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莫言遇到葛浩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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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莫言遇到葛浩文

2014-07-31 文 / 蔡华 《英语世界》

莫言荣膺诺贝尔文学奖之前,国内媒体介绍美国翻译家葛浩文(Howard Goldblatt)时多是萧红作品研究者兼译者;当下,葛浩文似乎只是诺奖新晋得主的御用英文译者。事实上,葛浩文的翻译成就并非“一步登天” , 算起来, 20年前葛浩文与莫言先因 《天堂蒜薹之歌》 ,后因《红高粱家族》而结缘。

一直以来,西方译介倡导母语为译入语的翻译活动,莫言走向世界的成功典范说明了这种推崇姿态的非凡效用。当莫言遇到葛浩文的时候,从事中国现代文学英译的葛教授更是按捺不住翻译的冲动。上述莫言作品的英译实况从画龙点睛的译名文眼中尽可管中窥豹。最早的 Red Sorghum 是完全对应的翻译,其后的 The Garlic Ballads 则是部分对应的翻译,虽然原作冠名中的“天堂”在英文中不乏对等词汇,译者葛教授还是自作主张地删减了透析着文化寓意的这个故事元素,依托 Ballad 在英语文学中因其传统体裁和经典内容而传递的文学气质和精神来吸引英语读者。初译告捷之后,葛浩文教授的翻译底气更多地释放出来,如 Big Breasts and Wide Hips 和 The Republic of Wine,两个译作译名具有异曲同工之巧妙意译特点,逐字而看,“丰—乳—肥—臀”全部“变形”与“错位”,然而本意犹在,性感基调迎合了英语读者的审美共性。再后来的译名 Shifu, You'll Do Anything for a Laugh 和 Life and Death are Wearing Me Out 在其英文固有的诙谐搭配与进行时态的气氛中译态酣畅。葛教授的最新译作 Sandalwood Death 体现了译者更放开的“译有所为”姿态,信手拈来地用“尘埃落地”的极刑取而代之,从而刺激了英语读者的好奇心,之后,葛教授又不给他们丝毫的

缓神余地,不失时机地附加了原文标题中没有的成分 A Novel,继而使英译小说名字的前半部貌似轻描淡写的内容信息——异乡酷刑——在“一部长篇创作”的体裁字眼中扑朔迷离起来,于此, 熟悉且陌生的故事元素纠缠一处, 冲撞着英语读者的期待视阈。

与其他先行出版的、门庭若市的葛浩文英译的莫言作品相比,其最新译作 Sandalwood Death: A Novel 的翻译研究刚刚起步,为此特选文本中第一章第一节中所有自然段的起句译文为例进行汉英对比的翻译鉴赏。

通常,西方读者重故事,轻描写。显而易见,《檀香刑》第一章“眉娘浪语”十分契合美国读者偏好性、暴力与政治的阅读习惯。葛教授在不悖原文语旨的同时调配其母语表述,其间他投其(英语读者)所好的翻译本能与言归正传(地道英语)的翻译本事交相揽胜,例如第一章第一节第一段的原文、译文比对而出:

那天早晨,俺公爹赵甲做梦也想不到再过七天他就要死在俺的手里;死得胜过一条忠于职守的老狗。俺也想不到,一个女流之辈俺竟然能够手持利刃杀了自己的公爹。俺更想不到,这个半年前仿佛从天而降的公爹,竟然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刽子手。

That morning, my gongdieh, Zhao Jia, could never, even in his wildest dreams, have imagined that in seven days he would die at my hands, his death more momentous than that of a loyal old dog. And never could I have imagined that I, a mere woman, would take knife in hand and with it kill my own husband's father. Even harder to believe was that this old man, who had seemingly fallen from the sky half a year earlier, was an executioner, someone who could kill without blinking.

第一自然段起句部分的三个汉语单句分别在译文中悉数而出。第一个单句在语序逻辑方面与原文如出一辙的同时,译句逗号密布,充盈着原文所没有的节奏张力,尤其是后半句中“死得胜过”的一般性描述在译句中具体化为 momentous,凭其所依托英语比较级结构,该译词显得好不突兀造次。2000 年 3 月,莫言在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校区的演讲中说过:“葛浩文教授的翻译与我的原著是一种旗鼓相当的搭配,但我更愿意相信,他的译本为我的原著增添了光彩。”这光彩中的一道色彩就是英语语言表达的优势。第二个单句在语篇关联方面巧借英文倒装句,不出原文其右地再现了平行结构的连贯性,届时译者持续发挥译入语优势,灵活地运用现在完成时态将原文中第二个“想不到”所隐含的时间差淋漓尽致地营造出来。从事文学翻译且译理成章的许渊冲教授认为,“文学翻译是两种语言

的竞赛”,以此考辨第三个单句的译句,其中第三个“想不到”虽然变相地译为 hard to believe,却不脱离原文故事情节发展的语境意义,符合原文语境意义的译笔更表现在该译句中 who 引导的双重定语从句“句中句”的设计上,这一翻译创译鲜明地照应着原文一语三叹的句法修辞功能。至此,第一自然段中集暴力、女色以及特定的时代色彩全方位地进入英语读者的视界。

接下来是第二自然段的起句部分的三个单句及其译句:

那天夜里,俺心里有事,睡不着,在炕上翻来覆去烙大饼。俺的亲爹孙丙,被县太爷钱丁这个拔屌无情的狗东西抓进了大牢。千不好万不好也是爹啊,俺心烦意乱,睡不着。越睡不着心越烦,越烦越睡不着。

My thoughts kept me awake that night, as I tossed and turned on the brick kang, like flipping fried bread. My dieh, SunBing, had been arrested and locked up by County Magistrate Qian, that pitiless son of a bitch. Even if he were the worst person in the world, he would still be my dieh, and my mind was in such turmoil I could not sleep, forestalling any possibility of rest.

《檀香刑》跌宕起伏的故事愈演愈烈,这一段中新的故事角色“孙丙爹”人未出场却已然先声夺人,顺便另一个重要角色“钱丁”也趁机推出。这一部分中的中国本土风情的俚语表达,如“烙大饼”、“狗东西”和“千不好万不好”一并入乡随俗地意化为地道的英语惯用语汇 flipping fried bread、son of a bitch 和 the worst person,形意俱现。

第三自然段起句部分的汉英对比如下所示:

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俺的丈夫赵小甲是杀狗宰猪的状元,高密县里有名声。他人高马大,半秃的脑瓜子,光溜溜的下巴,白天迷迷糊糊,夜晚木头疙瘩。

The knife goes in white and comes out red! No one is better at butchering dogs and slaughtering pigs than my husband, ZhaoXiaojia, whose fame has spread throughout Gaomi County. He is tall and he is big, nearly bald, and beardless. During the day he walks in a fog, and at night he lies in bed like a gnarled log.

这一部分的行文集中塑造女主人公的丈夫时,文笔格调迥然不同于之前写公爹和爹时的“狠”与“怨”的心境,女主人公复杂的情感层次十分醒目,而“光溜溜”、“迷迷糊糊”的复合叠声词分外应景。葛教授运用常见的英语后缀 less 兑现前

者荡然无存的原意,用介词短语 in a fog 与紧随其后的 log 对碰成尾韵修辞,也兼顾到了“疙瘩”的形声色彩,一举两得。这样的翻译所得在第四自然段的起句单句“凉森森”(“背靠着凉森森的墙壁”)的英译 leaned against the cold wall 中落空了。对于这一部分最后的自然段起句中的双声叠词“扑通扑通”(“四更的梆声锣声,把俺从噩梦中惊醒。俺浑身冷汗,不是一颗心,是一大堆心,在扑通扑通乱跳”),葛教授直截了当地利用与动词组合的介词 against(The clapper and gong sounding the fourth watch startled me out of my nightmare. I was damp with cold sweat, and many hearts–not just one–thudded against my chest.)担纲。由此可见,面对汉语叠词声色大开的本色,葛教授英译特色不拘一格,终是失中有得。

上述《檀香刑》译例中,从“爹”的绝对直译dieh的字音,到“状元”的绝对意译 no better 的句构,时时留心文学可读性的葛浩文在直译与意译区间处处留意,张弛有度,游刃有余。英国伦敦大学汉学家贺麦晓教授曾说:“莫言主要是在资深翻译家葛浩文的帮助下,逐渐打开英文图书市场的。”早在 2000 年 3 月,那时葛浩文教授还只英译了莫言的三部小说,莫言本人在科罗拉多大学博尔德校区演讲时就说道:“葛浩文教授的翻译与我的原著是一种旗鼓相当的搭配,但我更愿意相信,他的译本为我的原著增添了光彩。”这种光彩不仅仅是英语文字的洒脱,也是英语文学的超度,用旅居中国多年的中国文学英译大家戴乃迭女士的话说来就是“他让中国文学披上了英美文学的外衣”。摇曳的外衣下,莫言作品自带的国际性文学通感伏笔绰约可视,把莫言比作美国作家威廉·福克纳的葛浩文如是说:“当我阅读莫言的作品时,我时常会想到狄更斯,他们的作品都是围绕着一个鲜明道义核心的鸿篇巨制,大胆、浓烈、意象化而又强有力。”(引自《中国日报》)而清晰透视到的更是葛浩文那于无声处精传言,应声而至巧会意的英语译话。当自愿“为君忙作嫁衣裳”的葛浩文联络莫言请缨的时候,一片新大陆的橄榄叶飘落到了高密的诺亚方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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