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析近代齐鲁民间服饰刺绣纹样中的民俗内涵

第32卷第3期2011年3月

纺织学报

Journal of Textile Research Vol.32，No.3Mar.，2011

文章编号：0253-9721（2011）03-0110-06

解析近代齐鲁民间服饰刺绣纹样中的民俗内涵

亓

延，范雪荣，崔荣荣

（江南大学纺织服装学院，江苏无锡

214122）

摘

要

以江南大学民间服饰传习馆及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博物馆收藏的近代齐鲁民间传统刺绣服饰和服饰品为

研究对象，

通过对典型纹样进行深入研究与分析，系统地总结了近代齐鲁民间服饰纹样的主要题材、表现手法及其包含的民俗内涵。近代齐鲁服饰刺绣纹样题材非常广泛，在构图形式、组织形式、用色方式及设计手法等方面体现了独特的地域特色，其民俗内涵凝聚了齐鲁妇女丰富的民俗情感，表达了齐鲁人们对大自然和生命的崇拜以及对宗教信仰的一种精神寄托。关键词

刺绣纹样；民俗内涵；设计手法；组织形式

中图分类号：TS 941.7

文献标志码：A

Analysis of folk custom contents implied in embroidered patterns

of folk costumes in Modern Qilu

QI Yan ，FAN Xuerong ，CUI Rongrong

（College of Textiles and Clothing ，Jiangnan University ，Wuxi ，Jiangsu

214122，China ）

Abstract Based on the traditional embroidered folk garments and ornaments from modern Qilu areas in the Folk Costumes Museum of Jiangnan University and Shandong Art ＆Crafts Museum ，this study discusses the folk garments and ornaments from modern Qilu areas in terms of the main theme ，presentation skill and folk contents through analyzing typical folk costume patterns.Modern Qilu costume patterns have wide range of subjects and their composition and organization forms ，coloring and design techniques have displayed the geographical characteristics of Qilu.Their folk contents coagulate plenty of folk emotion of Qilu women ，and express worship to nature and life ，as well as a kind of spiritual and religious sustenance of Qilu people.

Key words embroidery pattern ；folk content ；design method ；organizational form 收稿日期：2010－04－18修回日期：2010－09－21

基金项目：江苏省333工程培养资金资助项目（苏人才办2009-24号）；国家社科基金青年项目（10CZS003）；教育部社科基金资助项目（09YJA760014）

作者简介：亓延（1983—），女，博士生。研究方向为现代服装技术与服饰文化。范雪荣，通信作者，

E-mail ：wxfxr@516a85abdd3383c4bb4cd20b 。鲁绣是中国历史文献中记载最早的绣种，春秋时期便在齐鲁兴起，史称“齐纨”“鲁缟”，秦代有所发展，

到汉代时已相当普及。东汉王充《论衡》记载：“齐部世刺绣，恒女无不能。”至近代，刺绣至少已有近2000年的历史，在山东民间盛行。作为刺绣的一部分，鲁绣除具有中国刺绣的共性外，还有自己独特的艺术风格，具有一定的地域性。目前，对近代民间鲁绣的研究大部分只涉及鲁绣的历史渊源、工

艺特点和艺术特色等几大方面

［1－3］

，而从服饰及民

俗角度进行系统研究的还很少。

本文以服饰刺绣纹样为切入点，实物照片参照江南大学民间服饰传习馆及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博物馆所收藏近代齐鲁地域服饰近200多件，结合文献考证和民俗风情，探讨了近代齐鲁服饰刺绣纹样的题材、表现手法及其隐含的民俗文化内涵。

第3期亓延等：解析近代齐鲁民间服饰刺绣纹样中的民俗内涵

1服饰刺绣纹样分布

每个地域服装形制及种类的不同决定了其服装刺绣纹样分布及内涵的不同。近代齐鲁地域民间服饰形态是上衣和下裳的穿着形式，上衣有袍、袄、褂、衫、背心或马甲，下裳有裙（分马面裙、鱼鳞百褶裙、凤尾裙等）和裤子。服饰纹样主要以民间刺绣的形式来表现，纹样一般出现在服装的前襟、后背、袖片、襟边、领口、下摆、裙片、裤脚口等部位，多集中在襟边、袖口和裙片。以近代齐鲁典型绣花袄及裙子为例，图1示出其纹样分布

。

纺织学报

第32

卷

图2整幅画布满衣身的女式上衣Fig.2

Women?s clothing jacket with

one painting covered entire

body

图3对称适合纹样Fig.3

Symmetry for patterns

空、饰金银以及“褪晕”“色晕”等技法，使纹绣装饰效果极强。图4示出通过Munsell 颜色体系表示的近代齐鲁地域服装刺绣纹样用色统计结果。从图可看出，

红色所占比例最高，其次是非彩色，再次是蓝色，

通过非彩色的调节使对比色之间达到完美结合，使对比效果达到一种极度的融合

。

图4齐鲁地域服饰纹样用色统计

Fig.4

Statistics of costume pattern colors in Qilu

总之，近代齐鲁服饰刺绣纹样体现了变化与统一、对称与均衡、动感与静感及重复、节奏与韵律等视觉上的美感。服饰纹样的组合蕴藏着符合生理与心理需求的形式美基本原理

［5］

。

3服饰刺绣纹样中的民俗内涵

近代齐鲁民间服饰刺绣纹样中，以动植物和吉

祥纹样为最多，

女子刺绣更多是为了抒发情感和证明自己的女红手艺，追求美满和幸福主题，有着“图必有意，意必吉祥”的纹饰主题思想

［6］

，其所包含的

民俗内涵主要分为以下几种。

3.1对自然的崇拜

民间艺术的创造是在民间传统文化的基础上产

生的，

而民间传统文化和信仰观念是在继承原始自然崇拜观念的基础上融合宫廷或者上层社会文化、道德伦理以及民间巫术与宗教信仰等多元文化发展而成的

［7］

。近代齐鲁服饰刺绣纹样大都来自大自

然，

主要由动植物组成。植物以牡丹、梅花、月季、莲花及海棠为常见，动物则以蝴蝶、喜鹊、蝙蝠、鹤、金鱼以及麒麟等为常见，

且以单独或组合的形式出现，表现手法多种多样。图5为近代齐鲁绣花鞋帮上的植物纹样剪影，其表现形式由原来的写实逐渐运用删减、填减、概括及夸张等手法使形象更趋理性化。图6为近代齐鲁地区最多见的动植物结合的“蝶恋花”纹样，造型上采取线与面的结合，线条以直线为

主，适当结合曲线，少数用点，多采用平针与套针相结合的方法。类似的纹样在近代齐鲁服饰刺绣中有很多

。

图6简化形式的“蝶恋花”纹样

Fig.6

Simplificated ?Die Lian Hua?pattern

近代齐鲁服饰刺绣纹样中有很多鸟类图案。据说在新石器时代，山东人被称为东夷人，他们以鸟为图腾。《左传·昭十七年

》：“郯子曰……我高祖少曍摯之立也，凤鸟适至，故纪于鸟，为鸟师而鸟名……九扈为九农正。”东夷族是以鸟为图腾的民族，其主管农事的九种农官皆为鸟名

［8］

。凤凰是一种美化

后的鸟类，

在齐鲁乃至整个中国各民族的吉祥纹样中占有着重要的地位。这些鸟纹样不仅是齐鲁人们对古代东夷族图腾的一种继承，

更表达了齐鲁人们·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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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动物的热爱及崇拜之情。

云纹图案是信仰崇拜的产物，是对天地、宇宙、阴阳、世界最原始的本质反映，是人与自然关系的物化形式。图7示出近代齐鲁地区带有云纹如意纹样的云肩。随着历史的发展，这些传统纹样的民间题材和纹样中所蕴含的原始内涵，正在淡化和消失，被衍生的文化逐渐取代，使民间刺绣中的云纹纹样转化成吉祥纳福的视觉符号，日益成为一种纯粹的装饰纹样［9］。几何纹也是近代齐鲁服饰刺绣中常见的纹样，如寄托对水崇敬之意由线条组成的“井”字纹，代表太阳曾在年代久远的岩画和彩陶中出现的“十”字纹和“卍”字纹。这些几何纹最早出于对自然形物的模拟，但人类独有的“象征系统”功能却将它规范化、抽象化，让它变成了某种事物的象征符号，被用来表达对大自然的崇拜之意

。

图7云肩

Fig.7Cloud shoulder

总之，这些纹样经过齐鲁先民的“筛选”及一代代一丝不苟的重复，已经定型化且规范化，它们象征了齐鲁人们对自然界的崇拜，表达了人们喜爱大自然、热爱大自然的思想情感。

3.2对生命的崇拜

人的生、老、病、死是一个永恒的话题。“忠孝节义”“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齐鲁文化保证了齐鲁人的家庭稳定，“男主外，女主内”的分工造就了齐鲁妇女一双能工巧绣的手，她们通过刺绣确立了自己在新家庭的定位，通过纹样的寓意，表达了对生命每一阶段的赞颂及祝福。

孩子未出生时，快要做母亲的妇女就要提前做好各种布老虎，迎接宝宝的出世，期盼孩子穿着虎头鞋、戴着虎头帽、枕着虎头枕、玩着布老虎一年一年的健康成长。定亲时节，姑娘亲手绣的荷包、鞋垫成了男女的定情物，婚礼大典则成了刺绣工艺的展示会，凤冠霞帔、绣花鞋及新房中的幔帐、门帘及枕头、

桌裙等，把巧女子最光彩的一面展露无遗。即使在人生的最后一站丧葬仪式上，那些以动植物纹样和“仙界”人物为主题刺绣的寿帐、寿鞋、寿靴等送终的“寿”品也要展示出来。刺绣艺人假想生命有延续，使死者在生者的幻想中得以继续生存［10］。

“多子”为齐鲁家族观念的坚定信念，子孙繁衍，家族兴旺，在不断的繁衍和兴旺中追求生命的充实、强盛，无限和永存是山东民间百姓一生所追求的目标，人们通过各种显性和隐形的文化与艺术方式来宣扬和赞颂这一永恒的观念意识。如近代齐鲁服饰中在寿礼礼仪中使用的云纹刺绣纹样，是死者灵魂的向导，使灵魂由死转生，不仅寄托后辈对前辈的思念和对生命的期盼，同时寄予了对子孙后代繁衍的愿望；而在婚庆礼仪中使用的云纹刺绣纹样则是对爱情、对婚姻、生殖的渴望，希望多子多福、幸福美满。近代齐鲁云肩如意绣片上的“麒麟送子”纹样（见图8），彩色麒麟上载有一绿衣儿童，簪冠袍带，手捧如意，麒麟前方彩莲铺地，此图喻意步步莲花，加官进爵，并寓意早生贵子。据齐鲁地区民间传说，此纹样与孔子有关，孔子出生后曾被称为“麒麟儿”，有诗为证：“君不见徐卿二子生奇绝，感应吉梦相追随，孔子释氏亲抱送，并是天上麒麟儿”［9］

。

图8“麒麟送子”纹样

Fig.8?Qi Lin Song Zi?pattern

除此之外，齐鲁人还通过服饰纹样中的“岳母刺字”来宣扬精忠报国，通过“老鼠嫁女”教人不要攀高结贵，“二十四孝”教人忠于孝道，“男十忙女十忙”催人勤于耕种，“牛王马王”教人爱惜牲口，“孟母三迁”宣扬教子成才，“关公”象征侠义正直等等，皆“文以载道”“言志明道”，强调了服饰刺绣纹样的道德伦理教化功能，但其主要的目的是为了人，它们不仅陶冶了齐鲁人的道德修养情操，更见证了齐鲁人成长的过程，从某些意义上讲也是对生命的崇拜。

总之，在齐鲁人的心中，生命的存在是一种永恒。民间妇女用刺绣的形式表达对生命的崇拜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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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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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寄托了自己对前辈及对后代一种无声胜有声的美好祝福。

3.3对宗教信仰的寄托

清代以前，齐鲁地区的佛道教比较兴盛，很多人都信仰宗教。俗语说见庙就烧香，见佛就叩头就是对齐鲁人信仰宗教的描述［11］。至民国时期，随着寺院宫观及僧人道士的逐渐减少而逐渐衰微，但佛道教文化还在齐鲁很多地区存在。《山东各县乡土调查录》明确统计的87州县中，有佛道教寺院4907所。据今人调查，民国38年以前，济南佛教寺庙共有50多处，虽然大都为民国前所建，但有6处为民国间所创办［12］。民国时期的佛道教文化依旧深深影响着人们生活的各个方面，包括服饰。表现在近代齐鲁民间服饰中则为很多大八宝、大八吉及八仙题材的单独纹样，这些纹样在齐鲁地区典型绣花袄的大襟上尤为常见。蓬莱八仙传说在齐鲁可以说是家喻户晓，这更证明了当时宗教文化在齐鲁地区的盛行。据统计，江南大学服饰传习馆及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博物馆所有的齐鲁地区绣花袄中有四分之一的大襟上存在此类纹样。图9为近代齐鲁民间绣花袄大襟上的纹样之一，此纹样从外观上看不仅类似于“暗八仙”中的葫芦纹样，纹样下方的几个圆形球状物仿佛一串佛珠，类似于大八吉中的宝瓶纹样。一方面利用其谐音，“瓶”与“平”相同，代表平平安安；另一方面代表了当时人们对宗教的一种感情寄托。另外，荷花纹样在近代齐鲁服饰纹样中也是常见的题材，作为佛教和道教的升华，不仅是善与美的象征，同样也代表了齐鲁人对民间宗教的一种精神寄托

。

图9宝瓶纹样

Fig.9Aquarius pattern 3.4民俗情感的表达

民俗活动是民艺的创作基础，民艺的内容与形式强烈地受到民俗活动和民俗心理的约定，成为民俗观念的形象载体［13］。在齐鲁漫长的历史进程中，女红艺术的生命价值远远超越了齐鲁民间艺术本身，成为女性约定俗成的生活方式；成为女性表达生活、寄托感情的重要载体。消除病灾瘟疫、镇妖避邪及追求安康是齐鲁人通往理想生活的永恒主题。

凡与织物有关的制品都可在对其进行刺绣装饰，如新房所用的绣品，在表达一定愿望的同时，宣染生活的气氛。这种装饰不在于物质本身的价值，更多的是刺绣作品以外的精神内涵，传情达意，期望美好，寄托爱情和祝福［14］。类似寓意的纹样在近代齐鲁服饰中非常多见，主要包括儿童用品、爱情和婚嫁礼品以及葬品。例如齐鲁青年妇女贴身系的一种绣花兜，多为红色，兜口处镶作黑色，红黑相间，活泼而雅致。兜面与兜口都有刺绣，兜口做装饰图样，兜面绣主题画，有“艾虎”“金鱼串荷花”“鸳鸯戏水”“喜鹊登梅”“刘海戏金蟾”等纹样，于吉祥、避邪之外，又多爱情、幸福主题［15］。

近代齐鲁妇女用勤劳的双手把要表达的思想感情倾注于服饰纹样中，用民俗艺术的形式表达着自己的美好感情。包括对未来的祁吉纳福、对爱情的传达及对婚姻的歌颂，尤其是对服饰能够趋吉避邪的愿望。表1为对江南大学民间服饰传习馆及山东工艺美术学院博物馆所收集的近代齐鲁地区绣花袄、裙子、鞋子、鞋垫、肚兜以及虎头鞋与虎头帽等实物刺绣纹样中的民俗表达情感进行统计的结果。

表1近代齐鲁服饰纹样民俗情感表达

Tab.1Folk emotional expression of garment

patterns in modern Qilu

表达

主题

纹样名称

比例/

%

存在部位

祁吉

纳福

鹤鹿同春、喜鹊登梅、福寿万代、

福寿延年、鹤寿延年、丹凤朝阳、

花开富贵、玉堂富贵、玉树临风、

本固枝荣、富贵满堂、团凤、功名

富贵、回纹、年年有余、梅开二

度、延年益寿、喜上眉梢

34.6

上衣、裙子、

肚兜

歌颂

爱情

婚姻

蝶恋花、凤戏牡丹、鱼戏莲、鸳鸯

戏水、双喜、连理枝

42.7

上衣、裙子、

绣花鞋、鞋垫趋吉

避邪

艾虎兜月、强健如虎、肥猪进宝、

四季平安、平平安安

22.7

虎头帽、虎头

鞋、肚兜从表1中可看出，表达对爱情及婚姻歌颂主题的纹样所占的比例最高，一般出现在裙装、绣花鞋及绣花鞋垫中，其中又以“蝶恋花”纹样主题为最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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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达祁吉纳福的纹样所占比例次之，一般出现在绣花袄及裙装中；而表达趋吉避邪愿望的纹样占22.7%，一般出现在儿童服装中，如济南、临沂、菏泽地区的虎头鞋和虎头帽及胶东渔家妇女为儿童设计的“虎头袢子”等，寄寓了对后代平安及茁壮成长的一种愿望。

总之，齐鲁民间服饰刺绣品原是单纯的实用之物，通过图案的描绘，纹样的传达，感情的寄托，像诗一样得到了升华，进入了精神世界，成为齐鲁人们民俗情感和文化的积淀。

4结语

近代齐鲁服饰刺绣纹样虽然重视与款式的契合，但更追求纹样本身的体现。除了要精美醒目外，还会阐述某种道理、理想和意义，具有明显的指征和寓意。其题材广泛，针法、构图方法及用色方式等方面体现了独特的齐鲁地域特色，表达了齐鲁人对大自然及生命个体永恒的崇拜。它一方面寄深刻的民俗情感于服饰纹样中，另一方面表达了对宗教教义的寄托。作为服饰文化的一种物质载体，齐鲁地域近代服饰纹样是依存于其特有服饰之上的一种精神艺术与物质艺术共融的表现形态，包含着丰富的文化寓意和美术内涵，凝聚了齐鲁人的历史文化印记、风俗习惯及朴实的感情，是齐鲁民间妇女心灵手巧和智慧的结晶。FZX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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