_乐府指迷_的理论价值及其词学史意义

更新时间:2023-07-21 14:02:01 阅读量: 实用文档 文档下载

说明:文章内容仅供预览,部分内容可能不全。下载后的文档,内容与下面显示的完全一致。下载之前请确认下面内容是否您想要的,是否完整无缺。

乐府诗

第37卷第2期20113徐州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J.ofXuzhouNormalUni.(PhilosophyandSocialSciencesEdition)Vol.37,No.2Mar.,2011

《乐府指迷》的理论价值及其词学史意义

孙克强

[;沈义父;词学史关键词]《乐府指迷》[摘

《乐府指迷》要]沈义父的是南宋末期词发展到新阶段的理论总结,具有鲜明的词学价值取向和

。《乐府指迷》包含了深刻的词学批评理论正视词体发展至南宋中后期的现实,在词体的音乐性和时代精神,

书面化的关系、词体风格如何面对俚俗和古奥两种偏向等问题提出了深刻的见解,主张既要正视词体已经基本上成为书面文学形式的现实状况,又要尽可能地保持词体的传统的音律特性;对于词体风格,既反对俚俗,“文雅”、“含蓄”、“柔婉”,《乐府指迷》又批评古奥,提出了的标准。更为重要的是树立了以周邦彦词为理想的标准,对词体的发展以及后世词学史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中图分类号]I207.23

[文献标识码]A

[6425(2011)02-0034-06文章编号]1007-

刘少坤

(南开大学文学院,天津300071)

《乐府指迷》是宋代一部重要的词话,近代词

:“两宋词学,盛极一时,其间学家蔡嵩云曾指出

作者如林,而论词之书,实不多观。可目为词学专

《碧鸡漫志》、、著者,王灼张炎《词源》沈义父《乐、。”在所提到的四部著府指迷》陆辅之《词旨》

作中,除了应界定为元代著作的《词旨》之外,其,他三部词学著作合称为“南宋三大词话”代表了宋代词学理论的最高水平。就对《乐府指迷》的研究来看,研究者多将其定性为详解词法的专著,

《乐府指迷》其实是南宋中后期词发展到新阶段的理论总结,具有鲜明的词学价值取向和时代精神,包含了深刻的词学批评理论。

[1]

李清照的《词是用来演唱的。直到南北宋之际,

还是强调词体的音乐特性:词须“分五音、又论》

,分五声、又分六律、又分清浊轻重”指出词与诗,“别是一家”。南渡以前歌词不能离开演不同

唱,是音乐的附庸;欣赏曲子词主要是欣赏其悦耳的一面,歌词反而显得比较次要,为隶属地位。从晚唐至北宋末年,大多数论者谈到词体的特点时,皆是将词首先作为音乐来讲的。如陈世修《阳春:“公以金陵盛时,集序》云内外无事,明僚亲旧,

或当宴集,多云藻思,为乐府新词,俾歌者倚丝竹”而歌之,所以娱宾而遣兴也。

在创作和理论上对词体音乐特性形成一大反

。苏动的是北宋苏轼及其效仿者的“以诗为词”,轼认为“诗词本一律”他在《与蔡竞繁书》中谈

:“颁示新词,”到此古人长短句也。又在《答陈季:“又惠新词,常书》中谈到句句警拔,此诗人之

[3]”雄,非小词也。这种自觉或不自觉的对词体的改造,虽然强化了词体的表现功能,扩大了词体的

抒情范围,但苏词不愿意为音律所束缚,任情挥在一定程度上削弱了词体的音乐特性,使他的洒,

“句读不葺之诗”。南宋之后,“以诗为词”词成为

的进程加速,歌词逐渐成为远离音乐“不可歌”的案头书面文字。沈义父正是在这种背景下提出自己的看法,主张既要正视词体已经基本上成为书

一、从音乐到文字的理论总结

词是配合燕乐的歌词,唐五代时期,词的文本

被视为音乐的附庸。随着词体的演进,由音乐形态渐变到与音乐脱离的文学体裁。南宋中后期词体的这种变化更为引人注目,如何面对这种变化,,《乐府指迷》如何认识新形势之下的词体特性提出了新的见解。

词体的产生是燕乐声乐化后形成曲子,词在发展的前期首先是一种新兴的声乐。五代欧阳炯《花间集序》指出集中的歌词“庶使西园英哲,用

[2]

姿羽盖之欢;南国婵娟,休唱莲舟之引”,主要

[2010-08-21收稿日期]

[作者简介]孙克强,男,河南开封人,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刘少坤,男,河北保定人,南开大学文学院博士研究生。

乐府诗

面文学形式的现实状况,又要尽可能地保持词体的传统的音律特性,表现出宏通的文体观念。《乐府指迷》十分注意诗词之辨,开篇就强调“音律欲其协,不协则成长短之诗”,在他看来,是否协律是词体与诗体的重要区别。沈义父主张重视词腔、词律这些与诗歌相区别的具有音乐特性的词体因素:

腔律岂必人人皆能按箫填谱,但看句中

用去声字最为紧要。然后更将古知音人曲,一腔三两只参订,如都用去声,亦必用去声。其次如平声,却用得入声字替。上声字最不可用去声字替。不可以上去入,尽道是侧声,便用得,更须调停参订用之。古曲亦有拗音,盖被句法中字面所拘牵,今歌者亦以

为碍[4]

指出当时词的创作现实状况即“腔律岂必人

人皆能按箫填谱”,很多填词的人并不精通音律,与以往填词以配乐的传统方式完全不同了。面对

这种状况既属无奈,又须正视。为了能够继续体现词体的音乐特性,沈义父主张采取变通的办法,“将古知音人曲,一腔三两只参订”。词的腔律失传,

但在精通音律的古人的词作中,文字四声的搭配还是渗透浸润了音律的因素,沈义父主张由文字推求音律,可以最大程度保持词体的音乐特性。

沈义父又说:“初赋词,且先将熟腔易唱者填了,却逐一点勘,替去生硬及平侧不顺之字。久久自

熟,便觉拗者少,全在推敲吟嚼之功也。”将那些严重乖悖词律的“生硬及平侧不顺之字”剔除改

易,虽然不再用于歌唱,但也尽可能地保持词体原本具有的流畅婉转的某些歌曲特点。

沈义父的“音律”指的是词的字声,而不是词乐。“盖音律欲其协,不协则成长短之诗。”这点

李清照《词论》中也曾谈到,但二人的切入点是不同的,李清照讲的是词合乐的问题,而沈义父讲的是格律。沈义父很清醒地看到了当时有许多人写词已经不再合乐,唱词的时代已是一去不复返,所

以沈义父讲的所谓“知音”,所谓“音律甚协”,其实只是在强调词的“格律”,即所谓平上去入,这

种对字声的强化其实是强调案头化词的写法,而不是按词乐填词。

在努力保持词体音律特性的同时,沈义父对词体的书面文学的新特点进行了深入的探讨。尤为值得注意的是《乐府指迷》提到“词法”

:“壬寅秋,始识静翁於泽滨。癸卯,识梦窗。暇日相与倡酬,率多填词,因讲论作词之法。”这是首次在词

学文献中提到“词法”,是词学史上值得重视的现

象。词法范畴借鉴于“诗法”

。在诗学领域,“诗法”是具有特定内容的诗学著作[5]

,主要讨论诗

体内在形式的特点。《乐府指迷》引入诗法的理念来谈论词的作法,实际上表现出沈义父新的词

学观:正视词体已经成为书面文字的现实,借鉴论诗的理念论词。《乐府指迷》中开始大量关注词的文学的一面,他遍论“词的作法”即字法、句法、章法、词作风格,专论达8条之多,另外在其他条中也多涉及到怎样安排词的结构、怎样遣词造句、强调词要古雅、咏物词最忌说出题字、强调词风清劲而不生硬的特点等等,如:

大抵起句便见所咏之意,不可泛入闲事,

方入主意。咏物尤不可泛。

遇两句可作对,便须对。短句须翦裁齐整。遇长句须放婉曲,不可生硬。作大词,先须立间架,将事与意分定了。第一要起得好,中间只铺叙,过处要清新。最紧是末句,须是有一好出场方妙。作小词只要些新意,不可太高远,却易得古人句,同一要练句。

这些具体而微的指导都是针对词的文学层面的写作,说明当时词体已非常案头化,词被当成了一种案头的文学作品来阅读、来欣赏,而并不像北宋之前词仅仅被当成流行音乐而对待。

南宋之后词体实际上已经成为诗体的一种,除了少数民间艺人通过口耳相传还保留词的演唱曲调之外,文人填词仅仅是依据格律而不是乐谱,词成了文人们案头欣赏的一种文学体裁。沈义父是第一个正视这种变化而且作出理论总结的词学家。

二、斟酌于雅俗之间

词本产生于胡夷里巷,具有先天的俚俗色彩;

文人染指之后,融进了诗客骚人的气质,日益趋雅。欧阳炯把《花间集》定义为“诗客曲子词”,表明《花间集》的作者为“诗客”,以区别于民间曲子词的作者乐工歌妓。文人词与民间、教坊的词作相比已是文雅了不少,其后这种词体的诗化、雅化的趋势越来越明显,直到南宋中后期姜夔、张炎等人为代表的词人把词雅化到了极致。与此同时,社会上又产生了一些新的俗文艺演唱形式,如嘌唱、缠令、缠达、唱赚等开始大量流行,不仅赢得了下层受众的欢迎,也影响到部分文人填词的风气。南宋中后期,词坛的情况出现了雅俗分流,词体的

35

乐府诗

发展何去何从,是雅化而趋向于古诗,还是俗化而流于俚曲?沈义父明确指出二者皆不可取。首先,沈义父反对俚曲化的倾向,强调在作词时“下字欲其雅,不雅则近乎缠令之体。用字不

可太露,露则直突而无深长之味”,明确反对把词写成不雅的缠令。所谓缠令是新兴起的俗曲形

式,又简称“缠”,有引子,有尾,中间可以组合同一宫调不同曲牌的若干只曲子而构成一个套曲,

这与元散曲的结构大致相同。北宋刘颁《中山诗话》提到“缠声”:“近世乐府为繁声加重叠,谓之

缠声,促数尤甚,故不容一唱三叹也。”[6]与此相关联的还有“唱赚”,南宋耐得翁《古杭梦游录》

记云:

唱赚,在京师日,有缠令、缠达。有引子,尾声为缠令,引子后只以两腔互迎,循环间用者为缠达。中兴后,张五牛大夫因听动鼓板中,又有四片太平令,或赚鼓板,遂撰为赚。赚者、误赚之意也;令人正堪美听,不觉已至

尾声;是不宜为片序也[7]

南宋吴自牧《梦粱录》卷二十载

:“凡唱赚最难,

兼慢曲,曲破、大曲、嘌唱、耍令、番曲、叫声,接诸家腔谱也。”[8]

可见唱赚是融汇众家之长的歌舞伎艺,它的音乐范围很广,既包含有传统艺术歌曲,也有当时汉族和少数民族的民间歌曲。唱赚的伴奏乐器为鼓、板、笛等,与词体的伴奏乐曲也有所不同。现在独立的缠令已不存在。《刘知远诸宫调》用缠令三套,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用

了四十三套,包括间花和未注明是缠令的[9]。如西厢记诸宫调》中的《中吕调·香风和缠令》大

量使用口语俗语,如“儿”、“个”、“不”等,内容直

白浅露,曲辞非常鄙俗,这正是当时流行于瓦肆民间小调的特色。

南宋中后期一些填词者受新兴的唱赚、缠令

的影响,表现出俚俗的倾向,《乐府指迷》对这些鄙俗语”、“俗气”、“教坊习气”、“市井语”表示

反对:

前辈好词甚多,往往不协律腔,所以无人唱。如秦楼楚馆所歌之词,多是教坊乐工及市井做赚人所作,只缘音律不差,故多唱之。求其下语用字,全不可读。甚至咏月却说雨,咏春却说秋。如《花心动》一词,人目之为一年景。又一词之中,颠倒重复,如《曲游春》云:“脸薄难藏泪。”过云

:“哭得浑无气力。”结又云:“满袖啼红。”如此甚多,乃大病也。他认为教坊乐工与市井赚人所作虽是合乐,36

但是这些作品“下语用字,全不可读。甚至咏月

却说雨,咏春却说秋”,连基本的文义都不通。在词的品味上,沈义父反对为了协律、可歌而采用非

常鄙俗的语言,更强调词要保持“文雅”。《乐府指迷》指出南宋词人施岳和孙惟信就沾染上了教

坊市井的庸俗风气:

施梅川音律有源流,故其声无舛误。读唐诗多,故语雅澹。间有些俗气,盖亦渐染教坊之习故也。

孙花翁有好词,亦善运意,但雅正中有一两句市井句,可惜。施岳字仲山,号梅川;孙惟信字季蕃,号花翁,皆为当时有名的词人,但在当时颇有俚俗的倾向,如施岳的咏物词《月上海棠》咏月出,沈义父认为便觉浅露”。又如孙惟信的《昼锦堂》一阕的卒章云:“银屏下,争信有人真个病也,天天!”清初

人沈雄批评此词:“情至之语,又开一种俳调也,奈何!”[10]

凡此种种弊端是指词人刻意摹仿艺人

流调和市井俗语的习气,破坏了词的整体艺术性。沈义父还强调严格遵守“调有定句,句有定

字”的填词规则,至于与此规则相悖的“嘌唱”一类俗曲:

亦有嘌唱一家,多添了字。吾辈只当以古雅为主,如有嘌唱之腔不必作。且必以清真及诸家目前好腔为先可也。“嘌唱”艺人在现场演唱时往往随意增添衬字,以求得各种效果;但也破坏了词体的规范性。

沈义父在这里强调词要“定句”、“定字”,反对学习“嘌唱之腔”,其实是词体格律化的表现,是尚

雅”避“俗”的表现。其次,沈义父反对填词的另一极端———过度追求古雅,把词写得生硬、晦涩。过度雕饰,会造成两方面的恶果,一种就是不够圆融,造成生硬;另一种可能堆砌文字、典故,太过晦涩。沈义父坚决排斥这两种不良倾向。

沈义父以姜夔词为例,指出“姜白石清劲知

音,亦未免有生硬处”。姜夔之词正如清人周济所说:“白石词如明七子诗,看是高格响调,不耐

人细思。”[11]有追求古雅的色彩。陈锐《袌碧斋词话》曾举例说明:“姜尧章《齐天乐》咏蟋蟀最为

有名,然开口便说‘庾郎愁赋’捏造故典,‘邠诗’四字太过呆诠,至‘铜铺’

、‘石井’、‘侯馆’、‘离宫’,亦嫌重复。”[12]

谢章铤认为姜夔《疏影》:“此阕及《暗香》阕尚有可议,盖白石字雕句炼,雕炼

太过,故气时不免滞,意时不免晦。”[13]可见姜夔

《“““

乐府诗

词的确有太过雕饰之处。沈义父认为过度运用经史入词可能会造成生硬,即用典不够浑融,使整首词有支离破碎之感。姜夔早年学习江西诗派,渐染江西习气,创作中多用硬语,再加上他性格狷介,所以沈义父认为其词有生硬之处。

沈义父同时反对词“下语太过晦涩”。他认为吴梦窗词有的地方太晦涩,令人不可晓。南宋末年的张炎也认为吴文英词有凝涩晦昧处,《词源》

指出:“吴梦窗词如七宝楼台,眩人眼目,碎拆下来,不成片段。此清空质实之说。梦窗《声声慢》云:‘檀栾金碧,婀娜蓬莱,游云不蘸芳洲。’前

八字恐亦太涩。

”[14]

冯煦《宋六十一家词选例言》云:“梦窗之词,丽而则,幽邃而绵密,脉络井井,

而卒焉不能得其端倪。”[15]虽为赞誉之词,但同时也指出了读后不能通透其意。周曾锦《卧庐词

话》直接指出“梦窗词雕琢太过,致多晦涩,实是

一病”[16]

。张伯驹《丛碧词话》甚至评论

:“只就字面饾饤雕饰,自首至尾,使人不解,亦不知其自

己解否。

”[17]

吴文英词意象奇特浓密且时空多加转换跳跃,使事用典冷僻而又赋予独具阐释,语言艳丽又深加锻炼雕琢,

语句转折多用实词而使气息塞窒,

因而读梦窗词往往会有晦涩难懂之感。沈义父一方面提出“下字欲其雅,不雅则近

乎缠令之体。用字不可太露,露则直突而无深长之味”。一方面又指出“发意不可太高,高则狂怪

而失柔婉之意”

。在反对俚俗和古奥两种极端倾向的同时,举出了理想的典范———周邦彦:凡作词,当以清真为主。盖清真最为知

音,且无一点市井气。下字运意,皆有法度,往往自唐宋诸贤诗句中来,而不用经史中生硬字面,此所以为冠绝也。

沈义父对周邦彦的称赞正是着眼于雅俗之际:“无一点市井气”,指其远离俚俗;“不用经史中生硬字面”,又避免陷于古奥之失。沈义父又对康伯可、柳耆卿、姜白石、吴文英、施梅川、孙花翁等人的创作进行了反复的辨析。有趣的是在乐府指迷》中对两种偏颇交替讨论,可见其匠心所在。沈义父在第三条中反对康柳词“有鄙俗语”的一面,第四、五条又反对把词写得生硬、晦涩,第六、七条又反对俗气。以上六条,作者可谓

用心良苦,一方面排斥词的“市井气”、“俗气”、鄙俗”,一方面又反对“生硬字面”

、“晦涩”。沈义父反对偏颇,取中维体的思想非常清晰明显。也应看到,沈义父虽然提出以清真词为正则,但也不拘泥于周邦彦,对清真词的一些弊病也有

批评,如他批评周邦彦词有些结句用得太露:

结句须要放开,含有余不尽之意,以景结

尾最好。如清真之“断肠院落,一帘风絮”,又“掩重关,遍城钟鼓”之类是也。或以情结尾亦好,往往轻而露,如清真之“天便教人,

霎时厮见何妨”,又云:“梦魂凝想鸳侣”之类,便无意思,亦是词家病,却不可学也。

他还批评周邦彦词中多直接用人姓名:词中用事使人姓名,须委曲得不用出最好。清真词多要两人名对使,亦不可学也。如《宴清都》云:“庾信愁多,江淹恨极

。”《西平乐》云:“东陵晦迹,彭泽归来。”《大酺》云:“兰成憔悴,卫玠清羸。”《过秦楼》云

:“才减江淹,情伤荀倩。”之类是也。总之,沈义父经过反复辩驳、比较诸家得失后确定了“文雅”、“含蓄”、“柔婉”的作词标准,这种坚持“弃其两端取其中”的审美理想,不偏不倚

的结论无疑是沈义父自己多年经营“词道”的结果,让人信服。

三、《乐府指迷》的意义

沈义父《乐府指迷》对词体的重新审视、对词

坛弊端的批评,以及对周邦彦的推崇等一系列的词学见解在词学史上具有重要意义。周邦彦词代表了北宋词的最高成就,是北宋词的集大成之作。沈义父敏锐地发现了周词的理论价值,并加以深刻挖掘,对周邦彦进行了全面系统的总结,结论客观深刻,对后世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词至北宋空前繁荣,尤其是柳永、苏轼以他们卓异的才华对词体进行了惊人骇世的变革实践,不仅使词的内容形式、风格语言发生了很大的变化,而且也使词人的词体观念发生了变化。柳、苏之后追随模仿者甚多,词坛上形成了一定的风气。纵观北宋中后期的词坛,有三种风气声势最为显著:

第一,柳永余韵。柳永的词迎合受众,在题材内容、语言形式和表现手法诸方面均表现出俚俗的特色。因而产生了“凡有井水饮处,即能歌柳词”的广泛影响。柳永之后,步趋效法者层出不穷,尤以北宋中后期为盛。其实,柳永的影响并不仅限于社会下层,南宋王灼提到了柳永的效法者:沈公述、李景元、孔方平、处度叔侄、晁次膺、万俟雅言,皆有佳句。就中雅言又绝出。然六人者,源流从柳氏来,病于无韵。”[18]

即使当时文名颇盛的大家如黄庭坚、秦观等亦深受柳永影响。

37

《““

乐府诗

第二,苏轼的影响。苏轼以诗为词、不为声律所束缚的作法,虽在当时曾引起非议,但也有不少效法者。宋人汤衡说:“(苏轼)后之元祐诸公,嬉

弄乐府,寓以诗人句法,无一毫浮靡之气。”[19]一些习词者仅从外表摹仿东坡词风,“不晓音律,乃故为豪放不羁之语”,还“借东坡”以“自诿”[20]

。第三,滑稽词风气。元祐、政和间,有些词人

用词来调笑、戏谑。王灼《碧鸡漫志》卷二曾指出

:“长短句中作滑稽无赖语,起于至和,……元祐间,王齐叟彦龄,政和间,曹组元宠皆能文,每出长短句,脍炙人口。彦龄以滑稽语噪河朔;组潦倒

无成,作〔红窗迥〕及杂曲数百解,闻者绝倒,滑稽无赖之魁也。

”词坛上的诸种风气从不同方面破坏了花间以

来的本色当行的词学传统,

纷乱的局面也在呼唤着新的规范,于是,周邦彦词的既葆有传统词的美

感,又适应文人词新的审美要求,以典雅精工为特色的词风应运而生。正如近人刘毓盘所说:“苏词盛而柳词微,铁板铜琶,晓风残月,纤秾修短,划若鸿沟。周邦彦出,乃调停于两派之间,而一轨于正。

”[21]

从这个意义上说,周邦彦词不仅具有纠偏除弊的作用,

而且具有集词体美感之大成的意义。宋代经过前期的积累,到周邦彦时代,词达到了最辉煌的时期。“词起于唐而盛于宋,宋作尤莫盛于宣、靖间,美成、伯可各自堂奥,俱号称作

者。”[22]周邦彦词的出现在当时就赢得了好评。据张端义《贵耳集》:“美成以词行,当时皆称美成词。”[23]潜说友《咸淳临安志·人物传》亦称:“邦彦能文章,妙解音律,名其堂曰顾曲,乐府盛行于世。”[24]周邦彦之后,经过南渡以及南宋前期的动荡,周邦彦词的价值重又被发现并被热捧。以流传的宋代词人的版本来看,最多的是周邦彦,据吴则虞先生考辨,周邦彦词集在宋代的刻本达11种之多,其中注本、集注本就达5本之多;宋陈元龙注本《详注周美成片玉集》(宛委别藏本)是分类本,按内容分春、夏、秋、冬、单题、杂赋六类,人们可以按其分类寻找,这样颇有用心的编排非常有

利于周词的传播[25]

;宋词选本中亦大量选录周词,如曾慥《乐府雅词》选录30首,黄昇《唐宋诸贤绝妙好词选》选录17首,赵闻礼《阳春白雪》选录11首。有些词人奉周邦彦词为圭臬,严格按照

周词的字声格律填词,如方千里《和清真词》、杨泽民《和周词》、陈允平《西麓继周词》等,几至字

声无一差别者,可见宋人对周邦彦的推崇。但是,38

这些都止于创作与传播层面,《乐府指迷》则是第一次对周词进行了理论上系统而深刻的总结与

阐发。

宋代之后,周邦彦在词学史上的地位与日俱显,并在清代中后期达到高峰。明代是词学的衰微期,但周邦彦的知名度却是最高的。其原因在

于,明代词坛最流行的词选本乃《草堂诗馀》[26]

,而《草堂诗馀》中收录词作最多的词人正是周邦

彦。明末云间词派居于词坛要津,其心仪的典范也是周邦彦

[27]

。清代康熙年间,浙西词派以倡导

南宋词而风靡大江南北,然而浙派中期的领袖厉

鹗提到的居于首位的大词人却是周邦彦[28]

。清代中期之后,常州词派主盟词坛,对周邦彦的推崇更是逐渐达到了高峰,首先是张惠言将周邦彦与其他七位两宋词人(张先、苏轼、秦观、辛弃疾、姜夔、王沂孙、张炎)一起列为“渊渊乎文有其质”者;其后周济提出“问涂碧山,历梦窗、稼轩,以还

清真之浑化”[29]

,将周邦彦推为具有最高意义的典范。正如蔡嵩云所言:“宋末词风,除稼轩外,可分二派:导源白石,而自成一体者,东泽、竹山、中仙、玉田诸家,皆其选也;导源清真,而各具面目

者,

梅溪、梦窗、西麓、草窗诸家,皆其选也。降及清初,浙派词人,家白石而户玉田,以清空骚雅为归。……迄清中叶,常州派兴,又尊清真而薄姜、张,以深美闳约为旨,其流风至今未替。”[30]

至此,周邦彦的地位已经远高出其他唐宋词人而居于独尊。纵观词学史上对周邦彦的推崇和礼赞,无论是观念还是着眼点,皆可从沈义父的《乐府指迷》中找到源头。

周邦彦是北宋词的代表性人物,周词在北宋已成为“词人词”的主导,是北宋词的集大成者。对周邦彦词进行深入的理论发掘,就可以分析出北宋代表性的词学理论,沈义父敏锐地把握到这点,可见沈义父词学眼光之独到。沈义父标举周邦彦词,遍论雅词的创作、雅词的风格、雅词的题材,得出“协律、典雅、含蓄、柔婉”[31]

的词体本色

理论。正如丁丙《善本书室藏书志》所评:“《乐府指迷》凡二十有八条,论词则宗周美成,颇多中

肯。至谓去声字要紧,及入声可替平声,不可替上声,尤入微之解。又谓古曲谱亦有异同,嘌唱家多有添字,亦足以解释纠纷。此书寥寥数页,明陈耀文附列于《花草粹编》之前,以其足为词苑津

集也。

”[32]

乐府诗

[参考文献]

[1][4][30]:《乐府指迷笺释》,19]《张紫微雅词序》,《影刊宋金元明本词》。沈义父著,蔡嵩云笺释人民文学出[

1981年版,41页。本文所引沈义父之语均载此书,[21]《辑校冠柳集跋》。第39、版社,

文中不另出注。版,第1页。1662,1569页。

[22]:《凉州鼓吹自序》,《彊村丛书》柴望本,第1085页。

2001年版,第4305页。第17页。

[2]华钟彦注,:《花间集注》,1935年[23]:《贵耳集》,赵崇祚编上海商务印书馆,张端义宋元笔记小说大观本,上海古籍出版社,[3]苏轼著,:《苏轼文集》,1986年版,24]:《咸淳临安志》,1831年刻,孔凡礼点校中华书局,第[潜说友振绮堂仿宋刻本,第66卷[5]张伯伟:“中国古代文学批评中某一类书的名称。作为某一类[25]:《清真词版本考辨》,《清真集校注》吴则虞附录八,第530页。

‘诗格’、‘诗式’、‘诗法’26]《草堂诗馀跋》:“宋元间词林选本,《草堂书的专有名词,其范围包括以等命名[毛晋云几屈百指,惟……而作为书名的‘诗格’、‘诗式’‘诗法’的著作,或其含义也。”(《全唐五代诗格汇考》,不外是指诗的法式、标准凤凰出版2002年版,)第1页。社,

6]刘攽:《中山诗话》,1986年版,[中华书局,第295页。

[7]耐得翁:《古杭梦游录》,《说郛》1989年影本,上海古籍出版社,

印本,第66页。

[8]吴自牧:《梦粱录》,1980年版,浙江人民出版社,第193页。[9]廖美英、:《缠令与唱赚考论》,《江西财经大学学报》,龙建国

2001年第3期。

,1986年版,1637、4193、3475、259、丛编》中华书局,第1009、3594、4651、83、282、1643页。1981年版,第65页。

诗馀》一编,飞驰几百年来,凡歌栏酒榭丝而竹之者,无不拊髀雀跃;及至寒窗腐儒,挑灯闲看,亦未尝欠伸鱼睨,不知何以动”人一至此也。

[27]《幽兰草词序》:“自金陵二主以至靖康,陈子龙云代有作者。

或秾纤婉丽,极哀艳之情;或流畅澹逸,穷盼倩之趣。然皆境由情生,辞随意启,天机偶发,元音自成,繁促之中尚存高浑,斯为最盛也。南渡以还,此声遂渺。寄慨者亢率而近于伧武,谐俗者鄙浅而入于优伶,以视周、李诸君,即有彼都人士”之叹。

”秀,律吕谐协,为倚声家所宗。

[31]:《中国词学史》,2002年版,谢桃坊巴蜀书社,第114页。

册第680页。

[10][11][12][13][14][15][16][18][20][29]唐圭璋:《词话[28]《吴尺凫玲珑词序》:“两宋词派,厉鹗云推吾乡清真,婉约深

[17]:《丛碧词话》,《词学》32]丁丙撰:《善本书室藏书志》张伯驹第一辑,华东师范大学出版社,[卷四十,续修四库全书本,第927

OnXueFuZhiMi'sTheoreticalValueandSignificanceinCi-PoeticHistory

SUNKe-qiang

KeyWords:XueFuZhiMi;ShenYi-fu;Ci-poetichistory

Abstract:XueFuZhiMiwrittenbyShenYi-fuisatheoreticalgeneralizationofthenewstageofthedevelopmentofCiinthelateSouthernSongDynasty.ItpossessesadistinctCi-orientationandspiritoftheageandcontainsprofoundcriticaltheoriesofCi.ThebookfacesupthedevelopmentofCiinthemidandlateSouthernSongDynastyandproposesdeepinsightsintermsofthere-lationshipbetweenthemusicalqualityandwrittenstyleoftheartisticworkofCiandthepreferencebetweenslangandesotericex-pression.ItpositsthatweshouldnotonlyrespectthecurrentsituationthatCihasbecomeawrittenformofliterature,butalsotryneithergaudinessnorobscurityispreferable.Instead,ithases-tomaintainthetraditionalmusicalqualityofCi.Asforthestyle,

yan'sworksastheidealtablishedacriterionofbeingelegant,subtleanddelicate.ItismoreimportantthebooksetsZhouBang-standard,whichexertsafar-reachinginfluenceonthedevelopmentofCiandthehistoryofCipoetics.

LIUShao-kun

(SchoolofChineseStudies,NankaiUniversity,Tianjin300071,China)

[责任编辑:邵迎武]

39

本文来源:https://www.bwwdw.com/article/0wym.html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