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亭序》的真伪驳议(高二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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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亭序》的真伪驳议(高二适)

顷见光明日报连载郭沫若先生由《王谢墓志的出土论到〈兰亭序〉的真伪》一文。 文章的内容, 划为七大NFDE2,洋洋洒洒,都两万余言。关于兰亭部分,郭先生的立论要旨:在其文(三)‘由墓志说到书法’。大抵概括于南京附近出土的东晋墓石 (原作墓志,本人改称。)拓片,与王羲之所写《兰亭序》年代是相与上下的。由于墓 石上的书体,与《兰亭序》笔迹迥殊,于是《兰亭序》的可靠性的问题,便不能不重 新提出了。原文尤其是席清季顺德李文田题满人端方收得吾乡汪容甫先生旧藏《定武 禊帖不损本》的跋语之势。他论定了‘《兰亭序》不仅从书法上来讲有问题。就是从 文章上来讲也有问题。’又其文由(五)到(六)揭题以《兰亭序》为依托,郭先生更斩 钉截铁的批判了这篇文章,‘根本就是伪托的,墨迹就不用说也是假的了。’郭的决 定性的论断如此。又其文(七) ‘王羲之的笔迹,应当是怎样。’这一作者更认定‘现存王羲之的草书,是否都是王羲之的真迹,还值得作进一步的研究。’这

些又都是郭先生根本在怀疑凡属祖刻‘澄清堂’及其次‘淳化阁’等丛帖上刻的右军 书迹,此乃不啻在帖学上作了一个大翻身。惟兹事体大;而问题又相当的繁复。今日 而有人提出了这样的问题,倒真是使人们能够‘惊心动魄’的。二适无似。谨以浅陋 之质;怀战 之思。俾掇芜言,创为驳议如左:

首先郭先生之为此文。愚以为是系于包世臣在其《艺舟双楫》论书十二绝句内。 咏‘龙藏寺’诗。诗云:‘中正冲和龙藏碑,坛场或出永禅师,山阴面目迷梨枣,谁 见匡庐雾霁时。’世臣设想‘龙藏寺’为陈智永僧所书。又其自注‘称“龙藏寺”出 魏“李仲璇”“敬显隽”碑。??左规右矩近《千文》。《书平》谓右军笔势“雄强”, 此其庶几。若如“阁帖”所刻,绝不见“雄强”之妙,即《定武兰亭》亦未称也”等 语。世臣本以北碑起家,其不信‘禊帖’及大王书,此影响尚属微薄。 (余疑包未见

帖本佳刻, 其于华亭摸‘澄清堂’ 又顷水雨十一字,未为能手。而世臣极称之。至 “龙藏寺”为北齐张公礼之书,宋拓本字迹尚存,何可张冠李戴。) 至李文田题端方 《定武兰亭》,疑问丛生。其断语称“文尚难信:何有于字。”这问题就显得重大了。 何况郭先生对‘右军传世诸帖,尚欲作进一步的研究’主张来。

今吾为驳议行文计。请先把清光绪十五年顺德人李文田跋端方的帖语所存在的诸 疑义, NE372栝起来,分为两点。盖缘郭文李跋,前后都有错杂突出的意义。窃 恐理之难清;词安可喜。

(一)李云:‘定武石刻,未必晋人之书。以今所见晋碑,皆未能有此一种笔意, 此南朝梁陈以后之迹也。可疑一也。’按李称晋碑,系指《爨龙颜》《爨宝子》的笔 意不与《兰亭》帖合。郭文则指南京镇江先后出土之东晋墓石拓片上之隶书也。墓石 文差不多均与《兰亭序》在同一个时期,而墓石与《兰亭》笔迹,又是悬殊。 (二)李跋引用《世说新语·企羡篇》:王右军得人以《兰亭集》序方《金谷诗》 序。又以己敌石崇,甚有喜色条。李云:‘刘孝标注引王右军此文,称曰“临河序”, 今无其题目,则唐以后所见之兰亭,非梁以前之兰亭也。《世说》云:人以右军《兰 亭》拟(按此当作方。拟、方两字,意小有别。)石季伦《金谷》,右军甚有喜色。是 序文本拟(此处即见方、拟字用法。)《金谷序》也。今考《金谷序》文甚短,与《世 说注》所引《临河序》篇幅相应。 (此处李以用字异于世说,本文已自入误矣。) 而 《定武本》(应作兰亭。定武与兰亭用法自有别,此李又一误。)自夫人之相与下多无 数字。此必隋唐闲人知晋人喜述老庄而妄增之。不知其与《金谷序》文不相合也。可 疑二也。即谓《世说注》所引,或经删节。??然录其所述之下,《世说注》多四十 余字。注家有删节右军文集之理;无增添右军文集之理。此又其与右军本集不相应之 一确证也。可疑三也。有此三疑,则梁以前之兰亭,与唐以后之兰亭,文尚难信,何 有于字。且古称右军善书:曰“龙跳天门,虎卧凤阁。”??故世无右军书则已。苟

或有之,必其与《爨宝子》《爨龙颜》相近而后可。以东晋前书,与汉魏隶书相似。 时代为之,不得作梁陈以后体也,然则定武虽佳,盖足以与昭陵诸碑相伯仲而已。隋 唐间之佳书,不必右军笔也。往读汪容甫先生《述学》有此跋,今始见此帖。亦足以 惊心动魄。然余跋足以助赵文学之论,??’等语。今按李文田此一跋文,措词尖巧, 一般以为最可倾倒一世人。其跋似又囿于北碑名家包世臣之诗义。以吾观之,包李之 论据虽工,而其言之不中,亦且无能为讳矣。

此处提示包李评述《兰亭》的识见。而今代郭先生著为论辨,又是采撷前二家先 入之见,而更加以序文‘癸丑’二字作为留白补填之题材。及“兰亭出于依托,借词 以取证依托者(智永)所露出来的马脚”云云。郭文又说:‘现存神龙本的墨迹,就是 兰亭序的真本。就应该是智永所写的稿本。’

以上为撮合郭先生的论列《兰亭序的真伪》的一文。大似拟议个人要为交割清晰。 则知余所持之驳难、会其有在,庶无间我乎?以下则节节驳难李文田诸可疑之点。 寻当日右军修其禊事,兴集为文。其手笔藁草,本可无须命题。如羲之之于集序, 亦并未著己名也。羲之虽未命题著名,而《世说》本文,固已标举王右军《兰亭集序》 字面。 至方之《金谷诗序》 ,岂必在文章短长之数? 及梁刘孝标加注,又换新题为 《临河序》。是故李跋即不得云:‘今无其题目’。况又称‘唐以后之《兰亭》,非 梁以前之《兰亭》哉? ’余意自唐太宗收得《兰亭》,即命供奉拓书人,赵模、韩道 政、冯承素、诸葛贞等四人,各拓数本。一时欧、虞、褚诸公,皆摸拓相尚。故唐摸 《兰亭》,确甚繁夥。然所谓‘梁以前出世之兰亭。’文田究从何得NFDE4? (余 此信姜夔说。 ) 遣词缭绕, 不澈不明。此李文田之误一也。然吾窃诧异《世说》载 ‘王右军得人以兰亭方金谷诗序。甚有喜色。’夫以誓墓辞荣之身;忽侪望尘下拜之 辈。右军宜无可喜。然《世说》竟称其事。吾于此亦欲有如郭先生论文所云:‘尽信 书则不如无’之感。凡此固《兰亭文》(东坡用此称。)真假的支节问题,原非最要。

最要为何? 吾请仍以《世说注》为证。吾则重袭郭的原文,抄出《临河》《兰亭》两 序为对比的前例。我今也钞《世说注》‘陆机荐戴渊于赵王伦;及《陆机本集》全文, 为率先解剖李跋中可疑的一件事。即我前文以为文田最能倾倒一世人的一件事。 《世说新语·自新》。戴渊少时游侠条。(文长不录。)刘注如下。陆机荐渊于赵 王伦曰:

盖闻繁弱登御,然后高墉之功显。孤竹 在肆,然后降神之曲成。伏见处士戴渊。 砥节立行,有井渫之洁。安穷乐志,无 风尘之慕。诚东南之遗宝,朝廷之贵璞 也。若得寄迹康衢,必能结轨NFDE3骥。耀 质廊庙,必能垂光瑜。夫枯岸之民, 果于输珠。润山之客,烈于贡玉,盖明 暗呈形,则庸识所甄也。 与赵王伦荐戴渊笺(陆机本集全文) 盖闻繁弱登御,后然高墉之功显。孤竹

在肆,然后降神之曲成。是以高世之(此下《世说注》有删节。) 主,必假远迩之器。蕴匮之才,思托太

音之和,伏见处士广陵戴若思,年三(此下《世说注》文字,有移动及增减处。) 十。清冲履道,德量允塞。思理足以研 幽,才鉴足以辨物。安穷乐志,无风尘 之慕。砥节立行,有井堞之洁。诚东南 之遗宝,宰朝之奇璞也。若得托迹康

衢,则能结轨骥NFDE3。曜质廊庙,必能垂

光 矣。惟明公垂神采察,不使忠允(此下“世说注”有增添文。) 之言,以人而废。

以上《世说新语》的注,与《陆平原(机)集》对看。较易了然‘注家有增减前人 文集之事。’而李文田跋语却说‘注家有删节右军文集之理;无增添右军文集之理。’ 这是站不住脚的。而李又曾昌言《世说注》《临河序》的文字。与《右军本集》有不 相应之确证。李若同时见此二文,倘否可云《陆机文集》,荐戴渊与赵王伦笺,又与 《世说注》陆机荐戴渊与赵王伦文,有不相应之确证耶?《世说注》《临河序》(‘临 河’二字,吾意系刘孝标的文人好为立异改上的。至于末尾上的右将军司马孙承公等 二十六人,迄罚酒各三斗诸文。则是记述禊集诗事。此或系禊饮中人写的。刘既删节 右军文,遂不妨给他添上,这也是注家的能事。但此别无证据,惟照《晋书羲之本传》 称‘作序以申其志。 ’则夫人之相与一大NFDE2,确可说是右军的本文。特假此 附记。) 与《右军本集》序文,同被刘孝标删添而异其词,已无疑矣。本是一个《兰 亭》,而李跋乃判为‘梁以前唐以后两个《兰亭》,’此李文田之误二也。至于李又 尝称:‘故世无右军书则已,苟或有之,必其与《爨宝子》《爨龙颜》相近而后可。’ 吾熟知右军书博精群法,不名一体。今李文田欲强右军之写兰亭,必如铭石之书而后 可。斯乃胶柱鼓瑟,亦其无博识常理者。此李文田之误三也。吾行文至此,不禁心情 鼓荡。猛忆郭先生原文(七)‘王羲之笔迹,应当是怎样’的小标题下。有云:‘关于 这个问题,康生同志,就文献中作了仔细探索。’以及康生先生列举了五个例证。结 语‘是王羲之的字迹,具体的说来,应当是没有脱离隶书的笔意。’等语。旨哉言乎! 王右军《定武兰亭》佳本,即是没有脱离过隶书笔意的。但除《定刻五字未损本》, 则为最不易识。而非可取证求索于通称褚摸之《神龙本》,亦不可以以羲之已变隶入 正行,而要其重新字字作隶法。昔黄山谷谓‘楷法生于兰亭。’即指《定武本》言。 而草生于隶,(草、为章草。)正生于草,亦生于隶。此为书法上相传授之一准则,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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