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佐良异体十四行诗诗歌评论

人生

——王佐良《异体十四行诗八首》评论 草原上，黄昏，你和我，坐着，互相挨着。

这八首诗就是人生了，第一首像是一个故事的结局，却正是这七段追忆的开始。

看你不知何时冒出的白发，你笑对我，眼里闪着狡黠。我马上回击，看你从前的腰身是怎样的细。你默然，缓缓的把头靠在我肩上，你说疼，也许是我的肩膀不再宽厚，或是你瘦削的脸颊。我们老了，却如同孩子一般，时间的把戏让我们欢乐、感激。你站起来，发白的衣角在风中飞舞，笑着，却不说话。是不是在担心如果你先走了，我会孤独的老泪纵横呼唤你的名字，又怕我先离去，留你不知所措像个被妈妈抛弃的孩子。我们已无需在树旁等候，无需有不寐的街角的分别，因为已经经历过，知道那是怎样的激动欣喜。我们默契地对视，你忽然羞涩。我说你的脸还是像夏天粉红的荷花，美丽却又淡然，有一种世事已谙的优雅。我们已经超越，这是一幅真爱的水墨连环画，让我带你来看。

那次当我一个人，清冷寂然，青草的味道香甜，爱情像它一样的奇美，让我想要拥抱你，像惊慌的孩子需要妈妈，让你的身体温暖了我的，寻求那份安定和温暖。我们都是孩子，在对方面前。所以我们都不曾有太多的教养，草地给围墙安全的拦住了，这时，你把载满心事的小纸船一只只放在水上，看着它们晃晃悠悠向我而来，水面上闪着阳光点点。因此，我更痴心，因为看见你清丽的笔迹上印着已干的泪痕，你的眼睛更黑，你说那是因为你总是在暗夜里想念我的方向。黑夜的精华被你的眼睛吸收，所以闪耀着熠熠星光。循着这星光，我们终于私奔。

我珍惜烛光下你的平静和寂寞，还有你的手势，那样坚强，却又异样地羞，这是你的真实。你的平静也许是因为这暂时的安定，你的寂寞也许是有些惦记为你忧心的家人。而你的坚强，你的羞都是我的，我窃喜像个没有被抓住的贼。在图书里幻想、勾勒过无数次的你，现在触手可及，让我能安心的睡着，像个婴孩。我们靠自己的双手过生活，但是你像美丽的三毛，有你的风格，我同样不愿意看那些粗脖子的母亲们争吵。于是只要有一点点收获，你就向我狂奔而来，仿佛我是你的荷西。我们正要放声大唱，却骤然被荒唐的分开，你被硬生生的带走，我愤怒狂躁不安，然后我被羞辱，自尊心被撕裂，我灰心，我在你刚刚的笑容里淹没快要窒息。于是你变成一根洁白的莲藕，被我深深地埋在心底的荷花池里，你于是成了我的宗教。你是伊丽莎白，我却不是达西。

你的固执挣扎给了你选择的权利，而你看着斗志全无的我，踌躇继而含泪回头，照看着我们的孩子，日复一日忍受着寂寞像一条蛇一样的冰冷纠缠。我堕落，发脾气，在长长的下午拉住客人，逼他温我五十次的过去。互相折磨。可是明明昨天还在说着海行和高山，倒了的青草还没有完全起来，长椅上的你说没有一个人痴如我，我说再没有人有有这般美好的眉眼如你。还这样触目惊心的近呢。

这是一种报复吧，你画红嘴唇去赴不知什么约会，我装模作样假装成一个花花公子。忧郁是一种颜色，我再也看不见你眼里的星光。粗俗的领带诉说着这个可笑的谎。灯红酒绿里的广告，你妩媚的笑，船和长椅都有一种刺痛，我听着黑人的音乐而起舞。橱窗里一切的商品和太太的脸，被乞丐瞧。这片土地还是触鼻地臭，我们要过去，要离开。让这些依附变成一潭死水永远腐朽。

后来，像人们期待的一样，你回来，以变化惊讶了我。你笑，看着我，你哭，看着我。我看着你转身的衣裙曳地，有些失神。你是妻子了，穿了我的长裤在马头前，一会儿又钻进厨房让饭菜的香味弥漫。突然的圆满幸福让我明白，我永远分心，在你和你的影子之间，因为你的影子便是愚蠢的我。我和你原来是一体的。你的笑声多么甜，你尽情的和你的朋友说

着，笑着，我站起来，抚摸你丝样的黑发，将一朵想要的红花燃在你的鬓边。你低头，为我的宠溺红了脸。

生活的太多细节让我的野心和燥郁渐渐浮现，你有时候也会张着痛苦的惊惧的眼，总算所有的给与和损失都过去了。已经了如指掌，所以不再为琐事腻烦。你恢复了痴情的笑，五月充足的睡眠和九月纯净的长天和水让你的眉宇何其清朗，恰似一根白藕。我们像许多年前一样，去暗夜的旷野上。我喜欢感受拉开衣服，露出白白的胸膛，感受暗夜的心跳。你安静的在我身旁，被这特别的旷野的雨淋湿。这让我们想起那一夜，贪图这份新鲜，这无尽的欢欣。

我们的爱情绝不纯洁，因为被天和地，草木和雨露感染了，泥土的根，见证了。你如水的眼睛，让我心甘情愿是鱼，流入你生物学的课本。孩子并不是惩罚，她是礼物，当她诞生，我们拥抱在熟悉的腻烦里，为这个生命的奇迹。但是你为什么遮住脸不来看我的皱眉的忧郁，我那踌躇？你累了吧，太累了，做着山山水水的梦。梦里我们坐上马车，走出东郭的门，看无尽无尽的绿草，而流下眼泪。

相遇，相知，分别，痛苦，相守，摩擦，归于平静，欢笑与泪水，荆棘与坦途，疑惑和惊喜，都在里面了。这短短一百一十二行，就是人生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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