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掘、骆越文化和骆越古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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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掘”、广西商周文化和骆越古都

覃 圣 敏

明山屹屹耸云间,风雨沧桑亿万年;哺就群灵功自显,神奇异彩耀南天。

自古以来,雄伟神奇的大明山,不知引发了多少诗人的灵感;也不知古今的诗人们吟咏大明山的诗词有多少!她至今仍弥漫着的许多神奇的色彩,也不断地浸润着我的心扉,可惜我不是诗人,感而不灵,写不成诗,因此,这里仅试探笼罩在大明山及环山诸县的神秘的远古文化。

一、大明山的地质地貌特征及山名考略

大明山位于广西中部,呈西北——东南走向,长约100公里,宽10-30公里,山体主要由变质岩、砂页岩构成,主峰龙头山海拔1760米,为桂中地区最高峰。

据地质专家研究,远在距今约几十亿年前,即地质史上的寒武纪,大明山地区处在半深海区。随着地壳的变化,至寒武纪晚期(距今约8亿年前),山体开始隆起,但仍浸在海水中;至奥陶纪末期(距今约4.7亿年前),山体才第一次露出海面,并在志留纪末期至泥盘纪初期(距今约4亿年前)随着广西陆地的普遍上升而不断隆起和扩大;但到泥盘纪中期(距今约3.25亿年前),又因海浸而被海水淹没,石炭纪时仍然如此。直到三叠纪(距今约2.3亿年前)才又再次升出海面成为陆地,从此结束了海浸的历史,并形成了现在大明山的基本轮廓。

地壳在不停地运动着。由于地壳的运动是波浪形的,有起有伏,而且每次运动的波幅有大有小,这样,原来在海底沉积形成的地层也随之发生复杂的变化。我们现在可以从裸露的石山山体见到地层变化的结果:山体都是一层又一层地重叠在一起的;这些岩层线,有的是水平的,有的呈弧形向上拱起,有的则呈弧形向下凹陷。在地质上,将地层呈弧形向上拱起的现象叫做“背斜”(弧口朝下),向下凹陷则叫“向斜”(弧口朝下)。不过,弧口是朝上还是朝下,有时单从一座山是看不出的,需要从相隔蛮远的两座山的岩层线才能看出来。大明山长达100公里,虽然山体在总体上不断上升,但这种上升是在起伏波动中完成的,不可能同时向上拱起或同时向下凹陷,因而形成了既有背斜,也有向斜,甚至有断层、裂隙隔开的复杂地貌。在整个山脉中,有许多山峰和裂谷,其中最主要的是龙头山峰群和望兵山峰群,两组峰群的最高峰海拔分别为1760米和1056米。

环绕着大明山,现在分布着四个县:西南麓为武鸣县,东北麓为上林县,东南端为宾阳县,西北端为马山县。这四个县的居民,现在有壮、汉、瑶等民族,但以壮族居多。壮族是这里最早的原住民族,居住的历史最长。

在武鸣的壮语中,大明山原叫“岜迟”。“岜”是山的意思,“迟”为根、祖宗的意思,合起来就是“根山”或“祖宗山”之意。最早记载大明山的古籍,今见为北宋乐史的《太平寰宇记》,名为“博邪山”。从读音上看,“博邪”应是壮语“岜迟”的记音字。到南宋王象之的《舆地纪胜》,则称之为“镆铘山”,并说“昔有人得古剑于此,故名。”这可能是由于“博邪” 和“镆铘”音近,使王象之想到了春秋时吴国“干将铸剑”传说中的神剑镆铘(雌剑)、干将(雄剑),又有古剑于此出土,于是便把“博邪”改成了“镆铘”。到明清时,又有“大鸣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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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山”、“大名山”等名称。据曹学全《舆地名胜志》载,因为山上“有五峰插汉,时有云雾隐现不常,上有潭,相传吐光时远烛数里”,故称大明山;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也说:山上“时吐异光,远烛数里,因名。”《大清一统志》、《古今图书集成》则说,山上有“风穴”,常呜呜作响,故曰大鸣山。至于为什么又叫“大名山”,古籍没有解释,有人认为,可能是因为明朝时要避“明”字的讳,便把“大明山”改为“大名山”。但这是经不起推敲的,因为明朝人徐霞客写的《游记》,写的就是“大明山”,难道他不懂得避讳?我想,由于“明”“名”“鸣”同音,古时没有统一规范,因而三字混用。《读史方舆纪要》说“大名山??即大明山也”;《大清一统志》也说“大名山??一名大鸣山”,都是三字混用的明证。直到民国时,才基本规范化,把整座山脉称为“大明山”,而将主峰称为“龙头山”或“镆铘山”,并沿用至今。

二、“特掘”的神奇故事

我出生在大明山下,喝着源于大明山的澄江之水长大,从小就听到老人传授有关“特掘”(断尾蛇)的神奇故事:

很古很古的时候,有一个无儿无女的寡妇。有一天,她挑着水桶到泉潭边担水。当她把水挑回家中倒进水缸时,才发现水桶里有一条小蛇。她把小蛇送回泉潭,又挑水回家,倒水时又发现小蛇还在水桶里。她第三次把小蛇放回去,但回到家时,见小蛇仍在桶里。她累了,不再把蛇送回去,而放进水缸,对它说:“蛇呀蛇,送你回去你不回。我无儿又无女,你就给我当儿子吧!”从那以后,但凡有吃的,她都喂给小蛇。

邻居们有意见了,对寡妇说:“你有好东西都把我们忘了,不给我们吃,却喂了蛇!看以后谁帮你干农活,你死以后谁给你抬棺材!”然而,寡妇听不进,依然我行我素,真把小蛇当成儿子了。她宁可得罪邻居,自己一个人干农活,再累也要把“儿子”养大。

小蛇慢慢长大了,能爬出水缸给寡妇看门,还会用尾巴扫地。有一天晚上,寡妇在月光下砍猪菜。小蛇在旁边爬着,用尾巴把弹远的菜头扫归大堆。突然,寡妇不小心,把小蛇的尾巴给砍掉了一截,还冒出了血。她心痛极了,马上找来锅灰,涂在小蛇的伤口上止血。从此,小蛇就变成了秃尾蛇。

邻居们知道后,都幸灾乐祸地对寡妇说:“好啊!你那蛇儿子以后就叫‘央掘’了!”在壮语中,“央”是尾巴的意思;“掘”是断截、短缺的意思。“央掘”就是尾巴断缺之意。寡妇听了也不生气,抱着秃尾蛇喃喃地说,我们不叫“央掘”,就叫作“特掘” 吧。原来,按照壮族的习俗,给男孩子命名,前面都冠以“特”字。寡妇把小蛇当作自己的儿子,所以就叫它“特掘”。从那以后,“特掘”的名字就逐渐叫开了。与此相应,人们就把寡妇叫成了“乜掘”(特掘的母亲)。

“特掘”长得越来越大了,“乜掘”也越来越老,耕不了田了。有一年春天,别人的田都已经犁好、耙好,并插上了秧苗;而“乜掘”的田里还长着杂草,连犁都还没有犁过,引水沟渠就更没有修接了。邻居们都袖手旁观,谁也不愿来帮忙。“乜掘”对着“特掘”暗自落泪,连连叹气。

夜里,电闪雷鸣,狂风大作,暴雨倾注。

第二天一早,风和日丽,温风习习。人们忙着赶到田里,看自己的田是否被水淹了。但一看就觉得很奇怪,昨夜那么大的雨,而大家的水田竟然没被淹没!再看“乜掘”的田,更怪了,昨天还是杂草丛生,怎么一夜之间就长出了绿油油的秧苗,长势都比别人的好;田埂和沟渠也修得规规整整,比别人的还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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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乜掘”过世了。邻居们知道老人家连棺材也没有,就商量着拿了一张竹席,准备把老人家简单装殓一下,抬出去埋掉就算了,以免发臭!但是,当他们走进“乜掘”的家时却惊呆了:屋里已经摆上了灵堂,一副棺材金碧辉煌,大小蜡烛、香柱都点燃了,烟雾缭绕;“特掘”盘蜷在棺头前,挺起脖子,不停地叩头,双眼泪汪汪的。

看这阵势,人们感到稀奇,更感到害怕,就都悄悄地走开了。 晚上,又是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第二天天刚亮,人们再到“乜掘”家时,什么都没有了,“特掘”也不见了,有人见到村后山崖绝壁上的岩洞里露出了一副金碧辉煌的棺材头,那是人们见过的“乜掘”的棺材。

从那以后一直到现在,每年的三月初三前后,都有一场电闪雷鸣的狂风骤雨。人们都说,那是“特掘”回来扫墓了。

孩提时听到的故事,到我年老的时候,又得到了印证、修正和扩充。原来我以为,“特掘”的故事,大约只是在我家乡那偏僻的小地方流传,难登大雅之堂。后来才知道,不仅是我的家乡,也不仅是环大明山四个县,就是红水河流域、右江流域、珠江流域的许多县市,都有“特掘”的故事或者与“特掘”有关的故事。当然,各地的传说都不完全相同,有的差别还挺大,但这正是民间传说的突出特点。这就使我产生一种广泛收罗材料,然后进行比较的欲望。

在上林,我找到了整理和研究民间文学颇有成就的覃建谋老师,向他请教。因为我感到小时候在老家听到的“特掘”的故事,并不完整。“特掘”的母亲死了后,“特掘”到哪里去了呢?另外,我在研究上林唐碑《六合坚固大宅颂》、《韦敬辨智城碑》的时候,翻阅过宋人王象之《舆地纪胜》和《上林县志》有关韦厥的记载,也听到了一些民间传说。“特掘”和韦厥有无关系?建谋老兄告诉我,“特掘”的故事产生在塘红乡石门村的石南海。石南海是一个与地下河贯通的小湖,湖边有个村子,叫石门屯。养育小蛇的寡妇就住在这个村子里,她挑水的地方就是石南海。她死后,“特掘”就离开原来的村子,到靠近现在三里镇的一个韦姓村子打工。那个村子的人,讲壮话也讲柳州汉话。他们问“特掘”尊姓贵名,“特掘”一下子答不出,因为他既没有姓,也没有名。他想起在石南海时有人叫他“央掘”,译成汉语就是“尾缺”。于是,他灵机一动,把“尾缺”二字换成了读音相近的“韦缺”。但壮语北部方言没有送气音,别人听后误把“缺”当成“厥”了。所以,从那以后,“特掘”就变成了“韦厥”。韦厥力气大,勤劳勇敢,又热心帮助别人,因而赢得了大家的尊重,后来被大家推为首领。

前不久,我到武鸣马头、罗波、两江等地调查,感受到那里的“特掘”氛围更加浓厚,但有关“特掘”的传说却与上林有所不同:上林的“特掘”,是“乜掘”去挑水时挑回来的;“特掘”的尾巴,是被“乜掘”在砍猪菜时无意中砍断的。而武鸣的“特掘”,是“乜掘”去割猪菜时把小蛇夹回来的;“特掘”的尾巴则是让“乜掘”有意砍断的。因为蛇是野生的,“乜掘”要把“特掘”养在家里当儿子,就必须把它的尾巴剪断,不然,它不是跑了,就是养不大。现在人们上街买猪牛鸡鸭回来饲养,回到家里时都要把它们的尾巴或尾羽剪掉一点,就含有同样的意思。这真是一个意外的收获。因为这个习俗带有巫术的色彩,应该是从远古时代传留下来的。看来,“特掘”的尾巴被有意砍断的说法更原始,被无意砍断的说法有可能是后来文明社会更改的。

罗波乡有一个村,那里的男女老少都异口同声地说,“乜掘”就在他们村;“乜掘”死后,“特掘”就搬到罗波潭去了。我们到罗波潭一看,潭并不大,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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潭水清幽,深不见底。村民说,这个潭,神奇着呢!不管老天下多大的雨,潭水就是不见涨;也不管天有多旱,潭水就是不见少。人们传说,这里和南海相通,“特掘”原来就是南海龙王的儿子,所以,养育“特掘”的“乜掘”,就被人们尊为“龙母”了。潭边有一座神庙,供奉的主神就是龙母,壮语叫作“娅菩”或“姥菩”,也就是“乜掘”。现在,两江乡有龙母村、龙母圩、龙母庙,据说原来壮名都叫“姥菩”,后来李彦章任思恩府府尹,才在道光年间把壮名统统改成汉名“龙母”,一直沿用到现在。

“龙母”?这使我想到了藤县、梧州、苍梧和广东肇庆等地流传的“龙母文化”。看来,那里的龙母文化和环大明山的“乜掘”文化肯定有着某种联系,因为都同属珠江流域。“龙母”是汉语,龙母文化在下游汉族地区流传;“乜掘”是壮语,“乜掘”文化在上游壮族地区流传。那么,这种文化的源头在哪里?是从上游传到下游,还是从下游传到上游?下游的几个县有人说,“龙母”文化是起源于他们那里,而后才向上游传播的。因为下游从藤县直到广东肇庆,就有好几座规模颇大的龙母庙,信众颇夥,香火甚胜,而上游的几个壮族县,则没有一个象样的龙母庙;另外,较早有文献记载的是下游几个县,民间也有不少传说。而上游则有人认为,庙宇规模的大小和香火的盛衰,主要与当地社会的经济状况有关;而文献记载的早晚,则与当地的文化素质相连。汉族地区的经济和文化都比汉壮族地区先进,这是事实,但这并不足以说明龙母文化起源下游的必然性,因为壮族地区的口传资料远比汉文资料多。壮族地区很少有人知道“龙母”,但要说起“特掘”“乜掘”,就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如果把环大明山四县的许多壮语地名、庙名翻译成汉语的话,与龙母有关的很多。据最近调查,在武鸣和上林县凡是河流交汇之处,基本上都有龙母庙,已知有20多处。这些庙虽然规模小档次底,但数量远比下游多。此外,现在已知还有4个自称为龙母原来生活的村子,还有几个秃尾龙居住的水潭、池塘和安葬龙母的岩洞或山岭;至于有关龙母的民间传说,就更加丰富了。如果把这些材料全部整理出来,应该远远超过下游地区。所以,下游曾有人到上游来寻根。他们找到上林塘红乡石门村的石南海仙岩天地庙,以为找到了龙母的根,于是顶礼膜拜。

但是,光是如上这些,也还是不能从根本上解决起源问题。我觉得这个问题要从文化根底上追究才能解决。我们现在虽然无法确知“特掘”和“龙母”传说产生的具体年代,但可以从追究其产生的时代背景来推导。我们知道,传说是口耳相传,会随着时代的发展和传播地方的扩大,不断加入不同时代、不同地方的内容,所以时代越久远、地域越广大,内容就越容易失真。但是,传说并不完全是凭空虚构的,其中应有“历史的脚印”,只要认真、仔细地加以分析,耐心地从沙里淘金,还是能够找出其真实历史的内核的。

“特掘”的原形是蛇而不是龙,因为在壮族及其先民的生活用语中,原来并没有“龙”的概念,“龙”是壮人受到汉语和汉文化影响后才出现的借汉词汇。南方的山野多蛇,人们常蒙其利也多受其害,因而远在汉人来到之前,壮族先民早就产生了崇拜蛇的观念,进而把蛇当成图腾来崇拜。这种蛇图腾崇拜,产生于远古时代的原始社会,是原生态的。原始社会的故事,一代传一代,一地传一地,不断地加入后来不同时代、不同地方的内容,就形成了现在“百花齐放”的形态。所以,总的来说,“特掘”“乜掘”的故事在本质上是母系社会中蛇图腾崇拜的产物。

“龙”也可以说汉族先民的图腾崇拜,但原始的龙或早期的龙,其分布仅限于长江以北地区。龙的观念和龙的形态在岭南的盛行,应是自秦汉时期汉族先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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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规模迁入以后的事情。所以,岭南的“龙”是后来传入的。而且,西江(珠江中游)流域的“龙母庙”中供奉的龙,是龙和蛇的混合体,与我国北方传统的龙也不一样,应是汉族先民把龙文化带到岭南后,受到瓯骆文化的影响(须知,今桂东地区直到明代,除了府治、郡治、县治及其附近以外,大部分是越人之地),把汉文化和越文化综合起来的结果,所以,“龙母文化”应是次生态的。

一个是原生态,一个是次生态,孰源孰流,不辩自明。 但是,蛇图腾崇拜的分布很广,有没有中心地?这个中心又在哪里?我陷入了对往事的回忆之中??

三、广西商周文化的启示

1974年,农民在今武鸣县马头乡全苏勉岭挖出了两件古怪的铜器。广西博物馆文物工作队闻讯后,随即赶到当地辨认,原来一件是铜卣,一件是铜戈,都是商代晚期的青铜器物。接着,他们又到现场察看出土的地点,认为这两件铜器是出自窖藏。

1985年3月,农民又在马头乡元龙坡顶部发现一件铜盘。10月初,该铜盘被送交南宁市文物管理委员会。10月中,县、市、自治区有关文物考古部门组成联合调查组,到实地考察,认为元龙坡是一处较大的先秦时期的古墓群。又据群众反映,他们在元龙坡南面约一公里的安等秧岭坡上挖树根时曾挖出过铜剑。调查组到那里勘察的结果,证明那里也是一处先秦时期的墓葬群。于是,有关部门立即组成发掘队,从1985年10月至1986年3月对两处墓群进行了考古发掘。结果,在元龙坡发现了350座墓葬,在安等秧也发现了86座墓葬,出土了一批在广西罕见的青铜器、陶器、铁器、玉器、石器和石范等,共计1200多件。发掘报告认为,元龙坡墓群的年代,上限为西周,下限为春秋时期;安等秧墓群的年代较晚,为战国时期。后来,根据碳十四年代测定,考古学界又把上限推到了商代晚期。

由此,人们又想到了全苏勉岭出土的铜卣和铜戈,觉得它们极有可能也是出于墓葬而非窖藏。鉴于1974年时在广西发现的商周青铜器很少,而且都是零星的,都未经考古工作者发掘,所以当时的意见是可以理解的。

马头墓群发掘时,我已经调离自治区博物馆,没有机会参加发掘的全过程,但也到现场参观过两次。这些发现曾令我纳闷:武鸣马头这一带,地处偏僻,交通不便,怎么会有那么多商周时期的墓葬和青铜器,甚至还有浇铸青铜器的石范?石范的发现,就意味着当地可以浇铸青铜器,商周时代这里怎么会有如此发达的青铜文化?我曾苦苦地思索,但却找不到答案,只好把疑问深深地埋入心底,既不敢张扬,也不敢放过任何机会。我小心翼翼地请教过一些老前辈,但疑问始终无法解开,只好无奈地等待着??。

二十年过去了,今天,我终于摸到一丝线索,看到了一线曙光! 为了理清思绪,这里有必要先把已知的线索清理一下。

在广西,先秦时期的青铜器和其它器物在桂北、桂东、桂中、桂西都有一些发现。可按年代的早晚排列如下:

商代晚期:武鸣县马头乡除了上述全苏免岭铜卣、铜戈外,那堤村敢猪岩也出过一件铜戈。兴安县也发现过兽面纹铜卣一件,但出土地点不详。

西周时期:除了武鸣县马头墓群外,宾阳县武陵镇疗寨村木荣屯发现过一件西周早期的铜垒;该县还出土过一件铜甬钟,但具体地点不详,年代为西周中期。横县那旭乡那桑村妹儿山路边出土过一件浮雕饰铜钟,为西周中期之物。忻城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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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塘中学后面的小土坡出土过乳钉纹铜钟一件,灌阳县仁江村钟山山腰的一个山洞出土过云纹铜钟,新街镇发现过一件铜戈,都是西周中期之物。荔浦县栗木乡栗木村马蹄塘和陆川县乌石镇塘城村出土铜垒各一件,贺州市桂岭乡英民村发现青铜缚一件,均为西周晚期之物。

除以上零星发现以外,武鸣县陆豁乡覃内村岜马山的6个岩洞中发现了一批岩洞葬,共出土陶器17件,石器9件,石子5 8颗,玉器1件,其年代上限约为商代或西周早期,下限为西周晚期至春秋时期。

春秋时期:宾阳县芦圩、新宾镇下河村凉水坪发现过节齿纹铜钟各一件;南宁市那洪乡苏盘村通蒙田埂中曾出土窃曲纹铜钟一件;横县南乡和北流县发现的铜甬钟各一件;均为春秋遗物。柳江县进德乡木罗村发现过4件青铜器,有甬钟、短剑等;恭城县加会乡秧家村附近的社公山和大山头之间,发现了33件青铜器,计有鼎、尊、垒、编钟、戈、剑、钺、镞、斧、凿、车器等,可能各是一座墓葬,年代也都是春秋时期。

战国时期:武鸣县两江乡三联村伏帮屯独山发现了一处岩洞葬,出土了铜器、陶器、玉石器共15件,其年代为战国时期或稍早。宾阳县甘棠镇上塘村韦坡屯发现了两座战国墓,出土了一批青铜器,计有鼎、剑、矛、甬钟、斧、刮刀等。柳江县三都乡六道村白露屯出土一件铜矛和2件铜箭镞,在柳州飞机场出土的一件铜牛,时代均为战国时期。此外,象州县罗秀乡军田村下那曹屯小河旁发现过一座战国墓的随葬品,计有铜矛、铜钺、陶垒、双耳罐等。贺州铺门镇陆合村贺河边发现过铜斧13件,铜钺5件,铜箭镞2件。在平乐县张家乡燕水村银山岭上,从195 8年以来,民工在挖采锰矿时,断断续续发现了许多矛、剑之类的青铜器。后来,经过一年多的现场观察和试掘,证明是一处先秦时期的墓葬群。于是,由广西文物工作队组织了14个县市的博物馆、文化馆的文物工作者组成了庞大的考古发掘队,从1974年10月11日至12月10日进行正式发掘,总共发掘墓葬165座(其中战国墓110座,汉墓45座,晋墓1座),出土遗物1200多件。田东县祥周乡甘莲村锅盖岭也发现过两座战国墓,出土一批青铜器和玉器,计有铜鼓2件,铜剑2件,铜矛2件,铜戈1件,铜斧4件,铜叉形器3件,玉玦2件,玉环、玉管各1件。靖西县岳圩镇王庄村发现短剑一件,时代为战国时期。

将广西各地发现的商代到战国时期的器物进行排列的结果,年代最早而且前后连贯、分布相对集中的,是环绕大明山的几个县 。以大明山为中心,可将这几个县分为内外两圈,其中武鸣、宾阳、上林、马山四县紧贴大明山,可视为内圈;忻城、来宾、横县、邕宁、南宁市、隆安、都安等县市,离大明山稍远,可算外圈。在这内外两圈之中,从商代晚期到战国时期,都有器物和墓葬发现,其中年代最早、时间延续最长、最集中并有墓葬群的,只有武鸣马头一带。

那么,马头一带在古代是什么地方?居住在这里的是什么人呢?

四、骆越古都

据我国的早期古籍记载,远古时候有许多部落或古国。《尚书? 尧典》:“(尧)申命羲叔,宅南交。”《礼记? 少问篇》:“虞舜以天德嗣尧,??南抚交趾。”这里的“南交”“交趾”都是泛指岭南。《逸周书? 王会解》载,商朝建立后,四方都来贡献,开国皇帝汤于是命令大臣伊尹制定四方各国需要进贡的物品:“正南瓯、邓、桂国??请令以珠玑、玳瑁、象齿、文犀、翠羽、菌鹤、短狗为献。”“路人大竹。”其中的“瓯”、“路”应是西瓯和骆越。在周代的一些青铜器上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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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南夷”、“南国”、“南瓯”等铭文,也都与岭南的古国有关。

按照历史学界通常的说法,今广西主要是古代百越族群中的西瓯和骆越的居地,西瓯在今桂北,骆越在今桂南,但界线如何定,说法不一。有的又根据唐代颜师古在《汉书》的注释中所说的“西瓯即骆越也”,把二者合称为“瓯骆”。为节省篇幅,这里不作详细分析。但根据清代《武缘县图经》,武缘水(今武鸣河)是由东江(今香江)和西江(今两江河)汇合而成,西南流入右江,古称“骆越水”;武鸣县城东北的“陆斡”镇,当地人的读音与“骆越”的古音非常接近,应是“骆越”的另一种译写。由此看来,环大明山地区为古代骆越分布区当无疑问。这样,这里的古代居民当然就是骆越人了。

从马头元龙坡古墓群的分布情况及出土的文物来看,那里应是古骆越人的一个聚落点。这个聚落点的社会情况,郑超雄先生在《壮族文明起源研究》一书中曾经从人口、贫富分化、武装实体和王权政治、巫在王权政治中的作用等四方面进行了颇有见地的分析,认为马头一带已进入“方国”阶段。我们退一步说,当时的骆越即使不是“方国”,起码已经是一个古国。别的先不用说,仅是第147号墓出土的牛头提梁青铜卣和33号墓出土的铜盘,就颇能说明问题,因为青铜卣和铜盘在中原地区的商周墓中,都是身份高贵的奴隶主才拥有的。由此看来,147号和33号墓的主人即使不是奴隶主,也是身份较高的统治者。但是,和中原奴隶主的随葬品的数量比起来,这两个墓的墓主还差得很远,而这两个墓同周围的其他墓比起来,随葬品的数量差别也不很悬殊。这些情况说明,当时还没有完全进入阶级社会,仍处在原始社会的后期阶段,所以,人们的社会地位还大致平等,贫富差别还不很大,随葬有铜卣和铜盘的墓主,大约只是部落酋长或部落联盟之类的首领。

那么,把这个部落或部落联盟称为“国家”,是否得当呢?

从本质上讲,部落和国家当然不同,但是,严格意义上的国家,也不是一下子形成的,而是在社会发展中不断完善、不断成熟的,所以,部落联盟与初级国家二者之间的界限很难分别清楚。例如,我国传说时代的尧、舜、禹时期,甚至夏朝,都不是严格意义上的国家,但在人们的观念中,都把尧、舜、禹当作国王来看待,夏朝就更不必说了。同样,南方的部落虽然不同于北方,但古人也都视之为“国”。例如,《史记》《汉书》都提到“句町王”,《淮南子? 人间训》也提到“西呕(瓯)君”。所谓“王”“君”,也就是国王、国君;又如《后汉书? 南蛮西南夷列传》,也提到“交趾之南有越裳国”。这些都是与骆越相邻或相近,都是南方古国。我国南方由于自然条件比北方优越,因而社会发展比较缓慢,其进程都比北方落后。当北方发展到商朝的时候,已是真正的国家,而南方还停留在原始社会后期,处于国家的萌芽或早期国家的阶段。所以,我国已故考古学界的前辈、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苏秉琦教授在《中国文明起源新探》一书中说过:“岭南有自己的青铜文化,有自己的‘夏商周’。”还说,古国的“背景是人口密集,社会经济发达,社会已有分工。”他在这里提出了判定是否古国的三条标准,我们还可以加上一条:贫富分化。如以这些标准来衡量,马头的情况又如何呢?它具有哪些特点?下面试从六方面加以综合:

(一)地理位置优越。大明山为桂中最高峰,巍峨雄伟,壮族先民自古就尊之为神山。马头一带处于大明山南麓,水系发达,共有15条河流,其中的二级支流分别汇合成香山河与两江河等一级支流,然后再汇合成武鸣河,再汇入右江。马头处于香江河的上游支流旁。循着这些水系,可与外界交通。在陆路方面,大明山南麓山脚下,有一条交通要道,沿着东西方向延伸,往东经思陇、宾阳,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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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上中原或东下广州。这些交通条件,今人看来也许会摇头,但对于尚处在原始社会后期、自给自足的骆越人来说,已经相当不错。另外,从军事方面看,大明山是最好的屏障,可进退自如,利于保存有生力量。加上先进的青铜文化,可铸造大量的箭镞、刀、剑、矛等兵器,有效地杀伤敌人。所以,南方民族在大山和大河不可得蒹时,大山就成为他们的首选。因为有山必有水,而小水必汇入大水,这样,有了山也就等于有了水。

(二)人口集中。广西地域广泛,远古时候的人口,我们现在无从统计。但元龙坡和安等秧已经发掘的商周到战国的墓葬共有436座。如果加上尚未发掘和已被自然或人为毁坏的墓葬,应该不只这个数。郑超雄先生在《壮族文明的起源》一书中估计有500座以上,我看不只这个数。有那么多人死后埋在那里,说明那里是很多人长时间居住之处。郑先生还按照一个家庭中死人和活人的比例为1:5来推算,当时马头的常住人口应在1500人以上。我看也不只这个数,应在2000—3000人。这样的人口分布,今天看来也许不算什么,但在当时来说可算是密集了。因为骆越人是农业民族,人口的密集程度是与农田的广阔程度密切相关的。当时马头一带已经开恳的农田并不很多。所以,当时那里有2、3千常住人口,就已经不简单了。人口集中,就说明那里是当时当地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的中心。

(三)社会经济发达。马头位于大明山南麓,气候宜人,物产丰富。大明山蕴藏着丰富的植物、动物资源,生活资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骆越人是农业民族,以种植为生。大明山是桂中最高峰,不仅挡住了北方的寒流,也拦住了南海吹来的暖湿气流,使得这里雨水丰沛,利于农作物生长;山下有大片肥沃的土地,可供种植,加上当地人又会铸造出先进的斧、锄等农具,以利耕作。把这些条件综合起来,那时的人们不说丰衣足食,也可谓衣食无忧。

(四)已有明确的社会分工。在元龙坡墓群出土的文物中,有6件完整和30多件破碎的浇铸青铜器的模范。这充分说明,当时的社会已有明确的分工,已有相当一部分人脱离农业生产,专门从事浇注手工业生产。另外,由出土的许多兵器看,当时的人们多是亦农亦兵,即平时为农,战时为兵,但也应有一小部分是脱离生产的兵将,要不然,战时是不会有战斗力的。

(五)贫富开始分化,等级差别分明。贫富的分化是从私有制的产生开始的,墓葬中的随葬品,都是墓主的私人财产。在元龙坡的350座墓葬中,无随葬品的仅有54座,占15.4%;有随葬品的则多达296座,占84.6% ,但每个墓的随葬品,数量的差别不是很大,而质的品位差别却很明显,说明当时的私有制已经相当普遍,但贫富的差别还不悬殊,可能正处在刚开始分化的初级阶段。墓坑的形制也反映了墓主社会地位的高低。大部分墓坑是简单的长方形竖穴,少部分墓坑却有二层台,是墓主的社会地位较高的反映。因此,从墓坑的形制、随葬品的有无和随葬品的品位的高低,可以看出当时的社会已经明显地分为三个等级:贫民阶层、平民阶层和贵族阶层。贫民阶层是那些无随葬品者,平民阶层是那些随葬一般器物者,贵族阶层是那些随葬高品位器物者,例如随葬铜卣和石范的147号墓,有可能是君王之墓。正如郑超雄先生指出的:“铜卣是权力的象征”;“石范也和铜卣一样具有权力的象征”,因为“我们不能理解墓主生前直接参与繁殖的青铜铸造,这是不可能的。石范在普通工匠的手中是铸铜的模具,但在统治者手中则是权力,是神物,是拥有铸铜的权力者。”

(六)有神秘的精神生活和稳固的精神支柱(或精神寄托)。远古时代,巫术盛行。从元龙坡237号 墓和陆斡岜马山岩洞葬均有小石子陪葬的情况看,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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些小石子极可能是用于占卜的卜具,说明瓯骆越人的社会也盛行巫术。另外,元龙坡316号墓出土了一件玉雕工艺品,洁白细净,通体磨光,外形不规范,器体有镂空圆形,是抽象难解的艺术品,其中必定包含着某种神秘的意蕴。郑超雄先生认为,其中间带有长尖尾似的椭圆镂空,有如蛇的蜷曲之状。如果此说不误的话,那末,这件神秘莫测的艺术品就可能与蛇图腾崇拜有关了。此外,全苏勉岭和元龙坡147号墓出土的铜卣上,也都有蛇的纹饰。所以,瓯骆越人的精神支柱应是蛇图腾崇拜。如把这些与前面第一部分所说的产生于母系社会蛇图腾崇拜的“特掘”、“乜掘”故事联系起来看,对“特掘”和“乜掘”的崇拜、信仰,很可能已成为骆越人精神生活中的重要组成部分。再从元龙坡墓群出土的铜针来看,有人研究认为,它不是用于缝制衣物,而是用于针灸。那时的针灸,必然与巫术相结合,有如“乜掘”把小蛇的尾巴砍断一样。由此看来,“乜掘”(龙母)文化无疑是环大明山的骆越人的信仰和精神寄托之一。

由以上几个特点来看,马头一带作为骆越人的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的中心的自然条件、社会条件、物质条件和精神条件都具备了,因此,完全可以称之为骆越古都。

有人也许会说,如果是古都,那就应该有城墙,但城墙在哪里?没有城墙能叫“都”吗?

现在在马头一带还没有发现城墙。这有两种可能:一是原来有城墙,现在尚未发现;或者原城墙已经被毁掉,再也无法找到了。二是本来就没有城墙,那当然就找不着了。一般说来,都城的建立是进入阶级社会以后阶级矛盾的产物。由于矛盾冲突激烈,战争频仍,因此,为了防御和抵挡敌人的攻击,城市大都建有城墙。但城墙并不是城市的唯一标志。从城墙的历史发展看,是从无到有,又从有到无的。你看现在的南宁市,有城墙围住吗?没有。那南宁就不算城市了?谁也不敢那么说。其实,就是在古代,当南宁在晋代初次成为晋兴郡的郡治时,那应该是一个城市吧?但也没有砖土筑成的城墙,而以密植的勒竹来充当。不光南方如此,就是北方的夏、商、周,也未必都有城墙,许宏先生在《先秦城市考古学研究》一书中说得好:城墙并非构成夏商周都邑的必要条件,当史前中心聚落的人们在洪水或军事上意识不到什么威胁时,人们大概不会劳民伤财去建筑城垣把自己围起来。所以,判断马头一带是不是骆越古都,应从其是否政治、经济、军事和文化的活动中心的实质来分析,而不应以有无城墙为标志。即使没有城墙,马头一带仍然是骆越的古都。

五、骆越古都逸史遐想

武鸣县马头镇全征村庙口屯原有一座“大明山神祠”,已毁坏,但仍可见到唐代的柱础,可见该庙历史的悠久。据好几个老人说,庙中原来供奉有商纣王和妲己。

怪了,我走了大半个中国,还从来没有见过或听说过供奉商纣王和妲己的庙呢,没想到在这里听到了!

为什么要供奉商纣王和妲己?老人们说,古时候是有“天书”规定的。至于“天书”是怎么说的,老人们不得而知了。我想 ,“天书”不会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书,可能是“天子之书”的简称,也就是皇上的诏书。

这种传说当然不是信史,但其中是否有一点历史的脚印或蛛丝马迹呢? 这不能不令我深思。商纣王是商代的最后一个皇帝,以暴虐著称于史,什么“酒池”“肉林”,什么“炮格之法”,都是他的发明。据《史记?殷本纪》记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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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乙崩,子辛立,是为帝辛,天下谓之纣。”为什么叫“纣”?《集解》云:“残义损善曰纣。”意思是“破坏义而损坏善”,可知当时的人们把商纣王看成无仁无义之人,名声并不好。商代从开始的汤王到最后的纣王,中间经盘庚迁殷,前后共传30个王,其中有不少很有作为。为什么不供奉那些有作为名声好的王,却偏要供奉这个暴君亡国之王呢?其中必定有某种特殊的、我们尚未知晓的原因。如果把这个问题与马头发现的铜卣及壮族民间的习俗联系起来看,就有可能找到谜底。

《史记?殷本纪》还说:“帝纣资辨捷疾,闻见甚敏;材力过人,手格猛兽;知足以距谏,言足以饰非;??好酒淫乐,嬖于妇人。爱妲己,妲己之言是从。??以酒为池,悬肉为林,使男女倮,相逐其间,为长夜之饮。”这个妲己是哪里的人?《集解》云:“皇甫谧曰:‘有苏氏美女。’”《索隐》云:“《国语》有苏氏女,妲字己姓也。”有苏氏在哪里?查《国语?晋语》及有关注释,可知有苏为古国名,其地在今河南省武陟县东。这些说法何所根据,今日已经无从查证,但从武鸣的出土文物和民间传说来看,未必可信。

从命名方式来看,“妲己”的结构与壮族女性的名字结构完全一致。直到现在,壮族民间的年轻女人之名,前面都冠以“妲”字,称为“妲某”。所以,“妲”是壮族年轻女性名字通用的冠词,只不过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写法而已。有的地方把“妲”字写成左女右大,有的则写成“达”字,但读音都念da 。这种命名方式,决非后起,极可能是从远古流传下来的。所以,妲己很可能是远古时代壮族先民骆越的年轻女子。可能因为她长得漂亮,就被骆越王进贡给商王了。这个商王就是商纣王。纣王“好酒淫乐”,所以很宠幸妲己,唯妲己之言是从,“酒池”“肉林”就是因她而起的。由于妲己得到商王的宠幸,其家乡也因此沾光。马头的商周古墓中虽然发现了许多石范,但就当时瓯骆社会的生产力来说,其青铜文化似乎还达不到能铸造精美的铜卣那么高的水平。所以,马头一带发现的铜卣、铜盘等,应来自中原,而不是当地铸造的,有可能就是商纣王的赏赐。

也许有人会说,马头铜卣的提梁两边的牛头,明显是水牛;中原只有黄牛而没有水牛,如果该铜卣不是马头本地铸造的话,怎么会有水牛呢?况且卣体上还有蛇的刻纹,也是南方的特色。这个问题不难解释。蛇并非南方特有,北方并不少;至于水牛,中原确实很少,也正因为如此,南方古国才向商王朝进贡,因为进贡之物必是北方没有而南方特有的物品,可能南方进贡的水牛很威武神奇,得到商王的青睐,因而下令让工匠将水牛的形象铸上铜卣,并赏给骆越王。这样的可能性也不能说没有。

那么说,广西武鸣马头一带在商代时就与中原王朝有密切联系了?这可能吗?

完全可能。《后汉书?南蛮西南夷列传》云:“交趾之南有越裳国。周公居摄六年,越裳以三象重译而献白雉。”越裳国约位于中南半岛中南部,远在广西之南。周武王伐纣灭商之后不久就死了,当时的政权还不稳定。继承王位的成王还年幼,无法应付复杂的局面。在这种情况下,武王之弟周公旦只好摄政。“居摄六年”,是周公摄政的第六年,约为公元前1037年。这个时间距离商纣王亡国(前1046年)并不久。既然远在中南半岛中南部的越裳国能去中原朝贡,距离中原更近的瓯骆王怎么不能去呢!

由上所述,骆越古国在商代晚期就与中原王朝有密切关系,以后经历西周、春秋、战国等几个阶段,都相安无事,大约到秦始皇统一六国后用兵岭南时才被灭掉了。据《淮南子?人间训》记载,秦始皇“又利越之犀角、象齿、翡翠、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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玑,乃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三年不解甲弛弩,使监禄无以转饷。又以卒凿渠而通粮道,以与越人战,杀西呕君译吁宋。而越人皆入丛薄中,与禽兽处,莫肯为秦虏;相置桀骏以为将,而夜攻秦人,大破之,杀尉屠睢,伏尸流血数十万,乃发适戍以备之。”其中的“西呕”,也就是西瓯。秦军是沿着湘桂走廊进入广西的,所以首先受到西瓯人的抵抗,使秦军“三年不解甲弛弩”。但秦军凿通兴安的灵渠之后,兵饷得到了补充,就继续南进,击杀了西瓯的君王。西瓯和骆越可能原来就已结成军事同盟,以便共同抵抗强大的秦军。这个军事同盟的首领,开始时应是西瓯君译吁宋。在西瓯君战死后,秦军乘胜南下,很快进入桂中骆越地区。瓯骆联军都躲入山林,避开秦军的锋芒,共同推举出有能力的“桀骏”来率领大家继续抵抗秦军。这个“桀骏”,很可能就是骆越的君王。他们躲藏的山林,很可能就是今天的大明山南麓一带,因为这里的地势最有利。这还可以从后来发生在昆仑关的宋代侬智高与狄青之战、二战时期国民党军与日寇之战得到印证,而商周时骆越人的思陇关离昆仑关并不远,可见这里地形之险要。正由于这里地势险要,又在夜色的掩护之下,瓯骆联军因而能大破秦军,击杀了秦军的将领屠睢,使秦军“伏尸流血数十万”。但是,秦军毕竟是强大的,他们依靠灵渠为补给线,后援和粮饷得到不断的补充。这样,瓯骆越人尽管抵抗了几年,最后还是被打败了。这就是历史上有名的、许多历史学家所称谓的“秦瓯之战”。

瓯骆越人被秦军打败后,有相当一部分人(特别是贵族阶层)很可能往南迁徙,沿着左江逆流而上,经今崇左、龙州,辗转进入今越南北部,在河内附近另建了一个瓯骆国,并建筑起城墙,就是今日尚可见到的“古螺城”。这样,原在今武鸣马头的骆越故都也就废弃,被历史的尘埃湮没了。

我不否认,以上所说带有若干猜想的成分,但也绝不是胡思乱想、无中生有,因为这种猜想是有一定的史实为根据的,所以有一定基础。

六、结语

骆越古都虽然被历史湮没了,但它对后世的影响并没有完全磨灭。三千年过去了,古都的遗民后裔仍然有人记得当年的商纣王和妲己;随着考古工作的深入开展,原来埋没在荒坡野岭上的古墓,陆续重见天日,人们对“岭南的夏商周”的物质文化和精神文化的认识在不断地加深。

作为骆越人的精神文化之一,“特掘”和“乜掘”的形象,长久地存活在骆越人及其后裔的心目中。在壮族农村,通常在村口立有一尊石狗,作为看护村庄的神灵。但立在武鸣两江乡龙母村村边的“石狗”,却不是狗头,而是蛇头蛇身。村民们都说,那是“特掘”,可见“特掘”“乜掘”的影响多么深厚!又根据调查,在大明山西南麓,凡是河流的交汇处,过去都建有祭祀“乜掘”的庙宇,

主要参考文献: 1、(明)《武缘县图经》(手抄本)。 2、(清)《武缘县志》(手抄本)。 3、(民国)《上林县志》(铅印本)。 4、《史记》(标点本)第一、第九册,中华书局1975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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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恩格斯:《家庭、私有制和国家的起源》,人民出版社1972年版。 6、王玉哲:《中华远古史》,上海人民出版社2004年版。 7、郑超雄:《壮族文明起源研究》,广西人民出版社2005年版。 8、广西壮族自治区文物工作队:《广西文物考古报告集》(1950-1990),广西人

民出版社1993年版。

9、黄金铃、农绍岳:《广西大明山自然保护区综合科学考察》,湖南科学技术出

版社2002年版。

10、广西大明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管理局:《关于广西大明山壮族龙母文化深度

考察研究的情况汇报》(内部资料),2005年11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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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来源:https://www.bwwdw.com/article/9tk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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