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级英语第一册课文翻译
更新时间:2024-06-11 11:43:01 阅读量: 综合文库 文档下载
第一课
中东的集市
中东的集市仿佛把你带回到了几百年、甚至几千年前的时代。此时此刻显现在我脑海中的这个中东集市,其入口处是一座古老的砖石结构的哥特式拱门。你首先要穿过一个赤日耀眼、灼热逼人的大型露天广场,然后走进一个凉爽、幽暗的洞穴。这市场一直向前延伸,一眼望不到尽头,消失在远处的阴影里。赶集的人们络绎不绝地进出市场,一些挂着铃铛的小毛驴穿行于这熙熙攘攘的人群中,边走边发出和谐悦耳的叮当叮当的响声。市场的路面约有十二英尺宽,但每隔几码远就会因为设在路边的小货摊的挤占而变窄;那儿出售的货物各种各样,应有尽有。你一走进市场,就可以听到摊贩们的叫卖声,赶毛驴的小伙计和脚夫们大着嗓门叫人让道的吆喝声,还有那些想买东西的人们与摊主讨价还价的争吵声。各种各样的噪声此伏彼起,不绝于耳,简直叫人头晕。
随后,当往市场深处走去时,人口处的喧闹声渐渐消失,眼前便是清静的布市了。这里的泥土地面,被无数双脚板踩踏得硬邦邦的,人走在上面几乎听不到脚步声了,而拱形的泥砖屋顶和墙壁也难得产生什么回音效果。布店的店主们一个个都是轻声轻气、慢条斯理的样子;买布的顾客们在这种沉闷压抑的气氛感染下,自然而然地也学着店主们的榜样,变得低声细语起来。
中东集市的特点之一是经销同类商品的店家,为避免相互间的竞争,不是分散在集市各处,而是都集中在一块儿,这样既便于让买主知道上哪儿找他们,同时他们自己也可以紧密地联合起来,结成同盟,以便保护自己不受欺侮和刁难。例如,在布市上,所有那 1些卖衣料、窗帘布、椅套布等的商贩都把货摊一个接一个地排设在马路两边,每一个店铺门面前都摆有一张陈列商品的搁板桌和一些存放货物的货架。讨价还价是人们习以为常的事。头戴面纱的妇女们迈着悠闲的步子从一个店铺逛到另一个店铺,一边挑选一边问价;在她们缩小选择范围并开始正儿八经杀价之前,往往总要先同店主谈论几句,探探价底。
对于顾客来说,至关重要的一点是,不到最后一刻是不能让店主猜到她心里究竟中意哪样东西、想买哪样东西的。假如让店主猜中了她所要买的商品的话,他便会漫天要价,而且在还价过程中也很难作出让步。而在卖主那一方来说,他必须竭尽全力地声称,他开出的价钱使他根本无利可图,而他之所以愿意这样做完全是出于他本人对顾客的敬重。顾客有时来了又去,去了又来,因此,像这样讨价还价的情形有可能持续一整天,甚至好几天。
集市上最引人注目、给人印象最深刻的地方之一是铜器市场。你一走近这里,耳朵里便只听得见金属器皿互相碰击时所发出的一阵阵砰砰啪啪、丁丁当当的响声;走得越近,响声便越来越大,越来越清晰。直待你走到拐角处一转弯,眼前便出现了锃亮的铜器,它们映照着无数盏明灯和火盆,流光飞舞,有如仙境。每个铜匠铺子里都有几个徒工——他们都是一些男性青少年,其中有的年龄小得让人难以置信——在那里不停地锤打着一些形状各异、大小不一的铜器,而铺子的老板则在一旁指点着,有时也亲自操锤敲打几下。铺子的后边,还有一个小不点儿的徒工在那里用一根拴在大脚趾上的绳子鼓动着一个巨大的皮风箱,煽着一大炉炭火——燃烧着的木炭随着风箱的鼓动而有节奏地变得忽明忽暗。
在这里,你会看到许多精美的锅碗瓢盆,上面雕刻着各种精细复杂的传统图案,也能看到一些当地人日常使用的质朴无华的厨房用具,虽无花纹图案,但造形美观,经济实用。 再走一处便是地毯市场。这儿有各种质地的地毯,它们色彩斑炯,花纹图案富有地方特色——有的简单粗犷,有的精巧和谐得令人吃惊。再往前走便是香料市场,这里充满各种浓烈的异香奇味;接下来是食品市场,在这里,你可以买到豪华酒宴上所需的任何山珍海味,也可以与徒工、脚夫一道坐进小饭馆里去吃那不能登大雅之堂的面包和奶酪。集市里有棚顶的街巷纵横交错,有如一座迷宫,鳞次栉比地坐落其间的有印染市场、陶器市场和木器市场。随便走到哪儿,你都有可能透过某个门洞瞥见一个洒满阳光的庭院,那也许是个清真寺的院子,也许是个商旅客栈的院子。在那儿,总会有几头骆驼旁若无人地卧着嚼草料,而在骆驼的身边则总是堆放着它们穿越沙漠,从几百英里以外的地方驮运而来的大捆大捆的货物。
除了其给予人的总体印象外,集市中最令人难忘的地方恐怕要算是榨亚麻籽油的作坊了。那是一间约三十英尺高、六十英尺见方的屋子,空间阔大,但光线幽暗,犹如洞穴一般。其拱形屋顶及四面的泥砖墙壁因厚厚地覆盖着数百年积下的灰尘而变得模糊难辨。屋内有三个大石磙,每个石磙上都有一根粗木杆从中心穿过,作为磙轴,磙轴的一端与一根立柱相连,使石磙可以绕立柱作旋转运动,另一端则套在一头蒙着眼罩的骆驼身上,通过骆驼不停地绕圈子走动来带动石磙旋转。石磙沿着一个环形石槽作圆周运动,石槽旁边有一人专门负责往槽里装亚麻籽。亚麻籽先由石磙碾成浆,然后再拿去榨油。油坊的骆驼是我见过的骆驼中最大最好的,而且体格健壮无比——肌肉发达,身躯伟岸,气宇轩昂。
榨油工序是由一套摇摇欲坠的机械装置来完成的。该装置由大梁、缆索和滑轮组合而成,犹如一座高塔耸立在屋中,上端直与拱形屋顶相接。相形之下,油坊里的骆驼和石磙便显得矮小起来。这套装置是由一个人操作的。他先将亚麻籽浆铲入一只大石缸里,继而动作利索地爬上令人头晕目眩的高处系牢缆索,然后全身使劲压在一根用树干做成的粗大的横梁上,带动缆索的滑轮装置运转。古木大梁压得嘎吱作响,缆索开始绷紧,接着便见一滴滴的油沿着一条石槽流入一只废旧汽油桶里。随着大梁越压越低,缆索越绷越紧,大梁的嘎吱声,石磙的辘辘声,以及骆驼不时发出的咕噜咕噜的呼吸声和叹息声响成一片,榨出的油也很快地由涓滴细流变成了一股晶莹发亮、奔腾不止的洪流。
(选自《高级阅读与欣赏》,1962)
第二课
广岛——日本“最有活力”的城市 (节 选)
雅各?丹瓦
“广岛到了!大家请下车!”当世界上最快的高速列车减速驶进广岛车站并渐渐停稳时,那位身着日本火车站站长制服的男人口中喊出的一定是这样的话。我其实并没有听懂他在说些什么,一是因为他是用日语喊的,其次,则是因为我当时心情沉重,喉咙哽噎,忧思万缕,几乎顾不上去管那日本铁路官员说些什么。踏上这块土地,呼吸着广岛的空气,对我来说这行动本身已是一套令人激动的经历,其意义远远超过我以往所进行的任何一次旅行或采访活动。难道我不就是在犯罪现场吗?
这儿的日本人看来倒没有我这样的忧伤情绪。从车站外的人行道上看去,这儿的一切似乎都与日本其他城市没什么两样。身着和嘏的小姑娘和上了年纪的太太与西装打扮的少年和妇女摩肩接豫;神情严肃的男人们对周围的人群似乎视而不见,只顾着相互交淡,并不停地点头弯腰,互致问候:“多么阿里伽多戈扎伊马嘶。”还有人在使用杂货铺和烟草店门前挂着的小巧的红色电话通话。 “嗨!嗨!”出租汽车司机一看见旅客,就砰地打开车门,这样打着招呼。“嗨”,或者某个发音近似“嗨”的什么词,意思是“对”或“是”。“能送我到市政厅吗?”司机对着后视镜冲我一笑,又连声“嗨!”“嗨!”出租车穿过广岛市区狭窄的街巷全速奔驰,我们的身子随着司机手中方向盘的一次次急转而前俯后仰,东倒西歪。与此同时,这座曾惨遭劫难的城市的高楼大厦则一座座地从我们身边飞掠而过。 正当我开始觉得路程太长时,汽车嘎地一声停了下来,司机下车去向警察问路。就像东京的情形一样,广岛的出租车司机对他们所在的城市往往不太熟悉,但因为怕在外国人面前丢脸,却又从不肯承认这一点。无论乘客指定的目的地在哪里,他们都毫不犹豫地应承下来,根本不考虑自己要花多长时间才能找到目的地。
这段小插曲后来终于结束了,我也就不知不觉地突然来到了宏伟的市政厅大楼前。当我出示了市长应我的采访要求而发送的请柬后,市政厅接待人员向我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声调悠扬地长叹了一口气。 “不是这儿,先生,”他用英语说道。“市长邀请您今天晚上同其他外宾一起在水上餐厅赴宴。您看,就是这儿。”他边说边为我在请柬背面勾划出了一张简略的示意图。
幸亏有了他画的图,我才找到一辆出租车把我直接送到了运河堤岸,那儿停泊着一艘顶篷颇像一般日本房屋屋顶的大游艇。由于地价过于昂贵,日本人便把传统日本式房屋建到了船上。漂浮在水面上的旧式日本小屋夹在一座座灰黄色摩天大楼之间,这一引人注目的景观正象征着和服与超短裙之间持续不断的斗
争。
在水上餐厅的门口,一位身着和服、面色如玉、风姿绰约的迎宾女郎告诉我要脱鞋进屋。于是我便脱下鞋子,走进这座水上小屋里的一个低矮的房间,蹑手蹑脚地踏在柔软的榻榻米地席上,因想到要这样穿着袜子去见广岛市长而感到十分困窘不安。
市长是位瘦高个儿的男人,目光忧郁,神情严肃。出人意料的是,刚到广岛车站时袭扰着我的那种异样的忧伤情绪竟在这时重新袭上心头,我的心情又难受起来,因为我又一次意识到自己置身于曾遭受第一颗原子弹轰击的现场。这儿曾有成千上万的生命顷刻之间即遭毁灭,还有成千上万的人在痛苦的煎熬中慢慢死去。
到场的宾客们被互相介绍了一番。他们大多数都是日本人,我也不好开口去问为什么要请我们来这儿聚会。在场的少数几位美国人和德国人看来也同我一样有些局促不安。 “先生们,”市长开言道,“我很高兴欢迎你们到广岛来。”
大家都开始弯腰鞠躬,连在场的西方人也不例外。只要在日本呆上三天,人的脊椎骨就会变得特别地柔韧灵活。
“先生们,你们光临广岛是我们的极大荣幸。”
大家又开始鞠躬。随着广岛这一名字的一次次重复,大家的面容变得越来越严肃起来。 “广岛,大家知道,是一座大家都很熟悉的城市,”市长接着说道。 “对,对,当然是这样,”在场的人们低声议论着,脸上的神色越来越不安起来。
“难得有个城市像广岛这样闻名遐迩。我既高兴而又自豪地欢迎诸位来到广岛。令广岛如此举世闻名的乃是它的——牡蛎。”
我正准备点头对市长的话表示赞同,可就在这时,我突然听明白了刚才这句话末尾几个字的意义,我的头脑也就随之从忧愁伤感中清醒过来。
“广岛——牡蛎?怎么没提原子弹和这个城市所遭受的灾难以及人类有史以来犯下的最大的罪恶呢?” 市长还在继续演讲,一个劲儿赞美着日本南方的海味。我蹑手蹑脚地退到屋子的后边,那儿有几个人在开小会,没怎么理睬市长的演讲。
“您看上去像是心中有什么疑惑未解似的,”一个身材矮小、戴着一副特大眼镜的日本人对我说道。 “不错,我得承认我真的没有料到在这儿会听到一番关于牡蛎的演说。我原以为广岛仍未摆脱原子弹灾祸的阴影。”
“没有人再去谈它了,谁都不愿再提了,尤其是在这儿出生的或是亲身经历了那场灾难的人。” “你也是这种态度吗?”
“我当时就在这个城市,不过没在市中心。我之所以对您讲起这些,是因为我已差不多步入老年了。在这个以牡蛎闻名的城市里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一种主张保存原子弹爆炸留下的痕迹,另一种则主张销毁一切痕迹,甚至要拆除立于爆炸中心的纪念碑。这一派人还要求拆掉原子博物馆。” “你们为什么要这样做呢?”
“因为那些东西使人伤感,因为时代毕竟在前进。”小个子日本人面带微笑,一双眼睛在厚厚的镜片后面眯成了一条缝。“假如您要描写这座城市的话,千万别忘记告诉人们这是日本最快乐的城市,尽管这里的市民许多人身上还带着暗伤和明显的灼伤。”※ 和其他任何一家医院一样,这家医院里也弥漫着甲醛和乙醚的气味。长得看不到尽头的走廊墙边排列着无数的担架和轮椅,穿廊而过的护士手中都端着镀镍的医疗器械,使得来这儿的健康人一看便脊背发凉。所谓原子病区设在三楼,共有十七个病床。 “我是以打鱼为生的,在这儿已呆了好久了,二十多年了。”一个身穿日本式睡衣的老人这样对我说。 “你是受的什么伤?”
“内伤。那场灾难降临时我正在广岛。我看到了原子弹爆炸时的火球,但无论脸上身上都没有灼伤。我当时满街奔跑着寻找失踪的亲友。我以为自己总算是幸免于难了,但到后来,我的头发开始脱落,腹内开始出水,并感觉恶心呕吐。打那时起,他们就一直不断地对我进行体检和治疗。” 站在我身边的大夫对老人的话作了补充说明:“我们这儿还有一些病人是靠不断的护理医治才得以维持生命的。另有一些病人因伤重不治而死,还有一些自杀身亡。” “他们干吗要自杀呢?”
“因为在这座城市里苟延残喘是一种耻辱。假如你身上有着明显的原子伤痕,你的孩子就会受到那些没有伤痕的人的歧视。男人们谁也不愿娶一个原子弹受害者的女儿或侄女为妻。他们害怕核辐射会造成遗传基因病变。”
那位老渔民彬彬有礼、兴致勃勃地定睛望着我。
他的病床上方悬挂着一个由许多叠成小鸟形状的五颜六色的纸片结成的大纸团。 “那是什么?”我问道。
“那是我的吉祥鸟。每当我从死神那儿挣脱出来的那一天,每当病痛将我从尘世烦恼中解放出来的那一天,我都要叠一只新的小纸鸟,加到原有的纸鸟群里去。我就这样看着这些纸鸟,庆幸病痛给自己带来的好运。因为正是我的病痛使我有了怡养性情的机会。”
从医院出来,我又一次地撕碎了一个小笔记本,那上面记着我预先想好准备在采访原子病区的病人时提问的一些问题,其中有一个问题就是:你是否真的认为广岛是日本最充满活力的城市?我一直没问这问题,但我已能从每个人的眼神中体会出这个问题的答案。 (选自埃德?凯编播的美国广播节目)
第三课 沙漠之舟 艾尔?戈尔
我头顶烈日站在一艘渔船的滚烫的钢甲板上。这艘渔船在丰收季节一天所处理加工的鱼可达15吨。但现在可不是丰收季节。这艘渔船此时此刻停泊的地方虽说曾是整个中亚地区最大的渔业基地,但当我站在船头向远处眺望时,却看出渔业丰收的希望非常渺茫。极目四顾,原先那种湛蓝色海涛轻拍船舷的景象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茫茫的一片干燥灼热的沙漠。渔船队的其他渔船也都搁浅在沙漠上,散见于陂陀起伏、绵延至天边的沙丘间。十年前,咸海还是世界上第四大内陆湖泊,可与北美大湖区五大湖中的最大湖泊相媲美。而今,由于兴建了一项考虑欠周的水利工程,原来注入此湖的水被引入沙漠灌溉棉田,咸海这座大湖的水面已渐渐变小,新形成的湖岸距离这些渔船永远停泊的位置差不多有40公里远。与此同时,这儿附近的莫里那克镇上人们仍在生产鱼罐头,但所用的鱼已不是咸海所产,而是从一千多英里以外的太平洋渔业基地穿越西伯利亚运到这儿来的。
我因要对造成环境危机的原因进行调查而得以周游世界,考察和研究许多类似这样破坏生态环境的事例。一九八八年深秋时节,我来到地球的最南端。高耸的南极山脉中太阳在午夜穿过天空中的一个孔洞照射着地面,我站在令人难以置信的寒冷中,与一位科学家进行着一场谈话,内容是他正在挖掘的时间隧道。这位科学家一撩开他的派克皮大衣,我便注意到他脸上因烈日的曝晒而皮肤皲裂,干裂的皮屑正一层层地剥落。他一边讲话一边指给我看。从我们脚下的冰川中挖出的一块岩心标本上的年层。他将手指.到二十年前的冰层上,告诉我说,“这儿就是美国国会审议通过化空气法案的地方。”这里虽处地球之顶端,距美国首都华盛顿两大洲之遥,但世界上任何一个国家只要将废气排放量减少一席在空气污染程度上引起的相应变化便能在南极这个地球上最偏而人迹难至的地方反映出来。
迄今为止,地球大气层最重要的变化始于上世纪初的工业命,变化速度自那以后逐渐加快。工业意味着先是煤、后是石油消耗。我们燃烧了大量的煤和石油——导致大气层二氧化碳含的增加,这就使更多的热量得以留存在大气层中,从而使地球的候逐渐变暖。离南极极点不到一百码远,在雪上飞机降落的冰铺道上风处,科学家们一日数次地测量大气,以便绘制图表记录下无情的变化。雪上飞机在冰铺跑道上降落后,引擎仍得保持运聋以防金属部件冻住而无法发动。在我访问期间,我观看了一位科家绘出那天的测量结果,把图表上一条斜度很大的上升的线再上推进。他告诉我——在这地球的尽头——很容易看清全球大层的巨大变化的速度仍在加快。
两年半以后,在地球的另一端,在寒冷至极的北冰洋上漂浮的一块十二英尺厚的冰板上搭起的小帐篷里我又体验到了在午的阳光下睡觉的滋味。饱吃了一顿早餐后,我和同伴们一起乘雪防滑汽车北行数英里,到了约定会合地点,那儿的冰层较薄——有三英尺半厚——水下有一艘核潜艇在那儿徘徊着。潜艇破冰上来,载上新的乘客后又潜了下去。我也就开始同那些正设法以高的精确度测量极地冰帽厚度的科学家们进行交谈。许多人认北极冰层由于地球气候的转暖而正在变薄。此前我刚刚通过谈使美国海军方面与研究北
极冰层的科学家达成协议,向他们提由水下声纳系统探测得到的本来属于最高机密的有关资料,这资料有助于他们了解北极冰层所发生的情况。现在我想实地考一下北极极点。我们登上潜艇约八个小时后,潜艇冲破冰层浮上面。于是,我便置身于一片神奇瑰丽的冰雪世界中。雪原上寒风劲扫,银光闪耀,其边缘则是一道由连绵起伏的小冰丘或由冰席相撞、相互挤压而形成小型山脉的冰层“压脊”勾勒出的地平线。但即使在这儿,空气中二氧化碳的含量也在不断上升,最后气温也必然会随之上升——事实上,地球气候变暖会使南北极地区在气温上升的速度上远高于世界的其他地区。随着极地气温的升高,这里的冰层会融化变薄。由于南北极的冰帽对全球的气候有着至关重要的调节作用,它们的融化将会带来灾难性的后果。 探索这些问题并不是一种纯理论性的工作。我从北极回来后过了六个月,就有一队科学家报称北极冰层的分布结构已发生显著变化;另一队科学家则在考察报告中提出了一个更有争议的说法(如今已有大量资料可以佐证):总体说来,仅在过去十年当中,北极冰层已融化了百分之二。另外,科学家们还在几年前就已证实,在北极圈以北的许多地区,春季雪融的时间逐年提前,而且冻土带的地下深处的温度都在稳步上升。
凑巧的是,破坏生态环境的一些最典型的、最令人担忧的事例刚好都发生在南北极正中间的地方——巴西境内的赤道带上——那儿滚滚浓烟时常弥漫着辽阔但现又面临着破坏的亚马孙热带雨林的上空。亚马孙雨林正被人们大片大片地烧毁,以便腾出空地作饲养速食肉牛的牧场。我1989年初去那儿时得知,现在旱季时节放火焚烧森林的时间正逐年提前,其结果是每年都有面积比整个田纳西州还大的大片森林遭到砍伐焚烧。据给我们当向导的生物学家汤姆?洛夫乔伊介绍,亚马孙雨林中每平方英里的林区栖息的禽鸟种类多于整个北美洲现存的禽鸟种类——这就意味着我们正在使成千上万种我们从来没有听到过的飞禽的歌声永远消失。
人们也不一定非要周游世界才能目睹人类对地球的破坏。今天的世界上,预示着地球生态危机的景象已是随处可见。在北方高纬度地区,夜晚的天空有时也会呈现出另一种预示地球上日趋严重的生态失衡的阴森景象。假如日落后天空明朗无云——而且你又置身于一个空气污染还没有严重到足以完全遮蔽夜空的地方进行观察的话——你会看见天空高处有时会出现一种奇异的云团。这种“夜光云团”偶尔出现于夜幕开始笼罩大地的时候,它呈半透明的白色,在高空中闪烁发光,看起来颇不像自然之物。其实,这种云团也确非自然之物:近年来由于大气中甲烷含量的大幅度增高,夜光云团的出现频率也随着上升了。(甲烷又称天然气,它产生于填土、煤矿、糠壳、新砍伐的林地里群聚的白蚁、燃烧生物以及人类许多其他的活动过程中。)虽说过去天空偶尔也出现过夜光云团,但大气层中所含的那些过量的甲烷会将更多的水蒸气带到高层大气中;水蒸气在更高处凝结,会形成更厚的云层,夜幕降临以后很久,这些位于高空的云层下方还在受着太阳光的照射。
对天空中出现的这些奇异现象我们应当如何看待呢?是仅仅叹为奇观还是怀着像我们在动物园中观看动物时感受到的那种复杂的感情?也许我们应当为自己所具有的破坏力而惊奇赞叹:正如人类由于大量猎取象牙致使大象面临灭种威胁一样,我们今天正由于大量糟蹋和破坏地球上的自然资源而使白天和黑夜之间的平衡遭到破坏。我们的这种行为更进一步地增加了地球变暖的危险,因为甲烷是一种形成速度极快韵温室效应气体,它在大气中的总含量仅次于二氧化碳和水蒸气,使高空大气层的化学成分都发生了变化。即使不去考虑这种危险,但只要意识到我们让这些闪烁着阴森森的鬼火般光亮的云团笼罩着自己头顶上的夜空,这还不就足以令我们警醒吗?难道说是我们的眼睛因为过分习惯于人类文明之光而对这些云团视而不见——看不出它们乃是人类文明同地球之间的激烈冲突的一种具体表现形式吗?
尽管有时很难理解其真正含义,我们大家都曾耳闻目睹过一些反映人类对生态环境造成破坏的惊人的现象——或是气温超过一百度的高温天气出现频率的增加,或是太阳灼伤人的皮肤的速度的加快,或是公众对越积越多的废物该如何处理这一问题进行讨论的热情的高涨。但是,我们大家对这些现象所作的反应却很有点奇怪。我们为何不采取切实有效的行动来保护生态环境呢?这个问题也可以换一种方式来问:为什么有些现象会引起我们重视,促使我们立即采取行动,努力寻求有效对策?为什么另外一些现象,虽然有时也同样严重,却让人们无动于衷,人们的注意力不是集中在寻求积极有效的对策而是某种方便省事的规避策略呢?
话说回来,由于令人担忧的生态环境受到破坏的现象太多了,使人有时确乎难以认识其实质意义和影响。在对这些威胁生态环境的现象进行考察分析之前,下面的做法也许是有益的:对这些现象进行分级归
类,从而使我们的思想感情条理化,以便根据实际情况采取相应的合理的对策。 有一套行之有效的分级归类方法源自于军队。他们经常将冲突根据其发生范围的大小分为三级,即“局部性冲突”,“地区性战斗”,及“战略性对抗”。第三级指的是直接威胁到一个国家的生存,因而必须以全球局势为背景来进行认识的军事对抗行为。
对生态环境方面的危机也可以这样来加以考虑。比如,水域的污染、空气的污染和非法倾倒垃圾的行为多半属于局部性的问题,而诸如酸雨、地下含水层的污染以及大面积的石油泄漏一类的问题则基本上是地区性的。这两类问题都带有普遍性,世界各地可能同时出现性质相同的局部性问题和地区性问题,因此,这些局部性问题和地区性问题又似乎可以看作是全球性的问题。但它们并不属于战略性问题,因为这些问题并没有对全球生态环境的本质结构造成影响,也没有直接威胁到人类社会的生存。
然而,新的一类环境问题确实影响全球生态系统,而这些威胁基本上是战略性的。过去四十年中大气层氯的含量增加了百分之六百,这不仅发生在那些生产与此直接相关的氟里昂的国家,而且发生在所有国家的上空,还同样发生在南极上空、北极上空和太平洋上空——从地球表面一直到天空深处。氯含量的增加破坏了地球调节太阳通过大气层射到地面的紫外线辐射量的全球程序。如果我们让氯含量继续增加,那么紫外线辐射量也将增加——终有一天会威胁到所有的动植物的生存。
地球气候转暖也是一种战略性威胁。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大气层中二氧化碳和其他一些吸热物质分子的含量已增加了近百分之二十五,这便对地球自身具有的调节太阳热量在大气层中存留量的能力构成了世界性的威胁。由此导致的大气层中热量的增高会严重破坏地球的气候平衡机制,从而影响到地球上的风量、雨量、地面温度、洋流和海面高度,而正是这些因素反过来又决定着陆地和海上动植物的生态分布,也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人类社会的定居地点和生活方式。
换句话说,由于人类社会已突然具备了改变整个地球而不只是某一特定地区的生态环境的能力,人类与地球之间的关系便整个地发生了改变。众所周知,人类文明对地球上的环境一贯有着极大的影响。且举一例来说明吧:还在远古时代,人类为了觅食求生,有时便纵火焚毁大片原始森林,这是有据可考的。而在今天我们这个时代,人类已经把地球表面的很大一部分完全改换了面貌,城镇里的地面换成了混凝土,乡村里的地面则改造成了精心培育的稻田、牧场、麦田和其他农作物种植地。人类加于地球上的这类改变,有时虽然似乎有着深远的影响,但它们对全球生态系统直到最近仍只产生着微不足道的影响。在我们这个时代以前,的确可以高枕无忧地认为,无论是人类所曾做过的或是所能做的任何事情,都不可能对地球上的环境产生永久性的影响。但是今天,我们却必须抛弃这种想当然的想法,这样才能够以战略性眼光来考虑并重新认识我们人类同地球环境之间的关系。
今天,人类文明已成了地球生态环境变化的主要原因。然而,我们却拒不承认这一事实,并且觉得很难想象,人类对地球的影响,现在也得用测量月球对海水的吸引力或暴风对高山的侵蚀作用的方法来测量。假如我们现在已有能力改变像太阳与地球之间的关系这样重要事物的话,我们自然应该承认自己有责任谨慎而有节制地使用这种权力。但迄今为止,我们似乎对地球上十分脆弱的生态系统漠然置之。
本世纪中有两个决定人类与地球之间的本质关系的关键因素发生了重大变化:一是人口的急剧增长,二是科学技术的突飞猛进。世界人口每十年的增长数字就相当于全中国的人口总数,而科技的发展使我们具有了几乎是不可思议的力量,可以对构成这个地球的物质恣意地进行焚烧、砍伐、挖掘、搬运和改造。 人口的增长既是人类与地球之间的关系发生变化的一个原因,同时也是向人们昭示这一变化有多么巨大的一个显著标志,在我们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待这一问题的时候尤其如此。自二十万年前现代人类开始出现时起直到朱利叶斯?凯撒的时代,在地球上生活过的人类总计不足二亿五千万。一千五百年后,当克里斯托弗?哥伦布扬帆渡海去寻找新大陆时,地球上的人口大约是五亿。到托马斯?杰佛逊起草《独立宣言》的一七七六年,地球上的人口便又翻了一番,达到十亿。到本世纪中叶,第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时,地球上的人口总数刚过二十亿。
换句话说,自人类最初出现时起到一九四五年,经历了一万多代人的时间才使世界人口达到二十亿。而如今,在一个人——我——的一生的时间里,世界人口便能从二十亿增长到九十亿。目前,这个增长过程业已完成一大半。
像人口增长的情形一样,科学技术的发展在十八世纪慢慢开始加速,而现在的发展速度则以代数指数的速度递增。举例来说,在科学的许多领域中现在都有这样一个公认的说法:最近十年中产生的重大科学
新发现超过以往科学史上的新发现的总和。尽管任何一项新发现对人类与地球之间的关系所造成的影响都无法同核武器对人类与战争的关系所造成的影响相比,但这些科学发现结合在一起,却是千真万确地使人类所积累的开发利用地球资源以求生存的能力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在这样的条件下,如果人类不加节制地随意开发利用地球资源,其后果就会同随意发动核战争一样不堪设想。
既然人类与地球之间的关系发生了这样根本性的变化,我们就有必要考察分析这一变化并认清其实质意义。我们首先需要认识的是,目前正在世界各地不断发生的破坏生态环境的各种令人怵目惊心的事例,除了对我们产生震撼和警醒作用外,它们之间还有许多共同的特点。它们标志着一个在影响范围和严重性方面都是人类前所未遇的大问题的存在。地球气候的转暖、臭氧层的破坏、物种的消亡、森林的毁坏——这些现象有一个共同的原因:人类文明与地球生态平衡的关系的变化。
我们的认识任务包含两个方面:一是要认识到人类对地球进行破坏的能力具有全球性的、甚至是永久性的影响;二是要认识到,理解人类作为大自然的创造者之一的新角色的唯一方法,是将自己视为一套不按我们所熟悉的因果定律运作的复杂体系的一个组成部分。我们所要解决的不是人类对环境如何产生影响的问题,而是人类如何处理同环境关系的问题。因此,要寻求解决问题的办法,就必须仔细研究、认真评估这种关系的重要性,也要认真分析评估人类文明中各种要素之间以及这些要素与地球生态系统的各个主要组成部分之间的相互关系的重要性。
对我们的思维方式提出这种挑战性要求的先例只有一个,而这一先例又是来自军事方面的。核武器的发明及其后美国和苏联研制出成千上万的战略性核武器这一现实,迫使人们痛苦地、逐渐地认识到,由发展核武器而获取的新能量不仅永远改变了两个超级大国之间的关系而且也永远地改变了人类与战争惯例之间的关系。拥有核武器的国家之间如果爆发全面大战,其结果可能是双方同时而彻底的毁灭。这一认识使人们头脑清醒起来,开始认真地对这样一种战争的前景下双方关系的各个方面重新进行认识。早在一九四六年就有一位军事战略家下过断言,认为使用核弹进行的战略轰炸“完全有可能撕开长期掩盖着战争性质变化的那一层薄纱,现实是战争已由拼斗厮杀发展成为彻底的毁灭”。
然而,在核军备竞赛的初期,两个超级大国都一厢情愿地认为他们扩充军备的行动会对对方的思维产生完全直接的影响。几十年来,双方在研制新武器方面的每一点进展都是为了用来威胁对方,但每次这样做的结果却只是促使对方加倍努力地研制配备更先进的武器。慢慢地,人们终于看清了:造成核军备竞赛问题的主要因素并不是科技。核军备竞赛问题因科学技术的发展而变得复杂了,这倒没错,但其起因却在于两个超级大国之间互相对峙的关系,而其根源则在于人们对战争究竟意味着什么这一问题的陈旧的认识。
解决军备竞赛问题的最终办法也许能够找到,但不能从竞赛双方中任何一方研制出某种终极武器的行动中去寻找,也不能从任何一方单方面裁军的决定中去寻找,而只能从双方重新认识并调整彼此间的关系的行动中去寻找。要完成这种关系的调整,必须使武器制造技术发生变化,并对凶悍好斗国家封锁核技术,但更为重要的还是要使我们自己对于战争和国与国之间的关系等问题发生思想认识上的变化。
当前人类文明对全球环境的威胁的战略实质以及全球环境的变化对人类文明的威胁的战略实质向我们提出了一系列相似的挑战,同时也使我们产生了一些自欺欺人的期望。有的人认为,有了某种崭新的终极技术——不管是核能还是基因工程——就可以解决这个问题。还有的人则认为,只有大大减少我们对技术的依赖才能改善人类的生存环境——这种看法充其量是一种简单化的看法。真正的解决办法要从重新设计以及最终弥合文明与地球间的关系中去寻找。要完成这一点,只有通过重新仔细估量导致这种关系在较近时期内发生的剧烈变化的所有各种因素才行。改变我们与地球的关系的途径当然会涉及到新技术的发明和应用,但关键的变化将与对这种关系本身的新的思路有关。
第四课
外婆的日用家当 艾丽斯?沃克尔
我就在这院子里等候她的到来。我和麦姬昨天下午已将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地面上还留着清晰的扫帚扫出的波浪形痕迹。这样的院子比一般人想象的要舒适,它不仅仅是一个院子,简直就像一间扩大了的客厅。当院子的泥土地面被打扫得像屋里的地板一样干净,四周边缘的细沙面上布满不规则的细纹时,
任何人都可以进来坐一下,一边抬头仰望院中的榆树,一边等着享受从来吹不进屋内的微风。
麦姬在她姐姐离去之前将会一直心神不定:她将会神情沮丧地站在角落里,一面为自己的丑陋面孔和胳膊大腿上晒出的累累疤痕而自惭形秽,一面怀着既羡慕又敬畏的心情怯生生地看着她姐姐。她觉得她姐姐真正是生活的主人,想要什么便能得到什么,世界还没有学会对她说半个“不”字。
你一定从电视片上看到过“闯出了江山”的儿女突然出乎意料地出现在那跌跌撞撞从后台走出来的父母面前的场面。(当然,那场面必定是令人喜悦的:假如电视上的父母和儿女之间相互攻击辱骂,他们该怎么样呢?) 在电视上,母亲和儿女见面总是相互拥抱和微笑。有时父母会痛哭流涕,而那发迹了的孩子就会紧紧地拥抱他们,并隔着桌子伸过头来告诉他们说若没有他们的帮助,她自己就不会有今日的成就。我自己就看过这样的电视节目。
有时候我在梦里梦见迪伊和我突然成了这种电视节目的剧中人。我从一辆黑色软座垫大轿车上一下来,立刻被人引进一间宽敞明亮的屋子里。屋里有许多人,其中一个身材高大威武,满面微笑,有点像著名电视节目主持人约翰尼·卡森的美男子迎上来和我
握手,并对我说我养了个好女儿。然后,我们来到台前,迪伊热泪盈眶地拥抱着我,还把一朵大大的兰花别在我的衣服上,尽管她曾对我说过兰花是很低级的花。
在现实生活中,我是一个大块头、大骨架的妇女,有着干男人活儿的粗糙双手。冬天睡觉时我穿着绒布睡衣,白天身穿套头工作衫。我能像男人一样狠狠地宰猪并收拾干净。我身上的脂肪使我在寒冬也能保暖。我能整天在户外干活儿,敲碎冰块,取水洗衣。我能吃从刚宰杀的猪体内切下来、还冒着热气、而后在明火上烧熟的猪肝。有一年冬天,我用一把大铁锤击倒一头公牛,锤子正打在小牛两眼之间的大脑上。天黑之前,我把牛肉挂起来凉着。不过,这一切当然都没有在电视上出现过。我的女儿希望我的样子是:体重减去一百磅,皮肤像下锅煎之前的大麦面饼那样细腻光滑,头发在炽热耀眼的灯光下闪闪发亮。而且,我还是一个伶牙俐齿的人,说起话来妙语连珠,就连约翰尼·卡森也望尘莫及。
可是,这是个错误,我还没醒来之前就知道了。谁听说约翰逊家的人是伶牙俐齿的?谁能想象我敢直视一个陌生的白人? 和他们讲话时,我总是紧张不安,随时准备溜走。我的头总是转到离他们最远的方向。不过,迪伊就不这样。她对任何人都不畏惧。犹豫不决可不是她的本性。
“我看上去怎么样啊,妈妈?”麦姬的声音传来。她那瘦小的身躯几乎被一件粉红色裙和大红罩衫全遮住了,人又躲在门背后,身子给门遮去一大半,我好容易才看出她来。 “快出屋到院子里来,”我说。
你有没有见到过一个跛了腿的动物,比如说一只狗,被一个粗心莽撞的有钱买得起汽车的人压伤后侧着身子向一个愚昧得对它表示关切的人走去时的样子?我的麦姬走路时就是那个样子。自从那次大火烧垮房屋之事发生后,她一直是这个样子,下巴贴近胸口,眼盯着地面,走路拖着脚。
迪伊生得比麦姬白一些,头发也好看一些,身材也丰满一些。她现在已是一个成年女子了,不过我经常忘记这一事实。那座房屋被火烧毁是多久以前的事?十年?十二年?有时候我似乎还能听见燃烧的火焰发出的呼呼的响声,可以感觉到麦姬用手紧紧抓住我,看到她的头发冒烟,她的衣服烧成黑灰一片片脱落的情景。当时她的眼睛瞪得大大的,亮亮的,反射出闪烁着的火苗。还有迪伊,我远远看见她站在她经常从其中挖树胶的那棵香枫胶树底下,望着屋上最后一块烧成灰黑色的木板朝着烧红了的滚烫的砖砌烟囱方向塌下来时,她脸上呈现出一副非常专注的神色。你干吗不在那堆废墟上跳个舞?我当时想这样问她。她对那所房屋恨得要命。
过去我以为她也讨厌麦姬。但是那是在教堂和我筹钱送她到奥古斯塔上学之前的事。那时她常给我们读点什么,读时毫无同情之心,将文字、谎言、别人的习惯以及整个生活强加于我俩。我和麦姬毫无办法,一无所知地困坐在那里,她的声音凌驾于我们之上。她对我们灌输一大堆编造出来的事物以及我们不需要掌握的知识。她严肃地强迫我们听她读书,把我们俩人看成傻瓜一样,刚有点似懂非懂的时候又把我们挥之而去。
迪伊好打扮。中学毕业时她要一件黄色玻璃纱连衣裙穿着去参加毕业典礼;为了与她用别人送我的一套旧衣服改制的绿色套服配着穿,她又要了一双黑色浅口皮鞋。她要什么东西时总是不顾一切地拼命地要,不达目的不罢休,她可以一连好几分钟不眨眼地死瞪着你。我常常是费了好大的劲才克制住自己没把她抓着使劲摇抖。到十六岁时她的言谈举止开始形成自己的风格,她也知道什么叫时髦。
我自己从未受过教育。在我上完小学二年级时,学校关门了。别问我为什么:1927年时有色人种不像现在问这么多问题。有时麦姬给我读点东西。她温厚地、结结巴巴地读着,因为她看不清楚。她知道自己不聪明。正如姣好的相貌和金钱一样,机敏也没有光顾她。不久她就要嫁给约翰·托马斯(他有一张诚实的面孔和一口像长了苔的牙齿)。麦姬结婚后,我将闲坐在家里,也许只对自己唱唱教堂歌曲,尽管我从来唱不好,总是走调,我对干男人活
儿倒是更在行。我一向喜欢挤牛奶,直到1949年我的肋部被牛顶伤了为止。母牛生性恬静、动作缓慢,不会伤害人,除非你挤奶时动作不得法。
我故意背对着房子。这房子有三个房间,除屋顶是锡皮的外,其他方面都与被烧掉的那所房屋一样。现在再也找不到做木瓦屋顶的了。房子没有真正的窗户,只是侧面墙上挖了几个洞,有点像船上的舷窗,但又不是圆的,也不是方形的。窗格子向外开,用生牛皮悬吊起来。这房子也像那所被烧的房子一样建在一个牧场上。毫无疑问,只要迪伊看见这所房子,她一定又要毁掉它。她曾写信告诉我说,无论我们“选择”何处定居,她都会设法来看我们,
但却不会带她的朋友上门。麦姬和我对这话考虑了一会,麦姬突然问我:“妈妈,迪伊什么时候有过朋友的呀?”
她有过几个朋友的。有的是在洗衣日放学后到处闲荡的穿着粉红衬衣的鬼鬼祟祟的男孩子;有的是从来不笑一笑的神经质的女孩子。他们为她所吸引,并崇拜她的得体的言语、她的漂亮身材以及她那像碱水里的气泡一样的尖酸幽默。她还为他们读书。
她在追求吉米的那段日子里便没有时间来管我们的闲事,而是把她的全副挑刺儿的本领全部用在他的身上。可他很快娶了一个很差劲儿的、出身于愚昧而俗气的家庭的城市姑娘。当时她难过得很,冷静不下来。 她到这儿来时我要去迎接——但他们已经到了!
麦姬拔腿就要往屋里跑去,当然还是以她一贯拖着脚一瘸一拐的步态奔跑,但我伸手拦住了她。“回来,”我说。她停了下来,用脚拇趾在沙地上挖起坑来。
在强烈的太阳光下本来难得看清楚他们的面目,但我第一眼看见从车上下来的那条腿就知道那是迪伊。她的腿看起来总是那么齐整,好像是上帝亲自为她特意定做的似的。从车子的另一边走下来一个矮胖的男人,他满头的头发都有一英尺长,从下巴颏上垂下来,像一只卷毛的骡子尾巴。我听见麦姬吸气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呃”音,就像你路上突然发现一条蛇尾巴在你脚尖前蠕动时发出的声音。“呃。”
接着我便看见了迪伊。这样大热天里,她竟穿着一件拖地长裙。裙子的颜色也花哨得耀眼,大块大块的黄色和橙色,亮得可以反射太阳的光线。我感到我的整个脸颊都被它射出的热浪烫得热烘烘的。耳环也是金的,并且直垂到肩膀上。臂上还戴着手镯,当她举起胳臂去抖动腋窝部衣服上的皱褶时,臂上的手镯丁当作响。衣裙长大宽松,迎风飘荡。当她走近时,我觉得挺好看。我听见麦姬又发出“呃”声,这次是为她姐姐的发型而发的。她姐姐的头发像羊毛一样挺得直直的,像黑夜一样乌黑,边上扎着两根长辫子,像两条小蜥蜴,左盘右绕在耳朵后面。
“瓦—苏—左—提—诺!”她一边说着,一边拖着长裙步态轻盈飘然而至。随着她的一句“阿萨拉马拉吉姆,我母亲和妹妹!”那位头发垂至肚脐眼的矮胖男人也笑着走上前来。他作势要拥抱麦姬,但麦姬吓得往后退,直退到我的椅子背挡住她的退路为止。我感觉到她身子在发抖,拾头一看,只见汗水从她的下巴上直往下滴。
“别站起来,”迪伊说道。因为我长得肥胖,站起来颇需费点劲。你瞧,我身子要挪动挪动才站得起来。她转身往汽车方向走回去。?我可以透过她穿的凉鞋看到她的白生生的脚后跟。接着她拿起一架“拍立来”照相机瞄过来。她很快蹲下去抢拍了一张又一张的照片,选取的镜头都是我坐在屋前,而麦姬缩成一团躲在我背后。她每拍一张照片总要认认真真地选好镜头把屋子拍进去。当一头奶牛走过来在院子边啃青草时,她立即抢镜头把它和我和麦
姬、房子一起拍了一张照片。然后,她将照相机放在汽车的后排座位上,跑过来吻了吻我的前额。
与此同时,阿萨拉马拉吉姆正在努力拉住麦姬的手行礼。麦姬的手像鱼一样软弱无力,恐怕也像鱼一样冷冰冰的,尽管她身上正在出汗。而且她还一个劲儿地把手往后缩。看起来阿萨拉马拉吉姆是想同她握手,但又想把握手的动作做得时髦花哨一点。也许是他不晓得正当的握手规矩。不管怎么说,他很快就放弃同麦姬周旋的努力了。
“喂,”我开口道。“迪伊。”
“不对,妈妈,”她说。“不是?迪伊?,是?万杰萝·李万利卡·克曼乔?!” “那?迪伊?呢?”我问道。
“她已经死了,”万杰萝说。“我无法忍受照那些压迫我的人的名字给我取名。”
“你同我一样清楚你的名字是照你迪茜姨妈的名字取的,”我说。迪茜是我妹妹,她名叫迪伊。迪伊出生后我们就叫她“大迪伊”。
“但她的名字又是依照谁的名字取的呢?”万杰萝追问道。 “我猜想是照迪伊外婆的名字取的,”我说。
“她的名字又是照谁的名字取的呢?”万杰萝逼问道。
“她的妈妈,”我说。这时我注意到万杰萝已经开始感到有点厌烦了。“再远的我就记不得了,”我说。其实,我大概可以把我们的家史追溯到南北战争以前。 “噢,”阿萨拉马拉吉姆说,“您已经说到哪儿了?” 我听到麦姬又“呃”了一声。
“我还没有呢,”我说,“那是在?迪茜?来到我们家之前的事,我为什么要追溯到那么远呢?”
他站在那儿咧着嘴笑,目光朝下,用人们检查A型轿车的眼神打量着我。他还和万杰萝在我头顶上空频递眼色。
“你这名字是怎么念的来着?”我问。
“您若不愿意,就不必用这个名字来叫我,”万杰萝说。
“我干吗不叫?”我问。“如果你自己喜欢用那个名字,我们就叫那个名字。” “我知道这名字起初听起来有点别扭,”万杰萝说。 “我会慢慢习惯的,”我说,“你给我再念一遍吧。”
就这样,我们很快就不再提名字发音问题了。阿萨拉马拉吉姆的名字有两倍那么长,三倍那么难念。我试着念了两三次都念错了,于是他就叫我干脆称呼他哈吉姆阿巴波就行了。我本想问他究竟是不是开巴波(理发)店的,但我觉得他不像是个理发师,所以就没有问
“你一定属于马路那边的那些养牛部族,”我说。那些人见人打招呼也是说“阿萨拉马拉吉姆”,但他们不同人握手。他们总是忙忙碌碌的:喂牲口,修篱笆,扎帐篷,堆草料,等等。当白人毒死了一些牛以后,那些人便彻夜不眠地端着枪戒备。为了一睹这种情景,我走了一英里半的路程。
哈吉姆阿巴波说,“我接受他们的一些观念,但种田和养牛却不是我干的事业。”(他们没有告诉我,我也没开口去问,万杰萝(迪伊)究竟是不是同他结婚了。)
我们开始坐下吃饭,他马上声明他不吃羽衣甘蓝,猪肉也不干净。万杰萝却是猪肠、玉米面包、蔬菜,什么都吃。吃红薯时她更是谈笑风生。一切都令她高兴,就连我们仍在使用着当初她爸爸因为买不起椅子而做的条凳这种事情也令她感兴趣。
“啊,妈妈!”她惊叫道。接着转头向着哈吉姆阿巴波。“我以前还从来不知道这些条凳有这么可爱,在上面还摸得出屁股印迹来,”她一边说着,一边将手伸到屁股下面去摸凳子。接着,她叹了一口气,她的手放在迪伊外婆的黄油碟上捏拢了。“对了!”她说o“我早知道这儿有些我想问您能不能给我的东西。”她离桌起身,走到角落处,那儿放着一个搅乳器,里面的牛奶已结成了酸奶。她看了看搅乳器,又望了望里面的酸奶。
“这个搅乳器的盖子我想要,”她说。“那不是巴迪叔叔用你们原有的一棵树的木头做成的吗?” “是的,”我说。
“啊哈,”她兴高采烈地说。“我还想要那根搅乳棒。” “那也是巴迪叔叔做的吗?”巴波问道。 迪伊(万杰萝)仰头望着我。
“那是迪伊姨妈的第一个丈夫做的,”麦姬用低得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他的名字叫亨利,但人们总叫他史大西。”
“麦姬的脑袋像大象一样,”万杰萝说着哈哈大笑。“我可以将这搅乳器盖子放在凹室餐桌中央做装饰品,”她一边拿一个托盘盖在搅乳器上,一边说道。“至于那根搅乳棒,我也会想出一个艺术化的用途的。”
她将搅乳棒包裹起来,把柄还露在外头。我伸手将把柄握了一会儿。不用将眼睛凑近去细看也可以看出搅乳棒把柄上由于长年累月握着搅动而留下的凹陷的握痕。那上面的小槽子很多,你可以分辨出哪儿是拇指压出的印子,哪儿是其他手指压出的印子。搅乳棒的木料取自大迪伊和史大西住过的庭院中长的一棵树,木质呈浅黄色,甚是好看。
晚饭后,迪伊(万杰萝)走到放在我床脚边的衣箱那儿,开始翻找起来。麦姬在厨房里洗碗,故意延挨着不愿早出来。万杰萝忽然从房里抱出两床被子。这两床被子是迪伊外婆用一块块小布片拼起来,然后由迪伊姨妈和我两人在前厅的缝被架上绗缝而成的。其中一床绘的是单星图案,另一床是踏遍群山图案。两床被子上都缝有从迪伊外婆五十多年前穿过的衣服上拆下来的布片,还有杰雷尔爷爷的佩兹利涡旋纹花呢衬衣上拆下来的碎布片,还有一小块褪了色的烂布片,大小只相当于一个小火柴盒,那是从依兹拉曾祖父在南北战争时穿的军服上拆下来的。
“妈妈,”万杰萝用莺声燕语般的甜蜜声调问,“我可不可以把这两床被子拿走?”
我听到厨房里有什么东西掉落地上的声音,紧接着又听见厨房的门砰地关上的声音。
“你何不拿另外一两床呢?”我问道。“这两床还是你外婆去世前用布条拼起来,然后由大迪伊和我两人缝起来的旧被子。”
“不,”万杰萝说。“我不要那些被子。那些被子的边线都是机缝的。” “那样还耐用一些,”我说。
“这一点并不重要,”万杰萝说。“这两床被子都是用外婆曾穿过的衣服拆成布片,然后由她靠手工一针一线拼缀而成的。想想看吧!”她生怕别人会抢去似的牢牢抓住被子,一边用手在上面抚摸。
“那上面有些布片,比如那些淡紫色的布片,还是从她妈妈传给她的旧衣服上拆下来的,”我说着便伸手去摸被子。迪伊(万杰萝)往后退缩,让我摸不着被子。那两床被子已经属于她了。 “你看多不简单!”她又低声赞叹了一句,一边把被子紧紧抱在怀里。 “问题是,”我说,“我已说好等麦姬和约翰·托马斯结婚时将那两床被子送给麦姬的。” 她像挨了蜂蜇似的惊叫了一声。
“麦姬可不懂这两床被子的价值!”她说。“她可能会蠢得将它们当成普通被子来使用。”
“我也认为她会这样,”我说。“上帝知道这两床被子我留了多久,一直都没有人用它们。我希望她来用!”我不想说出迪伊(万杰萝)上大学时我送给她一床被子的事。她当时对我说那被子老掉牙了,没个样子。 “可那两床被子是无价之宝呀!”她此时这样说着,样子很是生气——她是很爱生气的。“麦姬将会把它们放在床上每天用,那样的话,五年之后,那两床被子就会变成破烂了,还用不了五年!”“破了她会再重新缝,”我说。“麦姬学会了缝被子。”
迪伊(万杰萝)恶狠狠地看着我。“你不懂,关键是这些被子,这两床被子!” “那么说,”我真有点茫然不解,便问道,“你要那两床被子作什么呢?” “把它们挂起来,”她说道。似乎这就是被子所能派上的唯一的用场。 麦姬这时正站在门口,我几乎能听见她的双脚互相摩擦发出的声音。
“让她拿去吧,妈妈,”她说着,就像一个已经习惯于从来也得不到什么,或从来没有什么东西属于她一样。“不要那些被子我也能记得迪伊外婆。”
我紧紧地盯视着她。她的下嘴唇上沾满了黑草莓汁,这使她看起来有一种迟钝而又羞惭的神色。她能自己缝制被子是迪伊外婆和大迪伊教的。她站在那儿,将一双疤痕累累的手藏在裙褶缝里。她怯生生地望着她姐姐,但并没有对她姐姐生气。这就是麦姬的命运,她知道这就是上帝的安排。
我这样看着她时,突然产生了这样一种感觉:似乎头顶上受了什么东西的敲击,其力量白头顶直透脚心。这就像在教堂里受到上帝的神力感动后激动得狂喊乱叫时的那种感觉。于是,我做了一件以前从未做过的事:将麦姬一把搂过来,把她拉进卧房里,然后一把从万杰萝小姐手中夺过被子放到麦姬的大腿上。麦姬就这样坐在我的床上,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你拿两床别的被子吧,”我对迪伊说。
但她一声不吭就转身出屋.往哈吉姆阿巴波身边走去。 “你完全不懂,”当我和麦姬来到汽车旁边时,她说。 “我不懂什么?”我问道。
“你的遗产,”她说。随后,她转向麦姬,吻了吻她,说,“麦姬,你也该努力活出个人样儿来啊。现在我们所处的是新时代。但照你和妈妈现在仍过着的这种生活来看,你是绝对体会不到这一点的。” 她戴上一副大太阳镜,把下巴和鼻尖以上的整个面孔全遮住了。
麦姬笑起来了,大概看到太阳镜发笑的吧,但这是真正的喜悦的笑,一点没有害怕的意思。目送汽车远去,车轮扬起的灰尘消失后,我叫麦姬给我舀来一碗草莓汁。然后我们娘儿俩便坐下来细细地品味着,直到天时已晚才进屋就寝。
第五课
关于希特勒入侵苏联的讲话 温斯顿?邱吉尔
二十二日星期天早晨,我一醒来便接到了希特勒入侵苏联的消息。这就使原先意料中的事变成了无可怀疑的事实。我完全清楚我们对此应该承担何种义务,采取何种政策。我也完全清楚该如何就此事发表声明。尚待完成的只不过是将这一切形成文字而已。于是,我吩咐有关部门立即发表通告,我将于当晚九点钟发表广播讲话。不一会儿,匆匆从伦敦赶到的迪尔将军走进我的卧室,为我带来了详细情报。德国人已大规模入侵苏联,苏联空军部队有很大一部分飞机都没来得及起飞便遭到德军的突袭。德军目前似乎正以凌厉的攻势极为迅猛地向前推进。这位皇家军队总参谋长报告完毕后又补了一句,“我估计他们将会大批地被包围。” 一整天我都在写讲稿,根本没有时间去找战时内阁进行磋商,也没有必要这样做。我知道我们大家在这个问题上的立场是完全一致的。艾登先生、比弗布鲁克勋爵,还有斯塔福德?克里普斯爵士——他是十号离开莫斯科回国的——那天也同我在一起。
那个周末值班的是我的私人秘书科维尔先生。由他执笔记述的下面这段关于那个星期天里切克尔斯首相官邸发生的情况的文字,也许值得一提:
“六月二十一日,星期六。晚饭前我来到切克尔斯首相官邸。怀南特夫妇、艾登夫妇和爱德华?布里奇斯等几位均在那儿。晚饭席上,邱吉尔先生说,德国人人侵苏联已是必然无疑的了。他认为希特勒是想指望博取英美两国的资本家和右冀势力的同情和支持。不过,希特勒的如意算盘打错了。我们英国将会全力以赴援助苏联。维南特表示美国也会采取同样的态度。
晚饭后,当我同邱吉尔先生在槌球场上散步时,他又一次谈到了这一话题。我当时问他,对于他这个头号反共大将来说,这种态度是否意味着改变自己的政治立场。‘绝非如此。我现在的目标只有一个,即消灭希特勒。这使我的生活单纯多了。假使希特勒入侵地狱,我至少会在下议院替魔鬼说几句好话的。’ 次日清晨四点钟,我被电话铃惊醒,原来是外交部来的电话,内容是报告德国已开始进攻俄国的消息。首相一向吩咐,只有当英国遭到入侵时才可以叫醒他。因此,我等到八点钟才向他报告这一消息。他听完消息后只说了一句话:‘通知英国广播电台,我今晚九点要发表广播讲话。’他从上午十一点开始撰写讲稿,中间除与斯塔福德.克里普斯爵士、克兰伯恩勋爵和比弗布鲁克勋爵共进午餐外,这一天的全部时间都花在写讲稿上了??讲稿直到九点差二十分才写好。” 在这次广播讲话中,我说道:
“纳粹政体与共产主义的最糟糕之处毫无两样。除了贪欲和种族统治外,它没有任何指导思想和行动准则。它在残酷压迫和疯狂侵略过程中所犯下的滔天罪行在人类历史上可谓空前绝后。在过去的二十五年中,我比任何人都更坚定而始终如一地反对共产主义。过去对共产主义所作的批评我仍然一句也不想收回。但现在展现在我们面前的景象已经将那一切冲得烟消云散了。过去的一切,连同它的种种罪恶、蠢行和悲剧全都从眼前乍然消失。此刻我眼前看到的是俄国的士兵昂然挺立于自己的国土,英勇地捍卫着他们祖祖辈辈自古以来一直辛勤耕耘着的土地。我看到他们正在守卫着自己的家园,在那里母亲和妻子正在向上帝祈祷——是啊,任何人都总有祈祷的时候——祈求上帝保佑她们的亲人的平安,并保佑她们的壮劳力、她们的勇士和保护者凯旋归来。我看见成千上万的俄国村庄,那儿的人们虽然要靠在土地上辛勤耕作才能勉强维持生计,却依然能够享受到天伦之乐,那儿的姑娘在欢笑,儿童在嬉戏。我看到这一切正面临着凶暴的袭击,正杀气腾腾地扑向他们的是纳粹的战争机器同它的那些全副武装、刀剑当当有声、皮靴咚咚作响
的普鲁士军官以及它的那些奸诈无比、刚刚帮它征服并奴役了十多个国家的帮凶爪牙。我还看到那些呆头呆脑、训练有素、既驯服听话又凶残野蛮的德国士兵像一群蝗虫般地向前蠕动着。我看见天空中那些屡遭英军痛击、余悸未消的德国轰炸机和战斗机此时正庆幸终于找到他们以为是无力反抗、可手到即擒的猎物。 “在这些刀光剑影、腥风血雨的场面背后,我看到一小撮恶棍在那里策划、组织,并犯下了这惨绝人寰的滔天罪行??
“我不得不在此宣布大英帝国政府的决定——我相信大英帝国各自治领对这一决定会适时地表示一致赞同——因为我们必须立即表明自己的态度,一天也不应拖延。我必须发表正式宣言,难道还会有人不清楚我们将会采取何种政策吗?我们只有一个目标,一个唯一的、不可改变的目标——我们决心消灭希特勒及纳粹政权的一切痕迹。无论什么都不能使我们离开这一目标。我们决不妥协,我们绝不与希特勒及其帮凶谈判议和。我们将对他实施地面打击,我们将对他实施海上打击,我们将对他实施空中打击,直到在主的帮助下,将他的魔影从地球上消除,将纳粹统治下的人民从他所设的枷锁中解放出来。任何坚持同纳粹集团作战的个人和国家都将得到我们的援助,任何与希特勒同流合污的个人和国家都是我们的敌人??这就是我们的政策,这就是我们的宣言。因此,我们将竭尽全力援助俄国政府和俄国人民。我们还将呼吁世界各地的朋友和盟国与我们同心协力,坚定不移地战斗到底??
“这绝不是一场阶级战争,而是一场大英帝国和英联邦共同参加的、不分种族、宗教信仰或政党派别的全民战争。至于美国方面的行动,我无权代作宣言,但我要声明一点:如果希特勒认为他对苏维埃俄国的进攻会使那些决心埋葬他的伟大的民主国家稍稍转移目标或松懈斗志的话,那他就大错特错了。恰恰相反,我们将会更加坚强、更加勇敢地为将人类从他的暴政下解救出来而奋斗,我们将加强而不是削弱自己的决心和力量。
“那些让自己遭到各个击破的国家和政府,当初若是采取联合一致的行动,本来是可以使自己和全世界免遭这场劫难的。现在当然不是对他们的愚蠢行为发表评论的时候。但在几分钟前,当我谈到希特勒受其嗜血成性、邪恶贪婪的驱使或引诱,贸然发动了这次对俄国的侵略冒险时,我还说过在他的疯狂行为的背后隐藏着一个深谋远虑的动机。他之所以想摧毁俄国,乃是因为他期望着一旦这一行动顺利得手,他便可以将其陆、空军主力从东线调回,投入对英伦三岛的进攻。他清楚地知道,他必须征服英国,否则,他将因其犯下的种种罪行而受到惩罚。入侵俄国的行动只不过是他蓄谋已久的对英伦三岛的入侵行动的序幕而已。毫无疑问,他期望这一切能在冬季到来之前全部完成,期望在美国的海空军来不及插手干预之前即能征服大不列颠。他期望能以空前的规模再度重演他长期以来赖以发迹的将敌手各个击破的故伎,然后便可以腾出场地来演出最后的一幕——将整个西半球置于他的控制和统治之下。他知道,如果做不到这一点,他的全部战果都将化为泡影。
“由此可知,俄国现在所面临的危险就是我们自己的危险,同样也是美国的危险;俄国人民保家卫国的事业就是全世界一切自由的人民和自由的民族的事业。让我们从过去的残酷的历史经验中汲取教训吧。让我们趁着生命未息、力量尚存之时,加倍努力,团结奋斗吧。” (摘自《第二次世界大战》第三卷)
第六课 讹 诈
阿瑟?黑利
负责饭店保安工作的欧吉维探长打了那个神秘的电话,本来说好一个小时后光临克罗伊敦夫妇所住的套房的,可实际上却过了两个小时才到。结果,当外间门上的电铃终于发出沉闷的嗡嗡声时,公爵夫妇的神经都紧张到了极点。
公爵夫人亲自去开门。此前她早已借故把女仆支开,并且狠心地给那位脸儿圆圆的、见到狗就怕得要死的男秘书派了一个要命的差事,让他牵着贝德林顿狼犬出去散步。想到这两个人随时都会回来,她自己的紧张情绪怎么也松弛不下来。
随着欧吉维进屋的是一团雪茄烟雾。当他随着她走进起居室时,公爵夫人目光直射着这个大肥佬嘴里叼着的那烧了半截的雪茄。“我丈夫和我都讨厌浓烈的烟味,您行行好把它灭了吧!”
探长那双夹在面部隆起的肉堆中的猪眼睛轻蔑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接着,他便移动目光,对这个
宽敞豪华、设备齐全的房间扫视了一周,看到了那位正背朝窗户、神色茫然地望着他们的公爵夫人。 “你们这套房间布置得倒挺讲究的呢。”欧吉维慢条斯理地从口中拿下雪茄,敲掉烟灰,然后将烟蒂扔向靠右边的一个装饰性壁炉,但他失了准头,烟蒂掉到地毯上,他也不去管它。 公爵夫人的嘴唇绷得紧紧的。她没好气地说道,“我想你该不是为谈论房间布置到这儿来的吧。” 他乐得咯咯直笑,肥胖的身子也跟着抖动起来。“不是的,夫人,怎么会呢!不过,我确实喜爱高雅的东西。”他压低了他那极端刺耳的尖嗓音接着说,“比如像你们那辆小轿车,就是停在饭店的那辆,美洲虎牌,是的吧?”
“噢!”这声音不像是从口中说出来的,倒像是从克罗伊敦公爵鼻子中呼出来的。他的夫人马上瞪了他一眼,以示警告。
“我们的车子与你有什么相干呢?”
公爵夫人的这句问话似乎是个信号,一听到这个信号,探长的态度马上就变了。他猝然问道,“这儿还有别的人么?” 公爵回答道,“没有。我们早把他们都打发出去了。” “还是检查一下的好。”这个大胖子以敏捷得出奇的动作对整个套房前前后后地巡查了一遍,凡是有门的地方就打开往里看看。显然,他对整套房间布局是极为熟悉的。他再次打开外间的房门并重新关上之后,面带满意的神色回到了起居室。
公爵夫人已端坐在一张直背靠椅上,欧吉维还是站立着。 “我说,”他开口了,“你俩怎么撞了人就开车逃跑呢?!” 她直视着他的眼睛。“你在胡扯些什么呀?” “别做戏了,夫人。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他又掏出一支新雪茄,把烟头咬掉。“你们该看过报纸吧,电台里也广播得不少哩。”
克罗伊敦公爵夫人那本来很苍白的双颊上泛起了两团红晕。“你那些含含糊糊的话真是太令人恶心,太荒唐可笑了??”
“我要你一一闭嘴!”这些话从探长口中像炸雷似地吐了出来,他此时凶相毕露,先前装出的那副温和劲儿荡然无存。欧吉维全然没把公爵放在眼里,竞把那支没点燃的雪茄在他的对手鼻子底下晃了一晃。“你给我听着,尊敬的殿下。这会儿全城上下都闹翻了——警察,市长,所有的人。一旦他们查出昨夜的事是谁干的,是谁撞死了那小孩和她的母亲,然后却逃之天天,他们一定会对肇事者严加惩处,不管那肇事者是谁,也不管他们有着多么显赫的爵衔。现在我知道了真相,假如我照章办事的话,没等你眨眼,便会有一队警察开到这儿来。但是我要讲讲公道,所以先到你们这儿来,想听听你们自己的说法。”他那猪一般的小眼睛眨巴了几下,随即变得凶狠起来。“要是你们想另寻出路,不妨就直说了吧。”
克罗伊敦公爵夫人——依仗着三个半世纪祖传下来的狂傲天性——并没有轻易就范。她猛地一下跳了起来,怒容满面,灰绿色的眼睛里喷射出火光,直直地逼视着肥肉成堆的探长。她说话的声调简直可以把熟悉她的任何人都吓得矮掉半截。“你这下流的恶棍,竟敢撒野,真是狗胆包天!” 欧吉维虽有那股自信劲儿,也不禁为之一震。但在这时克罗伊敦公爵插话了:“这恐怕也不是个办法,老婆子。不过这样试试也好。”他面向欧吉维说道:“你对我们的指控属实,肇事者是我,是我开车撞死那小姑娘的。”
“这还有点像话,”欧吉维说着点燃了那支新掏出的雪茄。“豌在我们总算是谈到点子上了。”
克罗伊敦公爵夫人疲乏地做了一个认输的手势后,颓然坐回到椅子上。她双手对握着,以掩饰自己的手在颤抖,嘴里发话问道:“你都知道些什么?” “好吧,我就全说出来。”探长要紧不慢,悠然自得地喷吐出一团青色的雪茄烟雾,同时还把那一双眼睛带着嘲弄意味地瞟向公爵夫人,仿佛有意要逗她表示反感似的。但公爵夫人一言未发,只是厌恶地皱了皱鼻子。
欧吉维手指着公爵说:“昨晚,入夜不久;你去了爱尔兰牛轭湖的林迪娱乐城。你是开着你们那辆豪华的美洲虎去的,并且还带着一个女朋友。至少,你若不过份挑字眼的话,我想你是会这么称呼她的。” 说到这儿,欧吉维目光瞥向公爵夫人,一边还咧着嘴笑。见此情形,公爵厉声吼道:“接着说下去!” “好哇”——那张得意洋洋的胖脸又转了回来——“据我所知,你先在赌桌上赢了一百,跟着又在酒
吧里全花掉了。正当你准备——同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赌上第二个一百时,你的夫人乘坐出租车赶到了那儿。”
“你是怎么得知这一切的?”
“告诉你吧,公爵——我在这个城市和这个旅馆呆的时间都很久了。到处都有我的朋友。我时常为他们帮忙,他们也同样帮我的忙,比如说告诉我哪儿发生了些什么事儿,住在这个旅馆的人们做了些什么事情,凡是有点儿出格的,那就很少能瞒得过我。他们多半都不知道我会知道,而且也不认识我。他们以为自己的那些小秘密被隐瞒住了——也的确有瞒住的时候——可是这一回却瞒不住了。” 公爵冷冷地说,“原来如此。”
“有一件事我想弄明白。我生性好奇,夫人。你是如何猜到他的去处的呢?” 公爵夫人说道,“你知道得这么多??说给你听也无所谓了。我丈夫打电话时有做记录的习惯,而打完电话后又总是忘了毁掉这些记录。” 探长连啧舌头,表示责备。“就这么一个小小的粗心大意的习愤,公爵——你看它为你带来多大的麻烦。对啦,接下来的情况我猜是这样的。你和你的夫人一起回家了。是你开的车,尽管后来的结果表明,若是换了她来开车,那情形也许会好些。” “我夫人不会开车。”
欧吉维点了点头,表示理解。“这个是清楚了。反正,我估计你当时是已经醉酒了,但是好??” 公爵夫人打断了他的话:“这么说你并不知道!你并没有掌握什么真实情况,你拿不出任何真凭实据??”
“夫人,凡是需要证实的,我都能证实。” 公爵规劝她说,“老婆子,还是让他把话说完吧。” “这就对了,,,欧吉维说道。“好好坐着听我讲。昨天夜里,我看见你们进来的——为了不穿过门厅,你们走的是地下室,而且看起来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你们两人都是。我本人也恰在那时进屋,一看那情形就觉得奇怪,想探个究竟。我刚才说过,我这人生性好奇。” 公爵夫人轻声道,“说下去。”
“昨晚深夜,汽车撞人的消息传开了。我觉得有点儿不对劲,就去车库里悄悄地查看了一下你们的汽车。你们大概没注意到吧一它刚好停在一个角落里,又隐在一个柱子背后,使得那些开车经过的人都无法看见。”
公爵舔了舔嘴唇。“我想现在那已经没什么要紧了。” “不过,你也有可能会在那儿留下一点什么蛛丝马迹,”欧吉维欲擒故纵地说。“不管怎么说,我的发现促使我去侦察了一番——去警察局打听了一下,那儿的人也都和我相熟。”他停下来吸了口雪茄,他的听众则静静地等候着。雪茄烟头发出红光时,他对它细看了一眼,又接着说下去。“他们那儿掌握了三件可供追查的东西。他们找到了一个车前灯框圈,那一定是撞倒那孩子和女人时从车上掉下来的;他们找到了一些车前灯玻璃的碎片;查验那小孩的衣服时,他们判断一定有一种摩擦印痕。” “一种什么?”
“公爵夫人,假如你把衣服擦在硬物上,尤其是像汽车防护板这种光滑的硬物上时,那上面会留下类似指纹的印痕。警察局的化验室有办法像提取指纹一样处理这种印痕——涂上药粉、印痕便显现出来了。” “这倒挺新鲜的,”公爵说起话来就好像是在谈论什么与己无关的事情似的。“我以前可从来没有听说过。”
“听说过的人本就不多。不过,在这件案子上,我想那也没多大差别。你们车上有一只前灯破了,框圈也掉了。毫无疑问,他们会核查无误的,即使没有发现擦痕和血迹也能查出来的。哦,我还忘了告诉你们,车上有许多血迹,不过在黑漆面上不大显眼。”
“哦,天哪!”公爵夫人一手捂着脸,转过面去。 她的丈夫问道,“依你看该怎么办?” 大胖子搓着双手,低下头看着自己那粗大多肉的手指。“我方才已经说过,我是来先听你们的说法的。” 公爵绝望地说,“我还能说什么呢?发生的一切你都知道了。”他作势想挺起胸来,可就是挺不起来。“你还是通知警方来处理此事吧。” “依我说呢,这事也不用着急。”他那刺耳的尖嗓音此时带着一种沉思的声调。“事已至此,急也无益,
再急也不能让那小孩和她的母亲复生。况且,到了警察局.他们用来处置你的办法,公爵,你是不会喜欢的。真的,阁下,你绝不会喜欢的。” 那两位听完这话后慢慢拾起了眼睛。 “我倒是希望,”欧吉维说,“你们俩能想出点儿什么办法来。” 公爵狐疑地说:“我听不明白。” “我听明白了,”克罗伊敦公爵夫人说。“你想要钱,是不是?你是来这儿敲诈我们的。” 假如她是想以这话来产生震慑效果的话,那她的期望就落空了。探长只耸了耸肩。“你说得再难听,夫人,我也不会在乎的。我来这儿的目的只是为了帮助你们摆脱困境,但我也要吃饭呀。” “你得了钱便对你所知道的事守口如瓶吗?” “我想可能是这样。” “但照你所讲的情况看来,”此刻已恢复了往日镇定自若的神态的公爵夫人指出,“那根本没用,反正车子迟早会被人发现的。”
“我看你们也只能去碰碰运气了。不过车子也不一定会被发现,有些情况我还没对你们讲呢。” “那就请快讲吧。” 欧吉维说,“有些事情我自己也还没有完全弄清楚。撞死那小孩时,你们的车子是往城外开,而不是往城里开。”
“我们走错了方向,”公爵夫人说道。“也不知怎么搞的,我们走反了方向。新奥尔良的街道弯弯曲曲.是很容易走错方向的。后来我们是通过走小路才找了回来的。” “我想恐怕是这样的,”欧吉维点了点头表示理解。“但警方却没想到这种情况,他们正在搜查往城外跑的人。所以,他们这会儿只在郊区和城外小镇里进行搜索。他们也可能会回头搜索市区,但眼下还不会来。”
“那能有多久才会来呢?”
“大约要等三四天吧。他们有很多地方要先去搜索。” “那对我们又有什么帮助呢——几天的拖延?” “也许会有帮助,”欧吉维说。“只要没人注意到你们的车子——没有发现它所停的地方,你们就可能会有这样的好运气。只要你能把它弄走。” “你是说弄出这个州去?” “我的意思是离开南方。” “那恐怕不容易吧?”
“是不容易,夫人。邻近各州——得克萨斯、阿肯色、密西西比、亚拉巴马以及其余各州都会密切注意搜寻一辆损坏得像你们那辆一样的汽车。” 公爵夫人沉思起来。“有没有可能先修理一下呢?如果能把车子悄悄修理一下,我们会出大价钱。” 探长使劲摇着头。“那样的话,还不如现在就去警察局投案自首。路易斯安那州境内的每一家修车铺都已接到通知,一旦发现像你们那样需要修理的汽车送来修理,立即向警方报告。他们也都会照办的,你们的事谁都知道。”
克罗伊敦公爵夫人极力控制自己那如脱缰野马般的思绪。她知道保持自己头脑的冷静和理智是至关重要的。方才那最后几分钟的谈话似乎变得非常随便,仿佛他们所讨论的只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家常琐事,而不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她有意要使谈话照这样进行。她意识到,唱主角的责任又一次地落到了自己的肩上。此时此刻,在她与这个存心恶毒的肥佬之间的激烈交锋中,她的丈夫只当了一名紧张而被动的旁观者。没关系,既然躲不过,就只好去面对它了。要紧的是对各种可能发生的意外变故预作考虑。她突然想出了一个主意。
“你说警方拿到了我们车上掉下来的一件东西,它叫什么来着?” “框圈。”
“它会成为追查的线索吗?” 欧吉维肯定地点了点头。“他们能查出它是从什么样的汽车上掉下来的——生产厂家,车型,也许还能查出出厂年份,或者是大致的出厂时间。那车灯玻璃碎片也可以起到同样作用。但由于你们的车子是外
国的,查起来可能得花几天的工夫。” “几天过后,”她追问道,“警方就会知道他们要找的是一辆美洲虎吗?” “我想是这样。” 今天是星期二。从这家伙所讲的情况看来,他们最多只能拖到星期五或星期六。公爵夫人冷静地盘算了一番:现在需要解决的是一个关键的问题。假使买通了这个旅馆侦探,他们唯一的一个机会——一个渺茫的机会——就在于迅速将汽车弄走。若能弄到北方某个大城市里去,那儿人们不知道新奥尔良发生的这起车祸和警方的搜查行动,车子可以在那里悄悄修好,这样罪证也就消灭了。那么,即使以后再怀疑到克罗伊敦夫妇头上,也找不到什么真凭实据。但车子如何才能弄走呢?
毫无疑问,这个粗俗愚笨的侦探说的是真话:要想把车子开到北方,沿途所要经过的各州都会像路易斯安那州一样警惕和注意的,所有的公路巡警都会留心注意一辆前灯撞破、框圈掉落的车子,也许还会设有路障。要想不被某个目光锐利的警察抓到,谈何容易。
但这还是有可能做得到的,只要能够趁着黑夜行车,而白天里将汽车隐藏起来。有许多偏僻地方远离公路,不会受人注意。这样做可能要冒风险,但总比在这里坐等受擒要强些。也许有些乡间小路可走,为掩人耳目,他们可以选择一条不大会有人走的路线。
但还存在其他的一些复杂问题??现在该对那些问题加以考虑了。走偏僻小路必须要熟悉地形才行,克罗伊敦夫妇可不熟悉地形,而且他们俩对地图都不怎么在行。另外,行车途中不能不停车加油,停车加油时他们的言谈举止都有可能暴露自己的身分而引起别人注意。不过??这些险是非冒不可的。 真的非冒不可吗?
公爵夫人面对着欧吉维。“你要多少钱?” 这突如其来的问话把他吓了一跳。“唔??我想你们家是非常有钱的。” 她冷冷地说:“我只问你要多少。” 那对猪眼睛眨巴了一下。“一万美元。”
尽管这数目比她所预料的多了一倍,她却不动声色。“倘若我们真付了这样一笔巨款,我们能得到什么样的回报呢?”
大胖子似乎被这话问糊涂了。“我已经说过,我可以对自己知道的一切守口如瓶。” “我们若是不付钱呢?” 他耸了耸肩。“我就下楼到门厅里去,拿起电话。” “不,”话说得斩钉截铁。“我们不会付钱给你。” 克罗伊敦公爵不安地移动着身子,探长那圆滚滚的肉脸涨得通红。“你听着,夫人??” 她蛮横地打断他的话。“我不要听你的,你给我听着。”她目光紧紧盯住他的脸,同时她那漂亮、高颧骨的俏脸上展出一副霸道的神态。“我们即使付钱给你也得不到什么好处,顶多也只是拖延几天时间罢了。你把这一点已经讲得很清楚了。”
“这对你们可是一个难得的机会??”
“住口!”她眼睛死死地盯住他,厉声呵斥道。他忍气吞声,满脸不高兴地住口了。 克罗伊敦公爵夫人知道,接下来的行动也许会是她一生中所作出的最重大的决定。决不能因自己的见识有限而出半点差错,决不能优柔寡断或举棋不定。要想赢大钱,就得下大注。她想利用这大肥佬的贪心大赌一场,而且恰到好处,使结果能保证万元一失。 她果断地宣布,“我们不会付给你一万美元,但我们会付给你二万五千美元。” 探长的眼珠子都鼓起来了。 “作为回报,”她不动声色地继续说道,“你得将我们的汽车开到北方。” 欧吉维依然是一副目瞪口呆的样子。
“二万五千美元,”她重复道。“现在先付一万,等你到芝加哥与我们碰面时再付一万五。”
大胖子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依然一言未发,那双圆圆的小眼睛似乎不相信似的直盯住她的双眼。一阵沉默。
后来,在她目不转睛的逼视下,他微微点了一下头。 场面还是一片寂静。最后还是欧吉维开了腔:“这支雪茄让您讨厌了吧,公爵夫人?” 她点了点头,他随即将它掐灭了。
(摘自《旅馆》,1965)
第七课
神奇的集成电路片时代 (节选)
作者等信息
新生的微型技术将使社会发生巨变
这是一个极小的薄片,只有大约四分之一英寸见方。在显微镜下看起来,它就像一幅繁花似锦的那伐鹤地毯,或是一幅铁路调车场的鸟瞰图。像海滩上的沙粒一样,它的主要成分是硅——地球表面除氧之外蕴含量最为丰富的元素。
然而,这种惰性小薄片——大多数美国人尚不熟悉——却具有惊人的本领,正在使我们的社会发生着巨变。这种被称为神奇的集成电路片的东西有着与二十五年前制造出的足有一间房子大的老式计算机相同的计算能力。那种老式计算机内有许许多多的真空电子管和乱麻似的导线,又大又笨,形似怪物。集成电路片是由老式计算机衍化而来的,所不同的是它造价低廉,易于批量生产,计算速度快,功能繁多,使用方便。
神奇的集成电路片代表了人类科技的新发展。近几年来,这项技术的发展势头之迅猛和意义之深远足可与人类历史上生产工具的出现和蒸汽机的发明相提并论。正如工业革命替人类承担了大量繁重的体力劳动,并极大地发展了生产力一样,微型计算机正迅速地替人类承担起大量繁重的脑力劳动,并以人们现在才开始掌握的各种方式扩大了人脑的功能。有了集成电路片,计算机存储信息和执行指令的惊人本领就在以汽车发动机到大学和医院,从农场到银行和公司办公室,从外层空间到托儿所等各个领域发挥作用。 日常生活:按钮的神通
早晨七点半钟,闹钟铃声一响,卧室的窗帘轻轻地自动往两边分开,百叶遮阳帘啪地一声向上卷起,恒温器将室温上调到令人惬意的华氏七十度。厨房里的咖啡壶开始咕咕作响;后门自动打开放狗子出去。电视机荧光屏闪亮,开始播放当天的第一套新闻节目,这是(头天晚上预设好的)选择性新闻提要,内容包括世界上最近发生的一切对经济有影响的,涉及立法、政治以及金融方面的重大事件。新闻播完后,屏幕上便接着显示出早晨收到的信函,来函者都是通过将信息输入计算机网络而将信函传递过来的。此时仍舒舒服服躺在床上的那位现代阿拉丁紧接着便按下床头柜上的一个按钮,发出一连串公私事务上的备忘录信息,这些信息立刻便出现在那魔幻似的屏幕上。浴室里淋浴器准时地自动打开,水温也调控得恰到好处。阿先生洗完淋浴后,即得到一阵蜂鸣器的响声和荧光屏上一道蓝光的提示。他的上司——公司总经理已经出发上班了。阿先生这才穿好衣服,步态从容地走到汽车边,他的汽车自然已经发动好了??
在丈夫与她吻别之后,艾丽斯?阿拉丁便全神贯注地审读着屏幕上显示出来的当地各家商店和市场的物价对照表。在电视屏幕上与肉店、面包店和杂货店老板们进行面对面的商谈之后,她按下一个按钮,订购当天晚宴所需的各种物品。接着,她又按下厨房计算机终端设备上的几个按钮,从计算机存储器中调出一些她所喜爱的菜谱,指令计算机计算出六份饭菜所需的各种配料的数量,指示烤炉下午七点十五分点火,根据菜谱上的要求调节出烹饪各道菜时的合适温度。接下来,艾丽斯参加了一场拜占廷艺术电视讨论会(她是通过计算机学习拜占廷艺术的)。过后,她信步走进微机室。在那里,小阿拉迪刚从耳机中得知,他的拉丁语动词变位练习成绩“优良”。
这完全是科学幻想吗?也许是吧。但是,尽管以上描述的那一连串发生在早晨的事情还要过若干年后才能变成现实,实现这一切所需的基本技术业已问世。像以上描述的那种早晨舒舒服服地起来,不费多大劲却能做好许多事情,这种情况将来会极为普通。只要没有头痛、胃痛和心痛,美国人一天的生活会过得像一天开始时一样顺畅。这一切全是由于微型计算机的神奇功能,使得那造价极低廉的集成电路片能用电子技术担负起大量令人厌烦又耗费时间的工作。
微型电子技术革命可望减轻生活负担,提高生活质量,简化生活程序,而且这些美好前景是连幻想家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过的。无论是家里还是办公室里,日常琐事都将以惊人的高效率和高速度得到处理;休闲时间不仅会大大增加,也会变得更加丰富多彩;在美国,常常是枯燥乏味、变化无常的公共教育也将会
具有像牛津大学导师制教育那样令人振奋的质量——从学前教育开始即是这样。医疗卫生服务也会更加完善而少出差错。
信件误投的事将不再会经常发生;在大街上行走会变得更加安全,因为人们再不必随身携带大量的现金,几乎所有的金融交易都将通过计算机来完成;在微型电子化社会里,家庭将再度成为社会活动的中心,就像工业革命前的情形一样。
神奇的集成电路片的大规模生产,已经使家庭计算机系统的售价有可能低于八百美元——而且价格还将继续下跌。许许多多的家用电器都将由计算机来控制。终有一天,家用计算机将会像厨房的洗涤槽一样成为极普通的家庭日常用具;通过计算机程序来控制洗衣机、防盗防火报警器、缝纫机、机器人吸尘器和全自动洗碗机。一旦某种机器出了故障,只需问一下计算机即可马上调出修复指令——将来生产的换代计算机还会自动排除故障。能源消耗也可以通过一种计算机控制的装置得以降低,因为这种装置能自动地根据各生活区的需要送热,而对不需要的地区则关闭热源。该装置的那只万能的眼睛时时刻刻能感知到哪儿有人哪儿没人,因此,它同样可以根据需要开关电灯。
随着家用信息处理系统取代备忘簿、笔记本、文件夹、帐本和厨房记事板的功能,废纸堆将再也看不见了。
尽管要等到若干年后普通的家庭主妇才能通过电脑电视采购物品,但达到这一目标的基本技术设备已在越来越多的超级市场里装置起来了。
表面看起来,计算机似是一种导致人类特性丧失的因素,但实际情况恰恰相反。计算机正引导着消费者群体摆脱由流水线大批生产出来的各种产品千篇一律的状况。将来总有一天,集成电路片会使根据顾客要求定制鞋子和衣服的程序——由计算机控制进行——有可能在几分钟内完成。目前这种定制生产的产品还只有少数富人能够享用,到那时便人人都可享用了。
在医疗卫生领域中,个人服务比在美国生活的其他任何领域都显得重要。在这个领域中,计算机的参与也同样会成为一个人性化的因素。若由一台计算机按编好的程序来恰当地向病人提问以了解病情而不是由一位疲惫不堪、模样可能有点吓人的医生来询问病情的话,病人一定会更准确详尽地说出自己的症状、饮食习惯和病史。
在有些医院里,计算机有编好的程序用来提醒药房按处方配药,并提示护士按时按量让患者服药。 对于流动性强的美国人来说,除了健康、爱情和美满家庭之外,幸福还有赖于汽车。计算机技术有可能会使我们现在所熟悉的汽车成为博物馆里的古董。除了装在发动机罩底上的微型处理器有助于提高汽车运行效率外,微型计算机还能简化汽车操纵程序,提高安全系数,使开车人和坐车人既放心又省心。福特汽车公司现在已经可以向购买该公司所产大陆牌V型轿车的用户提供一种叫“燃料里程计量器”的东西。司机只需按下一个按钮,即可从表上看出油箱中的现存油量及在有必要重新加油前他的汽车所能行驶(以当时的行速)的里程数。驾驶通用汽车公司一九七八年产的卡迪拉克牌塞维利亚型轿车的司机也享有类似的便利:只要按一个按钮,就能知道离预定的某个目的地尚有多少里程以及预计到达目的地的时间。将来生产出来的最高级的轿车上将会装备一个只有铅笔般大,却能在几秒钟内拨通世界上任何号码的移动电话,还会装备一个能代替措手不及的司机刹车的自动刹车装置和一个避免发生撞车事故的微型雷达。
电子革命的最大、最多的好处(与其他几次革命不同)将体现在年轻人身上。据麻省理工学院数学和教育学教授塞摩尔?帕波特预测,两年之内进人家庭供学生用的个人电脑将达五百万台;他预测出,到一九八二年,百分之八十的上中层阶级的家庭将拥有“能对他们子女的智力开发起重要作用”的计算机。电子化教育的先驱、加利福尼亚作家罗伯特?阿布莱希特说过,“在学校里,计算机将比幻灯机、放影机和录音机更为常见。从学校一开门,到课间休息、午休,直至校长宣布放学,从头至尾计算机都会发生作用。” 举国上下,“这些神奇的动物”一一人们是这样称呼计算机的——都在为那些精疲力竭、力不从心的教师们助一臂之力。它们正在重新激起那些厌学的学生的学习热情,以多数教师尚未知悉的方式吸引着学生们并给他们以求知的动力。
对广大消费者而言,要全面应用计算机革命的一切成果为时尚早。据估计,计算机至少还有二万五千种用途有待我们去发现。《经济学家》杂志曾发表文章评论说,“要问计算机有多少种用途,就同问电有多少种用途一样。”神奇的集成电路片必然会以既有益又有效的方式影响美国生活,计算机革命正在促进人的智力发展,解放人的四肢,将人类生活提到一个更高的水平。
(摘自《时代》,1978年2月20日)
第八课
互相作用的生活它会将世界置于你的指掌之中, 改变你的购物、娱乐和学习等活动的方式。 这种未来生活的前景何时才会变成现实呢? 巴巴拉?康特罗维茨,亚叔华?库帕?拉莫
由过去的历史可以推知未来。在新泽西州西奥兰治镇的爱迪生国家历史纪念馆里,有一个陈列留声机的展厅,里面陈列了十二台老式留声机。这些留声机有些是由托马斯?爱迪生制造的,正是他于1877年发明了留声技术;而另外的一些则是那些竞争对手们制造的。在这些展出的留声机所反映的那几十年的历史中,留声技术的概念和功用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爱迪生的认识里,留声机就是一种能帮助远隔两地的人们进行通讯交流的工具。他只想要录下人们的声音——一点也没想到别的,但那些竞争者们却想到了它在娱乐和艺术方面的更大发展潜力。爱迪生从留声机里看到了备忘记事本,别人却从中发现了贝多芬。 将来某一天,完全有可能出现一个类似的纪念馆来纪念最新的突破性技术——互相作用技术发明者们的尚未实现的预言。这项技术真的能够改变世界吗?一个尚处于理论设计阶段的技术发展计划既得到巨额的资金投入,又成为人们无限的期望所系,也无怪乎其能够轰动一时了。其实,说白了,这一计划的最高期望目标是:任何人只要触动一个按钮即可得到大量的信息——从航空班机时刻表到深奥的专业杂志到最最新百老汇戏剧实验中心的戏剧录像节目,各种信息应有尽有。看电影将不再是一种消极被动的经历。你司以一边看,一边随意改动任何一处的故事情节从而创造出具有自己的个人风格的“终结者12号”节目来。消费者既能够接收,也可以发送各种各样的信息。例如,你若能拍摄一部你认为很有艺术价值的录像片,将它播放出去,便可以通过向那些为数不少的观看该片者收费而发一笔小财。彼得?杰宁斯将不再闻名,所有持有摄像机的人都可以自己摄制新闻节目,然后通过环球通用信息网播放出去。而对于收看节目的人来说,无需费力调频道选节目的时代终于到来。一种称作“智能助手”的电子装置可以通过编制好的程序掌握各个观看者的选择意向对无穷无尽的节目信息进行选择。观看者只需按一下按钮就可得到想要的节目。
这在理论上听起来是棒极了,但一旦具体到究竟如何运作时,就连最真诚的信奉者也感到为难。我们是通过电话、电视、家用电脑,还是上述几种方式的综合运用来支配资料?它何时可以上市?它能便宜到人人都能买得起吗?我们怎样才能处理如此大量的图像、材料、数字而还有时间睡觉?政府会对通过这广阔的信息公路发出的信息进行调控吗?而且,坦率地讲,我们究竟要这些东西干什么呢? 可以毫不犹豫地回答:谁也不知道。“要达到《野棕榈》里描写的发展水平还有一个很长的过程,”在加利福尼亚波托拉谷开办着一家互相作用电视咨询公司的黛安娜?霍金斯这样说道。不过,就算这个未来主义的小小的科幻电视系列片中描写的技术发展混乱现象还很遥远,但有些消费者可能已经真切地感觉到在一两年的时间内他们与电视机、电话和电脑之间的关系会进入一个新的更高级的阶段。他们将不必再去租录像带在录像机上放映,而有可能从电视上显示的成千上万的影片目录上选取一部影片。对电视游戏感兴趣的人也可以这样来利用另外一种藏有大量逼真的枪战游戏的电子资料馆。想买衣服的人也不必去翻阅杰克鲁服饰公司或是维多利亚服饰公司印制的新款式服装介绍,坐在家里便可以从电视上看到模特儿全方位地展示最新款式服装。一些有线电视公司也在探索其他的相互作用模式,设法使观众能按自己的兴趣选看新闻或选择观看体育比赛的视角。
尽管这些发明创造很聪明,很有趣,甚至带来很多便利,但还不算什么大的改革。设在旧金山的工业通讯杂志《数字媒介》的编辑丹尼斯?卡鲁索把这称作“假冒的相互作用”,只比被动观看前进一步,纯粹是一种懒散的老式观看电视的风尚。这一方案最常见的一种说法就是消费者通过一个操纵箱、他们的遥控器——也许还有电话——结合在一起,与电视沟通。在某种程度上,观众已接受了一部分假冒的相互作用,如用遥控器快速选择频道,预定付钱观看的电视,以及利用居家购物网购物,以致信用卡帐单迅速上升。 要跨过第一阶段,进入卡鲁索所谓的“真正相互作用”阶段,首先需要技术和基础设施方面有较大的变化。今天所用的那种电视电线可能被光纤电缆所代替,因为光纤电缆的传送信息量更大,传送速度更快。为使不同的网络彼此连通,必须由政府机关或是通讯部门自己制定一个统一的运作标准。电视接收器若是
配上一个大容量硬盘,里面储存从游戏节目到影片到各种特制节目等各种信息,那么电视接收器的功能便颇有点类似计算机显示器屏幕了,观众们恐怕得经过学习才会使用。
未来的节目可能是今天的CD—ROM(光盘只读存储器)视盘的技术后代。CD-ROM视盘是一种储存各种其他信息而非音乐信息的光盘,它既可以在电视机屏幕上播放,也可以在计算机屏幕上播放。但今天放CD-ROM视盘需要用一种专用播放机,这种播放机市面上出售的至少有四种不同的型号,适于一种型号的播放机的视盘换到别种型号的播放机上便不能播放。尽管如此,现有的这种视盘还是有助于我们窥视未来技术发展的前景。包括《新闻周刊》出版公司在内的许多家公司都在积极研制融图文声像于一体的多媒体产品。其结果也许是将来某一天研制出一种新的信息传播媒体。这种新媒体不像一般书刊一样有固定的信息内容,使用者可以从中任意选取自己感兴趣的信息。例如,菲利浦相互作用公司制作的几十种多媒体光盘中有一种光盘的内容是史密斯博物馆导游,观看者可通过屏幕操作选择要游览的陈列室。其他多媒体光盘有“爵士乐大师”和“逃出塞北城”等。“爵士乐大师”是音乐史剧,“逃出塞北城”是惊险动画游戏片。 许多投资者认定娱乐团是相互作用产品的最有利可图的市场,但一些研究工业发展动态的专家则预言相互作用产品将向两个平行方向发展,一为娱乐用品,一为办公用品。霍金斯认为,办公用品将以电脑为主,也包括电话会议设备和便携式计算器具,如苹果电脑公司总裁约翰?斯考莱极力称颂的牛顿便携机,它可以装入口袋中,可根据小屏幕上的手写指令运行。而主要是游戏和电影的娱乐产品则以某种监视器为主。
假如这些都能变成现实——这还是个很大的未知数——下一步的目标可能就是《数字媒介》杂志编辑卡鲁索所谓的“完全观众控制”。她说,消费者将会有点像是信息“牛仔”,因为他们像牛仔赶牛一样从电脑档案和信息网络中收集信息。卡鲁索认为,到那时信息传播是多途径的,电缆、电话、卫星和蜂窝电话网结合使用。为避免被泛滥成灾的巨量信息弄得晕头转向,消费者必须使用电子信息选择器来从大量信息中提取自己所需的内容。
卡鲁索的“最终目标”是她所称的电视电话,也就是一种集图像、声音和信息于一体的完全的双向通讯联络技术。这种电话的使用者只需站在电视接收器前即可与对方通话,并且声音和形象都能双向传递。(这样至少会结束打匿名猥亵电话的行为。)“我们以前所见的任何一项技术都不能与之相提并论,”纽约大学相互作用通讯工程研究室主任雷德?伯恩说。“相互作用意味着我们大家全都参与其中,没有谁是旁观者。相互作用即是相互交流。”
“相互作用”可能是目前使用频率最高的词,而“辐合”则紧随其后。该词的含义因人而异。对于金融家来说,它意味着一切都会趋于集中,而他们即可囊括一切。对科学家们来说,它意味着科学技术已发展到了使幻想变为现实的临界点。这一新领域的第一号智囊库——麻省理工学院媒介实验室主任尼古拉?尼格罗邦特回忆说,七十年代中,某政府机构在拨款支持他的研究计划时曾附加条件令他勿用“多媒体”一词。“他们怕我们会得到(参议员)普罗斯麦的金羊毛奖,”他说。但如今,自克林顿总统起,大小各级官员都纷纷表示他们支持这一新媒体。
这些梦想之所以可能成为现实是因为科研人员在技术上所取得的进步使信息传播在质量上和数量上都大大提高了。最近十年中,集成电路片的信息储存量每年要翻一番,而其价格则每年要减一半。1960年,一个高质量晶体管价格要若干美元,而今一个容量相当于400万个晶体管的集成电路片的价格约为每个晶体管1/10美分。
信息传输——将信息输送到每个需要者手中——的效率也有了很大提高。直到现在,信息一直是以一连串电子信号的方式通过电线传输或以电波的形式通过空气传输。但随着信息量和信息需求量的增多,这些电子运输公路已形成堵塞。解决问题的办法是使用光纤电缆。 这两方面的发展提高全赖于数字编码技术的应用。数字编码技术是将信息转换成最简单的数字形式的数学方法。这种方法称作二进制数字排列法,任何数字或字母都可以通过一个由1和0组成的编码来表示。比如,字母A可用00000表示,字母Z可用11001表示。起初,这种编码是以时断时续通过标准导线或电缆的电荷存储于计算机里的,而现在则可以光波的形式通过光纤电缆传送。只要将高速计算机接上光纤电线,就可以用数字编码方法来处理复杂得多的信息:声音、静止图像、电视画面和文字相结合的信息。麻省理工学院的尼格罗邦特认为,“多媒体”一词用得不当。他说,“现在什么都可以用数字编码表示了。我们其实是创造了一种单媒体。数字可不能混淆。”
在麻省理工学院媒介实验室里,尼格罗邦特和其他科学家正对未来的需要进行着实验研究工作。人工智能研究专家帕蒂?米斯正致力于研制一种有实用价值的“智能型助手”。(在最近一次媒介实验室科学研讨会上,一个演员打扮成男管家,扮演智能助手的角色上台演出,这是相互作用式的幽默。)在一道程序中,米斯在计算机屏幕上创造出了四个人像,分别代表四个智能助手机器人而各有其具体的分工程序。比如,其中一个穿工作套服的智能助手机器人就负责搜寻业务信息。尽管这些机器人开始是编了程序的,但它们后来却可以通过观察主人的爱好来学到知识。她认为,终有一天,不同的用户使用的智能助手机器人之间能够互相进行交流:“假如说你我两人都欣赏同样的电影评论,我们的智能助手机器人见面交谈后就会查知我们还有别的共同点。”(想一想这样的对话 1 47该是多有意思:“我可为你物色到一个好用户了吧!”) 米斯和其他科学家都承认这些光明的前景也有其阴暗的一面。消费者购物、观看节目和娱乐等方面的兴趣习惯全都通过电缆电话存储于某个公司的数据库里,谁来确保他们的隐私呢?而且,既然已有了智能助手,是否不久即会出现反助手,即时时监视着你的电子管家的一举一动的间谍呢?“一些广告公司看了我的报告后十分激动,”米斯说道。的确,智能助手可以源源不断地为你提供宝贵的信息,成为信息的金矿。只要可以偷偷接通信息网,不仅广告商可以滥用信息网,其他的人一样可以滥用信息网。政府可以通过电子手段对个人进行监视,老板也同样可以监视雇员。
如果对信息公路收费过高,相互作用就会扩大富人与穷人、有钱联网者和无钱联网者之间的差距。有的计划要求在相互作用的第一阶段对“黑盒子”收几百美元。其他计划便宜一些,但仍然要对使用这些设施收费。一种意见是免费向所有用户提供大部分资料,就跟公共图书馆对外借书一样。如果真能那样.有些专家认为新技术可能最终会有一种民主化的效果。人人有机会使用信息库可能使机会均等,“这是从杰出人物统治论转向类似人民党主义的做法,”美国菲利浦相互作用媒介公司的伯纳德?鲁斯金说道。
未来几年中,社会上可能会掀起一股辩论热潮,讨论包括观众导演的电影节目的新一代电视游戏节目中以逼真的手段来表现暴力行为的问题。在电视游戏娱乐厅的游戏节目中打死一个动画人物是一回事,但当你打开电视机就可以对一个真人射击并使其流血时,那便是完全不同的另一回事了。难道你希望你的孩子——或是任何别的孩子——玩这种游戏吗? 目前,这一切还都属猜测假想之事。在那些大投机家和设计师们为这一计划大肆宣传制造舆论的同时,很有可能某位企业家的头脑中会突然产生一个全新的设想,从而完全推翻他们最周密的计划。麻省理工学院媒介实验室的斯蒂芬?本顿说:“我们现在所看到的只是第一代。”既然如此,我们且拭目以待吧。 (选自《新闻周刊》1993年5月31日)
第九课
马克?吐温——美国的一面镜子 (节选)
诺埃尔?格罗夫
在大多数美国人的心目中,马克?吐温是位伟大作家,他描写了哈克?费恩永恒的童年时代中充满诗情画意的旅程和汤姆?索亚在漫长的夏日里自由自在历险探奇的故事。的确,这位美国最受人喜爱的作家的探索精神、爱国热情、浪漫气质及幽默笔调都达到了登峰造极的程度。但我发现还有另一个不同的马克?吐温——一个由于深受人生悲剧的打击而变得愤世嫉俗、尖酸刻薄的马克?吐温,一个为人类品质上的弱点而忧心忡忡、明显地看到前途是一片黑暗的人。
印刷工、领航员、邦联游击队员、淘金者、耽于幻想的乐天派、语言尖刻的讽刺家:马克?吐温原名塞缪尔?朗赫恩?克莱门斯,他一生之中有超过三分之一的时间浪迹美国各地,体验着美国的新生活,尔后便以作家和演说家的身分将他所感受到的这一切介绍给全世界。他的笔名取自他在蒸汽船上做工时听到的报告水深为两口寻(12英尺)——意即可以通航的信号语。他的作品中有二十几部至今仍在印行,其外文译本仍在世界各地拥有读者,由此可见他的享誉程度。
在马克?吐温青年时代,美国的地理中心是密西西比河流域,而密西西比河是这个年轻国家中部的交通大动脉。龙骨船、平底船和大木筏载运着最重要的商品。木材、玉米、烟草、小麦和皮货通过这些运载工具顺流而下,运送到河口三角洲地区,而砂糖、糖浆、棉花和威士忌酒等货物则被运送到北方。在19世纪50年代,西部领土开发高潮到来之前,辽阔的密西西比河流域占美国已开发领土的四分之三。
1857年,少年马克?吐温作为蒸汽船上的一名小领航员踏人了这片天地。在这个新的工作岗位上,他接触到的是各式各样的人物,看到的是一个多姿多彩的大干世界。他完全地投身到这种生活之中,经常在操舵室里听着人们谈论民间争斗、海盗抢劫、私刑案件、游医卖药以及河边的一些化外民居的故事。所有这一切,连同他那像留声机般准确可靠的记忆所吸收的丰富多彩的语言,后来都有机会在他的作品中得以再现。
蒸汽船的甲板上不仅挤满了富有开拓精神的人们,而且也载着一些娼妓、赌棍和歹徒等社会渣滓。从所有这些形形色色的人身上,马克?吐温敏锐地认识了人类,认识了人们的言与行之间的差距。他在蒸汽船上工作的四年半时间是他真正接受教育的开端,而且也是最具有深远意义的教育。到了晚年,马克?吐温还声言是密西西比河使他了解了各种各样的人的本性。这种生活体验对他的全部创作都起了促进作用,然而他描写得最为成功的还是那些密西西比河上的人物。 随着铁路运输的发展,社会上对汽船领航员的需求日渐减少,而内战的爆发又阻碍了商业贸易的发展。这时,马克?吐温便离开了密西西比河流域。他在南方邦联游击队的一支杂牌队伍里当了两个星期的兵。那支队伍想方设法避免与敌军交战。在确信“我比发明撤退的人更精通撤退”之后,马克?吐温离开了那支队伍。
他乘驿站马车来到西部,在内华达州的华苏地区受到当时正流行的淘金热的诱惑。同那只有既幸运而又锲而不舍的追求者才能取得的巨大财富三心二意地打了八个月交道之后,他遭到了失败。在破产和灰心之余,他接受了为弗吉尼亚市《领土开发报》当记者的工作,这一行动将获得文学界永久的感激。
自从他因淘金失败而感到心灰意冷之后,马克?吐温便开始努力博取作为一名报社记者和幽默作家的地区性声望。从事新闻报道工作当然不能使他像淘金成功者一样立成巨富,但在挣钱方面他的笔杆却比他的锄镐要有效得多。1864年春季,在他加盟《领土开发报》还不足两年之时,他又乘驿站马车前往旧金山,那儿在当时和现在都是有前途的年轻作家成长的摇篮。
马克?吐温磨炼并试验了他的新笔力,但他却因写了一些尖锐的评论文章而被迫暂时离开这座城市。他围绕着虐待华人等一类问题对市政府提出的尖锐批评惹得一些官员大为恼火,因之他只好逃到萨克拉门托山谷的金矿区暂避风头。他对那儿的拓荒者们的描写使西海岸地区富有创新精神的现代人倍感亲切。“这儿的人们真是了不起——因为那些笨手笨脚、无精打彩、呆头呆脑的懒汉都呆在家里??正是那些人们为加利福尼亚赢得了这样的声誉:当他们着手进行一项宏伟的事业时,他们会不计代价或风险而以一种豪迈的气概和闯劲勇往直前,一千到底。加利福尼亚人至今仍保持着这样的声誉,因而,每当他们发起一项新的惊天动地的壮举时,那些素来稳重的人便会像往常一样微笑着说:‘看吧,这完全是加利福尼亚的风格’。” 1864年与1865年之交的那个冬天,马克?吐温是在安吉尔斯矿区度过的。在这段沉闷的日子里,他记了一本笔记。在杂乱无章的有关天气情况和乏味无趣的有关矿区饭食情况的记录条目中夹着一条叙述当天听到的一则故事的记录——这条记录决定了他一生事业的发展方向:“科尔曼用他的跳蛙——与陌生人赌50美元——陌生人没有跳蛙,科尔曼去给他弄来一只——陌生人利用这段时间将科的跳蛙肚子塞满铅弹,这样,科的跳蛙跳不起来,陌生人的跳蛙便得以获胜。”
经过马克?吐温的生花妙笔改写之后,这个故事登在美国各地的报纸上,成了家喻户晓的“卡拉韦拉斯县有名的跳蛙”。至此,马克?吐温作为“太平洋海岸狂放的幽默大师”的声望已在全国范围内牢固地确立起来了。
两年之后,他得到了一个以美国人特有的眼光去观察欧洲旧大陆的机会。在纽约市,“费城号”蒸汽船准备进行一次到欧洲和圣地的观光航行。这是美国人第一次组织较大规模的团体观光旅行——也可以看作是一个国家发展史上的某种里程碑。马克?吐温作为加利福尼亚一家报纸的记者被委派随同观光团采访。如果读者们期望能读到有关这次旅行见闻的神采飞扬的描写的话,那他们是要倍感意外的。 举例来说,他对于那没有给他留下什么好印象的土耳其君主苏丹是这样报道的,“人们可以任意选择一个地方设一个陷阱,一夜之间准可捕捉到十几个更有能耐的人。”他信口开河地对一些受人景仰的艺术家和艺术珍品加以鄙薄,甚至对宗教圣地也敢于以亵渎性的言辞加以侮蔑。回国以后,越来越多的报纸开始刊登他的文章,整个美国都同他一齐欢笑。他一回到美国,他的旅行杂记《傻子出国旅行记》立即成为畅销书。
三十六岁时,马克?吐温开始定居于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镇,他的最优秀的作品全是在那段时间里问
世的。
早在1870年,马克?吐温就试着写了一篇关于一个他名之为比利?罗杰斯的男孩子的童年历险故事。两年后,他又将主人公的名字改为汤姆,并着手将故事改编成剧本。直到1874年他才开始认真地扩展故事情节。《汤姆?索亚》于1876年出版后,很快成为美国儿童故事的经典之作。这部描写汤姆的顽皮、勇敢、机智以及他对贝琪?莎切尔的天真纯洁的感情的故事几乎像《独立宣言》一样成了今天美国学校里的必读书本。
马克?吐温本人的独立宣言却是由另一个人物表达出来的。在《汤姆?索亚》第六章里,他引出了“村里的流浪少年,镇上酒鬼的儿子哈克贝利?费恩”。哈克不愿在清教徒道格拉斯寡妇家过上等人的体面生活,从那里逃出来后对他的朋友汤姆?索亚发牢骚说:“我试过了,还是不行;不行啊,汤姆。那不是我过的日子??那寡妇家吃饭要听钟声,睡觉要听钟声,起床也要听钟声,什么事情都得规规矩矩,简直叫人受不了。”
《汤姆?索亚》风靡美国九年之后,哈克被赋予独立的生命,成为一本被许多人认为是最成功的描写美国人的作品的书中的主人公。他同一个逃跑出来的奴隶一起乘坐木筏沿着密西西比河顺流而下的漂流航程展现了一幅幅揭示美国社会生活全貌的生动画面。 通过对密西西比河,尤其是对哈克?费恩这一人物的描写,马克?吐温将自己想从那束缚着自己并常常令自己苦恼的生活步调中摆脱出来,从生活中的各种清规戒律以及为了事业成功而进行的艰苦挣扎中解放出来的愿望表达得淋漓尽致。 马克?吐温认为,美国人的理想中缺少了一种成分。他说:“我们只消偶尔地躺下来好好放松休息一下,保持锋棱利角,我们将有可能成为一个多么朝气蓬勃的民族,一个多么富有思想的民族啊!”
马克?吐温的一生都笼罩在悲剧的阴影之中,自己的亲人一个接一个地去世:他的父亲在他十二岁那年死于肺炎,他的兄弟亨利在一次汽船爆炸事故中遇难;他的儿子朗顿才满十九个月即离开人世。他的大女儿苏茜死于脊膜炎;克莱门斯夫人在佛罗伦萨死于心脏病;而他的小女儿也因癫痫病的发作淹死在楼上的浴盆里。
这位曾令全世界欢笑的人自己却饱尝了人世的辛酸。他早期作品中的道德说教厚厚地包着一层幽默的外衣,现在幽默换成了辛辣的讽刺。对于美国军队在一个火山口上屠杀六百名菲律宾摩洛人的行为,他没有直接进行抨击,而是假装为之高唱赞歌。在《神秘的陌生人》中,他指出人类应该抛弃宗教幻想,依靠自己而不是上帝的力量去创造一个更加美好的世界。
他自己的最后一个幻想到后来似乎也破灭了。在晚年口述自传的时候,他以极端绝望的心情谈到人从尘世的苦难中的最终解脱:“??他们从世界上消失了,在这个世界上他们无足轻重,无所成就;甚至他们的存在本身就是个错误,是个失败,是种愚蠢。这个世界上也没有留下丝毫能表明他们存在过的痕迹。这个世界赠给他们的只是一日的哀伤和永久的遗忘。” (摘自《国家地理》,1975年9月)
第十课
震撼世界的审判 约翰?司科普斯
在一九二五年七月的那个酷热日子里,当我在挤得水泄不通的法庭里就位时,人群中响起一阵嘁嘁喳喳的议论声。我的辩护人是著名刑事辩护律师克拉伦斯?达罗。担任主控官的则是能说会道的演说家威廉?詹宁斯?布莱恩,他曾三次被民主党提名为美国总统候选人,而且还是导致我这次受审的基督教原教旨主义运动的领导人。
几个星期之前,我还只是田纳西州山区小镇戴顿的一名默默无闻的中学教员,而现在我却成了一次举世瞩目的庭审活动的当事人。在法庭就座为我作证的有以哈佛大学的科特里?马瑟教授为首的十几位有名望的教授和科学家。到场的还有一百多名新闻记者,甚至还有一些广播电台的播音员,他们也要破天荒地播放一次庭审实况。就在我们静候着法庭开审的当儿,达罗关切地搂住我的肩膀低声安慰道:“别担心,孩子,我们会给他们点厉害瞧瞧。”
我刚到戴顿中学任自然科学教员兼足球教练不久,这件案子就突然降临到我的头上。若干年来,原教旨主义者和现代主义者之间就一直在酝酿着一场冲突。原教旨主义者坚持严格按照字面意义去理解《旧约
全书》,而现代主义者则接受查尔斯?达尔文的进化论——认为一切动物,包括猿和人,都是由同一个祖先进化而来的。 在田纳西州,原教旨主义势力很强,州立法机构最近还通过了一项法令,禁止公开讲授“任何否定《圣经》上宣讲的创世说的理论。”这项新法规的矛头直接指向了达尔文的进化论。有位名叫乔治?拉普利亚的工程师因反对这项法规常和当地人进行辩论。有一次辩论中,拉普利亚说,任何人要讲授生物学,就不能不讲进化论。因为我就是讲授生物学的,所以他们便把我叫去作证。 “拉普利亚是对的,”我对他们说。 “那么说,你在触犯法律,”他们中的一位说。 “所有其他的教师也都在触犯法律,”我回答说。“亨特所著的《生物学基础》中就讲到了进化论,那是我们使用的教科书。”
于是拉普利亚提出一个建议。“让我们将此事交付法庭判决,”他说,“以检验其是否合法。”
当我于五月七日被正式起诉时,谁也不曾料到,我本人更没有料到我的这件案子竟会越闹越大,以至成为美国历史上最著名的庭审案例之一。美国公民自由联合会宣布:如有必要,联合会将把我的案子提交美国最高法院审理,“以确保教师不至于因讲授真理而被送进监狱。”接着,布莱恩自告奋勇地要协助州政府方面对我进行起诉。著名律师克拉伦斯?达罗也立即主动提出要替我辩护。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在这次审判之前我并不认识达罗,但我却见过布莱恩,那是我念大学的时候,他来校作过演讲。我很钦佩他,尽管我并不赞同他的观点。
到七月十日庭审开始的时候,我们这个拥有一千五百人口的小镇上呈现出一派看马戏似的热闹气氛。大街两旁的建筑物上都挂起了彩旗。在法院的三层红砖房子周围的街道上突然冒出了许多摇摇晃晃的摊贩货架,出售的是热狗、宗教书籍和西瓜。福音传教士们也在街上搭起帐篷向行人传教布道。附近一带的山区居民,其中多半是原教旨主义者,也纷纷赶到镇上来为布莱恩呐喊助威,打击那些“外来的异教徒”。他们当中就有具体起草了那条反进化论法令的约翰?巴特勒。巴特勒是一位四十九岁的农场主,在当选之前还从未跨出过自己的县境。
主审法官名叫约翰?劳尔斯顿,是一位面色红润的男人。他操着浓重的地方口音高声说道:“我只是个平平常常的山区法官。”布莱恩的样子老态龙钟,大腹便便。协助他进行起诉工作的有他的儿 1 85子——也是个律师——及田纳西州年轻有为的检察长汤姆?斯图尔特。我的辩护人当中则除了六十八岁的精明老练的达罗外,还有英俊潇洒、富于魅力的四十三岁的达德雷?费尔德?马隆和文质彬彬、学识丰富,尤其精通法学的阿瑟?伽费尔德?黑斯。在一场宗教起着关键作用的审判案中,达罗是个不可知论者,马隆是个天主教徒,而黑斯则是个犹太教徒。我的父亲也特意从肯塔基州赶来陪我面对这次审判。
法官请了一位当地的牧师主持开庭祷告仪式,接着审判便开始了。陪审团的十二名成员中,有三人除《圣经》之外再没有念过什么别的书,还有一人则根本不识字。难怪我父亲气呼呼地骂道:“真是他妈狗屁的陪审团!”
履行完规定的法律诉讼程序之后,达罗站起来开始发言了。“我的朋友检察长先生方才告诉我们说约翰?司科普斯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带上法庭,”达罗拖长着声音说。“我也知道他为什么会被带上法庭。那是因为愚昧和偏见还很猖獗,而且这两者又结合在一起,形成一股强大的势力。” 达罗在热得像烘箱似的法庭里来回踱着方步。“今天受攻击的是教师,”他接着说道,“明天就会轮到杂志、书籍和报纸。要不了多久,社会上便会是一种人与人为仇,教派与教派为敌的局面,直到我们的社会大踏步地退回到十六世纪那光辉的年代,那时如果有谁胆敢给人类带来智慧、知识和文化,就会被那些愚昧的偏执狂们点燃柴堆活活烧死。”
他的话音刚落,就听到一个妇女高声咕嘟了一句:“这个该死的异教徒!”
第二天,控方开始传唤证人出庭作证。出庭作证的是我的两个学生,他们一边羞涩地对我傻笑,一边向法庭证明说我向他们宣讲过进化论,但又补充说他们并没有因此而受到毒害。一个叫霍华德.摩根的聪明的十四岁小男孩作证说我对他们讲过,人也像牛、马、狗、猫一样是哺乳动物。 “他没有说猫和人完全一样吧?”达罗问。 “没有,先生,”那孩子说道。“他说人是有思维能力的。” “这话怕不一定对哩,”达罗哼着鼻子说。
证人作证完毕后,布莱恩起立向陪审团陈辞。问题很简单,他说,“基督徒相信人来自天上,进化论者则认为人一定是来自地下。”旁听的群众忍不住咯咯地笑了起来,布莱恩也就越说越起劲,他一只手挥动着一本生物学教科书,一边口中发话谴责那些来到戴顿为我作证的科学家们。 “《圣经》,”他用洪亮的嗓音大喊大叫道,“是不会被那些千里迢迢赶来作证的学者专家们赶出这个法庭的。这些专家们来到这里的目的是想证明主张人类祖先来自丛林的进化论和上帝按照天机,依其形象创造人类并安排到这个世界上来的看法,是并行不悖的。”
他讲完话时,下巴翘得老高,眼里闪着光芒,听众席中立刻爆发出喝采的掌声和“阿门”的喊声。但似乎还是缺少了一点什么东西。昔日当布莱恩如燎原的烈火般席卷政界时表现出的那种火热的激情已消失殆尽。听众们似乎觉得他们的这位英雄没能充分发挥出应有的辩才将那些异端分子打个落花流水。 达德雷?费尔德?马隆跳起来反驳布莱恩。“布莱恩可不是唯一有资格为《圣经》辩护的人,”他说。“在我们这一国度,还有些人将自己的全部生命都奉献给了上帝和宗教。而布莱恩先生却满腔热情地将自己的大半生命献给了政治。”布莱恩从水杯中呷了一口水,马隆说话的音调随之变得越来越高。他呼吁学术自由并指责布莱恩存心在科学与宗教之间挑起一场殊死决斗。 “从来没有人能同真理决斗,”他大声怒吼,“真理从来都是胜利者——我们并不害怕这一点。真理不需要布莱恩先生。真理是永存的、不朽的,而且并不需要依靠人的力量去维护它!”
马隆发言结束时,场上出现了一阵沉默,但接着法庭里便爆发出一阵暴风骤雨般的掌声.超过了刚才为布莱恩发出的掌声。然而,尽管马隆在同布莱恩进行的这场舌战中取得了胜利,法官还是决定不许在座的科学家们为辩方作证。 休庭期间,我们发现戴顿镇的街头巷尾到处挤满了陌生人,每个角落里都有一些小商小贩在叫卖货物。有家商店的招牌上写道:达尔文:没错——就在里面。(这是小达尔文的服装店。)还有一个承包商租了一个商店橱窗来展出一只猿猴。有些人便花钱去观看这只猿猴,并思量着自己是否可能与它有什么渊源。 “这只可怜的畜牲双手捂住眼睛,蜷缩在一个角落里,”一位记者这样写道,“生怕人猿同源是真的。” H?L。门肯穿着短裤,一边吹着电扇,一边写出了一些含辛辣讽刺意味的电讯文稿。由于他在文中将当地居民称作“乡巴佬”,因此人们议论着要将他驱逐出镇。二十二个报务员每天要拍发十六万五千字的报道这场庭审的电文。
由于天气炎热,加之又担心古老的法庭地板会因承受不住人群的重量而坍塌,审判活动改在户外枫树荫下继续进行。前来观审的有两千多人,他们有的坐在长条木凳上,有的蹲在草地上,有的趴在停放着的汽车的车顶上,还有的人则从窗户里傻呆呆地伸长脖子向外张望。 接着审判的高潮到来了。由于反进化论法律条文的限制,控方只得坚持《圣经》必须严格按字面意义解释的立场。这时,达罗突然打出他的王牌,点名要布莱恩充当辩方证人。法官也满脸惊讶。“我们要他当证人是因为他是《圣经》研究专家,”达罗说道。“作为经学权威,他的声誉是举世公认的。”
布莱恩满心狐疑,不知那诡计多端的达罗葫芦里在卖什么药,但他又不能不接受这一挑战。多年来他一直在讲解《圣经》,并且还曾围绕《圣经》著书立说。甚至在反进化论法令通过之前,他就在田纳西州发动过反达尔文主义的运动。这时,只见他刚毅果敢地握着一把芭蕉扇,像是拿它当成一把退敌的利剑似的,大步流星地向证人席走去。
在达罗的平静语调套问下,他承认自己对《圣经》的字字句句深信不疑,旁观的人群对他的激昂的回答不时和以热烈的“阿门,,的喊声。 达罗翻开《创世纪》念道:“夜尽晨来乃第一天也。’’接下来他问布莱恩是否相信太阳是第四天创造出来的,布莱恩回答说他相信。
“没有太阳之前又怎么会有早晨和晚上呢?”达罗问道。
布莱恩闷声不响地擦拭着自己的秃顶。人群中传出阵阵暗笑声,连一些虔诚的基督徒也在发笑。达罗一面捻弄着他的眼镜,一面继续发问。他问布莱恩是否相信有关夏娃的故事字字句句都是真实的,布莱恩作了肯定的回答。
“那末你也相信上帝为了惩罚引诱夏娃的那条蛇便让所有蛇类从那以后永远匍匐爬行的故事是真的了?”
“我相信那是真的。”
“好哇,那么你是否知道那以前蛇类是如何行走的呢?”
观审的人群哄地笑了起来。布莱恩气得脸色发青,盛怒之下他调门提高了,手里拿着的扇子一个劲儿抖动着。
“法官大人,”他说。“我即刻就要回答达罗先生的所有问题。我要让世界知道这个不信上帝的人正在利用田纳西州的法庭诽谤上帝??” “我反对这种说法,”达罗大声叫道。“我只是在考验你的那些愚蠢的想法,世界上没有哪个有知识的基督徒会相信你的那些想法。”
法官敲响小木槌止住了喧哗声,随即宣布休庭,次日再审。
布莱恩孤零零地站在那儿。当观众们纷纷从他身边挤过去同达罗握手时,我的心替这位昔日的英雄难过起来。
第二天中午,陪审团受命对此案进行裁决。陪审员们离席退到草坪的一角,只低声议论了九分钟,结果是判决被告有罪。我被罚款一百美元,并支付诉讼费用。
达德雷?费尔德?马隆称这次庭审结果对我来说是一次“胜利的败仗”。有几家南方报纸,出于对他们那位已失去昔日光彩的英雄的忠诚,称这次审判结果为布莱恩的胜利,并为之欢呼。可布莱恩本人却因伤心劳神过度,审判结束后才过了两天便在戴顿去世。
学校要请我回去继续担任原先的教学职务,但我谢绝了。有几位前来为我作证的教授已为我争取到了一份芝加哥大学的奖学金,因而我得以继续进修自然科学。.后来,我成为一家石油公司的地质学专家。 前不久,我在那次审判三十七年之后第一次重返戴顿。在我眼中,小镇景物依旧,只是多了一所威廉?詹宁斯?布莱恩大学,它坐落在一个小山坡上,俯视着下面的山谷。
还有一?些其他方面的变化。进化论已经可以在田纳西州公开讲授了,尽管那条曾判我有罪的法令仍未废除。由克拉伦斯?达罗和达德雷?费尔德?马隆在戴顿镇的小小法庭上掀起的那些辩论风暴犹如一股清风吹遍了美国的学校和立法机关,随之而来的是日渐增长的思想自由和学术自由的新气象。 (摘自《读者文摘》1962年7月)
第十一课 词典的用途究竟何在? (节选)
伯根?伊凡斯
《韦氏新国际英语词典》(第三版)刚一问世,便遭到许多有名的报刊连篇累牍的攻击,这真是一个奇怪的现象。以前还从来没有哪一部像这样有学术价值的鸿篇巨著遭到过如此肆无忌惮的攻击和侮蔑。《大西洋》杂志上刊载的一篇文章评价这部词典“令人失望”,“令人震惊”,是“一大不幸”,“耻辱和灾难”。《纽约时报》则发表一篇专论,称这部词典将“加速英语的退化进程”,并严厉指责词典编者们有负众望。《美国律师学会学刊》认为该词典的出版是“令人遗憾的事件”、“词典编者不负责任的杰出典范”、“对英语规范化事业的一记沉重打击。”《生活》杂志上的文章则称这部词典为“无用的词海”,说它“荒谬可笑”、“糟糕透顶”、“让人痛心”。文章作者们还说他们怀疑“林肯在写葛底斯堡演说时是否会参考这部词典。这种观点并没有很清楚地说明林肯的写作方式,却很能说明《生活》杂志上的那些文章是怎样写出来的。 究竟是什么导致了这场喧嚣与愤怒呢?出版这部词典的麦里姆出版公司也许称得上是全球最大的词典出版商,该公司声称他们为筹划这部词典的出版工作耗资三百五十万美元,动员了三百名专家学者花费二十七年的心血才完成了世界上任何语言中词汇量最大的词库。难道这一切都是骗人的把戏吗?
既然毁誉之间的差别是如此之大,我们就有必要首先探讨一下词典编纂工作的基本原则。词典的意义究竟何在?词典的任务是什么?一般读者查词典的目的是什么?人们花钱买词典后有权期望从词典中得到些什么?
在探究词典编纂的基本原则之前,我们有必要先作两点说明。需要说明的第一点是,词典所涉及的是词。有些词典除收词之外还提供多种多样其他方面的有用资料:有的在衬页上附有度量衡换算表,有的列出主要历史事件年表,还有的词典附有一些家用医方。这种作法当然也无可厚非。但是,最近三十年来英语词汇量的猛增迫使所有的词典都必须尽量提高篇幅利用率。假如要从词典中删去什么内容的话,合理的做法是首先删去这些附加的内容,而以收词为主。
需要说明的第二点是,近三十年来词典编纂方面所取得的进展要超过汽车制造方面发展的步伐。可以打个比方,受到广泛赞扬的《韦氏国际英语词典》(第二版)(1934)和受到猛烈攻击的《韦氏新国际英语词典》(第三版)(1961)之间的差别不是类似于上一年推出的车型和下一年推出的车型之间的差别,而更像是马车和汽车之间的差别。就在第二版问世后至第三版问世前这段时间里,一门与词典编纂相关的全新学科——描写语言学诞生了。
现代语言学的奠基之作是伦纳德?布龙菲尔德的《语言论》(1933)。布龙菲尔德曾在芝加哥大学担任日尔曼语文学教授达十三年,又在耶鲁大学任语言学教授达九年。他是那种开创性的、不仅只属于某一学科领域的大学者之一,这类大学者从不人云亦云,亦步亦趋,对于一些广为接受的思想观念和行事方法绝不因其已广为大多数人接受便盲目地接受下来。布龙菲尔德既是语言学家,又是人类学家,他对语言的认识不是根据斯特兰克的那本《风格的基本要素》形成的,而是在他本人对克里印第安人的方言进行考察研究的基础上形成的。描写语言学的主要研究成果有如下几项:
一、所有的语言都只是人为习俗的体系,而不是自然法则的体系。不论是研究何种语言,第一步~一也是最根本的一步——就是观察并准确无误地记录以该语言为母语的人使用语言的情况。
二、每种语言的语音、语法和词汇都有其与众不同的特点。任 21 0何语言都不能通过逻辑或从某种理论上的、理想化的语言的角度来进行描述,也不能从任何别的语言的角度来描述,甚至不能用其自身的早期形式来描述。
三、一切语言都是发展的,而不是静止不变的。因此,任何语言的“规则’’都只能说明其现阶段的用法情况。规则发生变化是经常性的——也是正常的现象。
四、语言使用的“正确性”只能根据习惯用法来评判,原因很简单,除此而外别无其他评判标准。而所有的习惯用法都是相对的。 根据以上这些观点应该可以得出这样的结论:一部词典只有当它能全面而准确地描述语词的现时用法时才算是好词典,而要做到全面,它就必须包含对一些社会性和区域性等方面情况的描述。
人们需要新词典是因为英语在过去这两代人的时间里所发生的变化比以往任何时期都要大。新词典必须使自己适应以下新时代的情况:文化与科技的突飞猛进、两次世界大战、交通运输和通讯方面的无比巨大的发展变化以及规模空前的人口流动。
更加微妙,但却非常普遍的是,教育的普及和民主的发展也给英语带来一些影响,由于使用书面英语的人数急剧增长以及前所未有的诸多原因,英语已倾向于更加实用,更加通俗。今天美国所出版的每一种书刊都有一些版面在四十年前喜欢咬文嚼字的人看来满纸尽是信口胡言。可事实上它们并非毫无意义的胡言乱语,它们的存在只不过表明,我们不能把上一代人所使用的语言当作下一代人必须遵守的样板。 这并不是说你不应该这样做,而是你根本不可能这样做。比如,《生活》杂志曾在某一期中发表一篇社论,声明它要以《韦氏国际英语词典》(第二版)为准,可就在这一期的《生活》杂志上却出现了四十多个见之于第三版却未见于第二版的词汇、结构与意义。有一期《纽约时报》上高喊第二版是它坚决拥护的权威,而第三版则是它要摒弃的愚弄和骗人之作。可这一期的《纽约时报》上却用了一百五十三个收录于第三版却未收进第二版的单词、短语和句法结构,另外还用了十九个受到第二版指责的词语。这些单词和词组有的重复出现多次,因此在一期《纽约时报》上出现的这类词语共达三百余处。《华盛顿邮报》在一篇标题为“留着你的老韦氏”的社论中,开宗明义第一句话就说,“don't throw it away(别扔掉它)”,第二句又说,“hang on to it(紧紧抱住它)”。然而,在老韦氏词典中,don’t被标注为“口语用法”,而“hang on to”的这个意义则根本没有收录。
总而言之,所有这些报刊上的文章都是用第三版所描写的语言写成的,连那些攻击侮蔑第三版的社论本身也不例外。这不是什么偶然的巧合,因为第三版压根儿没有订立什么新的语言使用标准,它所作的只不过是对《生活》、《华盛顿邮报》和《纽约时报》等报刊所使用的语言进行描写而已。该词典的许多内容恰恰取材于这些报刊,尤其是《纽约时报》,它为该词典提供的例证比任何一家别的报纸都多。
这些报刊也别无选择余地。今天的任何报刊,如果限制自己只使用二十八年前的美国语言的话,那它可能连一期也卖不出去;对于我们所关心的事物,它就会连一半也讨论不了;它的文风也一定会显得刻板呆滞。假如那些社论对第三版的评论不是开玩笑的话,广大读者——还有报纸的股东们——就有理由感激这些报刊的撰稿人,他们的文化水平比编辑老爷们高一些。 让我们再回到该讨论的问题上来:词典的用
途何在?在1962年的今天,词典怎样才能最有效地执行自己的使命?人们的要求其实也很简单。一般读者查词典的目的是为了弄清词语的拼写、发音、词义和正确用法。他想了解什么是通用的,什么是正确的。他想了解——他也有权利知道——真实情况,绝对的真实情况。然而任何语占,尤其是今日的美国英语中的真实情况就是,许多语言现象要想说得确切明白是不可能的,而过分简单化的说明又易引起误解。 即便在拼写这样较为确定的问题上,词典都不能给予绝对权威的说明。Theater的拼法是正确的,但theatre的拼法也同样正确。类似的情况还有traveled和travelled,plow,plough和catalon:和catalogue等以及其他数十上百种异体拼法的例子。读者可能想得到一个唯一的毫无疑义的答案。他可能坚信某一种拼法是正确的并因此与人争辩,他甚至可能为此而同别人打赌而要让词典来“裁定”这个问题。然而,词典既没有义务去满足他的虚荣心,也没有义务去关心他的钱包。词典的任务是记录事实,而与此有关的事实是,我们的语言中有许多词可以用两种方法拼写,而两种拼法都同样正确无误。
发音方面的情形也是如此。有的人在听广播时可能注意到詹姆斯?B?科南特、班纳德?巴鲁奇和德怀特?D?艾森豪威尔将economics一词的音念成ECKuhnomiks,而A?怀特尼?格里斯沃尔德、阿德莱?E?史蒂文森和赫伯特?胡佛则将它念成EEKuhnomiks,于是他就去查词典,想看看究竟这两种读音中的哪一种才是正确的,而结果呢,他发现两者都是可行的。
是他被词典欺骗了吗?是词典失职了吗?词典是否应该指出,人们说话必须模仿哈佛大学校长,或是模仿耶鲁大学校长,以美国第三十一任总统的发音为准,抑或是以第三十四任美国总统的发音为准?无疑地,作出决择可不是词典的事儿。这倒并不是因为对这些特殊人物的崇高的社会地位有所顾忌。词典编纂学,像上帝一样,是不会趋奉任何人的。词典不作出取舍决择的真正原因乃是因为在社会地位这样高的人们当中竟然如此广泛而显著地使用着两种发音,这事实就足以说明的确存在着两种发音。他们的说话方式就构成了词典必须记录的事实。
一般购买词典的人使用词典时恐怕多半是为了查找一个词所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作为读者,他想了解作者要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作为讲话者或作者,他想知道一个词会将什么样的意思传达给他的听者或读者。这方面的情况也是复杂的、微妙的,而且总是在变。 《华盛顿邮报》的一篇社论(1962年元月17日)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说明问题的例证。这篇社论在对那些“热爱真实性与准确性”的人们发出强烈的呼吁并照例发出一通“丧失权威性”和“用词不规范”的抱怨声之后,接着便指责第三版“矫揉造作、晦涩难懂、繁冗累赘”,还特地援引该词典给“门这么一个简单的物体”所下的定义来作为说明的例子。 该词的定义如下:
用坚实材料制成的可移动的板或一种构造物,通常 有一侧是固定着的,可以绕着轴和铰链转动,或沿一道凹槽滑动,或上下卷动,或作为一四叶物体旋转,或像手风琴一样可以折叠。通过这些方法,开口处得以关闭或打开,从而进出一建筑物、房间、或其他有顶的围墙、或汽车、飞机、电梯或其他运载工具。 接下来是一系列特殊的含义,每种含义都作了具体的界定,必要的地方还引用了有来源的例证加以说明。
由于《邮报》的社论除了吼叫和训诫那些“来自斯普林菲尔德的先生们”,告诉他们“准确与简洁是应该提倡的”之外,并没有说明该定义错在何处,我们只能从“这样简单’’的一件事来推断出这样的结论:那篇社论的撰稿人对于词典释义问题采取的是一种简单、直率、普通外行人的态度,认为门就是门,任何该死的白痴都清楚。
如果真是这样,那他就步入了词典编纂学的一个最大的陷阱,即认为显而易见的事物容易下定义。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对于那些新奇或独特的事物,倒是人人都能给以恰当的描述,而真正难于下定义的倒是那些普通而常见的事物,正因其普通才迫使我们不得不用不普通的词语去给它们下定义。约翰逊博士在他的词典于1755年问世时,也正是由于这一原因才受到人们嘲笑的。两百年来,他给network(网络)一词下的定义“任何以同等距离呈网状或交叉成X状,并在交叉线之间留有空隙的物体”一直是人们的笑料。但在笑声中,有一件事却总是被忽略了:至今也没有任何人提出比这更好的定义来!后来的词典把network(网络)解释为mesh(网状结构),然后又把mesh解释为network。这种处理方法倒的确是够简单的! 在今日的美利坚合众国,任何真诚地想要说明“门’’这个词的含义的人都不可能躲避到小木屋里去。近二十年来,用于关闭和打开的装置和结构花样百出,种类剧增。因此,任何人若是想弄清“门”这一词现在所包含的许多种意义,那他就可能不得不牺牲简洁以求准确,甚至还可能不得不使用一些在词汇量有
限的人看来可能是晦涩难懂的词语。 举例来说,帐篷的入口算不算是门?还有那把飞机的出人口封闭起来的东西叫什么?那算不算是门?还有那些现在已经开始用来代替老式的橡木折叶门遮蔽出入口的布帘或喷气帘呢?它们算是门吗?还有许多现代化公寓里用来将屋子的各个部分隔开的那种像手风琴似的东西又是什么?租房契约书上的条款不容分说地把它们算作是门,由它们隔成的空间便是房间——房租便是按房间数来计算的。
房东把隔开我的厨房的那个可以折叠的新奇玩意儿称作门,是不是在欺骗我?于是,我便去查第二版,因为《邮报》的编辑敦促我不要用第三版而要用第二版。我在第二版中查到门的定义是
用木板或其它材料制成的可移动的框架结构或障碍物。 通常绕着铰链或轴转动,或者滑动,通过这种东西,一所 房子或公寓的入口处得以关闭和打开;另外,也指一件家 俱如衣柜或书柜等的与此相似的部分。
这个定义总共只有四十六个词,但尽管它包含了地下室的门,却没能包括仓库的门和那像手风琴一样的东西。
因此,我接着又去查第三版,马上便发现,门的新定义要长一些,但我所求的是准确,如果为了准确必须牺牲简洁的话,我也愿意这样做。果然。在这个使《邮报》血压升高的定义中,我找到了“像手风琴一样可以折叠,’这几个字。那种东西的确也算是门,我的房东使用的是“门”这个词现在人们所接受的各种意义当中的一种。
这部新词典也许有不少缺点。任何一部词典要想适应当代英语这样一个广阔领域里的日益变化着的情况就不可能没有缺点。这部词典的许多地方有待于人们提出公允的、有眼光的批评意见。比如,人们可能从语言学的角度对该词典删除专有名词的作法提出异议;每页下端的发音指南也去掉了,这样做虽说节省了一些宝贵的篇幅,实际上可能还是有点得不偿失;为多义词下定义的新方法虽有其优点,也有其缺点;在该词典所有的五十多万条定义中,有几百条,甚至是几千条可能有些欠当或不够准确;删掉“口语用法,,这种语体说明标志的做法,在有些人(包括我)看来是值得称道的,但在另一些人看来,却可能是一个损失。
然而,有一点是确定无疑的:如果有人在1962年的今天竞郑重其事地宣布在英语用法问题上要以1934年出版的词典为指南的话,那他就是愚昧无知、狂妄自大,是在胡说八道了。
第十二课潜水鸟 玛格丽特?劳伦斯
马纳瓦卡山下有一条小河,叫瓦恰科瓦河,浑浊的河水沿着布满鹅卵石的河床哗哗地流淌着,河边谷地上长着无数的矮橡树、灰绿色柳树和野樱桃树,形成一片茂密的丛林。坦纳瑞家的棚屋就座落在丛林中央的一片空地上。这住所的主体结构是一间四方形木屋,系用一根根白杨木涂以灰泥建成,建造者是儒勒?坦纳瑞。大约五十年前,也就是里尔被绞杀、法印混血族遭到彻底失败的那一年,儒勒?坦纳瑞大腿上带着一颗枪弹从巴托什战场回到这里后便建造了那间小木屋。儒勒当初只打算在瓦恰科瓦河谷里度过当年的那个冬天,但直到三十年代,他们家仍住在那儿,当时我还是个孩子。坦纳瑞家人丁兴旺,他们的木屋慢慢地扩建,越来越大,到后来,那片林中空地上小披屋林立,到处乱七八糟地堆放着木板包装箱、晒翘了的木材、废弃的汽车轮胎、摇摇欲坠的鸡笼子、一卷一卷的带刺的铁丝和锈迹斑斑的洋铁罐。
坦纳瑞一家是法裔混血儿,他们彼此之间讲话用的是一种土话,既不像克里印第安语,也不像法语。他们说的英语字不成句,还尽是些低级下流的粗话。他们既不属于北方跑马山保留地上居住的克里族,也不属于马纳瓦卡山上居住的苏格兰爱尔兰人和乌克兰人群体。用我祖母爱用的词来说,他们简直就是所谓的“四不像”。他们的生计全靠家里的壮丁外出打零工或是在加拿大太平洋铁路上当养路工来维持;没有这种打工机会时,他们一家便靠吃救济粮过日子。到了夏天,坦纳瑞家的一个长着一张从来不会笑的脸的小孩就会用一个猪油桶提一桶碰得伤痕累累的野草莓,挨家挨户地敲开镇上那些砖砌房屋的门叫卖。只要卖得一枚二角五分的硬币,他就会迫不及待地将那硬币抓到手中,然后立即转身跑开,生怕顾客会有时间反悔。有时候,在星期六晚上,老儒勒或是他的儿子拉扎鲁会酗酒闹事,不是发疯似地见人就打,就是挤到大街上购物逛街的行人之中狂呼乱叫,让人恼怒,于是骑警队就会将他们抓去,关进法院楼下的铁牢里,到第二天早上,他们便会恢复常态。
拉扎鲁的女儿皮格特?坦纳瑞在学校读书时与我同班。她年纪比我大几岁,但由于成绩不好留了几级,这也许怪她经常旷课而且学习劲头不大。她掉课次数多的部分原因是她患有骨节炎,有一次一连住了好几个月的医院。我之所以知道这一情况是因为我父亲正好是为她治过病的医生。不过,我对她的了解几乎只限于她的病情。除此之外,我就只知道她是一个让人一见就觉得不舒服的人:说话时声音沙哑,走起路来踉踉跄跄,身上穿着的棉布衣裙总是脏兮兮的,而且总是长大得极不合体。我对她的态度谈不上友好,也谈不上不友好。她的住处和活动范围都在我的眼前,但直到我十一岁那年的夏季到来之前,我还从来没有太多地注意到她的存在。
“我真不知道该怎样去帮助那孩子,”我父亲有一天吃晚饭的时候说,“我指的是皮格特?坦纳瑞。她的骨结核又恶化了,我在医院里给她治疗好长一段时间了,病情自然是控制住了,但我真他妈不愿打发她回到她那个家里去。”
“你难道就不会对她妈妈说说她应该好好保养吗?”我母亲问道。 “她妈妈不在了,”我父亲回答说。“几年前她就离家出走了。也不能怪她。皮格特为他们烧火做饭,她说只要她在家拉扎鲁便什么也不干。不管怎么说,只要她一回到家里,我看她就很难保养好自己的身体了。毕竟她才十三岁呀。贝丝,我在想——咱们全家去钻石湖避暑时把她也一道带去,你看怎么样?好好休养两个月会使她的骨病治愈的希望大大增加。” 我母亲满脸惊讶的神色。 “可是艾文——罗迪和凡乃莎怎么办呢?” “她的病并不是传染性的,”我父亲说。“这样凡乃莎还会多一个伙伴。” “天哪!”我母亲无可奈何地说,“我敢保证她头上一定有虱子。” “看在圣彼得的份上,”我父亲生气地说,“你以为护士长会让她一直那样在医院里住下去吗?别太天真了,贝丝。”
麦克里奥祖母那清秀的脸上此时显得像玉石雕像般的冷峻,她那紫红色血管鼓起的双手此时也合到一起,像是准备做祷告的样子。
“艾文,如果那个混血儿要去钻石湖的话,那我就不去了,”她声明说。“我要去莫拉格家度夏。” 我几乎忍不住要哈哈大笑了,因为我看到我母亲突然面露喜色但马上又极力加以掩饰。如果要我母亲在麦克里奥祖母和皮格特之间选择一个的话,那中选的毫无疑问就是皮格特,不管她头上是否有虱子。 “说起来,那样对您老人家也是好事,”她若有所思地说。“您已有一年多没见过莫拉格了,而且,到大城市里去住一阵子也是一种享受。好吧,亲爱的艾文,你认为怎么好就怎么着吧。假如你认为同我们一起住一段日子对皮格特有好处,那我们欢迎她,只要她能守规矩就行。”
于是,几个星期以后,当我们全家带着一箱箱的衣物、食品以及给我那才满十个月的小弟弟玩的玩具挤进父亲那辆旧“纳什”轿车时,皮格特也同我们在一起,而麦克里奥祖母却奇迹般地没有同我们在一起。我父亲只能在别墅里住两个星期,因为他要回去上班,但我其余的人却要在钻石湖一直住到八月底。
我们的湖边别墅不像许多其他别墅一样取了诸如“露珠客栈”或“小憩园”或“怡神居”之类的名字。立于马路边的标牌上只用朴素的字体写着我们的姓氏“麦克里奥”。别墅的房子不算大,但占着正对着湖面的有利位置。从别墅的窗户往外看,透过一层云杉树叶织成的丝帘,可以看见碧绿的湖面在太阳的映照下波光粼粼。别墅的四周长满了凤尾草、悬钩子藤,还有断落的树枝上长出的青苔;若是细心地在草丛里寻找,你还会找到一些野草莓藤,上面已经开了白花,再过一个月便会长出野草莓来,到时候,散发出芬芳气息的草莓果便会像一个个微型的红灯笼一般悬挂在毛茸茸的细茎上。别墅旁边的一棵高大的云杉树上的那对灰色小松鼠还在,此时正朝着我们嘁嘁喳喳地乱叫,到夏天快过完的时候,它们又会变得驯驯服服,敢从我手上叼取面包屑了。别墅后门上挂的一对鹿角经过一个冬天的风吹雨淋之后又多褪了一些颜色,增加了一些裂纹,其余一切都还是原样。我兴高采烈地在我的小王国里跑来跑去,和所有阔别了一年的地方一一去打招呼。我的小弟弟罗德里克,去年夏天我们来这儿避暑时他还没有出生,此时正坐在放在太阳底下晒着的汽车座垫上,埋头玩赏着一个黄褐色的云杉球果,用他那双好奇的小手小心翼翼地抓着那颗球果,把它搓得团团转。我母亲和父亲忙着将行李从车上搬进别墅,连声惊叹着,这地方经过一个冬天后竞如此完好,窗户玻璃没破一块,真是谢天谢地,房屋也没有受到被暴风吹断的树枝或冰雪砸损的痕迹。
我忙着把所有的地方都看了一遍之后才回头注意到皮格特。她正坐在秋千上缓缓地荡来荡去,她的那只跛腿直挺挺地向前伸着,另一只脚却垂拖到地上,并随着秋千的摆动而摩擦着地面。她那又黑又直的长
发垂披到肩上,那皮肤粗糙的宽脸上毫无表情——一副茫然的样子,似乎她已经没有了灵魂,又似乎她的灵魂已脱离了躯体。我犹犹豫豫地向她走近。 “想过来玩吗?”
皮格特突然以一种不屑一顾的神色看着我。 “我不是小孩,”她说。
我自觉感情受到伤害,气得一跺脚跑开了,并发誓整个夏天不同她讲一句话。可是,在后来的日子里,皮格特却开始引起我的兴趣,而且我也开始有了要提起她的兴趣的愿望。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奇怪。看起来可能有些不合情理,我直到这时才开始认识到,那总被人们称作混血儿的坦纳瑞一家其实是印第安人,或者说很接近印第安人。我和印第安人接触得不多,好像还从来没见过一个真正的印第安人,现在认识到皮格特的祖先就是大熊和庞德梅克的族人,是特库姆塞的族人,是那些吃过布雷伯夫神父心脏的易洛魁人——这使她在我眼中突然产生了魅力。我那时很爱读波琳?约翰逊的诗,有时候还扯开嗓门拿腔拿调地背诵,“西风啊,从原野上吹来;从高山上吹来;从西边吹来”等诗句。在我看来,皮格特一定可以算是森林的女儿,是蛮荒世界的小预言家。只要我用适当的方法向她请教,她一定可以对我讲解一些她自己无疑知道的大自然的奥秘——如夜鹰在哪儿做窝,郊狼是如何育雏的,或是《海华沙之歌》之中提到的任何事情。
我开始努力博取皮格特的信任。她因为瘸腿的关系不能下湖游泳,但我还是设法把她引诱到湖边沙滩上去了——不过,也许是因为她没别的可干才去的。钻石湖的水源自山泉,因此湖水总是冰凉的,但我游得很起劲,奋力挥臂,使劲踢腿,游得又快又猛,从来也没有感觉到冷。过足游泳瘾之后,我走上岸挨近皮格特坐在沙滩上。她一看见我走过来,马上用手把她刚堆起来的一个沙塔捣毁,满脸不高兴地看着我,一声不吭。
“你喜欢这儿吗?”过了一会儿,我便开口问道,想从这个问题慢慢引导到有关森林中的故事的问题上去。
皮格特耸了耸肩。“这地方不错,比哪儿都不差。” “我很喜欢这地方,”我说,“我们每年夏天都到这儿来。”
“那又怎么样呢?”她的声音很冷淡,我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我的哪句话得罪了她。 “你想不想去散散步?”我问她。“我们不必走得太远。只要绕过那边的那个湖岬,你就会看到一个浅水湾,那儿的水中长着高大的芦苇,芦苇丛中游动着各种各样的鱼儿。想去吗?快来吧。” 她摇了摇头。
“你爸爸说过,我不能过多地走路。” 我试着改用另一种策略。
“我猜想你对森林中的故事一定知道得很多,是吗?”我毕恭毕敬地说道。 皮格特瞪着那双大大的、没有一点笑意的黑眼睛望着我。 “我不明白你在胡说些什么,”她回答说。“你是发神经还是怎么的?假如你是想问我爹和我以及他们大家居住的地方的话,你最好闭住嘴,听到了吗?”
我大感愕然,心里十分难受,但我生性固执。我不去计较她那冷漠的态度。
“你知道吗,皮格特?这个湖上有一些潜水鸟。它们的窝就在那边的湖岸上,在那堆木材后边。夜晚,在别墅里就可以听见它们的叫声,但在这儿的沙滩上要听得更清楚一些。我爸爸要我们好好听听并记住它们的呜叫声,因为过几年之后,当湖边建起更多的别墅,来这儿的人也多起来的时候,潜水鸟便会飞离钻石湖了。”
皮格特正在从地上拾起一些石子和蜗牛壳,然后又丢到地上。 “谁有心思去管那些?”她说。
要想通过皮格特来了解印第安人的情况看来是不可能了,这一点已经越来越清楚了。那天晚上,我独自一人出去,沿着陡峭的山路攀爬而行,一边走一边要用手扒开那些伸到路中间的灌木枝,而脚踏在铺着一层云杉针叶的地面上也是一滑一滑的。到了湖边后,我穿过坚实的湿沙滩,走到我父亲筑起的那道小防波堤上坐了下来。我听到有人穿过灌木丛和羊齿蕨丛风风火火地一路行来,当下我还以为是皮格特回心转意了,没想到来的竟是我父亲。他挨着我在防波堤上坐下,我们俩都没说话,静静地在那等候着。
夜间的湖面看起来像一块黑色玻璃,只有一线水面因映照着月光才呈现出琥珀色,湖的周围到处密密丛丛地生长着高大的云杉树,在寒光闪烁的星空映衬下,云杉树的枝桠呈现出清晰的黑色剪影。过了一会儿,潜水鸟开始呜叫。它们像幽灵般地从岸边的窝巢中腾起,飞往平静幽暗的湖面上。
潜水鸟的鸣声悲凉凄厉,任何人都无法形容,任何人听后也难以忘怀。那种悲凉之中又带着冷嘲的声调属于另外一个遥远的世界,那世界与我们这个有着避暑别墅和居家灯火的美好世界相隔不下亿万年之遥。
“在人的足迹尚未踏入此地之前,”我父亲开口说,“它们一定也就是这样叫的。” 说完他自己笑了起来。“当然,你也可以这样去评论麻雀和金花鼠,但不知何故,你却只想到这样去评论潜水鸟。” “我明白,”我说。
当时我们俩谁也想不到那竟是我们父女俩最后一次一块儿坐在湖边听鸟叫。我们坐了大约半个小时后便回到别墅的屋里。我母亲正在壁炉旁看书,皮格特则什么事也没做,只是望着壁炉中燃烧着的桦树木柴发楞。
“你真该同我一道去的,”我这样说着,其实心里觉得她没去倒还更好些。 “我才不去哩,”皮格特说。
“我说啥也不会就为听那些鸟叫而跑到那儿去。” 我和皮格特的关系一直没能融洽起来。我觉得有负于父亲的期望,但我又不知道自己哪一点做得不对,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我提议去钻树林或玩过家家时她竞不愿或是不会作出适当反应。我猜想也许是由于她行走不便以致产生畏怯情绪。她大半的时间是留在别墅里与我母亲作伴,帮我母亲收拾碗碟或是照看罗迪,但却难得开口。后来,邓肯一家也搬到他们自己的别墅里住起来了,于是我便整天同马维斯一起玩,马维斯是我最要好的朋友。我根本没法同皮格特接近,后来干脆也就不想去试了。但整整那一个夏天,她既让我感到自责,又让我觉得她是个谜。
那一年的冬天,我父亲患了肺炎,不到一星期就去世了。那一段日子里我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和母亲的痛苦之中,对周围的一切都视而不见。当我重新回到现实中来以后,我也几乎没有注意到皮格特?坦纳瑞已不在学校了。在我的记忆中,我后来根本没有见到过她,直到四年之后才又见过她一次。那是一个星期六的晚上,我和马维斯正在里歌咖啡馆喝可口可乐,电唱机播放出雷声般的音乐,那镀铬材料和五彩玻璃造的电唱机旁斜依着一个姑娘。
那时皮格特大概是十七岁,但看上去却有二十岁左右。我盯住她看,为一个人能发生这么巨大的变化而大为惊讶。以前,她的面孔十分呆板,毫无表情,而现在却带有一种有几分狂欢的活力。她和身边的小伙子们大声地说笑。她的唇膏是一种鲜亮的洋红色,她的头发剪短,烫成弯弯曲曲的小卷。小时候她长得就不漂亮,现在也还一样,她的五官粗糙、呆板。但是,她那双乌黑、稍稍斜视的眼睛却是美丽的。而且,一条紧身裙和一件桔黄色毛衣将她那柔软、苗条的身材衬托得恰到好处,令人羡慕。
她看到我,就走了过来。她走路有点摇摇晃晃的,但那并不是由于她那曾经患骨结核的腿的缘故,她瘸腿的毛病已几乎没有了。 “你好,凡乃莎,”她的声音还是那样沙哑,“好久不见,是吧?” “你好,”我说。“你这些日子都到哪儿去了,皮格特?” “哦,到处漂泊,”她说。“我离家已将近有两年了,到了好多地方——温尼佩格、雷金那、萨斯卡通。嗨,要说的可多啦!我今年夏天才回来,但不打算呆下去。你们要不要去跳舞?” “不要,”我断然回答道,因为她的问话正触着我的痛处。我那时已十五岁,自己觉得到了可以去参加火烈鸟歌舞厅周末舞会的年龄了,但我母亲却不以为然。 “你应该去的,”皮格特说。“我是每场必去。这偏僻小镇上再也找不到别的什么乐趣了。伙计,我才不会在这儿呆下去呢,我一点儿也不喜欢这地方,这地方糟透了。” 她在我身边坐下,我闻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过份浓烈的香水味。
“喂,凡乃莎,让我告诉你吧?”她声音有点模糊不清地悄悄对我说,“你爸爸是马纳卡瓦镇上唯一对我好的人。”
我默默无言地点了点头。我知道她讲的是实话。这时我懂得的事儿比在钻石湖避暑的那个夏天要多了
一些,但跟当时一样,无法跟她接近。我很惭愧,为自己的怯懦和知难而退的性格而感到惭愧。但我心里对她就是热乎不起来——我只是觉得应该跟她接近,那也是因为多年前的那个夏天,也因为我父亲希望她能成为我的好伙伴,或者也许我能成为她的好伙伴,可是后来事情却没有朝这个方向发展。此时和她再次相遇,说老实话,只能引起我的反感和不快,她说话中流露出的自卑自怜的口气只能引起我的轻视。我盼望她立刻走开,我不想见到她,我也不知道同她说什么,我同她之间似乎无话可说。 “我还要告诉你一件事,”皮格特接着说道,“镇上的那些老婊子臭婆娘们一定都会大吃一惊的。今年秋天我就要结婚了——我的男朋友是一个英国小伙子,在那边城里的畜牧场干活,个子高高的,还有着一头金黄色的卷发。嗬,他可真是帅极了!连名字也很高贵,阿尔温?杰拉德?卡明斯——这名字有多伟大,呃?人们都喊他阿尔。”
她说这些话的那一瞬间,我算看清了她。虽然我们多年来同住在一个小镇上,这还是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我真正地看清她的本来面目。此时此刻,她那揭下面具和保护罩的脸上露出的是一副坚强不屈、敢于挑战一切的神色,她的眼神里也透出一种强烈得令人害怕的渴望。 “嗬,皮格特——”我突然笨口拙腮地说,“那太棒了,真是好极了。祝贺你——好运——祝愿你们生活幸福——”
我从口中挤出这些套语的时候,心里就在想:她对她那么不屑一顾的东西却又要去竭力地追求,可见她心里的渴望是多么地强烈。
十八岁时,我离开马纳瓦卡镇去外地上大学。大学第一学年结束的时候,我回家里过暑假。刚回来的那几天,我一直不停地同我母亲谈家常,谈论着一些双方在书信中都没有谈及的事情——我在大学里的生活情况以及我上学期间马纳瓦卡镇上发生的一些事儿。我母亲尽量从记忆中搜出一些有关我所熟识的人的情况对我讲。
“凡乃莎,我在信中对你讲过皮格特?坦纳瑞的情况了吗?”有一天早上,她这样问我。 “没有,我想是没有,”我回答说。“我所知道的有关她的最新消息,是她即将同城里的某个小伙子结婚。她还在城里吗?”
我母亲脸上露出不安的神色,好半天没吭声,好像有什么话不好讲而又不大愿意讲出来的样子。 “她已经不在人世了,”她终于说了出来。我怔怔地望着母亲,她接着说,“呵,凡乃莎,她出事的时候,我不禁又想起她那个夏天时的样子——那么愁眉苦脸、呆头呆脑的,穿的衣服也不像样子。我不禁想起,当初我们是不是能够多帮助她一点——但我们能做些什么呢?她虽说整天和我一起呆在别墅里,但说实话,我想引导她说一句话都不容易。她连同你父亲都没有多少话讲,尽管我感觉她心里是喜欢你父亲的。” “究竟出了什么事?”我问道。
“或许是她丈夫离开了她,也许是她离开了她丈夫,,,我母亲说。“我也不知道是谁先离开谁的。总之,她带着两个孩子回到这里——两个都是婴儿,他们一定是先后紧接着出生的。我猜想,她给她父亲和兄弟们管理家务。他们就住在山谷里坦纳瑞家的老地方。有时我在街上看到她,可她从来不和我讲话。她发胖了许多,看上去乱七八糟的,说实话,完全是个邋遢的女人,衣着非常马虎。有几次她被法院传了去,自然是因为酗酒和妨碍治安。去年的一个周六晚上,是在最寒冷的冬季,皮格特独自带着两个小孩在那间窝棚里。我听说坦纳瑞家总是自己酿酒。据拉扎鲁后来说,那天他和儿子晚上不在家,皮格特整天在喝酒。他们家有个老式的烧木头的炉子,你知道的,就是烟筒暴露在外的那种。窝棚起火了,皮格特和两个孩子都没有逃出来。”
我啥也没说,就像与皮格特一起时总没有什么可讲似的。在一片静寂之中,我脑海里浮现出皮格特住的那间窝棚在一片冰天雪地之中着火燃烧的情景。我真希望能够回忆出我曾经从皮格特眼睛中看见过的那种神情。
那年暑期我又去钻石湖住了几天,是同马维斯一家一起去的。麦克里奥家的湖边别墅自我父亲去世以后就卖出去了,从此我就再也没去看它一眼,因为我不想看见自己昔日的王国如今为别的陌生人所有。但是,有一天傍晚,我却独自一人去了湖边。
我父亲筑起的那道防波堤不见了,代之而出现于眼前的是政府出资修筑的一道坚固的大堤。这是因为跑马山现已辟为国家公园,钻石湖也已更名为瓦帕卡塔湖,原因是认为用上一个印第安名称对游客会更具有吸引力。湖区原先只有一家商店,现在已发展到几十家了,一个繁荣兴旺的旅游胜地所具有的一切特征
这里都已经有了——宾馆、舞厅、灯红酒绿的咖啡馆、四处弥漫着的炸土豆片和热狗的香味。
我坐在政府修筑的防波大堤上眺望着湖面,至少,夜间的湖面还是保持着先前的样子,墨镜般乌黑发亮的湖面上倒映着一线琥珀色的月光。那天晚上风平浪静,周围的一切都是静悄悄的。我感觉似乎是太静了一点,随即我开始意识到潜水鸟已经不在这儿了。为了证实这种推测,我静等了许久,但到底也没有再听见一声那划过静寂的湖面传来的、尾音拖得长长的、凄厉而带有冷嘲意味的叫声。
我不知道那些鸟儿究竟遭到了何种命运。也许它们去一个遥远的地方找到了栖身之地,也许它们找不到这样的地方,于是把生死也不再放在心上,就这样自生自灭了。
我记起那年夏天,当我和我父亲坐在湖边听鸟声时皮格特不屑一顾,不愿一起去听。现在我倒觉得,只有皮格特才以一种无意识的、别人完全不理解的方式,真正听懂了潜水鸟的叫声。
第十三课大不列颠望洋兴叹 安德鲁?尼尔
英国商船队的大名如今已很少见诸报纸上的大字标题,它已几乎被人们遗忘。然而,海运业今天依然是英国经济的主要命脉,我国的内外贸易商品99%要靠海洋运输——其中一大半是通过英国商船运输。 海运业在英国占有举足轻重的地位,是个兴旺发达的行业,它一年可赚取10亿多英镑的外汇。如果没有我们的商业船队,那么,就算有北海的石油,我国的收支还会是永远的赤字。然而,如今英国的这一至关重要的产业正面临着空前严重的危机。几乎在世界上所有的主要航海线上,英国商业船队都有被强劲的外国竞争对手挤开的危险。
威胁主要来自两个方面:其一是苏联及东欧集团各国,它们正大力扩充自己的商业船队,并通过大幅度压低价格同西方海运公司竞争的手段挤进国际海运界;其二是发展中国家的商船队,它们正努力要从对英国利害攸关的几条航线——欧洲至亚洲、亚洲至远东等航线上夺走大部分生意。
今天,大不列颠的商业船队再也不是海上霸王了:我们在世界商船总量中所占的比重已由原来的40%降到现在的大约8%。不过,就商业船只的总吨位而言,英国商业船队仍保持着继续扩展的势态,其装载总量比起1914年已增加2/3以上。在我国的传统产业258 中,几乎还只有海运业至今依然保持着常盛不衰的记录。
与英国其他各行业情形不同的是,海运业的船主们花了大本 钱投资。60年代初期,英国的海运公司利用政府资助和减税等有利条件大发其财。在1966至1976年间,英国海运业的投资率每天竟超 过100万英镑。到70年代初,几乎每个星期就有一艘新的英国船只 在世界的某个港口下水。结果是英国拥有了一支非常现代化的商 业船队:我们的船只的平均年龄只有6年,而且一半以上的船只投 入使用还不到五年。在目前这一阶段,英国海运业的经营者们在投 资建造最先进的船只这方面是走在了其他国家的竞争对手的前头。
英国商船队得以称雄的另一个重要因素是英国人100多年前首创的一种组织:“商船协会”
19世纪中叶,帆船与汽船之间的竞争愈演愈烈,已到了你死我 活的程度,由竞争所带来的降价使得许多历史悠久的船运公司纷纷破产。于是,船运公司老板们联合起来,共同建立起一种比较稳定的行业秩序,并订立了一个航运价格管理制度。换言之,每一种需要运载的货物都有一个由全体船主商定的统一价格。这实际上是一种卡特尔组织,但英国船主们却给它取了“船业协会”这么一个更文雅的名称。这种制度无疑是经受住了时间的考验。今天,世界上总共大约有300多家这样的船业协会控制着全球各地的贸易运输线.但英国的船业协会依然占有着主导地位。
通过缓和同行业的竞争,船业协会为海上运输这种风险性极大的行业减去了一部分风险。它也许会使其成员公司在贸易景气的时候难以暴发横财,因为你得与其他成员公司分享生意机会;但在生意萧条时期,协会却能帮助其成员公司比较顺利地渡过难关,因为在现有的生意范围内不存在疯狂的、不择手段的倾轧。 70年代初期,贸易萧条时期已经快要到来。世界造船业的兴盛期在1973年达到顶峰,但就在这一年爆发了阿以战争,紧接着石油价格暴涨了4倍。到1974年,世界各工业化国家开始进入30年代以来最严重的一次经济大萧条时期,海运业也随之陷人了长期的危机之中
在危机中首当其冲的是运油船只。由于石油需求量减少,油船包租率直线下降,于是,闲置不用的油轮越来越多,塞满了世界各地的港口。受害最严重者属挪威和希腊。英国海运公司老板们起初在世界油轮
发展高潮时期就没有盲目地陷身其中跟着发展油轮业,因此,他们所受的影响还不是那么严重。到1976年,经济萧条已开始影响到驳船的生意了。驳船是指装运某种干货,如糖、煤或小麦等的船只,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装运铁矿。可是,世界钢铁工业已陷于严重萧条状态,谁还需要运铁矿的船只呢?拥有大量驳船的英国海运界现在开始感受到危机的影响了。
尽管危机迅速蔓延到海运业的大多数部门,英国商船队还远未到达破产的境地。在克服这次经济危机中表现得最为出色的部门是由船业协会控制着的定期货轮运输业务——这也是英国商船队把守得最坚固的一块阵地。
货运班轮为那些需要由海上运输货物的人们提供定期的货运服务。它们沿预定的航线航行,按约定好的日期抵达各港口。比方说,我若想将一批拖拉机配件从台湾运往曼谷的话,我只需与远东货船协会取得联系,他们就会告诉我最近一趟班轮何时到达台湾,告诉我其抵达曼谷的确切日期,以及现行的货运价格。对于那些需要运货,但货物又不多,不值得包租一整条船的人们来说,这是一种理想的“零担运输”业务。 不单依赖于某一个主顾,这对船业公司来说也是一个有利因素。货运班轮载运各种不同的货物——主要是工业制成品——因此,即使某个行业出现萧条,只要其他行业还有活力,货运班轮便依然可以维持下去。这就使货运班轮与油轮和驳船比起来具有明显的优势,因为后者要依赖于一两种基本原料。这就是英国海运业历久不衰的根源所在。
英国的定期班轮多半难得停靠英国港口。我们的商船是远洋国际商船,也就是说,它们往来于外国与外国之间运输货物。例如,在日本至澳大利亚航线上,在日益发展的远东与中东之间的贸易航线上,以及在波斯湾周围的贸易航线上,英国海运公司都包揽着大量的生意。直到最近,这些航线对英国海运公司来说还是非常有利可图的,也是英国赚取外汇的主要来源。然而,它们也正是第三世界国家和苏联千方百计极力想争夺的航线。
多数第三世界的新兴国家都在努力提高用本国商船运载货物的比例。发展中国家将商船队看成国家地位的象征——是仅次于国家航空事业的优先发展目标。在最近15年中,新加坡将自己的商船队扩大了60倍,印度也扩大了4倍。
我国的一些海运公司早就预见到了来自第三世界的挑战。例如,东方轮船运输公司在继续致力于扩大其货运总量的同时,正计划逐步削减其与第三世界新兴海运强国分享生意的比例。但是,该公司并不打算退出竞争,拱手认输。它为保住贸易上的这块最厚的肥肉所采取的主要策略是转向高层次市场——进入第三世界无法跟进的领域,即进行高技术投资。
例如,集装箱本是美国人的发明,但却是英国船主们投资首创了国际远洋集装箱海运业务。集装箱运输节省时间,因为装货作业在工厂或仓库里即可完成而不必在码头上完成。集装箱运输也非常安全可靠,有利于防盗;除箱体外面的编号外,集装箱上没有任何表明箱内所装是何货物的标记。要有效地利用集装箱这一技术革命的成果,必须拥有可与之配套的先进的公路和铁路运输系统,而这是大多数第三世界国家所不具备的条件。此外,集装箱货船造价高昂,每艘船大约为5 000万英镑。
东方轮船运输公司的高技术、高投资战略远远不能完全解除第三世界的威胁。发展中国家并不想通过商业途径同西方船队竞争,他们希望强制实行一套相关的法规来保证他们在海运贸易中占有可观的份额。这一要求已在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上正式提出。根据该组织制订的海运法规,两个贸易伙伴之间的贸易货物的80 9/6应均分给双方国家的商船队来运输。这样便只剩下20%的生意给那无数的国际远洋货轮去争抢了,而英国各航运公司总收入的40 9/6要从这些国际贸易中赚取。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的这一规定目前尚未生效,因为尚无足够数量的国家对它予以正式承认。可是,一旦这一规定得到各国普遍承认,那对于英国的海运业将是一个沉重打击。
铁幕后的国家对英国商船的前途构成更大更有组织的威胁,而且也是更难应付的威胁。
俄国航海货船数量发展的速度之快大大超出了其本国贸易和世界贸易发展的需要。今天,它已经拥有世界上最大的商船队,而且在1980年以前,还将有百万吨新的船只投入使用。由于它采取超低运价政策,俄国商船队已经从西方国家手中抢去了不少的生意。
目前,俄国与欧洲经济共同体之间的海上贸易货物已有95%是用自己的船只载运的。更严重的是,它正深深地渗透进世界各主要国际贸易航线。东欧集团国家——俄国、波兰和东德——已夺得了北大西洋繁忙的海运航线上货运生意的20%,欧洲和南美之间的海运生意的将近25%。欧洲和东非之间的货运生意
亦有同样的比例被他们夺取。
俄国人将货运价格降低了40%,他们怎么能承担如此大幅度削价所造成的损失呢?这是因为苏联的商船不一定要努力去赚取我们所理解的那种利润。对于俄国商船来说,最重要的目标是获取硬通货。苏联现在越来越离不开西方的进口货物——从粮食到技术——但西方国家不会接受以卢布付款。因此,俄国需要像美元、德国马克或日元,甚至包括英镑这样的硬通货来支付进口货物的货款。苏联商船打入国际贸易市场就是为了赚取这些硬通货。对他们来说,即使是赔本经营也无关紧要,他们的亏空可以由苏联政府用卢布来补偿。
但苏联的目的还不止于此。苏联的商船队显然还充当着其海军的后备军的角色,这有点类似于从前的西方商船队,但两者之间又存在着重大的差别。苏联商船队在经过近20年来的发展壮大后现已拥有各种船只,能使苏联将其势力扩张到远远超出其国境线以外的地区。比如,提供给古巴和安哥拉的重型装备有许多就是由苏联商船运输的。因此,苏联商船队如今所具有的运输能力大大加强了苏联在本土以外进行远距离势力扩张的能力。
这也是苏联所执行的一项海洋地理勘测总体规划的一个组成部分,这个总体规划的内容包括勘测世界各大海洋,侦察世界各港口,而更重要的是,加深同那些与苏联有着密切的贸易关系的国家之间的联系。 如果西方船运公司也学苏联人那样削价40%,它们就得关门大吉。那么,面对苏联的这一做法,西方船主们能采取何种对策呢?
任何一届英国政府单靠自己的力量所能够发挥的作用当然都、-是有限的。海运业从本质上说来毕竟是一项国际性商务活动,英国也只有通过发动国际社会的参与来抵御第三世界和俄国方面的挑战。但我们能指望从哪儿获得支持呢?欧共体在海运问题上存在着严重分歧,几乎无力采取任何行动。就以发展中国家的挑战为例来说吧,法国人对于联合国贸易和发展会议有关海运方面的规定并不在意,因为这个规定可能还会有助于提高他们在海运生意中的分成比例。德国和比利时的情形也和法国一样。所以,英国不能指望欧共体在这个问题上采取一致的行动。在对待俄国方面,英国一直同西德和丹麦一道呼吁采取协调行动,监测俄国商船的动向,并限制停靠欧共体国家港口的俄国船只的数量。但在6月份,法国人却因其与俄国的特殊关系而阻碍这一计划的通过。而要到11月份,这一计划才能得到重新审议。
迄今为止,英国船主们对于英国政府在敦促欧共体采取行动方面所具有的影响力是感到满意的。他们相信主管海运事务的贸易部对于他们面临的困难是理解的,但对于政府的其他各部门,尤其是对于主管着造船业的很有实权的工业部的大臣们的态度,并无多大的信心。船主们担心这些大臣优先考虑的是拯救英国的奄奄一息的造船厂,而不是如何拯救英国的商船队。 英国的造船厂目前正为波兰制造着24艘轮船。波兰人之所以倾向于英国是因为受到英国为他们提供2 800万英镑的资助款这一厚赠以及英国造船商将负责为他们筹集所有的贷款这一承诺的引诱。所以,当我国商船队正受到共产党国家商船的威胁的同时,我们的政府却在用英国纳税人的钱来帮助他们降低造船成本。对于发展中国家的商船队,我们也在采取同样的做法。印度现在已经是第三世界的一个海运强国,但英国却准备无偿地为印度人打造六艘船只。
英国海运公司最终将有可能被完全挤出海运行业。有些海运公司,如东方远洋船运公司,业已转向从房屋建筑到石油开采等其他领域发展业务。而那些规模较小的海运公司却没有足够的财力来从事多样化经营,它们面临着破产的命运。一旦这些海运公司破产,英国有限的几个值得保留的传统产业的一大部分也会随之消亡。
第十四课阿真舍湾 (节选) 赫尔曼?沃克
一、阿真舍湾
一片灰色的宁静笼罩着蛮荒环布的纽芬兰阿真舍湾,那些美国军舰就停泊在这里静候着温斯顿?丘吉尔的到来。轻烟薄雾将一切都染成了灰色:灰色的海水,灰色的天空,灰色的空气,还有那略带着一点绿意的灰色的山丘。在尖厉的哨声和扩音喇叭声中,那些军舰上的水兵和军官们如往常一样在执行着各自的军务。在军舰上那些日常的喧闹声所及的范围之外,便是那笼罩着阿真舍湾的一片原始蛮荒的静寂。 九点钟,三艘灰色的驱逐舰驶入了视线,后面跟着出现一艘涂着蛇皮般迷彩伪装色的战列舰,那便是
英国皇家海军的“威尔士亲王号”,也是在场的最大军舰,舰上装备着的大炮曾经击中德舰“俾斯麦号”。当它驶过“奥古斯特号”时,甲板上的军乐队打破寂静,奏响了美国国歌《星条旗》。此曲一终,“奥古斯特号,,的后甲板上的军乐队接着奏起了英国国歌《上帝保佑吾王》。
在一号炮塔上临时支起的帆布凉篷下面,帕格.亨利同海陆军将领们以及艾弗里尔?哈里曼和萨姆纳?韦尔斯等显要文职官员们一起站在总统的身边。他们可以清楚地看到距离不到五百码远的丘吉尔,他穿着一身式样古怪的蓝色衣服,手中挥动着一根大亨茄。身材比所有的人都高大得多的总统则穿着一套正正规规的大号棕色西装,撑在装着支架的病腿上僵直地站着,一只手拿着礼帽故于胸前,另一只手抓着儿子的胳膊。他的儿子是海军航空队的一位军官,面貌同他极为相像。罗斯福那粉红色的大脸上有意识地露m一副庄重严肃的表情。《上帝保佑吾王》演奏既毕,总统的表情轻松起来。“唷!我还从来没有听到过演奏得比这更好的《我的祖国,这是您》。”周围的人对总统的这句玩笑报以礼貌的微笑,罗斯福本人也笑了起来?随着水手长吹出的一声尖厉的哨音,巡洋舰甲板上的这场检阅活动结束了。 二、哈利?霍普金斯 海军上将金招呼帕格。“坐我的快艇到‘威尔士亲王号’上去给哈利.霍普金斯先生送个信。总统希望在丘吉尔来访之前同他先谈谈,因此,请赶快去办。” “是,长官。”
维克多.亨利坐着金的快艇,驶过几百码平静的水面,从“奥古斯特号”来到“威尔士亲王号”。他实际上是从美国来到了英国,从和平跨进了战争。这是一个惊人的跳跃。金的那艘整洁漂亮的旗竖和眼前这艘饱经风霜的英国军舰完全属于两个不同的世界。这艘英国军舰上,舷梯已被海水侵蚀,伪装油漆都已剥落,甚至连几门主炮上都是锈迹斑斑,弹痕累累。使帕格尤为惊奇的是,尽管有许多水手正在那儿起劲地擦洗军舰,船舷上的排水扎里捌基硼J烟蒂和废纸。甲板以上的舰身部分则到处焊补着粗糙的钢板片——这是让“俾斯麦号”排炮击伤的部位贴上的橡皮膏 “啊,是的,亨利上校,”甲板上的值班军官潇洒地向亨利回敬了一个掌心向外的英式军礼。“霍普金斯先生已接到信号,此时正存他的舱房里等您。让军需官陪您去。”’。维克多.亨利跟着军需官走过一条条走廊,这些走廊与美国军舰上的走廊差不多一个样,但也有许多细微的差别,如一些标记符号、灯具、灭火器、密封防水门的形状等。 “你好,帕格,”霍普金斯说话的语气仿佛同这位海军上校才一两天未见面似的,而实际上他们上一次见面已经是三月初的事情了。那以后,霍普金斯前往伦敦和莫斯科,成了世界各大报纸大为关注的新闻人物。
“是要我同你一道过去吗?” “是的,先生。”
“总统情绪怎样?”霍普金斯在他那间紧挨着军官室的小卧舱的床铺上打开了两个提包。他往其中的一个里小心冀翼地放进一些文件和书册,另一个里则随手胡乱塞进一些衣服、鞋子和药瓶子。霍普金斯看样子比以前瘦了很多,背也驼了,一件灰色双排钮扣的西装套在身上显得空荡荡的。 “他情绪好极了,先生。”
“我想象得出。丘吉尔也是这样。丘吉尔这几天就像一个将要初次约会的小伙子。说起来,这的确是一个历史性的时刻。”霍普金斯从一个抽屉中拽出几件脏兮兮的衬衣,信手塞进手提箱里。“差点忘了这几件衬衣。我在克里姆林宫就已经丢了几件,到伦敦后不得不再弄了几件。” “霍普金斯先生,俄国人方面的情形如何?他们能坚持下去吗?”
霍普金斯没立即回答。他手里拿着一叠文件,撇了撇嘴,然后以十分肯定的口气说:“俄国人能够坚持下去,但形势还是很危急。他们需要支援。”他又忙着收拾东西。“帕格,如果你从阿尔汉格尔斯克飞到莫斯科,途中要飞行好几个小时,飞过一片片郁郁葱葱的茂密的森林和褐色的沼泽。有时候你放眼望去,望到天边也看不见一个村庄的影子。希特勒这一口咬得可真大。”他拼命使劲想扣上手提箱上的搭扣,帕格忙上前帮了他一把。“啊,谢谢。帕格,你猜猜看,斯大林最希望我们向他提供什么?” “飞机,”维克多?亨利不假思索地说。“‘遮天蔽日的飞机’就像去年法国人大喊大叫着要的那样。” “是铝,”哈利?霍普金斯说。“用来制造飞机的铝。唔,让我来纠正一下吧——他最想得到的是高射炮,其次才是铝,另外还想要大批军用卡车。斯大林没打算在三个星期,或六个星期,或三年内就让人打败。”霍
普金斯将一些文件整理收拾好了,放在小手提箱里,然后关好。“我们走吧。”
霍普金斯刚刚颤巍巍地顺着舷梯爬到金的快艇的甲板上,还没站稳,艇尾突地一下子被浪尖揄赢,接着又跌落下去。霍普金斯失去平衡,身子一歪,倒在了艇长的怀里。艇长赶忙用儿语安慰说,“别害怕,先生。”
“帕格,我永远也当不了一名水手,”霍普金斯踉踉跄跄地走进舱室,叹了口气,在软垫上坐下。“登水上飞机去苏联的时候,我竞扑面倒地,差一点当场就结束了我的使命。”他环顾了一下这艘设备完善的快艇。“好了,好了。美国!和平时代!这么说——你还在作战部。那么,参谋会议你是要参加的了。” “有些会议是要参加的,先生。”
“你应该记住我们的朋友们的要求。同首相一起在海上度过五天之后,我对这一点是很清楚的。’’霍普金斯伸出一只瘦削的手,扳着瘦骨嶙峋的手指头说了起来。“首先他们会敦促我们立即对德国宣战。他们明白这个目的是达不到的,但它会为第二个要求铺平道路,那才是温斯顿.丘吉尔横渡大洋的真正原因。他们希望由美国向日本提出警告:在亚洲采取任何与英国作对的行动都意味着I司我们开战。他们的帝国在亚洲的力量很薄弱,希望美国对这种警告起一些支持的作用。他们还将催促我们向他们在埃及和中东的军队提供大量军用物资。因为如果希特勒侵入该地区,封锁苏伊士运河的话,大英帝国便等于被人扼住了咽喉,势必难以生存下去。他们还会巧妙而又努力地设法一一我若处在他们的地位也会那样做一一达成这样一种谅解,即在获取美国援助方面他们应该优先于俄国。他们会说,现在是从西线开火把德国炸个天翻地覆的时候了,应该积蓄力量,准备发起最后攻击。他们还会暗示,我们给俄国人提供的物资,几个星期之后也许就会诩过头来用。二攻击我们。” 维克多.亨利说,“总统可不这样认为。”
“但愿如此。一旦希特勒战胜了俄国,他就会战胜全世界;而如果他在俄国战败,他就会彻底完蛋,即使日本人有什么动作也无关大局。俄国那边的战斗规模之大简直令人难以想象。战斗双方投入的兵员估计有七百万。帕格,七百万,也许还更多。”霍普金斯一字一顿地说出这个数字,同时把两只手的瘦削的手指全伸了出来。“到目前为止,俄国人一直处于挨打的地位,但他们并不害怕。他们决心要将德国人赶出去。目前的战场就在那儿,援助物资也应该运送到那儿去。” “那样说,这次会谈几乎毫无意义了,”帕格说。快艇此时已放慢速度,轧轧响着靠近了“奥古斯特号”。
“不,这次会谈是一次胜利,”霍普金斯说。“美国总统和英国首相走到一起,面对面地商讨打败德国人的问题。就目前来说,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伟大的胜利。”霍普金斯对帕格.亨利忧郁地笑了笑,大大的眼睛中随即闪现出喜悦的光芒。他在摇摇晃晃的快艇上站起身来。“再说,帕格,这是一次有历史意义的换岗啊!”
三、丘吉尔来访
温斯顿?丘吉尔十一点钟来到“奥古斯特号”上,罗斯福在舷梯口I司丘吉尔那戏剧性的握手因让摄影师照相而延长了时间,他们微笑着互致问候。
这两位领导人以一种奇特的方式贬抑对方。他们两位都是头号人物,但这又是不可能的,两个人不可能同时都是第一。那么,究竟谁是第一呢?罗斯福站着比丘吉尔高出一个头,然而他却是可怜地由两根没有生命的假腿支撑着,紧依在儿子的胳膊上,长裤空荡荡地迎风飘动着。丘吉尔呢,看起来像一个穿着蓝制服的驼背的匹克威克,他抬头看着罗斯福,神态庄重而又亲切。比起罗斯福来,他老成一些,神态更威严,也更自信。不过,从这位首相身上还是可以看出一些钦佩罗斯福的神色来。罗斯福看起来有那么一丁点儿更像第一号人物。或许这就是霍普金斯所说的“换岗,,的意思吧。
一个看不见的信号使摄影工作停止了,两人之间的握手结束了,接着就见一辆轮椅推了出来。很快,那位在报纸头版的新闻图片上昂然挺立的总统又成了帕格更为熟悉的瘸子;他蹒跚着走了一两步,就一屁股跌进轮椅,并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两位伟人和他们手下的军事首脑们都离开了后甲板。
参谋人员立即开始工作,全天开会。维克多.亨利与作战计划人员一起开会,勃纳?沃克就参加这一层的会议,级别上低于参谋282长们及其副手们,当然比总统、首相及其顾问.的最高级会议低得多。一开始就碰到了熟悉的老问题:来自英国军方的要求太过分,又互相矛盾,计划不现实,合同没兑现,须优先照顾的顺序一团糟,通讯联络混乱不清。计划人员很快就确定了重点,那就是首先要制造新船以补充被
德国潜艇击沉的船只。战争物资如不运到大洋彼岸,就无法用来跟希特勒作战。这是明摆着的事实,一旦意见一致,所有其他的要求、方案和计划就得一笔勾销。钢铁、铝材、橡胶、阀门、马达、机床、铜线,所有这成千种战争物资要首先用于造船。这个简单的衡量标尺很快就暴露出“民主(阵营)兵工厂”的贫困并提出必须着手进行一项巨大的、迫在眉睫的工作:建造新的钢厂和将钢材制成作战车辆和武器的工厂。 各种各样设想中的宏伟计划涉及数以百计的舰船,成千上万的飞机和坦克,成百万的兵员。在讨论所有这一切的过程中,一个忧郁的话题反复出现:急需十五万支步枪。假如俄国崩溃,希特勒很可能会像入侵克里特岛一样对英国发动一场大规模空中入侵以结束战争,而用来保卫英国机场的步枪却不够数。与将来联军对北非或者法国海岸发起联合进攻所需的庞大数量的战争物资相比,眼下这十五万支步枪的需求实在少得可怜。
四、罗斯福蹒跚着登上英舰
第二天上午,一艘艘轻舟快艇越过波光粼粼的海湾,从四面八方云集到“威尔士亲王号”周围做礼拜。经过连日的灰蒙蒙的大雾之后,阳光显得格外明媚耀眼,使得周围山丘上那一片片松树林和枞树林也显得格外的郁郁葱葱。
一艘美国驱逐舰徐徐地向前靠拢,舰桥正对着这艘战列舰的主甲板,然后一块跳板搭了过来。弗兰克林?罗斯福身穿一套蓝色西服,头戴一顶灰色礼帽,手拄一根拐杖,在儿子的搀扶下步履蹒跚地踏上跳板,吃力地拖着一条腿向前移动一步,然后再拖另一条腿移动。海湾里风平浪静,但两艘军舰仍随着平缓的波浪摇晃颠簸。身材高大的总统每前跨一步,身子都会左摇右晃、前跌后仰。维克多?亨利和挤在驱逐舰舰桥上的所有美国人一样,屏息静气地注视着罗斯福步履艰难地蹒跚走过那狭窄而又摇晃不停的跳板。等候在“威尔士亲王号”的甲板上的摄影记者们也都在目不转睛地看着总统,但帕格注意到,谁也没有拍摄罗斯福蹒跚而行的镜头。
他的脚终于踏上了“威尔士亲王号”的甲板,丘吉尔向他敬礼并伸出手来扶他。铜管乐队奏起了《星条旗》,罗斯福立正站着,胸脯一起一伏地喘着粗气,脸上显出严肃的神色。乐曲奏完后,总统在丘吉尔的陪同下,一瘸一拐地走过甲板,坐了下来。
英国牧师身上穿着的红白两色的法衣在海风吹拂下不停地飘摆着,满头浓密的灰发狂飞乱舞。此时他正念诵着英国皇家海军祈祷词的最末一段:“??从海上的危险中拯救我们,从敌寇的强暴下拯救我们;愿我们正当的海上航行安全得到保障??让我们满载自己的劳动成果,平安返乡,满怀喜悦地投入大地的怀抱??以赞美和显耀您神圣的名字;以我主耶稣基督??”
几名英国水兵小心翼翼地走出队列,先是一个人,接着其余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偷偷从怀里摸出照相机来。看到无人阻拦他们,而两位领导人还满面笑容地挥手向他们致意,水兵们便一齐拥了过来。照相机一下子出现了几十架。水手们欢笑着将两位大人物团团围住。看到军舰上出现这种异乎寻常的混乱局面,帕格?亨利觉得又好笑又好气。就在这时,他觉得有人碰了他胳膊肘一下,原来是勃纳?沃克勋爵。“你好哇,亲爱的朋友,同你说句话好吗?” 五、英国人的一项请求
勃纳?沃克的卧舱像一间私人藏书室一样光线柔和,温暖而舒适。“喂,亨利,你觉得在军舰上喝酒怎么样?我这儿差不多有一满瓶雪利酒。” “我赞成。”
“太好了。在执行任务期间完全不能喝酒,对不对?可昨天晚上总统却请我们喝了一顿美酒。” “海军的一切条令本来就是总统制定的,先生,他也有权根据自己的需要修改这些条令。” “噢?那倒很方便。”勃纳?沃克点燃一支雪茄,接着两个人便呷起酒来。“我猜你一定知道这艘军舰是在没有护航的条件下横渡大洋的吧。”这位空军准将接着说道,“我们从英国出发后的第一天晚 上就遇上了大风暴,为我们护航的驱逐舰没法保持速度,所以我们只好单独地走曲线绕行了。” “先生,这话可真使我大吃了一惊。”
“是吗?你是否觉得英国首相过于冒险了一些,有意让德国鬼子在大海上将他当靶子打?我们可是在既没有空中掩护也没有海面护航的条件下,穿过整整一个德国潜艇舰队的伏击区,航行三千英里呀。” “我只能说你们有你们的善良的天使在护佑你们。”
“哦,是啊,不管怎么说,我们已平安到达这儿了。不过,还是谨慎一些,不要让那些善良的天使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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