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论唐传奇爱情故事的社会现实意义

试论唐传奇爱情故事的社会现实意义

摘 要：小说至唐代而一变，它已由以前的丛残小语发展成为作意幻设的有意识的创作，“可称一代之奇”的唐传奇是中国文言小说发展史上的一个高峰，它的出现标志着中国小说发展已趋于成熟。它在创作意识、题材内容、艺术技巧上都较前朝有了很大的发展，特别是其中的爱情婚恋故事，堪称中国古典小说花丛中的奇葩。这些爱情故事，反映出了深刻的社会现实意义。它反映出唐代的门阀及等级制度对婚姻的约束；还表现出世人对封建婚姻制度及封建礼教的反抗；还为我们展现了一幅唐代社会生活的风情画卷。

关键词：唐传奇的婚恋故事 社会现实意义 封建制度的制约 社会生活画卷

“小说亦如诗，至唐代而一变，虽尚不离于搜奇记逸，然叙述婉转，文辞华艳，与六朝之粗陈梗概者较，演进之迹甚明，而尤显都在是时则始意为小说。” 虽然唐传奇是“幻设”和“作意”的有意识创作，但是，它的纪实性还是很突出的，它直接反映了唐代社会的现实。揭露了封建制度下封建礼教及各种法律制度对男女自由婚恋的摧残的种种丑恶行径。

一、门阀及等级制度对青年男女爱情的摧残

唐传奇的婚恋故事真实的反映了唐代婚姻受到门阀制度及等级制度的制约这一社会现实。

婚姻是一定社会制度所承认的男女两性结合的一种社会形式，它必然要受到当时的社会环境及社会制度的制约。门阀制度就是婚姻的制约因素之一。魏晋六朝时期，门阀观念就很深重，士族与庶族互不通婚。至唐代，门阀观念依然存在。《隋唐嘉话》卷中：“高宗朝，以太原王、范阳卢、荥阳郑、清河博陵二崔、陇西赵郡二李等为七姓，恃其望族，耻于他姓为婚，乃禁其自娶。于是不敢复行婚礼，密装饰其女以送夫家。”《唐语林·企羡门》也有记载：“薛元超谓所亲曰：‘吾不才，富贵过人。平生有三恨：始不以进士擢第，不娶五姓女，不得修国史。’”这些足以看出当时世人崇重门阀的婚姻心理。此外，等级制度也是制约婚姻的一个重要因素。《唐律疏议·户婚》（总191条）规定：“人各有耦，色类须同。良贱既疏，何宜配合。”这是说同一等级的人才能结婚，良贱之间的婚姻是禁止的。

唐传奇中的爱情故事对门阀制度及等级制度对婚姻的约束作用加以反映。

沈既济的《任氏传》中，狐仙任氏清醒的认识到自己“家本伶伦”，身属贱类，若依附

于豪门大族只能成为玩物，所以愿与一贫如洗的郑六共同创立家业，不愿攀附韦崯。但是，郑六也只肯与她同居，连个妾的地位都不给她。可见在当时那样一个重门阀等级的社会里，婚姻的平等自主是多么的困难啊！

霍小玉的悲剧归根结底也是封建门阀等级制度造成的。霍小玉在一开始就认识到良贱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中宵之夜极欢之际，不觉悲来，“妾本倡家，自知非匹。今以色爱，托其任贤。但虑一旦色衰，思移情替，使女萝无托，秋扇见捐。极欢之际，不觉悲矣。”所以，她也只是希望能与李益共度八年佳期，然后遁入空门，让李益另妙选高门，以协秦晋之好。但是她的愿望很快就破灭了。李益很快就抛弃了她，与卢氏女成亲，而霍小玉

则是以死来抗争。

霍小玉的悲剧，我们可以看出封建门阀及等级观念对青年男女婚恋的摧残。如果说任氏和霍小玉遵循这种观念，虽有抗争，却没有成功，那么《李娃传》的大团圆结局却是给予这种门阀等级制度以讽刺。李娃比霍小玉更为清醒。她也是一开始就认识到她与郑生之间不可逾越的鸿沟——良贱差异的存在。但是，她不像霍小玉那样还抱有一丝幻想。所以，当她看到郑生已经落魄，而鸨母设计郑生离开时，她也顺水推舟地给予配合。虽然，当她看到已经沦落为乞丐的郑生时又精心呵护并督促郑生读书上进，但我觉得这其中自责的成分还是占很大比例的。而且，当郑生考中并将上任为官时，她也清醒的认识到嫁给郑生为妻基本上是不可能的。所以当郑生将之官时，李娃谓郑生曰：“今子复子本躯，某不相负也。愿以残年，归养老姥。君当结媛鼎族，以奉蒸尝。中外婚媾,无自黩也。勉思自爱，某从此去矣。” 故事发展到这，就应该完了，但是作者却给予这篇以大团圆结局：“命媒氏通二姓之好，备六礼以迎之，遂如秦晋之偶。”并被天子封为汧国夫人。这种结局显然在当时是不可能实现的。但是作者给予这样的结局，李娃以一个妓女的身份登上汧国夫人的地位，不能不说是对封建门阀等级制度极大的讽刺和批判。

总之，《任氏传》、《霍小玉传》、《李娃传》等篇给封建的门阀等级制度以批判，具有很强的社会现实意义。

二、封建婚姻制度及封建礼教对男女婚恋的破坏

在唐代，封建的婚姻制度及封建礼教对男女自由婚恋有很大的制约作用。唐传奇以故事的方式加以反映。

唐代的婚姻制度贯穿西周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婚礼原则。男女结婚不是一双方的感情为基础的；而是遵从父母之命成婚的。唐律维护婚姻上的“礼之大本”，从而确认家长对子女的主婚权。《户婚律》（总188条）规定：“诸卑幼在外，尊长后为订婚，而卑幼

自娶妻，已成者，婚如法；未成者，从尊长。违者，杖一百。”这一主婚权造成了多少痴男怨女的悲欢离合啊！因此，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反抗则成为唐代婚恋传奇的一个重要主题。

《柳毅传》中，龙女先前受父母之命嫁于泾川小龙，倍受凌辱，命运凄惨，实受“父母之命”这一婚姻制度的构陷。《飞烟传》中的步飞烟自幼而孤，又为媒人所欺，嫁给了粗鄙的武公业为妾，遭到百般凌辱。后来与意中人赵象相会，却被武公业鞭打致死，成为媒妁之言婚礼制度的牺牲品。

唐代封建制度下的婚姻还是维护利益，巩固或提高其地位的工具。恩格斯曾说过：“结婚是一种政治行为，是一种借新的联姻来扩大自己势力的机会，起决定作用的是家世的利益，而不是个人的意愿。” 在唐一代，崔、卢、李、郑、王五大家族在统治阶级中享有崇高的威望。所以，靠科举及第向上爬的封建知识分子都争想缔姻于士族大家，借以巩固和发展他们在政治、经济等方面的地位。

卢氏是有名的豪门望族，是李益提高社会地位，政治上向上爬的最好阶梯。对于李益这样一个封建士子，在霍小玉和卢氏女之间何取何弃，是无须多虑的。即使他的母亲没有为他结下这门亲事，他也会找亲朋拉线去与这些豪门望族之女结亲的。所以，霍小玉的悲剧，不仅仅是李益本人始乱终弃造成的，更深层的原因可以归结为封建婚姻制度的戕害。

唐传奇不仅揭露了封建婚姻制度的罪恶，还讽刺批判了封建礼教对人和社会的腐蚀。 《李娃传》不仅塑造了一个善良而又复杂的李娃形象，还描绘了一个虚伪、冷酷、势力的封建卫道者荥阳公的形象。

郑生的父亲荥阳公是一个维护封建礼教的封建大家长的形象。荥阳公对他“知命之年”仅得的一个儿子，一方面是期望甚高，十分宠爱，另一方面，又把维护家庭地位和声誉看得比儿子的生命更重要。当他得知儿子并未被盗贼所害，而是沦落为凶肆里的挽歌郎时，竟然是以郑生“志行若此，污辱吾门”为由，冷酷地要将儿子活活的鞭打至死，

毫无疼惜之心。而当郑生考中进士做了官时，却又说“吾与尔父子如初”。而且对李娃的态度业改变了。这是一个多么忠实的维护封建礼教的卫道者啊！

若说荥阳公是封建礼教忠实的维护者，那么崔莺莺则是封建礼教下的一个矛盾混合体。她一方面大胆地置封建礼教于不顾，以贵族少女的身份半夜主动向张生表白；另一方面，她却以为私相结合“不和礼法”、“有自献之羞”，一味地哀求，希望郑生能够成全。她毕竟是一个长期接受封建文化思想教育长大的贵族小姐，在封建礼教面前的反抗是苍白无力的。因此，后人在对莺莺性格的评价中，有一种倾向，认为莺莺是一个怨而不怒和逆来顺受的人物。

例如，游国恩等人主编的《中国文学史》这样评价：“当她意识到张生将要抛弃她时，却无力起来斗争，只能自怨自艾，听凭命运摆布。”张友鹤也认为：“她不是振振有词地向张生提出责难，而是一味哀恳，希望他能够始终成全。只有怨，没有恨，这是阶级出身，封建教养带给她的局限性。”莺莺的悲剧，对封建士大夫玩弄妇女的丑恶行径有一定的暴露作用，反映了封建卫道者的虚伪与残酷，同时也说明，贵族青年在当时的历史条件下，尚不可能挣脱封建桎梏，而往往只能成为封建礼教的牺牲品。

不管怎样，唐传奇的深刻意义还在于对封建婚姻制度封建礼教的批判和反抗。

三、展现了真实的唐代社会生活画卷

小说往往可以反映一个时代的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它是特定时代社会生活的一个缩影。恩格斯在致玛·哈克奈斯的信中提到巴尔扎克的小说时说，它“给我们提供了一部法国社会特别是巴黎上流社会的卓越的现实主义历史??在这幅中心图画的四周，他汇集了法国社会的全部历史，我在这里，甚至在经济细节方面所学到的东西，也要比从当

时所有职业的历史学家、经济学家和统计学家那里学到的全部东西还要多。”而唐传奇作为一种趋近于成熟的中国古典小说的体例，也具有小说的社会功用。赵彦卫曾说唐传奇是“文备众体，可见史才、诗笔、议论”。由此看出，唐传奇不但有一般诗文所具有的“陈古讽今”“指事陈情”“托物寄志”的作用，而且能够反映更为广阔的社会生活，蕴含丰富的信息，恰似唐代的一幅风俗画，将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淋漓尽致地展现在我们面前。

在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外，唐传奇还让我们了解到唐代的社会风气。

唐代人以“狎妓社交”为时代风尚。在唐代，进士与妓女交游是一种风尚。例如，诗人温庭筠将别人资助他考科举的钱用在狎妓上，而他的姐姐却认为“我弟年少宴游，人之常情。”

《霍小玉传》中新进进士李益“博求名妓”也是一种急于跟随风尚的行为。他在考中进士后，“每自矜风调，思得佳偶，博求名妓，久而未谐”，这时的他应该还应为追逐风尚而久未成功感到失望吧！所以，当鲍十一娘为他引介霍小玉时他是“闻之惊跃，神飞体轻引鲍手且拜谢”，没有一点文人士子应有的气质。由此可以看出当时的饮妓狎邪的风尚之盛。

除狎妓风尚外，唐传奇还反映出唐代社会风气的开放及女性地位的相对提高。杜甫在《丽人行》中写道：“三月三日天气新，长安水边多丽人。”这样的画面证明了当时的妇女可以自在出游，而有的宫女和名门贵族们可以骑马、射箭，参与许多活动，且与男性接触不需避开。一些较上层的女性甚至可以选择结婚对象或是离婚。在这样一个自由风气的社会里，才会出现崔莺莺夜半私会情郎，并且在被抛弃后还可以另嫁给他人的情况。如若是在女性地位更为低下的明清时代里，这种情况是不会被允许的，即使丈夫在你刚刚嫁进门的时候死了，你还

要为他守身，当一辈子的寡妇。不仅唐代女性的地位相对要高，她们的主体意识和婚姻中的自我意识也有了很大的提高。如任氏为了自由和幸福，不屈服于暴力；步飞烟为了争取婚恋自由至死而不渝。霍小玉也在李益负心抛弃后发出“我为女子，薄命如斯！君是丈夫，负心若此”的谴责，她为追求自由幸福也是以死来表心志的。

除此而外，《李娃传》中通过对东西两肆互争胜负的大段描写，让我们看到唐代社会中职业的竞争，技能的较量，看到竞争时的微妙心理及较量的生动场面，也看到了唐代都市下层局部生活的风情画。

总之，唐传奇让我们更加深入地了解了唐代社会中的开放的社会风气，还为我们描绘出一幅幅社会生活中的场景，使我们觉得如临其境。

总而言之，唐传奇以“史才”和“诗笔”的结合，从现实生活的故事入手，加入作者的想象，塑造了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形象，通过这些生动的人物形象，反映了当时的社会现实，揭露了封建制度的种种弊端，具有深刻的社会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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