家这已经很不稀罕了，我们“五四运动”以来，一直都有人在重新发现儒家，但是我特别注意到这个副标题，副标题叫做“阻击中国式无底线”，什么是您认为的“中国式无底线”？

秋风（北京航空航天大学教授）：我想“中国式无底线”，就是我们今天讨论的议题，重建社会秩序，也就是我们今天要讨论的议题，礼乐重建。因为中国社会在二十世纪，那么它的一个基本的发展趋势，就是礼崩乐坏。

王鲁湘：实际在某种意义上，您是对“五四运动”以来，一直到我们今天的这一种社会秩序的破坏性重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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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是不认可的？

秋风：对，对，是这样的。比如像“新文化运动”那些先贤，是吧，他们有很伟大的理想，他们想让中国摆脱自己的困境，让中国走上一条现代化之路，但是我想，由于各种原因吧，这样一个现代化的蓝图和它实施的过程，应该说存在一些问题，可能我们对现代化本身，对现代社会秩序本身有一些误解。比如我们以为现代化就必须要反传统，我们要现代化就必须把古人留给我们的那些遗产，比如说礼乐都要把它摧毁，过了一百年其实我们发现，这样的一个现代化的理念是有问题的。 mc

王鲁湘：从您穿的服装我就想起在网络上曾经引起轰动，您做过的一件事，带着您的弟子到曲阜到孔庙行跪拜大礼。

秋风：对。

王鲁湘：那次是做什么事情，要去行这样的跪拜大礼呢？

秋风：那是暑期，我们给一些大学生办一个儒家文化的夏令营，那么同学们呢，到了曲阜都有一种很强烈的愿望，就是希望能够拜谒孔庙、孔林。那么我们到了这个孔庙前，到了这个大成殿前，那是全国最大的一个大成殿，大家很自然的就有一种愿望，要向孔子、要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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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的先师，要行一个大礼，那大礼是什么？大礼在我们看来就是跪拜之礼，因为礼是干什么的，礼就是自卑而敬人。

鲁湘：对。

秋风：就是抑制自己的那种内心的骄傲，去尊崇别的人，那么孔子，孔子是最值得我们尊崇的。

王鲁湘：对。

秋风：那我们当然就应该用一个能够表达最高的敬意的这样一个礼，来对孔子行礼。

王鲁湘：对。

秋风：那在我们中国的这样一个文化的，文明的脉络中，跪拜礼就是这样的礼。

王鲁湘：礼其实在某种意义上，就是对尊和卑的一种行为的一种规范。

秋风：对。

王鲁湘：这个尊卑当然不指的是社会的地位的尊卑，其实刚才您说过的，比如说像孔子，面对我们所有的中国人来说的话，他的那个尊是一种文化之尊，是吧。是一种文化生命之尊。

秋风：对，对。

王鲁湘：就像在西方的宗教中间，比如说上帝、耶稣、圣母，对于他们之尊，在佛教中间释迦牟尼，对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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佛教徒之尊，是吧。那么在这一个，一些有信仰的一些宗教中间，他们的这些教主，他们所敬仰的这个对象，对于他们之尊。其实那个时候，在这样一个尊者的面前，对自己的身体然后设计某种动作，来表达出这一种自己的谦卑，其实是各种文化各种宗教各个民族都自古以来就有的东西。

秋风：对。

王鲁湘：但是我们现在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是不是从“五四”时候起，好像对于把这种身体的，这种行为的这一种设计，就看成是一种不可接受的一种事情。

秋风：对，应该是从“五四”的时候开始吧，那我觉得可能这背后是有一种被误解了的平等概念。

王鲁湘：对。

秋风：就是我们以为这个，一个平等就是一个人和另外一个人在所有的方面都一样。那这样的一个平等，在某种意义上，其实它演变成了自我的骄傲。其实我们去看现代人，那么最大的一个问题就是迷恋自己，就觉得自己就是这个宇宙的中心，就是这个世界的中心，没有谦卑。那么一个人如果没有谦卑的话，实际上他对他自己是什么，他自己究竟要干什么，都不可能有一个完整的把握，因为实际上他是盲目的，对。那就像一个我们一个中国人，如果你不知道尊崇孔子，不去这个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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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去体会那些先师是吧，先贤所告诉我们的智慧，其实我们就不知道怎么做一个中国人。

王鲁湘：是不是就是在我们过去的这一个，叫做反封建的教育中间，或者我们叫做“启蒙主义”的教育中间，确实也有一些值得反思的一些地方？就比如说，您刚才说到的这一种我们对于个性的尊崇，对个人自由的这样一种追求和向往，在某种程度上，最后是以反礼教，包括这个破坏礼乐的，这样一些基本的一些形式，然后作为一种代价，然后我们最后发现，在启蒙主义教育的后面，我们塑造起来的中国人，现在基本的人格就是完全自我中心，完全不知道谦卑为何物，不知道尊重这个世界上那些应该尊重的东西。

秋风：对，确实是应该说，“新文化运动”有很大的一个偏差，比如说这里面有一个很流行的观念，我跪拜孔子之后，有很多朋友也是会这样说，说我完全能够理解你对孔子的敬意，但是表达敬意就一定要用跪拜礼吗？形式有那么重要吗？是吧。

王鲁湘：对。

秋风：只要你心里面有敬，用不着要形式吧，对。我觉得这也是一种就是说非常流行，但是在我看来是非常错误的一个观念。其实没有形式，你那个敬就没有意义，对吧。就像我们两个人，我们面对面，对吧。如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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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通过我的一定的身体的语言，或者还有通过这个语言说话的这个语言，包括语气，是吧，我的遣词造句，如果这方面我不注意，你能感受到我的敬吗？

王鲁湘：对，感受不到。 秋风：肯定感受不到。

王鲁湘：您说的礼乐重建，这个礼乐就是从周公制礼以后，一直延续下的那样一个礼乐吗？

秋风：其实在周公制礼之前，我们中华文明已经有非常丰富的这个礼乐文明。

王鲁湘：对。

秋风：中国文明就是一个礼乐文明对吧，那周公只不过让我们这个礼乐文明发扬光大。

王鲁湘：对。

秋风：那在这个之后，其实这个礼乐，它也是在历史的过程中不断的演进，有变化、有发展。那么用孔子的话来说，就是有所损益，对，有所损。

王鲁湘：三代各有损益。

秋风：对，有所损就是把有些不合适的东西就去掉，有所益，针对我们的现实的情况，我们会制定出一些新的更合适的礼，是吧。那当我们到了今天，来谈论礼乐重建的时候，那么我们所坚持的一个原则，也仍然是孔子所讲的，就是在因中有所损益，对，因就是继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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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鲁湘：继承。

秋风：我们有所继承，但同时也会有所，这个调整，有所变化，有所发展。所以今天我们讲礼乐重建，不是说复古，实际上是需要我们这一代人、两代人、三代人进行一个创造，对，一个继承性的创造，创造性的继承，对。

王鲁湘：好，那么现在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秋风给我们演讲，他今天演讲的题目就是“当代中国需要礼乐重建”，大家欢迎。

秋风：那么今天呢，非常高兴来跟大家一起讨论一个关乎我们每一个人，不仅是在座的每一位，还有电视机前的，每一位中国人的生命，还有我们的文明的一个话题。那这个话题就是礼乐重建。而我今天想阐述的这个主题是“当代中国需要礼乐重建”。确定这样一个主题，当然是基于我对我们当代中国的现实的一个判断，什么判断？就是我认为当代中国已经处在一个礼崩乐坏的状态，也因此，其实我们当代中国人，包括那些已经富裕起来的人，或者自认为有文化的人，有知识的人，或者自认为开明的人，其实都处在一种并不那么健全的状态，甚至在我看来是一种野蛮的状态，就是我们并不清楚什么叫文明。我们有钱了，有知识了，但是并没有变得更文明，而这样的一个状态，不仅让我们自己每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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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陷入到精神的紧张、焦虑、不安，这样的一个状态。所以我们去看当代社会，抑郁症特别多。这样的一个不文明，也让我们相互之间遇到一起的时候缺乏信任，那经常是处在一个互相伤害的状态。我相信其实大家对这样的一个状态都不是很满意，那么今天呢，我就是想跟大家讨论我们如何走出这样的一个不满意的状态，我给走出这个不满意的状态，开出的一个药方就是重建礼乐。 一、重建礼乐的使命

我首先我得给大家讨论一下，为什么我会认为我们面临礼乐重建的这么一个使命。其实这样的一个说法，乍听起来，有点危言耸听，但我们每一个人其实在日常生活中，都会遇到各种各样的现象，那这样的一个现象，我用了一个比较学术的词汇来概括它，那就叫礼崩乐坏。那都是些什么现象？

比如大家回想一下，去年有好几件这个在航班上打架的事情，我想大家都记忆犹新。那么还有比如说十一期间，高速公路免费，高速公路就形成了大堵车，那等这个堵车是吧，畅通了，大家发现这个高速公路变成垃圾场了。那还有这些年我们中国人，就是有钱了，所以我们都到国外去旅游，媒体对于中国游客有很多报道，而这些报道呢，都不是那么很积极，比如说在香港，大陆游客和香港居民之间的这种紧张关系，那为什么会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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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这么一个礼崩乐坏的局面？

为什么我们的这个普通人，我们的精英，就是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那很多人都开始找原因。比如说我看到一种最常见的这个解释是说我们的制度不好，当然这里面主要指的是比如法律、政治，但是就是这样的一个礼崩乐坏的局面，跟这个制度的欠缺之间，制度的不合理之间。究竟是不是一个直接的关系，我认为其实不是。就好像我们的这个道德、伦理出了问题，我们就去直接解决这个道德和伦理的问题，不要绕一个大圈子去解决其他的问题。那我们现在这个礼乐存在问题，我们就直接解决这个礼乐的问题，用不着去绕这个大圈子，去通过这个间接的方式去解决这个问题，有这么一条直接的大道，我们为什么不走？所以我想我们面对，我们现在这样一个状态，我们要做的事情就是礼乐重建。那你一定会问，礼乐是什么？为什么要用礼乐这个词？礼乐重建真的能够解决我们当下的问题吗？

接下来我想试图来回答这样一个问题。其实我们中国文明，就是一个礼乐文明，那么这样一个文明在我看来，从尧舜时候就已经形成了，所以如果我们要理解什么是礼乐，大概我们需要去看一下，我们的古圣先贤是怎么说的。看看他们是如何定义礼乐，把这个词。分成两个字来看，首先来看礼，礼是什么？我们大家都在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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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什么礼教，这个礼制，究竟礼是什么？那么这个词应该说是古代也是非常重要的，非常关键的一个词。那么我给这个礼下一个最简单的定义，比如说礼就是习惯法，现代人谈起这个礼，特别爱说它就是道德，或者说它就是伦理，所以有很多人就说，那么古人所说的这个礼治就是德治。我想这个认识有很大的这个误区，礼是规则，礼不是道德，礼是在一个共同体的生活过程中，自愿的这个交往，自愿的合作，由此而形成的一种习惯性的规则，礼就是习惯法。

当然这个古代的礼，其实它就是内容非常丰富，因为礼是无所不包，礼也是无人不包，就是你生活的所有的方面，都由礼来调整管理。那么因为它这有一个习惯法的这样一种性质，即使你这个行为，发生的时候没有这个规则，它也会在这个行为过程中生成一个规则，所以这个礼它永远都伴随着你，只要你做事情，它就有礼，这是礼的一个非常重要的一个性质。所以古人呢，对这个礼也做过一些分类，比如说他说有经礼、有仪礼，古人所说的这个经礼，它大概类似于我们现在的比如说宪法、行政法以及民法，它会规定这个共同体最重要的一些公共事务，以及个人的这个权利和义务。那还有一部分是什么？是仪礼。

大家都知道这个《十三经》中，有一本书就叫《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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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那仪礼呢，大概跟我，我们今天所谈的这个话题呢，关系要更大一些，它涉及到的是这个，一个人的这个在各种不同的场合中，应该有的那样一种行为的模式，在不同的场合会碰见不同的人，就跟这个不同的人去打交道的，这样一套这个特定的这个行为的方式，那这就是仪礼。那么这样一个礼，它的功能是什么？礼是不是要消灭我们的欲望？消灭我们的个性？礼是不是这个约束我们的生命，对吧。让我们都变得千篇一律。这个是我们当代人，特别关心的一个问题。

那要回答这个问题呢，我在这个地方呢，想跟大家引用一段《礼记?乐记》中的一段话，《礼记》的《乐记》篇。它说这个“人生而静，这是天之性也。感物而动，感于物，而动，这是性之欲也”。就是人的本来的这个状态，他是比较安静的。那么当他跟外物一交接，他这个心，就是说新潮就起伏了，比如看见一个这个想要的东西是吧，他就想，我就想要，一个男孩子是吧，看见一个漂亮的女孩子走过，他就想我想爱这个女孩子。对，这就是叫，这就是产生了情了。产生这个喜怒哀乐。这个七情六欲，产生了这样一个情，这样的情，这样的欲，对不对？我们的古圣先贤，特别的中道，走的是中道，他说这个是很正常的。男子爱慕女子，女子爱慕男子。我们不要试图去取消这个，消灭这样的欲望，这是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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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能，人的本性。但是我们这个先贤也说，如果这样的一个欲望，这样一个激情不加节制，它就会造成很大的这个问题。我们的先贤就提出，要节制这样的欲望、这样的激情，那用什么来节，就是礼。我们现在经常说一句话，叫“发乎情而止乎礼”。发乎情，发乎情是很自然的，你一定会有这样的一个情，对，但是你不能放纵它，要止乎礼，用礼来止它，就是把它限定在一个恰当的这个范围中。

我接下来说乐了。其实中国文明既是礼的文明，也是一个乐的文明。那在这方面其实我印象特别深刻。《尚书》里边《舜典》，里边就任命这个若干位这个大臣，其中就有专门负责乐的一位大臣，夔。舜帝就说，“帝命夔”，说夔，“命汝典乐”。就是我任命你来负责乐，那么乐是什么，乐包括什么？我们现在讲乐，我们会说音乐，其实这个乐比我们现在理解音乐要更宽泛。那比如我们一般会说，一个乐其实它包括这个诗言志，它首先包括这个歌词，就像我们现在这个歌词一样，其实这个《诗经》305篇，它都是可以歌咏的，它还有乐器，那还有这个，“咏歌之不足”。“不知不觉手之舞之，足之蹈之”，就是它还有音乐，它还有舞蹈，这些就是构成了一个完整的一个乐。那么乐的功能是什么？那么乐的功能引的这个《舜典》，其实同样讲到了，它说命这个夔，典乐，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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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他就说，“教胄子”，就是用这个乐来教育那些贵族子弟，教他们什么呢？“直而温，宽而栗，刚而无虐，简而无傲”。也就是教育他们，要养成一种平和的心智，养成一种健全的人格，养成一种完美的德性。从这里面我们就能看出来，古人对于乐的功能的一个认知。乐的功能是什么？就是用我们现在的话来讲，怡情养性，就是培养德性，因为乐最能够深入人心。

那么总结一下，礼乐的功能就是文化，我们中国这个语文中的文化，其实是一个主谓结构，就是文，这个文来化成人，就是把一个人的自然的生命，塑造成一个文化的生命。就把各种各样的规则，灌注到他的身体中，让他的这个身体有纹路，举手投足都有规矩，我们这个言辞，是吧，有章法。我们这个做事情呢，与人交接，都有这个规范，这就是文，那么这样的一个文，它让我们的生命，让我们的身体，就是具有光辉，你自己的身体有光辉，你其他人打交道，你也就能够处在一个和的状态，这就是游子所讲的，“礼之用，和为贵”。那和是什么？和不是和稀泥，和稀泥。和是协调。就让我们人和人之间能够相互协调，我们每一个人都去追求自己的目的，并不要求我们所有人都只做一件事情，只追求一个目的，我们每个人去各做各的事情，但是我们能够相互协调，能够就是相互不伤害，所以我就特别喜欢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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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记?礼运》篇中的一句话，叫“连而不相及也，动而不相害也”。我们共同生活在一起，但是我们每个人都保持自己的个性，每个人都追求自己心目中的幸福，反过来，我们又相互合作，这个就是我们中国人所理解的，这个和的状态。那么如何达成这样一个和的状态，就需要礼乐。

那么接下来我们回到现实中。我刚才说了，说我们处在一个礼崩乐坏的状态，我们要重建这个礼乐，那可能有朋友就会说，那怎么可能，礼崩乐坏那就完了，我们就不要再去幻想什么复古，不要再幻想这个回到那样一个三代的文明什么状态，不要再有这样一个幻想了。我对这样的一个说法，我的回应是，你是受了一个错误的历史观的影响。那如果我们去放宽视野，去回顾人类文明的历史，你就会发现，其实这个人类文明的历史，或者说每一个共同体，它的文明演化的历史，其实就是礼乐兴起、繁荣、衰败，然后崩坏，但接下来又是一个兴起，是这样一个过程。其实每一个文明都是这样的。

那我们中国文明很典型，大家都知道是吧，周代是我们礼乐文明的巅峰时刻，所以孔子说，“郁郁乎文哉，吾从周”。但是大家也都知道，孔子自己是生活在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的，那么孔子所做的工作，就是要重建礼乐，他说“吾从周”，其实就是要克己复礼，要“克己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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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为仁”，他的这样一个理想，他当时没有实现。实际上在孔子之后，这个礼乐崩坏得更彻底了，但是过了三百年之后实现了，那就是汉代。到西汉中期，中国的礼乐文明又被重建起来了，唐末五代这个礼乐文明又崩坏了，那么宋儒所做的这个工作，就是又重建了礼乐，重建的这一套礼乐，到我们这个二十世纪初开始又崩坏了，我们现在就处在礼崩乐坏的状态，我们现在面临的就是重建礼乐的这个过程，那这是我们中国的历史。

其实西方也是一样。大家回想一下西方的历史，先有希腊文明，然后它就没有了，他就崩坏了，希腊文明它一定有它的礼乐。大家去读柏拉图，读亚里士多德，都在讨论礼、讨论礼制、讨论乐教，其实尤其是乐教，它讨论的乐教跟我们古代的这个圣贤所讨论的乐教完全一样，但是它也崩坏了。那么希腊文明之后是罗马文明，罗马文明有它自己的一个非常丰富的这么一个礼乐文明，比如罗马法。其实罗马法也是罗马的礼制中的一个组成部分，因为罗马法中的大部分内容就是习惯法，然后罗马文明也崩坏了。接下来是日耳曼文明的一个兴起，日耳曼文明经过中间的一个漫长的演变过程，从十世纪开始建立起封建制度，它借助一个基督教，那么又形成了一个封建的礼乐文明，我们所讲的，我们现在当代中国人所讲的，比如贵族精神、骑士精神，就是在这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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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中世纪的礼乐文明中塑造出来的。但是这样的一个礼乐文明到了十五、十六世纪又面临很严重的危机，所以现代性的兴起。那这就是我们从历史上来看，其实礼乐的重建是一个历史的常态，所以我就认识到这样的一个历史，认识到这样的一个历史，我们就会对当下中国的礼乐重建有一个信心。 二、如何重建礼乐

最后一个问题。今天我们如何重建礼乐。我们中国社会其实在过去的30年，已经开始了这个礼乐的重建，只不过这样一个重建它不是很自觉，我们很多人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这样的一个工作。虽然你做的这个事情确实是这样的事情，那么因为不自觉，所以我们这样的一个事业也不系统，那么参与的人也比较少，那么现在我提出这样的一个命题，当代中国需要礼乐重建，是想让更多的人对我们这个时代的那个特征有一个自觉，对我们这个时代所要承担的这个使命有一个自觉，也就是希望有更多的人能够参与到这样的一个事业中去。

那么怎么重建礼乐是吧？从哪方面入手，怎么做？礼乐的这个范围很广，在古典的时代很广，那我们在当下要重建，它的范围也一定很广。那么比如像我这一代人，我们以前比如参加这个婚礼、丧礼，还有比如清明节、中秋节什么的，它都有非常丰富的内容，有很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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仪轨、仪式，那在这样一个仪式中，比如说我们找到一个共同体的归属感，那么现在我们要重建礼乐，就要重新给这些节日，注入这个文化的内涵，让它能够跟我们个体生命的完善以及这个共同体的这个秩序的完善能够勾连起来。

那还有服装，大家可能注意到，我穿的这个服装。我们去看各种正式的场合，全是一色的这个西装革履，这是不是我们中国人应该穿的正式的服装。我只是把这个问题提出来，我并不是说这就不是，但是我想我们大家可以反思这个问题，华夏、华夏，夏者大也，华是什么意思？华就是服装华美，也就是说我们以前中国人，就是把自己的华美的服装，作为与其他族群区别的一个最重要的标志。那我们自己如果说没有自己的这个文化内涵的这种服装，我们还是不是中国人。这是一个值得大家反思的一个问题。

那当然还有建筑，你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空间，对你的这个心态，对你的精神，对你的文化认同都会产生很大的影响。那以前中国的各个地方的建筑，它在保持中国特色的同时，有很丰富的这个地方文化特征。那现在随着这个十几年的城市化，把这样的丰富的文化形式全部给破坏了，我们现在看到的是世界上最丑陋的建筑群，那生活在这样一个建筑中，我们能有这么一种安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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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心态和优美的生活方式吗？我觉得都是需要思考，我是想这个值得我们去思考。

那么当然最后还有乐，乐的这个问题，我有一个想法，就是我们当代中国现在有乐吗？我知道这个年轻的朋友，耳朵上都会塞着耳塞，但是这样的一个乐，是不是承担了我们古代的那些圣贤所期待乐的那样一个功能，我想可能正好相反。

事实上这个在两千多年前吧。魏文侯和子夏其实就讨论过这个两种不同形式的乐。一种是这个古乐，一种是新乐，新乐就是我们现在讲的流行音乐，那他讲了这个流行音乐，它有一个最重要的特征，它是什么？叫滥声溺音。用我们就是现代语言来说，它就是放纵激情。比如这个歌里面他失恋了，这个歌星，然后他就把他这个感情不断地去表达它，就是放纵他的这样一种情感。或者他自己很兴奋，他同样他就放纵他这样一个兴奋的心情。那这样的一个音乐它不是在陶冶性情，它实际上是让人的性情泛滥，那这样的一个音乐我认为，它有存在的这个理据，但是假定我们这个社会只有这样的乐，它是远远不够的。

当然其实在过去的这个十几年中，我们也看到了这个中国式的雅乐的恢复。我想这样的一些古典的乐的一个恢复是可以丰富我们当代的这样一个乐的生态的，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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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过去十几年这样一个乐的生态有点太单调了，我觉得我们应该把它用一种古老的形式让它变得更丰富一些。这就是我刚才简单的举了几个例子，实际上是举了几个例子来提示一下就是我们礼乐重建，它有哪些领域，有哪些方面。实际上这个礼乐重建，应该说是涉及到生活所有的方面。所以我们说礼乐重建，实际上就是中国式现代生活方式的重建。

我们要注意的第一点或者说第一个原则，那就是突出中国文明的主体性，我们在这个过去一百年，之所以经历了这么一个礼乐崩溃，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就是我们忘记了，或者说刻意的回避自己是中国人这样一个事实。我们假设自己是一个现代人，去追求那些现代的价值，追求那些现代的生活方式，那么为此不惜去破坏中国的价值，我们中国人的这个生活方式。那我们现在其实已经发现这错是的，就是中国和现代不是对立的，所以我提这个礼乐重建，所要达成的一个目标就是重建中国式现代生活方式，或者说，应该说是创造中国式现代生活方式。那我想大家能够听得出来，其实我提这个礼乐重建，绝不是说我们自我封闭，我们中国人自己玩自己的，我是有一定的开放性，我是有足够的开放性的，所以我说是现代的，但是我们在追求这样一个现代生活方式的同时，必须坚持这个中国文明的主体性，这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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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乐重建的第一个原则。

那么第二个原则我认为，就是礼乐重建它应该以精英的这个自觉作为它的一个基础。这个道理其实很简单，那因为礼乐其实在很大程度上，它是一个风化的问题，是由少部分人起一个带头作用，那么其他的人去模仿他。因为它是一个习惯嘛，那习惯总是要有一小部分人开始做，那可喜的是其实我们在过去的十年中，已经有很多人开始这样做了。

那么第三个，我想讲的这个礼乐重建的一个，第三个就是说原则吧，或者说我认为的这个途径是什么，就是教育，教育的革新。教育内容的调整，这个是礼乐重建的基础性的工作。我们现在应该去，有意识的去改变这一点，改变这一点，其实最简单的办法就是，在这个中小学，在大学建立一个经典的诵读和研读的体系，也就是说对我们的语文课，对我们的思想政治课进行改造，把这个中国的那些四书五经，能够纳入到这个教育体系中去，那么这样的一套这个教育的体系，它既能够养成孩子去知礼、守礼，是吧，不是也能养成他的德性嘛，它是一个可以同时达成多个方面的效果的这么一种教育体系。

今天我说了这么多，其实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重建我们中国人的优美的生活方式，礼乐就是生活，礼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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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是文明，有礼乐就有文明，有礼乐我们就会有优美的生活，那没有礼乐就没有这一切。礼乐归根到底其实它是一个习惯，它是一个自发秩序，所以我所提的这么一个礼乐重建的事业，其实是有待于每一个中国人去参与，有待于每一个人对自己的文明有一个自觉，并且是见义勇为，坚韧不拔，那么经过那么一代人，两代人，五十年或者一百年，那我相信就是我们曾经有过的那样一个辉煌的礼乐文明会被重建起来。那我想到了那个时刻，或者一百年以后，也许这个世界的其余部分会说，“郁郁乎文哉，吾从中华”。好，谢谢大家。

解说：当代中国在重建礼乐的多方面内容中，最核心的方面是什么，如何认识鲁迅先生所说的吃人的礼教，在一个普遍鄙俗化的时代，是否有重建礼乐的环境？ 三、现场提问

王鲁湘：非常感谢秋风先生精彩的演讲。现在我们进入现场交流环节。凡是对这一个礼乐文明，以及重建中华礼乐文明，在这一方面有一些自己的疑问，需要和秋风先生进行交流和讨论的请举手。

现场观众：我想问一下秋风老师，您刚才讲了那么多关于礼乐重建的许多方面的内容，那您认为最主要的，也就是礼乐重建的核心是什么呢？

秋风：礼乐重建的核心是在我们每一个人的心灵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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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立起“敬”这样一个意识。其实我们中国文明，它有一个非常重要的一个传统，或者说一个最根本的传统，那这个传统就是追求“敬”。这样的一种精神状态。我们看周公，周公制礼，那么周公书中讲的最多的字就是“敬”。《礼记》第一个字其实也是“敬'，叫《曲礼》曰，“毋不敬”，礼是什么，礼的这个本质是“自卑而尊人”，就是放下我自己的骄傲。通过特定的这个语言、动作，去表达我对其他人的这个敬。那我们现在这样一个礼崩乐坏的这个状态，其实根本的原因就在于我们心中只有自己而没有他人，所以就没有对他人的那样一个敬。经常讲一个人无礼，无礼是什么？无礼就是不知道去敬人家，把自己看得比什么都重要，那么有了这个一个“敬”字，其实这个礼自然而然就会形成，即使你现在不知道，是吧。你自然而然就会去寻找一些特定的动作去表达对其他人的这个敬，所以我觉得在我们当代要恢复这个礼乐，重建礼乐，或者说重建人与人之间的比较健全的关系，至关重要的就是养成人们的这样一种敬意。

现场观众：您好，秋风老师，就是听了您的演讲后，我想到两个词：一个词是“礼仪之邦”，您在演讲中也说到过；另外一个词是鲁迅先生说的，“吃人的礼教”。这两个词都是与礼紧密相关的，那么我想知道，就是在我们的历史文化当中，前后如此差异之大的礼，您如何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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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待，谢谢。

秋风：好，这是一个很好的问题，也是一个很尖锐的问题。因为吃人的礼教这种说法在现代非常流行，或者可以这样说，我们现代人，这两三代人，对于礼的认识就是吃人。其实我的这个《重新发现儒家》这本书里面，其实专门有一篇，就是回应这个问题的。但我想从另外一个角度去回答这个问题。我们来看一下，当没有了礼之后，我们生活在一个什么样的状态，没有礼了之后我们恰恰生活在一个人吃人的状态。没有礼之后人就会相互伤害，那就是人吃人。所以我想那个吃人的礼教的这个说法，是存在很大的问题的。再一个我觉得还有一个，就是我可以回应你的，如果说鲁迅他们那一代人，当时还可以谈论这个吃人的礼教，那我们到了我们这个时代，根本都没有资格在谈论这个问题，因为你想让礼来吃人它都不存在了，已经没有这个礼教了。那回到我的第一个回答，我想其实重要的是我们现在要重建这样一个礼乐，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够避免人继续吃人。

现场观众：我是北京丰台二中人文实验班的一名中学生。我想请问您，您认为礼乐作为一种宇宙精神、伦理要求或者是审美意趣，在这样一个普遍鄙俗化的时代是否可以实现重建？当今社会有礼乐重建的特定环境吗？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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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风：这也是一个有挑战性的问题。但是我在我刚才演讲的时候已经提到了，我们这个几十年，二十多年吧，你可以说它是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但同时其实也是一个礼乐重建的时代。看起来很矛盾是吧，但其实它并不矛盾，这是人性所决定的。我们孟子所讲的，人皆有恻隐、羞恶、恭敬、辞让、是非之心，那么在某种特定的这个环境中，人不得不堕落，那好像是一个大势，滚滚洪流而来，人不得不随波逐流。

但是这样的一个状态，其实并不是人所愿意的一个状态，其实在这样的一个礼崩乐坏的时代，那些也不懂礼，也没有礼，也不守礼的人，其实他们自己并不幸福，那这个其实就是礼乐重建的一个动力。他不幸福他就要追求幸福，他要追求幸福，他就有可能迈向这个重建礼乐，只不过这个时候是需要一个机缘、需要一种启发、需要一个指引、需要一个唤醒。那我想我做的工作也许就是这样，就是你不幸福，你也想克服不幸福，但是你要往哪走，我会说那我们就是要重建礼乐，我们就是要在自己的心灵中，建立起这样一种敬意。你往这样的一个方向走，你就能走出你的困境，虽然我们是处在一个礼崩乐坏的这个时代，但这绝不是一个黑暗的没有希望的时代，其实它恰恰是希望之所在。我相信这其实也是我们中国人的这个智慧之所在，所以这个过程我刚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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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讲了，它其实已经开始了，现在我们是让它更自觉，然后有更多的人去参与到这个过程中去，那它就一定会实现。

王鲁湘：礼乐是文明民族的标志，任何进入文明时代的民族，都有自己的礼乐，一个人每天践行礼，这个人就能人文日新，一个国家的人都在践行礼，那么才会有整个国家的人文日新。秋风先生今天的演讲，为我们详细阐述了礼乐社会的概念，以及有关中国当代社会礼乐重建的思考，他认为礼乐者，承天之道，以治人之情，故礼乐重建之道，是立定文明主体性意识，在自身文明脉络中间，则天道，参古仪，缘民情，作新礼。好，让我们对秋风先生今天精彩的演讲再一次表示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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