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运船户与元末海寇的生成

海运船户与元末海寇的生成

海运船户与元末海寇的生成

陈??波

????[摘??要]元代承运海漕的船户有贩盐行劫、作风彪悍的群体特质,元末以来船户由于负担深重,以及内部的巨大分化,很多人为逃避服役亡入海岛,形成海寇,成为崛起海滨的方国珍政权完成武力积累的重要社会基础。

[关键词]海运船户;海寇;方国珍

[中图分类号]K247??[文献标识码]A??[文章编号]1007 1873(2010)02 0105 07

[作者简介]陈波,复旦大学文史研究院博士后200433

关于元末群雄张士诚和方国珍二人,前者是泰州盐场的盐徒出身,其起兵十分倚重两淮地区的盐徒组织,这一点已为有识者所指出,而方国珍似乎也是?以贩盐浮海为业#,其部下应该也不乏滨海地区从事私贩的盐徒。但是张士诚出身地泰州与方国珍的故乡台州黄岩就自然生态而言显然有巨大差异,前者处于淮河沿线水网密布的湖泊地带,后者则处于岛屿丛生的滨海地区,所以张士诚应该是偏重于沿运河贩盐,而方国珍之生业则不仅仅限于贩盐,或兼营海上贸易和航运业。值得注意的是,方国珍在至正八年亡入海岛之后,旬月之间便聚集数千人,到至正十二年(1352)便率海岛贫民千余艘,进入太仓大肆焚掠。此间他是如何完成武力积累的过程?其武力的社会依靠力量何在?又是何种原因导致此种力量从乱如归?相关问题,目前学界尚没有可信服的论述,实有深入研究的必要。笔者经过分析认为,元末生计窘迫的船户乃是方国珍完成武力积累的重要社会基础。以下试图通过分析元末以来船户负担加重、船户的巨大分化以及船户群体特质的基础上,对这个问题加以揭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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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元代诗人朱德润有诗曰:

忆昔朱张漕运始,岛涡浪窟争穷探。白骨沉沙舟自往,黄合牌多死所甘。五十年来物情异,沧海无波粮运至。太仓红腐漕民饥,岛畔妖蛮生异志。夺粮为食民为奴,杀人吮血争锱铢。

此诗本是一首送别之作,却无意中道出元代海运前期的生机勃勃与后期的危机四伏,对比之余

!周运中:&元末大起义和两淮民间武装?,&元史及民族与边疆研究集刊?2008年第20辑。这一点比较明显,元史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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界亦多有论及,兹不赘述。

?钱谦益:&国初群雄事略?卷8&方谷真?,民国&适园丛书?本,第2页。以下征引古籍重出者,只标注书名、卷数及页

码。

%朱德润:&存复斋续集?(不分卷)之&送丁镇抚还四明海道?,&丛书集成续编?,上海书店出版社1994年影印本,第

109册,第908页。

??105????&史林???2/2010

引人思索。此诗作于何时不详,但从?太仓红腐漕民饥,岛畔妖蛮生异志#等语来看,大约写于至正十二年(1352)之后,是年春方国珍?率海岛贫民千余艘,突入刘家河,烧海运船无算,遂抵太仓,大肆焚掠。#若自朱张被诛的大德七年(1303)算起,到这时正好是五十年。发人深思的是,元朝刚建立之际,顺利招降宋季海盗朱清、张瑄,委之以海道运粮的重任,元末崛起海滨的张士诚、方国珍也先后受元廷招抚,自至正二十年到二十三年岁岁治舟输粮于元廷。从性质上说,朱、张二人生长海滨,以?贩盐行劫#为业,方、张二人同样是?为民则私贩盐货,行劫于江湖;兵兴则首聚凶徒,负固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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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岛#,但是他们对于元廷的忠诚度却差异很大,前者率领所部?岛涡浪窟争穷探#,忠于职守,直至大德七年无辜受戮,而后者显然负固海隅,首鼠两端。个中缘由不言而喻,因为元朝实力已经今非昔比,与东南海域的海上势力之间?攻守之势#发生逆转,不再能够有效地牢笼以名爵,使之雌伏于国家体制之内。

实际上,朱德润诗中?太仓红腐漕民饥,岛畔妖蛮生异志#这两句,已经揭示了问题的端倪。太仓储存的海运粮多至红腐不可食,而承运漕粮的漕民却饥寒交迫,这恐怕不能不使后者产生离心倾向,从而给心生异志的?岛畔妖蛮#也即方国珍之辈以可乘之机。更进一步说,产生离心倾向的漕民未必不能一变而为?岛畔妖蛮#。何况方国珍的故乡台州黄岩,正处于海道都漕运万户府下辖温台等处海运千户所所辖地面,该千户所辖下的船户较之它所,往太仓装粮水程窎远,而漕府所给水脚钱却仅略有增加,负担尤其深重,如至大年间温州船户陈孟四,被官召雇,窘迫无法,只好以五锭中统钞的价格出卖亲生女,起船运粮。惟此,船户避匿海岛以逃避赋役可谓顺理成章。何况在元末海运体制百孔千疮的情势下,船户避役只会更加严重。至正十二年春方国珍?率海岛贫民千余艘#奇袭太仓之际,当时江浙行省参政樊执敬?督海运于平江,卜日将发,官大宴犒于海口,俄有客船自外至,验其券信令入,而不虞其为海寇也。#可以想象千余艘海船突至,而竟能神鬼不知地入港,唯一合理的解释是有漕民为之内应,并且其前锋或许就是拥有?券信#的船户,以运粮为由入港。可以作为印证的是,至正十六年方国珍归元,?以温台明三州之兵来称克服#,?有漕户倪蓬头者为国珍内应#,潜袭张士诚所部平江守将吕珍,后者仅以身免。另外,方国珍的姻亲戴氏家族,居住于温州路与台州路的结合部,族人之中有所谓?戴国彬#者,曾任职海道千户,其侄戴廷芳甚至在方国珍麾下担任水军元帅,这一事实更是元末船户与方国珍互通声气甚至相从为乱的有力证据。

所谓漕户,在元代文献中多指承运海道漕粮的船户。关于元代船户的史料相当少,研究也不多。高荣盛曾在&元代海运试析?一文中专列?船户和水手#一节论之,特别论及船户的分化和及其逃亡,但是对于船户逃亡之后的动向未加追究。另日本学者植松正所撰&元代??海運??担 !人+?也应该会论及,可惜笔者未能得见。到目前为止,海运船户到底是怎样的群体还不是非常明了,目前的研究仍有完善的余地。大略言之,船户承运漕粮,既是一种强制差役,又与漕府之间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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雇募关系,即以赚取水脚钱为生。在至元、大德年间,?钞法贵重,百物价平#,承运漕粮有利可图,出于经济利益的刺激,自然是?白骨沉沙舟自往,黄合牌多死所甘#。但是随着元朝政治腐败和社会危机的加深,钞币大规模贬值,特别是浙东船户,装粮起运水程大大超过浙西,然而脚价却仅略高于浙西,负担尤其深重。至大四年(1311),温台两路运粮船在回帆途中遭风,加上直沽交卸时所欠官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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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历&嘉定县志?卷15&兵防考上?,第6页。?钱谦益:&国初群雄事略?卷7&周张士诚?,第59页。%

&永乐大典?卷15949&经世大典??元漕运一?,中华书局1986年影印本,第6973页。

(&元史?卷195&樊执敬传?,中华书局1976年标点本,第4412页。)万历&嘉定县志?卷15&兵防考上?,第7页。

?李士瞻:&经济文集?卷5&赠戴氏序?,民国&湖北先正遗书?本,第1-3页。,植松正:&元代??海運??担 !人+?,&?#?遊学?2004年第70号。

?郑元祐:&侨吴集?卷11&海道都漕运万户府达鲁花赤和尚公政绩碑?,&北京图书馆古籍珍本丛刊?,北京:书目文献

出版社1995年影印本,第95册,第81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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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只好出卖五十六只、共二万六千料的船只以赔官债,鉴于此元廷曾有限度的提高脚价,但是收效甚微。到顺帝后至元四年(1338)前后,?浙东岁歉,无粮拨温台庆运户,驾空船往浙西刘家港安泊#,而有司竟然以?空船至浙西为易事,止依浙西脚价减除每石五钱#,等于是在依照皇庆二年(1313)十一两五钱的标准再减五钱,导致船户多有?罄家产不足以供费者#,经过庆绍等处海运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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户朱奉直力争,才得以恢复旧有标准。须知此时交钞已经过剧烈的通货膨胀,船户至此,不逃待如何!元末方国珍得以从台州起事,或与温台等处千户所辖内的船户一贯负担深重有莫大关联。船户除有承运漕粮的义务之外,往往并不能免除杂泛差役,且时被强令充当主首里正。在此稍作分析。就文献所见,元代关于船户是否应当杂泛差役,元廷内部意见也不一致,前后有三度变更。首先,至元二十九年(1292)二月,?平章不忽木、平章阇里等奏,淮海稍工水手人等选择堪用者,顾佣钱价如例给之,每户妻子以五口为则,与之粮,免其杂泛差役。#奏章获得忽必烈同意。这说明在此之前,船户并没有被免除杂泛差役。但是好景不长,大德五年,元廷态度发生转变,议定船户须当杂泛差役。但是这次命令发布不久,大德七年朱、张伏诛,海运陷入混乱状态。到至大四年(1311),为收拾局面,元廷明令?海道运粮船户免杂泛差役#。这次免除船户的杂泛差役,可能是鉴于至大年间剧烈的通货膨胀,而脚价提高不多,至大四年甚至发生温州船户陈孟四卖女承运漕粮的案例,迫使元廷不得不设法?宽恤漕户,增给顾直,庶有成效#。可是到元顺帝在位的后至元元年,元廷再度议定船户须当杂泛差役,时(1335)正值伯颜秉国时期,天下已经处于动荡不安之中,就海运而言,船户的负担也因通货膨胀等因素而日甚,如此昧于时势的决定,很符合伯颜集团仇视汉人、南人的执政作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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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

当然,船户本身也并非铁板一块,与其它诸色户记一样,其生存境遇也因资产多寡和权势高低而有天壤之别。这种生存境遇的巨大不同自然也直接决定他们对于承运漕粮的不同态度,以及在元末动乱时期的不同动向。船人之见于户籍者,&至顺镇江志?作?海道梢水#,&松江府志?则?海船、商船、梢水#并称,高荣盛先生认为,此海船也许就是指运粮船户,即自备备运舟并招募?梢水#起运的?甲户#。由于海运有一套组织复杂的运行机制,对于人员的需求也有不同层次。既需要海道梢水这种专业技术人员,也需要资产雄厚有造船能力的有力之家。运粮海船有出于官造者,在这种情况下需要的无疑是?海道梢水#,可以由官方在民间招募。但是只靠官船肯定不敷时需,因此还有?买舟雇工,悉酬公币#的情况。除此之外,恐怕就是发动?近海有力人户自行造船,顾募梢水#,这近于一种包干制,漕府将水脚钱俵散于有能力自行造船的富户,至于如何运作全由后者自行负责。毋庸置疑,这种情况下贫弱船户也就是所谓受雇于人的海道梢水的庸直容易为有力之家侵吞,而后者甚至可能不用出海而坐收厚利。还有一种可能,富民自身无船,但为享有水脚之利,租赁船只雇募梢水为之运粮,如元人孔齐提到当时一位浙东渔民?买巨舟二只,每岁终充赁大家,运粮输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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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大典?卷15949&元漕运一?,第6973页。

?程端礼:&畏斋集?卷5&庆元绍兴等处海运千户朱奉直去思碑?,民国&四明丛书?本,第19-21页。

&永乐大典?卷15949&元漕运一?,第6970页。

(方龄贵:&通制条格校注?卷17&赋役??主首里正?,中华书局2001年标点本,第497页。

)&大元圣政国朝典章?工部卷2&海道运粮船户免杂泛差役?,北京:中国广播电视出版社1998年影印本,第2272-

2274页。

?&元史?卷23&武宗纪二?,第528页。

,&至正条格?卷27&条格??海运船户当差?,韩国学中央研究院2007年整理本,第85页。?高荣盛:&元代海运试析?,&元史及北方民族史研究集刊?1981年第7辑。.&永乐大典?卷15950&元漕运二?,第6977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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仓之后,得钱十贯,而致富云。#饶有兴味,该渔民充赁大家每年所得为十贯钱,当指铜钱而言,这在元末对于下层百姓是一笔不小的钱财。元末至正十年后行变钞之法,钞一贯(也称一两)权铜钱一千文(也就是一贯),十贯钱即钞十两,但是元末钞法崩溃,至正十二年,一些地方钞一贯实际只值钱14文,按照这个标准换算,十贯钱可当钞714两左右。但是在延祐元年以来,浙东温台庆元的船户运粮一石的最高脚价是11两5钱(1钱为100文,10钱为一两),如果这样计算,该渔民所得不过相当于运粮70余石的脚价。但是巨舟二只所载即使保守估计,一年当可运粮千石或数百石不等,也就是说大部分的脚价落入了雇主的腰包。总而言之,元代海运一般而言总是有利于富有船户不利于海道梢水等贫弱下户,尽管少数主持漕府的廉能官员鉴于水脚之利?岁为富完漕民所掩有#,总是?设法为之防,使水脚之利,溥被于强弱高下#,但实际效果恐怕不会太理想。船户因资产状况而获利有高下之分,导致对于应役的态度也有天壤之别,正如元人虞集所了解到的:?富家大舟受粟多,得佣直甚厚,半实以私货,取利尤伙,器壮而人敏,常善达;有不愿者,若中产之家,輙贿吏求免,宛转期迫,輙执畸贫而使之。舟恶,吏人脧其佣直,工徒用器食卒取具,授粟必在险远,又不得善粟,其舟出辄败,盖其罪有所在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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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道梢水生计艰辛,恰如元代诗人朱晞颜所云:?拔矴张篷岂暂停,为贪薄利故轻生。几宵风雨船头坐,不脱蓑衣卧月明。#然而所得甚为微薄。但是富豪船户的境遇则大大不同,如澉浦杨氏?建楼十楹,以贮姬侍,谓之梳妆楼#,尽享声色犬马之乐。福山曹氏的生活也同样奢纵异常,据同治&苏州府志?记载:

福山曹氏盛时,私租至三十六万石,富时善,诚南金辈剏院修学,颇务名义,他事亦有近于风流者。尝招云林倪瓒看楼前荷花,倪至登楼,惟楼旁佳树与真珠帘掩映耳。倪饭别馆,复登楼则俯瞰方池,可半亩,菡蓞鲜妍,鸳鸯鸂鶒,萍藻沦漪,倪大惊,盖预蓄盆荷数百,移置空庭,庭深四五尺,以小渠通别池,花满方决水灌之,水满复入珍禽野草,若固有之。复招杨铁崖看海棠,杨欣然造筵,不见花朵,请徙席,意花前矣,至则鼎彝与觞罍错布,寂然无花,杨始怪问,曹曰:?夜半移灯看海棠,请须之。#俄而月午,曹复徙席,层轩出红妆一队,约二十四姝,悉茜裙衫,上下一色,类海棠,各执银丝灯,容光相照,环侍绮席曰:?此真解语花邪?#杨极欢,竟夕而罢。倪瓒是元代有名的画家和文士,杨铁崖指杨维桢,都是一时名士。尽管史料中极力渲染福山曹氏的风流洒脱,但视其作为却颇近于石崇夸富,透出极端腐朽空虚的气息。可以想见,一方是终岁劳碌而饥寒交迫的普通船户,一方是依附权势极度富贵的曹氏杨氏之流,而正所谓?凡编户之民,富相什则卑下之,百则畏惮之,千则役,万则仆#,资产财富及社会地位的巨大悬殊必然导致催生役属和剥削关系,迁延日久,必然导致最基本的社会公平正义丧失殆尽,从而便离刀兵四起、人相斗杀的

!孔齐:&至正直记?卷1&渔人致富?,&丛书集成初编?,中华书局1991年影印本,第2886册,第21页。?周霆震:&石初集?卷5&纪事?,民国&豫章丛书?本,第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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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大典?卷15949&元漕运一?,第6965页。

(郑元祐:&侨吴集?卷11&前海道都漕运万户大名边公遗爱碑?,第809页。

)虞集:&道园学古录?卷6&送祠天妃两使者序?,&四部丛刊初编?,上海书店1989年影印本,第235册,第14页。?朱晞颜:&鲸背吟集??梢水?,&文渊阁四库全书?,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影印本,集部第153册,第428-429页。,天启&海盐县图经?卷3&方域篇第一之三?,第42页。澉浦杨氏以嘉兴海盐为基地,承运海漕并兼营海外贸易,富甲

浙右,乃是元代著名的航海家族。参见陈高华:&元代的航海世家 兼说元代其他航海家族?,&海交史研究?,1995年第1期。

?同治&苏州府志?卷146&杂记三?,第5-6页。福山曹氏聚族姑苏常熟福山港而居,家族之中如曹南金官至海道都

漕运副万户,富甲一方。关于其家系及仕宦情况可参见植松正:&元代??海運万戸府?海運世家?,&京都女子大学大学院文学研究科研究纪要?,2004年史学编第3号。但笔者所引材料植松正并无提及。

.&史记?卷129&货殖列传?,中华书局1959年标点本,第327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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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烈动乱不远了。

三

船户本身颇不同于一般民户,乃是组织性极强并且活动范围极大的群体。且因长年逐利鲸波之中,出生入死,养成粗犷悍戾的作风。元人张之翰提到,?始则海运之夫、蕃船之商,终则因海运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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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而为盗,皆由逐什一之利,终不免为盗贼之归。#虽然是极具倾向性的说法,但无疑揭示了船户不同于普通民户的一些特质。又明人黄省曾提到,?自元氏海运用海民朱清、张瑄//二氏得以交通诸蕃贸易,占刈官芦,贩盐行劫//至今吴人有通番求富者,并海崇明三沙奸民,多以行贩钞掠为业。#朱清、张瑄实际不过是宋元之际海民的代表。而所谓?交通诸蕃贸易,占刈官芦,贩盐行劫#,不独朱、张为然,实为元代船户的普遍行为。关于交通诸番,有所谓太仓殷九宰者常被提及,他官至?海道万户#,?家造三巨舶//岁以所得舶脚钱,转往朝鲜市货,致大富#,在承运海漕之余兼营海外贸易,可以说是元代船户普遍的营生方式。关于?行劫#,在海运还实行未久的至元二十一年,御史台有一纸呈文,其中提到?行船梢水军人,不时聚众下船,侵害良民,劫掠人口财物,即便上船开洋去讫#,?海道运粮军人,来往经过海边郡邑,居民多被骚扰#。可知海道运粮军人颇不似当时的漕运司运粮军,肇事方式仅仅是恶作剧式地阻塞河道,?用篙将客船搠打//但去遮护,便将客人行打#,至多做些鼠偷狗窃之事,如?于两岸居住村坊店舍人家处,取要酒食,强打猪鸡,殴击良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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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行事方式远远要嚣张得多,应该就是朱张属下之人。

至于?占刈官芦#,也需要稍加说明。海运船队在北上过程中,需要在沿海取薪,以供炊爨之用,但是长江以北的滨海地带,多有盐运司所辖盐场,煮盐也需要柴薪,盐场附近的荡地多种有芦苇,作为煮盐专用的生产资料,不容他人染指。但是船户往往置禁令而不顾,擅自刈割。问题是盐运司也是元廷税收所倚重的部门,盐司官员往往?拘囚樵蘇,毒刑搒箠#,使得海道官员常常需要与盐司交涉,如至正元年在位的海道副万户燕只哥即颇不平,?虽熬波课急,亦不宜如此检括。#虽然盐司在这种交涉中似乎处于强势,但相反也可见船户同样非泛泛之辈;除此之外,船户赴各地官仓装粮,与仓夫、仓吏也经常发生争执;元代船戶一般都载有私货,当海运船队至直沽登岸时,他们与当地?为肆沽卖#的京师之人在交易过程中也冲突不断,致使元廷一度?绝舟人之登岸,而公私大失其利#。另外,大概是为排遣孤寂,他们中的无赖之徒往往?得钱即麋于饮博,及期宁受责。#鉴于船户?盖傍海之民,习俗惟忮难制#,海道都漕运万户府设有镇抚司,负有?理纷戢暴#之责,毫无疑问,处理船户内部的纠纷以及与其它各色人等的纠纷大概也在其职责范围内。

此外,关于船户参与贩盐这个问题,有重点论述的必要。明人郑若曾提到元代海运?许载私货,回盐以酬其劳#,元代海运一般是给与船户脚价钞,所谓?回盐以酬其劳#,当指给与船户盐引,尚未见有明确史料可为之印证。但是,船户贩盐则确有其事,元廷对于船户贩盐的态度在不同时期也有宽严之别。在朱清、张瑄主持海运时期,元廷对于船户贩盐采取宽容态度,据&元典章?户部卷8&新降盐法事理?:

!张之翰:&西岩集?卷13&议盗?,&文渊阁四库全书?,台湾商务印书馆1983年影印本,集部第143册,第463页。?黄省曾:&吴风录?,&续修四库全书?,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影印本,第733册,第790页。

%郑文康:&平桥稿?卷14&潘绍宗小君墓志铭?。&文渊阁四库全书?,台湾商务印书馆1986年影印本,第1246册,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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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4页。

(&永乐大典?卷15949&元漕运一?,第6966、6967页。

)郑元祐:&侨吴集?卷11&亚中大夫海道副万户燕只哥公政绩碑?,第811页。?朱德润:&存复斋续集?之&海道都漕运万户张候去思碑?,第882页。

,虞集:&道园学古录?卷41&昭毅大将军平江路总管府达鲁花赤兼管内劝农事黄头公墓碑?,第10-11页。?朱德润:&存复斋文集?卷4&送海道镇抚莫侯北归序?,&丛书集成续编?,上海书店出版社1994年影印本,第109册,

第834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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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林???2/2010

又于大德四年十二月二十日闻奏过,两淮盐法为不定体的上头,合整治的法度张参政题说来,在后海道运粮朱参政也依那言语题说呵//今后前去上流贩盐船只,须有彼中批验,另无夹带私盐,方许经行。匿不批引者,同私盐法科断。其海船、海仙鹤、铁头船,采石之上,不许放过。

在这里,朱清、张瑄对于整治私盐态度十分积极,这是由于在当年十一月两淮都转运盐司已经?承奉中书省札付钦奉圣旨#,圣旨节文中提到?比年以来,诸人盗卖私盐,权豪多带斤重#,事涉朱、张,故二人急于自我洗涮。但是根据议定的条例,只是规定?海船、海仙鹤、铁头船,采石之上,不许放过#。因为采石之上的长江沿线属于两淮的行盐地面(即专卖范围),两淮盐司在采石(今马鞍山西南隅)设有批验所,也就是说,海船贩盐不能在两淮盐司行盐地面发卖,以免侵蚀盐课,即使有兴贩之举,需要盐司出具批验,在采石批验所批引?每引收要批引中统钞二钱#,实即缴纳过关税,否则视同贩卖私盐科断。很显然,这种规定实质是在朱、张下属的海运船团与两淮盐司之间达成妥协,可以想见,大德四年之前船户贩卖私盐乃是公然的秘密。在朱、张伏诛之后,对于船户贩盐的限制似乎严厉起来,船户海运途中用以食用的盐,也往往不免私贩的嫌疑,船户到达直沽之后,盐司循例要派人检查,甚至?当搜检时,仓皇纷扰,默实盐苞苴,指为私贩,漕民卒莫之辩,竟坠其彀中。#可知盐司不仅管制甚严,甚至不惜栽赃陷害。但根据&至正条格?记载,至正年间船户贩盐已成难以遏制的群体行为:

至正元年五月,中书省准江浙省咨:?两浙运司申:0比年以来,海道万户府每岁运粮海船不下二千余只,于直沽卸粮了毕,船户梢水滨海地面掘起盐泥压载,又于河内、山东近海场分贩卖成引私盐、鱼货等物,回至昆山、刘家港、江阴等处海口,其各处把隘镇守军官、军人等,每船一

只取要钞一定,名曰搜空,就放船入港,公然货卖。1今后运粮海船回还,比入港口,即将盐泥尽行沿海撇弃,毋致似前船载盐泥、鱼货,冒犯刑宪。本部议得:0海运粮船,于直沽交卸毕,掘取盐泥回还,比入港口,即当撇弃,除船户所食鱼虾外,不得多余夹带贩卖,合行禁止。及所在把隘军官人等,严切搜检,毋致似前纵放,通同入港,侵榇官课。若有违犯,比依脱放私盐例断决,受赃者以枉法论。1#都省准拟。

一方面是官府特别是盐运司试图取缔私盐,但由于此时船户所受脚钞十分微薄,为求生存,大概不得不采取贩盐等手段补贴家用。为此,甚至不惜与巡盐军人刀兵相向。据&南台备要?卷七十二&建言盐法?:

又山东、河间二司盐场,多在濒海煎造,其在海大船,每岁入场,通同盐官、灶户人等公然买卖,视本已煎官盐贱如粪土。每船少者买贩数百引,多者千余引,运至扬州路管下崇明州地面石牌镇扬子江口转卖。此间边江拨脚铁头大船,结船宗运至上江发卖,拒敌巡哨军船,杀害军官人等,岁岁有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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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则材料所指乃是至正十一年的情形,当时方国珍已经崛起海滨。所谓?在海大船#,如果对照&至正条格?的记载,应该就是指海运船户。两浙盐运司之所以要向江浙行省申诉海运船户的贩盐行为,是因为河内、山东近海滨海盐场分隶河间盐司和山东盐司,后者将本管盐场所产之盐私自卖与船户,若在山东、河内运司行盐地面贩卖,将致本管盐司盐课亏损,但发卖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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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典章?户部卷8&盐课??新降盐法事理?,第1003-1004页、第1012页。&至正条格?卷11&断例??粮船回载盐泥?,第294页。

?郑元祐:&侨吴集?卷11&亚中大夫海道副万户燕只哥公政绩碑?,第811页。

(洪金富:&元代宪台文书汇编?,台湾中央研究院历史语言研究所2003年版,第180页。

??110????海运船户与元末海寇的生成

昆山、刘家港、江阴等地的话,则不啻秦越肥瘠,于己无损,但是必然导致两浙运司盐课亏损失,故此两浙运司愤而申诉。而&南台备要?所谓?边江拨脚铁头大船,结运至上江发卖#,则应理解为船户人等,贩卖私盐至两淮盐司的行盐地面,因为前文已经提到,两淮盐司在采石设有批验所,大德四年定议?海船、海仙鹤、铁头船,采石之上,不许放过。#而元代海运的内河支线之一有所谓上江线,海船需要逆流而先后至真州(今江苏仪征)、集庆路(南京)、太平路(今安徽贵池县)各仓就装江西、湖广粮,其中太平路无疑已远在采石以西。船户可能以装粮为由越过采石,就便贩卖私盐,故与巡哨军船发生冲突。又据&元史?记载:

至元五年,两浙运司申中书省云://淮、浙风土不同,两淮跨涉四省,课额虽大,地广民多,食之者众,可以办集。本司地界,居江枕海,煎盐亭灶,散漫海隅,行盐之地,里河则与两淮邻接,海洋则与辽东相通,番舶往来,私盐出没,侵碍官课,虽有刑禁,难尽防御。可知两淮盐司由于行盐地面?地广民多,食之者众#,因此办课压力并不大,在完成课额的基础上往往生产过剩。山东、河间二司盐场的盐官、灶户人等之所以?视本已煎官盐贱如粪土#,可能与两淮盐司一样,是由于办集课额之后的相对生产过剩所致。两浙运司下辖盐业生产及运销由于地理环境特殊,办集盐课难度较大,对于私盐贩卖十分敏感。为办课不仅将官盐?椿配#民间,甚至设置鱼盐局,连居民腌制?鱼鮝#也要赴局买盐。对于两浙民众而言,官盐价高,而食用贩自山东、两淮或河间的客盐则相对经济,客盐与官盐的巨大差价自然使得地域之间产生强烈的流通需求,海运船户由于先天的活动能力,在跨海域的私盐兴贩中具有无可替代的地位,面对试图严厉取缔私盐的元朝政权,其离心倾向自然日甚一日,甚至刀兵相向也在所不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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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语

元末群雄之一的方国珍不仅贩盐为生,且兼营海上贸易和航运业,比较接近元代船户的营生方式,当然他本人并非船户,但由于台州黄岩位于海道万户府所属温台千户所所司范围,方国珍起兵反元之前在长期的海上兴贩生涯中与船户这一群体结成了较为密切的关系,其姻亲戴氏一族即船户出身可为佐证。从明初文献看,其部众之中因躲避赋役而亡入海岛的船户不在少数。并且,元代以来集中在两浙地区的船户因贩盐以及?占刈官芦#等问题与盐运司屡生龃龉,而两淮盐司的行盐地面与两浙盐司紧密相接,运粮船户与盐司所管运盐纲船在私贩过程中可能既冲突又合作,这种部门与地域经济利益的交错缠结,对于分别崛起于淮东与浙东的张士诚和方国珍之间的微妙关系到底产生了多大影响,是值得继续深入探讨且饶有兴味的问题。

(责任编辑:池??桢)

!参见高荣盛前引文。?

&元史?卷97&食货五??盐法?,第2495-2496页。

%大德&昌国州图志?卷3&叙赋?,&宋元方志丛刊?,中华书局1990年影印本,第6册,第6081页。

??111????Abstract

morereexaminationandcriticism.

OntheEvolutionoftheTaxRateofOpiumLikininQingDynasty

ZHOUYu2min

BasedonrelevantliteratureinQingdynasty,thispapermakesasystematicstudyoftheoriginsandevolutionofthetaxrateofopiumlikininlateQingdynasty.Thecollectionofopiumlikinstartedinthe4thyearofthereignofXianFengEmperor(1831-1861).After1900,theQinggovernmentcancelledthegeneraltariffofopiumlikinwhiledoublingtheamountofopiumlikincollection.?AttackingJapan#PolicyofOfficialsinLateQingDynasty

YEWei2min

InordertocopewiththeexternalexpansionofJapan,someofficialsoflateQingdynastyadvancedpoliciesofattackingJapanthatcouldbeclassifiedintothreetypes:quickattack,postponedattackandfakedattack.Alltheseideaswerenotgivecarefulconsiderationandseemedpassiveandtemporary.OntheInfluenceofWardstowardsDevelopmentofClanFieldsinModernAnhui

WANGZhi2long

DuringtheperiodofTaipingHeavenlyKingdom(1851-1864),warsreducedthepopulationofclansanddestroyedcredentialsofclanfields,leadingtothesharpdecreaseofclanfieldsinAnhuiprov??ince.However,theclanfieldskeptacontinuousdevelopmentduringtheJapaneseWarofAggressionduetosomespecialreasons.Thedevelopmentofclanfieldsshoweddifferentwaysindifferentwarperiods.ExpansionofPoliticalSpaceofNorth-eastRegionalSelectCommittee

TONGDe2yuan

WithCentralPlainsWarasaturningpoin,tgreatchangeshavetakenplaceinthepoliticalspaceofNorthEastRegionalSelectCommittee.AfteritscollisionandconflictswithKuotingtanggovernmentinNanjingandothermilitaryforces,FengFractionWarlordsnotonlycontrolledthefourprovincesinnorth??eastChinabutalsoexertedfar-reachinginfluenceuponNanjingKuomintanggovernmentandthepoliticalsituationintheRepublicofChina.

NewUnderstandingofPlankPathsLiuBangHasPassed

YanBo

Throughrereadingthenewhistoricalmaterials,thispaperstudiesthebackgroundofwar,andfindsthatLiuBangandfeudallordsstoppedthewarinXixiaandsetofffromDunaninthefirstmonthofthelu??naryear.TheypassedQinlingandBaoZhongandthenreachedHanzhong.

BoatmanofSeaTransportationandFormationofPiratesinLateYuanDynasty

CHENBo

Boatmenwhowereengagedinseatransportationhadthegroupcharacteristicsofrobbingandsalttraf??ficking;what1smore,theywerevalliantandrude.Someofthembecamepiratesduetoheavyburdensandotherfactors.TheylaterbecameimportantsocialfoundationfortheriseofFangGuozhenregime.InvestigationintoYuZhiofYongleEncyclopedia

ZHANGSheng

0YuZhi1ofYongleEncyclopediameanstheblankparkofthelastpageofeachcopy.TheexistingaberrantcopyofYongleEncyclopediahadtracesofbeingcu,tfromwhichwecanperceivethattheinter??ceptionoftheencyclopediawasratherrandomandindifferentwaysatthattime.However,eitherwayo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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