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墟甲骨刻辞中_以_比_非连词说

连词

　第55卷　第1期　　　　　　　

2002年1月　　　　　　　　WuhanUniversityJournal(HumanitySciences)　　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　　Vol.55,No.1　Jan.2002,095～097　●语言学

殷墟甲骨刻辞中“以”“比”非连词说

杨　逢　彬

(武汉大学人文科学学院,湖北武汉430072)

[作者简介]杨逢彬(1956-),男,湖南长沙人,武汉大学人文科学学院中文系副教授,文学

博士,主要从事汉语法史及古文字学研究。

[摘　要]殷墟甲骨刻辞中,“以”和“比”常位于两个相同成分之间,但它们不是连词,而是

动词;因为它们的主语可以省略,它们的宾语可以前置,它们可受副词修饰。这项研究表明,单纯依据语序来判定某个字是否连词是不可靠的。

[关键词]甲骨刻辞;连词;动词

[中图分类号]H141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0-5374(2002)01-0095-03

一些重要的甲骨语法著作认为殷墟刻辞中的“以”、“比”两字在部分刻辞中应认定为并列连词。虽然

[1]这一观点并未得到古文字学界的普遍认可,但近年来一些语法著作仍在沿用(第15页),故而对此问

题仍有加以辨析的必要。

[2]认为“以”是并列连词的有陈梦家先生,他从王襄说认该字为“氐”(第122页),其例句为:

呼网目、凶、河氐夏、、洹(宁沪3.40)· 认为“比”是并列连词的有管燮初先生,他从诸家之说认“比”为“从”,其例句为:

令羽暨凤以棘聿从禀鹿载事(合5452)·从上面两个例句可以看出,陈、管两位先生之所以认为“以”、“比”二字在一部分刻辞中是并列连词,乃是因为它们在这部分刻辞中位于两个(或两组)相同成分的中间,从而认定它们的功能是用来连接这两个(或两组)相同成分的。由于古今汉语最常见的语序是“主语+谓语(述语+宾语)”,述语位于两个相同成分之间同样常见。大量语言事实证明,“以”、“比”二字在这部分刻辞中正是用作述语的动词。

上引两个例句中出现了动词“令”和“呼”,这两个动词在殷墟甲骨刻辞中经常在兼语句中作为首个动词,“以”、“比”则常在连动式中作为首个动词。因此当“以”、“比”在“令”、“呼”作为首个动词的兼语句中作兼语的述语时,刻辞中就出现了“令(或呼)+O1+以(或比)+O2+V(+O3)这种兼语式套连动式的句子。因为这种句子前后都有谓语动词,“以”和“比”便较易被误认为连接O1和O2的并列连词。上引合5452就是既含有“以”又含有“比”的这种句子中的较特殊的例子。

我们可以通过考察上面这种句子的变式来确认其中的“以”和“比”是动词而非连词。变式有二:宾语省略,宾语前置。

1.宾语省略

在以“令”和“呼”作首个动词的兼语句中,“令”和“呼”的宾语即句中兼语常常省略:

庚戌王令伐旅妇(合20505)　比较:王令多尹圣田于西(合33209)/己巳卜,争贞:聿呼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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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武汉大学学报(人文科学版)第55卷　(合7076)　比较:甲子卜,悫贞:雀弗其呼王族来(合6964正)/癸卯卜,悫贞:翌甲辰勿呼酒大····甲(合1443)　比较:己亥卜,内贞:翌辛丑呼雀酒河(合4141)··“以”、“比”在这样的句子里,其主语(即“令”、“呼”的宾语)同样可以省略:

辛未贞:王令以截于渑(合32997)　比较:丁未卜,争贞:勿令毕以众伐邛(合26)/辛酉卜,····争贞:勿呼以多宾伐邛方,弗其受有佑(合547)　比较:甲申卜,悫贞:勿呼妇以燕于戈(合····6344)/辛亥卜,悫贞:令比弘(合902正)　比较:令弘比若载王事(合5477正)/贞:呼比微告取······事(合4555)　比较:丙子卜,悫贞:勿呼鸣比越使眉(合1110正)··我们知道,并列连词本身并不是不可或缺,它可由语句中的停顿替代;但它所连接的成分却是不能省略的。由于上引句子中“以”、“比”之前的成分可省略,故而可断定,“以”、“比”并非连词,而是动词。

2.宾语前置

[3]殷墟甲骨刻辞中,“惠”(“勿唯”是“惠”的否定形式)常位于前置宾语之前,用以强调该宾语(第30

页)。从这个意义上看,说“惠”(勿唯)是前置宾语的标志也不算错。例如:

惠万田?亡灾?

王惠盂田省?田万?(合29399)/甲子贞:乇祖乙?遘大乙?惠小乙乇?(合32441)/用三牢?(合30300)/乙省盂田?其悔?(合28317)/惠三牢用?王受有佑?

卯卜,悫贞:王惠土方征?(合6443)/贞:王勿唯土方征?(合6444)

在“令”为首个动词,“以”“比”为第二个动词的兼语式中,“令”的宾语(即句中兼语)也常前置:

惠羽令以戈人伐(英564正)　比较:令擎以多子族载王事(合6814)/贞:惠多子族令比禀······蜀载王事(合5450)　比较:贞:令多子族比犬暨禀蜀载王事(合6813)　…巳卜,争贞:令王族···比禀蜀载王事(怀71)·下面这两条刻辞是同一版的上下文,应该更有说服力:

贞:令弘比若载王事?贞:惠邑令比若?(合5477正)····“比”为首个动词的连动式也有许多宾语前置的例子:

癸丑卜,亘贞:王惠望乘比伐下危(合811正)　比较:王比望乘伐(合811反)　乙卯卜,····悫贞:王比望乘伐下危,受有佑?(合32正)/贞:王惠盛比伐节方,帝不受我佑?(6473正)　····比较:贞:王比盛伐节,帝受佑?贞:王勿比盛伐节?(合6474)/丁巳卜,悫贞:王惠盛比伐土方······(合6416)　比较:戊午卜,宾贞:王比盛伐土方(合6417正)··下面这条正反对贞句尤能说明问题:

王比望乘伐下危?王勿唯望乘比?(合6476)

“王勿唯望乘比”承上省略了“伐下危”。

1、2两点中所引用来比较的刻辞,都与陈、管两位先生引做例句的那两条刻辞一样,“以”、“比”都位于两个相同成分之间。通过考察这些句子的变式,我们知道这类句子中的“以”、“比”并非任何情况下都是如此,那它们是否并列连词也就不言而喻了。

另外,并列连词不能被副词修饰,“以”、“比”却能被副词修饰,而能被副词修饰恰恰是殷墟甲骨刻辞中动词区别于其他词类的特点。看下面这些例句:

贞:称以巫?贞:称弗其以巫?(合946正)/丁巳卜,古贞:周以秦?贞:周弗以秦?(合1086·······正)/辛亥卜,悫贞:令比弘?贞:令颐弗其比弘?(合920正)/余其比多田于多白征盂方(合······36511)/乙卯卜,悫贞:王比望乘伐下危,受有佑?乙卯卜,悫贞:王勿比望乘伐下危,弗其受佑?···(合32正)/辛酉卜,悫贞:今者王比望乘伐下危,受有佑?辛酉卜,悫贞:今者王勿比望乘伐下···危,弗其受有佑?(合6483正)

这一部分所引刻辞多是正反对贞句,正贞句中“以”、“比”位于两个相同成分之间,反贞句在“以”、“比”前加上了副词“弗”、“其”、“勿”等,可证正贞句中的“以”、“比”也是动词而非连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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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论证给我们的启示是,至少在殷墟甲骨刻辞中,仅仅根据语序就判定某字是否连词并不可靠。因此,如果当某字常出现在两个相同成分之间,即使未见刻辞中有能够证明该字是动词或其他词类的证据,我们也不能据此判断它是连词。

即使前辈学者根据字形、辞例等等,已精确地证明了该字就是在《说文解字》中出现,在先秦两汉典籍中能用为连词的某字;又即使将该字理解为连词来释读刻辞,也“文从字顺”;也不能据此认定该字在殷墟刻辞中用为连词。理由很简单,语言各要素特别是词汇是不断变化的,虚词往往是由实词语法化而来的;某字在先秦典籍中用为连词,不能证明它在殷墟刻辞中也是连词。它是否连词,还有待用其他方法来证明。

注　释:

　古文字学界一般认为“以”意为挈持、率领,“比”意为联合,两字都用为动词。参见于省吾主编:《甲骨文字诂林》,中华

书局1996年版,第44-63、134-138页。

　参见管燮初:《殷墟甲骨刻辞的语法研究》,中国科学院1953年版,第41页;林

“从”。:《甲骨文中的商代方国联盟》,载《古文学研究》第6辑,中华书局1981年版,第69-74页。按,林文问世前,古文字学界一般“从”“比”不分,均读为

[参　考　文　献]

[1]　向　熹.简明汉语史:下册[M].北京:高等教育出版社,1993.

[2]　陈梦家.殷墟卜辞综述[Z].北京:中华书局,1998.

[3]　沈　培.殷墟甲骨卜辞语序研究[M].台北:文津出版社,1992.

[4]　王　襄.　室殷契类纂正编:第七卷[Z].天津:天津博物院,1920.

(责任编辑　何良昊)

Onyi(以)&bi(比)in

Oracle-BoneInscriptionsofYinDynastyRuins

YANGFeng-bin

(SchoolofHumanities,WuhanUniversity,Wuhan430072,Hubei,China)

Biography:YANGFeng-bin(1956-),male,Doctor,Associateprofessor,SchoolofHumanities,

WuhanUniversity,majoringinthehistoryofChinesegrammarandChinese

palaeography.

Abstract:Intheoracle-boneinscriptions,yi(以)andbi(比)areoftensituatedbetweentwosimilargrammarcompositions,buttheyarenotconjunctions,theyareverbs,becauseofthesubjectsofthemcanbeomitted,andtheobjectsofthemcanbepreposited,theycanbequalifiedbysomeadverbs,sowecannotmaintainacertainwordisconjunctionorisn'tonlyonthebasisofthewordorder.

Keywords:oracle-boneinscription;conjunction;ver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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