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式错落的现代艺术风范--曹禺戏剧艺术个性的另一种解读

百年中国文艺研究

体式错落的现代艺术风范

!!曹禺戏剧艺术个性的另一种解读

朱寿桐

内容提要曹禺的戏剧创作从一开始就力图体现出与一般剧本迥然不同的展开方式和叙述方

式"这种展开方式和叙述方式与其说是戏剧的不如说是小说的#曹禺是用小说叙述的方式来建构其独特的戏剧体格"戏剧之$体%与表现之$式%的错落参差"是曹禺戏剧的艺术特色和风格个性的一个重要方面"也是他的剧作长久地保持现代性魅力的奥秘之所在#曹禺耽溺于刻画错综复杂的人物关揭示复式的主题"自身主体意识在人物刻画中时显突破欲望"剧情交待常用第三人称策略#这种系"

小说方式的展开使得曹禺戏剧走上了符合现代艺术规律的路径"同时也是他在新中国历史条件下总是进入不了状态的深刻原因#

关键词

曹禺戏剧

体式错落

艺术个性

曹禺是中国现代文化史上杰出的戏剧家"他为民族话剧或话剧民族化的艰难建构做出了经典性的贡献#有关他的卓越的艺术个性和戏剧天才"田本相&朱栋霖等人的专著已经做出了全面而深刻的分析#笔者尝试从另外一个角度考察曹禺戏剧的艺术力图印证我个人对于中国现代戏剧史复杂现特质"

象的一种认知#

在陈瘦竹等前辈学人的影响下"我比较多地关注田汉的戏剧"为田汉通过戏剧舞台营造的自由&放达&浪漫与伤感的艺术世界深深陶醉"我曾经将这种个性独特&风格张扬的作品称为$田汉体%戏剧#的确"再也没有一个现代戏剧家能够像田汉那样具有包括伟大的人民戏如此鲜明的风格和独特的个性"

剧家曹禺#将田汉与曹禺这两位最为杰出的现代戏剧家做比较研究"显然是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课题"他们的个性和风格是那样地处于两相对应的位置"以

至于在田汉艺术世界中常见的自由的放达与浪漫的在曹禺的作品中不仅非常淡漠"而且表现得往伤感"

往相反!!压抑的沉重与严酷的真实#田汉的戏剧当然是指他最杰出的代表作品(常常诱使我们进入’

惬意的精神漫游状态"使我们的灵魂在邈远而旷达也有古潭的清冽"还有咖啡店浓浓的馨香)曹禺的戏剧则逼使我们沉向深重的精神炼狱境地"使我们的灵魂在刺痛与撕裂的边缘产生同情与警醒"那呻唤的惨烈"还带着原野黑林子的阴森#

曹禺的戏剧以它不事张扬但求鼎重的风格铸成了中国现代剧作中最为稳定的经典"或许也应该用曹禺体%加以命名#然而"曹禺的一句名言足以打破$

人们将他的戏剧命名为一种$体%的各种企图*他不

的召唤中得到深长的呼吸"那气味既有草原的生涩"

的声音既带着周家客厅的郁闷"也带着$宝和下处%

万方数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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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年第.期

喜欢自己的剧作!太像戏"$这当然包含着剧作家#检讨自我的自谦成分%包含着年轻的剧作家试图超越自我的一种自觉成分%但是否也包含着剧作家对于自己戏剧追求的一种深刻的醒悟&设想一下%如果将戏写得不怎么像戏%当然那不像戏的戏又确确实实是令戏剧家自我欣赏的戏剧%那将是一个如何高妙的艺术境界#在曹禺的戏剧创作过程中%是否存在过这样一种消解剧作!太像戏"的因素&经过仔细阅读和比对%答案是肯定的’曹禺的戏剧创作从一开始就力图体现出与一般剧本迥然不同的展开方式和叙此亦不否认%虽然他们更积极地辨析着戏剧创作与小说创作之间的显豁区别%//越是强调这种区别的显豁性%越能说明在这些理论家的心目中%小说与戏剧在叙事和构思方面共同的因素太多%分析其差异性本来就是个问题’

但贝克等在分析小说与戏剧在叙述方法的差异性时%往往并不能真正在这两个文体尤其是在这两

个文体创造性的艺术呈现之间确立起分别的壁垒’既然!剧本乃演在台上与人看的%说部乃印在纸上给据洪深在*少奶奶的扇子1序录+中所述%贝克认为%0

述方式%那种展开方式和叙述方式与其说是戏剧的%不如说是小说的’曹禺是用小说叙述的方式在建构其独特的戏剧体格’戏剧之!体"与表现之!式"的错落参差%

是曹禺戏剧的艺术特色和风格个性的一个重要方面%也是他的剧作长久地保持现代艺术魅力的奥秘之所在%同时%还是他在真正的!明朗的天"里迟迟找不到创作感觉的一个重要原因’

一(小说方式与现代戏剧创作的可能性

小说与戏剧同属于叙事文学类别%其间的共通之处并不难理解’正因如此%许多戏剧文学家和小说评论家都论述过两种文体之间的共同性问题’英国小说理论家珀西)卢伯克在*小说技巧+一书中%明确提出了!个人经验画面的戏剧化"这样一个无论对于小说家还是对于戏剧家都会是引人入胜的命题%而对这一命题的阐释表明%他坚信小说作者在故事情节的构思中逃脱不了将经验画面在戏剧化的情境中加以推演的过程%小说家的成功之处不外乎在这种戏剧化的推衍中找到了适当的点和恰当的角度,

就任何一篇故事而言%毫无疑问%在向戏剧性场面发展的线上%总有一个理想的点%作者会在那儿发现讲故事的正确方法’这个理想的点%是由故事主题本身指出来的%是由将要出现(将要搞清楚的特殊问题指出来的--.

这是卢伯克站在小说家的立场总结和概括出来的一种理论%从故事的展开到主体的呈现都提出了小说构思向戏剧性场面发展的必然性问题%也就是证明了小说的叙事离不开戏剧化的思维作支撑’反之%戏剧家是否也必然借助于小说式的构思和叙述展开自己的情节和冲突&美国戏剧理论家贝克等对

万方数据

人读的%其编制方法%固应有异"%主要体现在,一是!选材之不同"%譬如%小说2说部3叙述一!世禄之家"%!以骄奢而中落"%其间的过程!均可曲曲写来"%

而剧本则为篇幅所限%!只能演其最切要之数端"4二是!描摹之不同"%种种描摹刻画%!说部可委婉隐蓄者%在剧本必须郑重出之%反复出之%务使观众之愚者不至茫然%疏者不至忽略’说部原宜轻敲侧击%剧本须一刀见血"4三是!著者态度之不同"%小说的著者像是读者的!向导"%对于所写的人物故事等等!可夹在书中发表意见"%但剧作者则不能这样%人在观剧%倘若!著者多口%便觉可厌"%!

著者须坦白无私%持局外人态度"’此外%还有小说读者重理智%戏剧观众富感情之分别%以及小说中有些可以加以刻画的对象%

如恶疾(残废(流血(惨酷(狎亵(猥琐等等%却不宜在戏剧中展演%小说中可以表现人物!曲折之心理"%

在戏剧表现中则殊为困难%如此等等5’这是来自权威戏剧理论家的权威阐述%然而质以现代戏剧%

这种结论的权威性往往会受到强烈的挑战//不需要用各种打上现代主义标识的戏剧作品来做样本%就是一向被视为现实主义代表性剧作的曹禺的戏剧创作%也足可以证明上述理论规定的许多方面并不十分肯定’从选材的意义上说%戏剧照样可以像小说那样将!世禄之家"!以骄奢而中落"的过程!曲曲写来"%甚至写得比小说还要翔实细腻//如果说*

雷雨+展演的周家的败落还可以算是$*曹禺文集+第9卷%中国戏剧出版社9:;;年版%第<=C页’.珀西)卢伯克,*小说技巧,个人经验画面的戏剧化+%

载吕同六主编*@A世纪世界小说理论经典+2上3%华夏出版社9::=年版%第B<页’

5参见*洪深文集+第9卷%中国戏剧出版社9:;;年版%第<==>

<=?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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演其最切要之数端"那么#北京人%分明就是!曲!#$曲写来"了曾家的衰朽#所展演的都是平常的生活景象#几无!切要"的突发事件与人物变故&从描摹和人物语言刻画方面说#小说固然可以委婉隐蓄#戏剧的语言描述和人物表白也未必就一定须!一刀见血"#全无隐蓄’现代主义戏剧的语言和表达固然已经在语言的多义性和含糊性乃至晦涩性方面走得很远很远#即便是曹禺的戏剧#何尝不是在表述的含蓄和潜台词的运用方面有着十分精彩的表现(曹禺自始至终都十分欣赏俄国戏剧家契诃夫的戏剧表现法#到原始的一点野性+在她的心#她的胆量#她的狂热的思想#在她莫明其妙的决断时忽然来的力量&他分"析她+整个地来看她#她似乎是一个水晶#只能给男!像只是可以供清谈的22"即便是在提示周萍的出场#也非常详尽地刻画了他内心的矛盾0惆怅0期盼和荏弱#这是一种极为深刻和细腻的心理分析#作家完全沉浸在小说化的叙写之中&在曹禺这里#著者!剧作家就是要将他的价值评判0他的爱憎倾向千方人精神的安慰#她的明亮的前额表现出深沉的理解#

须坦白无私#持局外人态度"的告诫显然不起作用#

了上个世纪)*年代还对契诃夫$海鸥%里的多次停顿所造成的含蓄效果倍加赞叹+!这种场面是多么令人回味啊,这当中该有多少-意在不言中.的内容啊,要说含蓄#这才是真正的含蓄"/&至于他在剧中的潜台词技术的出神入化之运用#朱栋霖在其$论曹禺的戏剧创作%中已有详备而深刻的分析&

在!著者的态度"的表达上#小说家固然比戏剧家拥有更多的!法定"自由#然而#戏剧家未尝就永远安于艺术法则所安排的这种不公平情状&越来越多的戏剧家突破了这种不公平的安排#他们开始勇敢地在戏剧中站立出来#以著者的身份说话#发议论#甚至夹在演出的过程中发表意见#包括作为观众的!

向导"引领观众&总之#是以多方面的大胆尝试向!

天"赋予小说家的种种叙述自由的权力发起了剥夺性的攻势#并取得了骄人的成就&郭沫若在早期戏剧中就尝试过让剧作者以观察家和观众!向导"的身份出现在舞台上#将小说创作第一人称的叙事策略应用于戏剧创作&老舍的$茶馆%通过数来宝的穿插#将不同时代的背景串联起来#这种处理方式较好地帮助剧作家走向前台#

对时代时事世道人心做出自己的评价和评说#这也同样是克服了戏剧创作对剧作家的天然限制#将剧作家在作品中的自我显现的权力提到了与小说家类似的自由度&相比之下#曹禺在这方面的表现显得更加自由+

他在剧本创作中经常行使小说家的权力对人物0事件品头论足#几乎每一个重要人物出场#

都会伴随着比较详细的面貌描绘和性格刻画#进而分析其心理活动#解析其精神气质#评判其道德操守#直接表述自己对于这个人物的好恶喜厌&$雷雨%中蘩漪的出场自不必说#他描述她+!她是一个中国旧式女人#有她的文弱#她的哀静#她的明慧万方数据

#11她对诗文的爱好#

但是她也有更44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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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67年第5期

百计地显露出来0表现出来#甚至直白畅快地表达出来&

当然#由于戏剧通过直观的表演和逼真的舞台形象诉诸人们的感官#有些不合情感健康#不合精神卫生的对象#如恶疾0残废0流血0惨酷0狎亵0猥琐等#常常被排斥于戏剧之外#尽管它们可能为小说家津津乐道&

卡西莫多的丑陋#在雨果的小说中就可能允许笔墨渲染#但如搬上戏剧舞台则需要极有分寸&

问题是#这样的观念代表着传统戏剧的一般法则#这种法则恰恰成为现代戏剧颠覆的对象&后来崛起的先锋戏剧#不仅不回避这些不健康不卫生的对象#而且常常强化这种形象的刺激性&西方现代派戏剧强调裸露0强调生殖器展现的并不鲜见#甚至淋漓的鲜

血之类#似乎在戏剧情节中展示还被视为不够刺激#于是曾以!行为艺术"的方式现场展示类似的血腥&

当代中国戏剧家也不乏这类尝试#但是#中国的先锋戏剧家还没有走向西方先锋戏剧追求刺激追求暴力追求血腥的那种极端#我们论述到的中国现代戏剧家在这方面显得更加审慎而传统&但这种现象毕竟存在#这样的存在无异于宣布#那些在传统理论家看来只能属于小说描写的专利的表现法#其实无一不可以用之于戏剧#无一不可以演之于舞台&

戏剧与小说同属于叙事文学门类#但又分别属于两种不同的体裁’戏剧与小说各有各的体格#各有适合于自己的艺术表现方法#但这种艺术表现方法的分别不是那么绝对&现代戏剧创作及其先锋性追求的历史充分说明#不断打破这种分别的壁垒#以小说创作的自由度和随意性介入戏剧创作#已经成为

/曹禺+$读剧一得%#载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论剧作%#

人民文学出版社89:9年版#第88;页&

艺术的一种当然选择!成为一种历史的必然"这是现代戏剧艺术体裁与方式的差别!也可以说!这种体式错落是现代戏剧文学创作必然的特征和艺术发展的某种趋势"

这种体式错落的戏剧文学特征和艺术发展趋势在众多先锋派戏剧家那里表现得愈演愈烈!即使是在曹禺这样持重如洪钟大吕#沉稳似中流砥柱的现代剧作家那里!也表现得彰明较著"这清楚地表明体式错落作为一种特征与趋势!在现代戏剧文学发展史上的普泛性#客观性和必然性!也足以说明曹禺以大的气魄!从一开始就沉溺于小说模态的复杂化结构之中!当田汉等戏剧家还基本上只习惯于人物关系的单线型&如’名优之死(中的女主角与他的师傅就仅仅是师徒关系!师傅与恶少杨大爷之间也是明白不过的正邪善恶关系)戏剧冲突的单一性&名优#’之死(全局的冲突都集中在如何对待艺术!对待玩意儿!并就此展开了正与邪#善与恶#对与错的较量)的时候!曹禺以其在现代中国戏剧史上不啻为石破天惊的一场*雷雨+勇敢地突破了这种*单+字头的叙述格局和结构模式"

及郭沫若#老舍等作为现代戏剧的代表作家在民族戏剧现代化过程中的中介性意义"现代化从来不是现代艺术沉沦的罪魁祸首!当然也不是救治这种沉沦的万应灵药!

但无论如何!中国现代戏剧艺术走向现代化!毕竟是一种价值呈现方式"曹禺等通过体式错落所体现出来的现代艺术素质!是这种价值链接中值得珍视的一环"

二#曹禺的创作$小说方式的介入

在中国现代戏剧家中!曹禺显然是最具有小说家倾向的一个"他的戏剧代表作无不显示出!他在进入创作过程中时那一种小说式描写的冲动和刻画的情热"他擅长写人物的对话和动作%%这是与戏剧体格相一致的戏剧表现法!不过这样的擅长并没有抵消他铺写环境#摹状人物#发掘性格#展示心理的写作热忱%%这些正是与戏剧体格相参差相错落的小说方法的呈现"以小说方式介入戏剧创作的构思和呈现!是曹禺戏剧的一个重要特色"

曹禺剧作的小说方式介入!当然不仅仅是指它那面目独特的剧本提示和人物提示"首先!戏剧人物关系的错综复杂#戏剧冲突的纵横交错!是曹禺戏剧最为醒目的艺术特色和艺术魅力!而这些显然得力于小说化的构思法"剧本创作相对于体构庞大的小说而言!讲求线索分明#矛盾集中#冲突单纯"人物关系的错综复杂!

情节结构的线索繁多!矛盾冲突的纵横交错!一般是长篇小说特别是史诗性小说的构思框架!把这样的表述和结构应用于戏剧创作!特别是纳入一个单本戏剧的篇幅之中!不仅具有相当的难度!而且很可能招致叙述逻辑的混乱#呈现内容的庞杂!导致费力不讨好的尴尬局面"曹禺则以艺高人胆

万方数据

在作者出手不凡的笔下!’雷雨(人物关系前所未有地复杂化了!几乎每一个角色与其他角色都不

是一种单一的关系$蘩漪与四凤是主仆!又是情敌!还是潜在的婆媳关系&因为周冲对四凤的热烈追求!

蘩漪不得不涉入这一层关系中),周朴园与鲁贵的关系#周萍与四凤的关系!因为有了侍萍的出现也就变得更加复杂!至于蘩漪#周萍和周冲的关系就更不用说了"人物关系的复杂化必然带来矛盾冲突的多极化$周朴园与蘩漪之间构成了精神剥夺与反精神剥夺#人格压迫与反人格压迫的激烈冲突,蘩漪与周萍之间围绕着始乱终弃#抽身逃脱的意志行动构成了争夺与报复的较量,鲁侍萍与周朴园#鲁贵等围绕着儿女构成了争夺与反争夺的斗争,其他还有周冲与父亲#母亲和哥哥围绕着四凤展开的种种争持!等等"这许多线索交织在一起!这些个冲突纠结在一起!需要剧作家高超的结构能力和展开叙述的手段!

曹禺这样的能力和手段来自于类似于小说家的构思法"

在后来的创作中!即使人物关系不再如此复杂!

曹禺也从不放弃将戏剧冲突在多个层面#多种意义上展开!仍然实践着小说式的剧情构思"’日出(中的主人公面临着对金钱世界的依附与憎恶#对昔日情人的留恋与疑虑#对下层妓女&小东西)的拯救与怜悯!

众多的矛盾冲突本已经使她焦头烂额!但她同时还不得不承受着另一番更加剧烈!也更加深刻的冲突$

旧我与新我#个我与本我的冲突"旧日的自我之纯洁的梦幻引领着个我灵魂的飞升!现今的自我之享乐的耽溺拖累着本我生命的陆沉"于是!在百种矛盾千般焦虑之外!又鼓荡起自我与自我的较量!自己成了自己的敌人"这样的冲突是致命的!当自己成为自己的敌人的时候!失败和覆亡就成了自己最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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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朋友!于是"这么年轻$这么美$的陈白露选择#%#了自杀!这种在纠结着各方面外来冲突的同时撕掳不开自我冲突的情形"同样发生在仇虎和曾文清身上!仇虎本来与焦阎王一家的仇恨及其冲突"与花金子的感情%观念及其冲突都已经得到清楚的理析"他或许可以带着金子走出焦家"走出黑林子"走向一个自由的天地!但在这巨大的精神%情感和灵魂的压力下"他自己无法承受这巨大重量"于是"自我成了压迫自我%阻碍自我%陷害自我的力量"自我成了自我的敌人"终于精神崩溃"眼睁睁地等待着自我覆灭的道没有道德批判的严厉声调(难道没有对于烂漫真情的赞美和渴望(当然"更有作者多次提到过的#渺茫不可知的神秘$所有这些都未尝不可视为剧本所!表现的或者力图表现的主题"所展现的人物关系和人生内涵的复杂性自然带来了作品主题的复式化!

有时为了更普泛地表现主题的复调"曹禺还采取小说作法中常见的#宕开一笔$的写作策略"有意游离剧作的主要矛盾线索"引进一些看似与主线剧

使得剧作的主题得到更广泛的扩展!情无关的插曲"

日出’到第三幕突然离开豪华旅馆华丽的休息室"&

命运!&北京人’里的曾文清也是如此"他面前长时间地次第展开的是父亲曾皓的严厉和威风"妻子思懿的专横与狠毒"表妹愫方的柔弱与哀怨"这些因素都是冲荡他内心的矛盾方面"

但却都不是使他走向毁灭的致命原因!#对生活的厌倦和失望甚至使他懒于宣泄心中的苦痛$"自己的惰性造成了自己#精神上的瘫痪$"于是自己否定了自己任何关于振奋与生命的可能意志乃至意念"自己终于毁败于自己的精神病态!所有这些深刻的自我冲突"在曹禺的剧作中都被凸现在纷繁复杂的社会冲突%家庭冲突的交汇点上"这也是戏剧作品最难刻画最难表现的戏剧冲突因素!可曹禺从小说式的构思中获得了这种刻画与表现的自信"同时"在小说创作式的心态下"从容不迫地进行着这样的戏剧刻画与表现"从而使之成为自己剧作中最鲜亮的特色和最富有魅力的个性!

曹禺的戏剧创作引入小说构思方式的另一个积极效果"便是使得戏剧表现的主题多呈复式架构"通常所见的中国现代戏剧作品主题单一化%鲜明化的格局至此得以改观!在田汉%郭沫若等人的戏剧中"主题往往比较集中%鲜明"每个剧作即使是多幕剧"表现的主题也往往是单一化的"如&聂嫈’歌颂牺牲精神和舍生取义的道德"&卓文君’赞美叛逆性格"批判封建思想"等等"剧中所有的矛盾冲突都围绕着这一鲜明的主题"

线索显得十分清晰!曹禺的戏剧引入了小说构思方式"将刻画丰富的人生内容和人生冲突"

表现复杂的人物性格和人物关系"放在戏剧创作的首要位置"从而有效地消解了主题的集中"剧作的主题内容则由此取得了小说式的复调!于是"曹禺的代表剧作主题的概括往往很见难度!&雷雨’的主题难道仅仅是反封建专制(难道没有揭露地主资本家贪婪本性的内容(难道没有捍卫人格尊严的呼声(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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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12年第0期

插进肮脏悲惨的宝和下处"将翠喜们的世界引入剧中"从而在与豪华交际场的不协调中作一种戏剧的和人生的主题延伸!对于&日出’主题的概括"人们每每常以曹禺在剧本前引用的老子&道德经’中的话作为依据)#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人之道则不然**损不足以奉有余$!于是"径将#损不足以奉有余$当作剧本主题的表述"其实这是将剧作原本复杂的复式主题简单化了!

不错"曹禺是乐于用这一句话概括自己的这一作品的"但他只认为这不过是概括了剧中的#现实$现象)#依我的揣测"那+现实,也许可以用+损不足以奉有余,这句话点出"因为这戏里一切现象都归根于这句话里!$-在曹禺看来"还有许多主题内容等待着人们去领悟"剧本一开始除了

引述老子的语录外"还引用了&圣经’中的七段文字"分别昭示了以下的思想精神)谴责邪恶对人的操纵"

暴露各种毁坏的信息"批判无耻的剥削现象"倡导团结的精神"歌颂光明与新生"赞赏信仰的力量"欢呼旧的毁灭与新的诞生!虽然这些并非都是&日出’已然表现的主题"但未尝不可理解为使作者进入创作状态时对作品复式主题的一种联想!这样的联想当然需要自由度很高的小说构思法充当创作的底蕴!

情节结构的错综"人物关系的复杂"矛盾冲突的多层面多线索"再加上戏剧主题的复式化和复调性"

这些艺术个性如一根根厚重精致的楹柱"将曹禺戏剧的大厦支撑得敞亮辉煌"在现代中国戏剧史上长久地焕发出耀眼的光色!也许可以从其他的艺术资源和美学资源中挖掘出铸成这些艺术个性的种种因素"不过从曹禺特有的或者说他特别擅长的小说构思法的介入加以解释"应更能说明问题!曹禺的少年

-&曹禺文集’第3卷"第456页!

曾经浸淫于小说的世界!在写作戏剧之前!也尝试过写小说!可见他对于小说表现法的熟稔和喜好"#当然更加现实的例证是!阅读$当然是%阅读&曹禺的’剧本!无论是开头(中间的穿插还是结尾!都能感受到作家小说表现的冲动和趣味#

他的剧本的开头常令人联想到)*世纪欧洲现实主义小说对环境描写的铺张扬厉!细腻生动!甚至让人读之会忘却是在阅读一部剧本#+雷雨,的序幕开头!不仅详细描写客厅的陈设!还特别提示%令人猜想这屋子的前主多半是中国的老留学生&这宕开!女子的外貌!哀静&的情感气质!异常的缄默&的性%%格!以及%幽郁&而%抑郁&的心理特征!包括养成这种气质(性格和心理的历史$父亲名士风流而身后萧条!从小寄人篱下身处异乡’还包括她将来的命运!渺茫如天际的白云!在悠忽的岁月中!很少人为她$%

恳切地想了一想&如此等等的内容!全都得到了切’!实的呈现#这种呈现几乎远离了戏剧介绍和交待人物性格特征的要求!而显示出小说叙述的自由与灵动!特别是剧作家描写愫方的%哀静&气质时!几乎完全忘记了是在写戏.苍白的脸上恍若一片明静的秋%的一笔既能够帮助导演和观众把握舞台设景的格调和色调!更能够向%读者&暗示故事可能的时代背景(知识背景和人物身份!当然后一方面仅仅就剧本的阅读者而言!

这样的阅读功能显示出剧本的某种小说式的意味--后面的%描写&所显示的这种小说式的意味更加浓厚!作家写到了客厅中的门.

这两扇门较中间的还华丽!颜色更深老/偶尔有人穿过!它好沉重地在门轨上转动!会发着一种久磨擦的滑声!像一个经过多少事故!很沉默!很温和的老人#

这当然是小说式的描写!是刻画!是渲染!是供读者阅读的文字!是作者进入写作状态后情不自禁的叙述#洪深的戏剧创作也常在舞台的布置和气氛的烘染方面作较长篇幅的叙写!+赵阎王,开幕前的叙写也很详细.从%这军营所在&到%荒村&的位置!从%

营长的卧室&中的铁床到床上的褥子(枕头(被!从床旁的矮桌到桌上的手枪(军刀(军帽(皮带!还有粉盒(香皂(香水瓶等!然后是墙上的挂件以及点燃的洋灯!甚至%一盏未点!一盏点着&的样态!如此等等!详尽备细#不过这些叙写只是擅长导演的剧作家所作的演出提示!篇幅再长也还是演出提示!与曹禺引入小说叙述方式完全不同#当曹禺进入剧本写作状态时!他总是忘情于小说叙述式的文字之中!沉溺于斯!

畅游于斯#曹禺的剧作中总是穿插着对人物的介绍!或对剧情的引领文字#对人物的介绍不仅涉及人物的外貌(穿着(气质!还交待其性格(心理!以及这种性格(心理产生的历史!甚至包括其未来的发展#几乎每一个重要人物的登场!都伴随着作者小说式的描写和评价#+北京人,中愫方的出场颇具代表性!作家对她的穿插介绍并不长!但她万方数据

%十分淡雅&的装扮!%

苍白&水!里面莹然可见清深藻丽的河床!她的心灵是深深埋着丰富的宝藏的#&能够用如此想象性的瑰丽语言描写人物的内心!

这在一般戏剧家那里简直不可思议/他们甚至认为!戏剧即使从服装(面貌(性格和历史等方面介绍人物都是不可能的.%在小说中!介绍人物比较方便!可以从服装(面貌(职业(阶级各方面描写#戏剧无此方便#&0但在曹禺的戏剧中!这一切都方便得很!连深入人物心理气质方面去描写(刻画!甚至作诗性的发挥都大有可能#因为!他善于将小说呈现之法灵活地运用于戏剧创作!他在戏剧创作中便自然拥有了小说叙述的方便#

曹禺不仅在介绍人物(描写人物性格的戏剧停顿状态中显露小说表现的偏好!即使在剧情进行之中!甚至在将戏剧冲突推向紧张的关头!也常常显露出他对于小说叙述的驾轻就熟!

即他更习惯于将小说的叙述方法引入戏剧创作#+原野,的创作之所以仿照奥尼尔的+琼斯皇帝,!就是因为那样能够让主人公仇虎在黑林子里不时地出现联想(臆念(幻象!

时空(事件(人物频频转换!一定意义上满足了曹禺本人偏好于小说叙事的自由度和主体性的创作心态#+日出,第一幕!演至陈白露打发走了方达生!一个人疲惫地熄了电灯!推开窗户看外面%稀微的光明&!%

这时由屋的左面食物柜后悄悄爬出一个人形!倚着柜子立起!颤抖着!一面蹑足向门口走!预备乘机偷逃&#陈白露发现了!

蓦然回头看过去--陈白露$

低声!叫不出来’有贼#那

人

$

先听见气迸出的字音’别叫!别"参见田本相+曹禺剧作论,!中国戏剧出版社)*5)年版!第6(*

页#

0老舍.+戏剧语言,!载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论剧作,!第)34页#

百年中国文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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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

陈白露那

人

谁"#慌张$你是谁"

缩做一团%喘气和抖的声音$小#

识到了或者感觉到了%以纯粹的戏剧方式创作并不符合戏剧艺术发展的趋势%戏剧表现借助或引入小说表现法等其他艺术方法%不失为克服戏剧程式化以及刻板呆滞之缺陷的一剂良方)只有倾向于保守的文艺家才会反对艺术作品的这种体式错落)梁实秋引入白璧德新人文主义批评观以后%就曾在+文学的纪律,中倡言文学艺术的纯粹性%反对所谓’型类的混杂(难怪他反对浪漫主义%提倡古典主)由此%更多的现代文艺家愿意跟随时代的发展脚步%他义)

们对以小说表现的方式进入戏剧体裁的营构这样的&&姐!小&&姐!

如果说%前面的情景提示是舞台动作停顿之间的一种描述%用’悄悄爬出一个人形(之类的小说描写法还属常见%但进入舞台对话状态之后%剧作家和导演都很明白陈白露发现的’那人(就是小东西%于是%剧本这时一般就点名是小东西与陈白露展开了那一番抖抖索索的对话)但曹禺仍然运用小说处理悬念的表现法%以’那人(指代小东西%几乎忘记了一般剧本创作上场角色自明身份的常规)

曹禺剧作的剧末处理一般也是小说式的**其戏剧的表演性往往让位于小说的描述性%

无论是运笔方式还是欣赏效果)例如+原野,的结尾%仇虎在四面楚歌的情形下逼走了心爱的金子-仇虎#待她离开%忽然回头望着她的背影%看她平安跑走)枪声四下更密更近%他忽然把铁镣举到眼前%狞笑%而快意地**$哼!#一转身%用力把铁镣掷到远远铁轨上%铛锒一声)仇虎的尸身沉重地倒下$

这一番描写**当然是描写**除了括号外面的’哼!(属于台词%提醒人们这是戏剧而外%其他都是小说的呈现而不是戏剧的演示)如果作为一般的剧本%完全可以简洁为-回望她的背景%良久)枪声更密更近)举起铁镣%狞笑%转身猛掷%中弹倒地)当然%这样的简洁文字只是剧本演出的动作提示%回避了文字本身的意义和暗示)曹禺不甘心于这么简单地写剧本%于是%他融入了小说笔法的描述%饱含着作家对于人物心理的揣摩.

透视.认同和赞赏)他甚至没有写仇虎’中弹(倒下%写这最后一句时%他显然忘记了他是在写剧本)在剧本完成的期盼中%他将小说表现法的介入进行到底)

曹禺的戏剧创作即使与同代的中国剧作家相比%其小说式的构思法运用得也特别频繁%在剧中的表现也特别显著%

其小说化的表现手法运用得也特别普遍%这方面的创作特征和艺术个性也特别鲜明)

三.体式错落-艺术的时代选择

应该说%中国现代剧作家都已经程度不同地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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体式错落现象%虽然不一定趋之若鹜%但一定能事实上也已经做到了安之若素)

戏剧表现的传统方式%在现代戏剧家的创造性实践中常常面临着挑战%在克服传统戏剧的某种程式化的因素之后%作为弥补的不二法门便是借重其他体裁的艺术表现方式)现代话剧的开创者洪深在

谈到自己的+贫民惨剧,时指出%’此剧编法#/012345670

$有三异点-#一$自第一幕后%每幕有引一段8#二$绝无自言自语自道姓名之处8#三$第一幕与第五幕%与全剧无密切关系()这道出了现代戏剧区别于传统戏剧的一种范型)特别是’绝无自言自语自道姓名之处(%实际上是克服了传统戏剧最为普遍最为典型也最为程式化的戏剧表现方式)划出两幕使之与全剧’无密切关系(%诚然与后来曹禺+日出,第三幕的安排有异曲同工之妙%

不过%这些都还不能说明那时的洪深就已经有了戏剧体式错落的自觉)因为%

他对不自道姓名的戏剧处理作了这样的理解-’一用自道姓名%观者即不肯十分认真%以为台上虽热闹%

不过逢场作戏而已(9)可见%他没有引入非戏剧性叙事的艺术自觉)确实%自道姓名无论在中国还是在西方的传统戏剧中都是一种通例-一个人物上场表演%既然已有观众不了解他的身份的假设%而演出过程中又不可能硬塞进专门介绍的内容%于是%只好由人物自明身份%在中国戏曲中便是以’在下:::是也(开头%在西方大量的戏剧中则是通过登场人物煞有介事的独白交待自己的身份及其意志行动)因此%

自道姓名自明身份是典型的戏剧表现方式%当然也是非常粗陋非常稚拙的表现方式)现代戏剧家自然不会满意这样的方式%于是选择其他体裁的表现法

9+洪深文集,第@卷%第AAB页)

加以弥补!给予剧作者以更多自由的小说表现法往往是用以弥补的较为便当的方法"这正是现代戏剧面临体式错落的一种必然性的体现"

作为戏剧家的阿英在创作#李闯王$的时候!注意到作品在%戏剧体式的分类上&的意义!在充分考虑观众的接受程度的前提下选择了%传奇剧&的体式!可另一方面!在某些场合!却’0%()*+,-./.运用了与一般观众习惯不相容合的写法&也即修正!了戏剧传统的手法"例如!写崇祯上煤山!只写到他和王承恩走向煤山去!不像平剧#明末遗恨$那样写现代戏剧体式错落的一种策略!小说表现方式的引入不仅比诗歌表现方式的引入更见难度!而且!在实际操作中也更能避免戏剧形态的虚假和呆滞"诗歌表现方式进入戏剧创作!往往会造成剧中人物代替剧作家抒发诗情诗兴的局面!于是人物的对白常常被剧作家富有诗性的自白所取代"田汉的戏剧在这一点上表现得最为突出!以至于剧中的任何人的表白!看上去或听起来都像是剧作家本人的抒情"因此!获虎之夜$中朴实本分的农村青年黄大傻对于#咖啡店之一莲姑所吐露的真情却是诗人般的绝恋!#到崇祯用白绶子在煤山上吊的具体情形1写李牟的被杀!也只是用了暗场处理2"这样的处理无疑是有价值的!不过还是不能与曹禺在戏剧创作中引入小说表现方式的个性追求相提并论"

在现代戏剧所面临的体式错落的艺术选择中!诗的表现方式的引入显然最为顺理成章!因为!中西方的传统戏剧都常常是剧诗连体!或者就是诗剧"于是!田汉的早期剧作一般皆是引入诗歌表现方式!由此形成自己的鲜明特色"郭沫若在为洪深#戏的念词与诗的朗诵$所作的#序$中指出了将诗的表现方式引入戏剧创作的%合法性&和必然性3%艺术的进展!依照自然辩证法的方式是由两种相对的动向在交流着的"动的艺术不断地在追求静的美!而静的艺术也不断地在追求动的美"&4已经有足够多的研究成果致力于揭示郭沫若戏剧中的诗性表现!当然不单是指#湘累$之类的诗剧所呈现的!从#卓文君$5#屈原$等剧本中都能轻易地析示出诗性葱茏的部分"老舍的剧中诗的成分比较少!但这并不妨碍他提倡%用写诗的态度来写剧本的对话&6"曹禺的戏剧中也不乏这样的诗性表现!

特别是他将一个又一个%哀静&的女性展演出来的时候!那%哀静&便成了曹禺心目中最为凄美的诗意"反之亦然!现代艺术的体式错落现象同样要求诗歌吸收戏剧的表现方式"于是!袁可嘉提出了%

新诗戏剧化&的命题!认为诗歌注重%表现上的客观性与间接性&乃是一种趋势!在这种趋势下!%

第三人称的单数复数有普遍地代替第一人称单数复数的倾向!尤以最富戏剧性的奥登为最显著&7"

相比之下!曹禺注重在戏剧创作中引入小说表现方式!由此造成的现代戏剧的体式错落!其难度要大得多"因为!如前所言!包括贝克这样的戏剧大师都致力于确认戏剧与小说之间的原则性分野"作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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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中的几乎每一个人!包括俗气薰天的客人和背信弃义的李干卿!都有一腔孤独的愁绪要倾诉"这些艺术处理上的虚假的尴尬!乃是剧作家将诗歌表现方式引入戏剧的一个令人遗憾的结果"

郭沫若的部分戏剧也十分注重诗歌表现方式的引入!所造成的另一个令人遗憾的结果!便是人物对话的呆板沉滞"表现诗人生活和命运的#屈原$自然比其他剧本会更多地带着诗意!同时!这部名剧的人物语言便既富于诗意又冗长呆滞!相对来说!对话就非常不活跃"在这部剧中!

除了屈原独白’其实是独抒0最长的一段#雷电颂$多达89:;字以外!单是第一幕屈原对宋玉的嘉勉和劝诫就呈这样的段落结

构3他们分别朗诵过两段诗后!屈原的说白<:;字1又补充说明=;;字1谈论历史教训近<;;字!然后是不足=;;字的议论!接着又是<:;字一段!连续=;;

字左右的:段"如此大量的长段说白!在田汉的剧作中也时或可见!但在曹禺的剧作中却难得一见"这绝不是由剧作中诗意的有无或者多少决定的!而是剧作家选择怎样的表现方式进入戏剧操作的差异性的显现"

由此说明!小说表现方式的引入对于戏剧创作往往更为合适"不过无论是引入诗歌表现方式还是小说表现方式!

都是对于传统的纯粹的戏剧表现方式的一种改铸5一种促新!都是通过体式错落使戏剧艺术蜕旧变新的一条途径"越是传统的艺术越是强调体式统一!因为古人越讲%规矩&就越不能允许体

2#阿英全集$第8;卷!安徽教育出版社B;;8年版!第:9BC:9=

页"

4#洪深文集$第=卷!第:8=页"

6老舍3#戏剧语言$!载人民文学出版社编#论剧作$!第8;:页"7袁可嘉3#论新诗现代化$!三联书店8@AA年!第B:页"

百年中国文艺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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式错落!中国古代各种文体都有其固定的表现方式和形式规范"于是"各体诗词歌赋#乐府散曲等等"均是通过各自的表现方式和形式规范呈现出各种文类体格"几乎每一类表现方式和形式规范就统属于一种体格"同样是古代诗歌"体格之繁多令人目不暇接!小说也是如此"从早期的寓言体#史传体"到后来的志怪#传奇#话本#拟话本#章回小说"所有的这些文体其实都是根据特定的展开方式和呈现形式确定的!中国古代散文的体类更多"到了清代"人们已经总结出数百种文体"其实它们不过是与一定的文章与意义的另一重视角"另一番依据!戏剧创作引入小说表现方式的自由度"有利于突出剧作家的主体观念和主体情绪"这正是曹禺戏剧取得成功的内在奥秘"同时也成了曹禺在新中国成立后新的历史条件下总是找不到创作感觉的深层原因!新的社会需要真正的戏剧"热闹的戏剧"不怎么适宜于剧作家主体观念和情绪的艺术呈现!

本文作者(朱寿桐+

暨南大学现代文学研究中

心主任#中文系教授#博士生导师7

用途和文章展开形式相对应的表现方式的分别!戏剧发展的历史较为短暂"但也已有名目繁多的体格之分"例如"历史剧序列中的杂剧与传奇"从演出方式划分的旦本戏#

末本戏"还有近代以后形成的各种五花八门的地方剧种"都是由表现方式的差异分成了各种$体%"

体现着体与式的统一!古代早就有人对艺术的体式错落做出了肯定的理论评价!苏轼&题王维兰关烟雨图’提出的$诗中有画%#$画中有诗%说"就是对这种体式错落现象的一种赞赏!近人王国维在&宋元戏曲考’中认为"戏剧可以引入诗歌表现方式"于是"戏剧可以像诗歌那样表现意境"例如元曲($元剧最佳之处不在其思想结构"而在其文章!其文章之妙"亦一言以蔽之曰(有意境而已矣%!他甚至认为"引入了诗歌表现方式的元曲就显得特别自然"这样的元曲作者往往凭借$意兴所至%写作"至于关目之拙劣"思想之卑陋"人物之矛盾都不在乎)!至于西方艺术家"则普遍热衷体式的错落"古老的拉奥孔雕塑就被用来阐明这样的艺术原理"但同时也遭到了白璧德的严厉批评!包括最经不起引入其他体裁表现方式的诗歌"

据弗雷德里克*波特尔+,-./.-01234556.7在&诗歌的表现方法’所言"都要$在诗中加进某些东西%!这里说的$某些东西%是指散文的$轮廓%"或者$就是对事件的陈述"逻辑的或者叙述的过渡"

从诗中引申出的概括化的应用等等%8"实际上就是小说的叙述方式!戏剧方面加进这类的$

某些东西%就更不在话下!从构思到表现都十分注意加进$某些东西%"这就是曹禺戏剧的艺术个性"并且"这样一种导致体式错落的艺术个性"也就是在这样的意义上获得了现代意义和艺术规律的追认!这也是我们在新的艺术价值思维和评判中"重新确认曹禺戏剧创作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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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任编辑(时世平

)王国维(&王国维文学论著三种’"商务印书馆CDD>年版"第>E>

页!

8罗伯特*潘*沃伦(&纯诗与非纯诗’"

载赵毅衡编选&新批评文集’"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年版"第>AB页!

体式错落的现代艺术风范--曹禺戏剧艺术个性的另一种解读

作者：

作者单位：刊名：英文刊名：年，卷(期)：

朱寿桐， Zhu Shoutong暨南大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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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ANJIN SOCIAL SCIENCES200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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