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原名:当时间化为灰烬 作者:神仙小柚

更新时间:2023-03-29 16:57:01 阅读量: 资格考试 文档下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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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是有灰烬的吗?就像一株香一样被点燃,忽明忽暗地一点点化成灰烬,当一阵风吹来,就全散了。可是,是什么让我们在午夜梦回时黯然销魂?当时间化成了灰烬,又是什么还依然留在我们的心上?沧海可以变成桑田,但心里那个人,想忘却始终不能忘记。一个农村女孩的奋斗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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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时间化成灰烬
  作者:神仙小柚

  第1章

   朱莎的宿命
  随着一九九四年盛夏一起到来的还有铺天盖地的暑热。南方小镇上的六月,一切都是那样的潮湿和闷热,犹如笼罩在一个巨大蒸笼里。
  朱莎坐在高三文科班的教室里,耳边是胖胖的班主任郭老师喋喋不休的声音:“……一颗红心,两手准备!现在同学们最关键的是要放松,心态要平和,当然,也不要过于放松,要做到外松而内紧,高考没有什么可怕的……” 听着这熟悉而慷慨激昂的声音,朱莎只觉得更加心烦意乱。
  两周前,郭老师还在班会上不厌其烦地渲染高考的艰难经历和落榜后的恐怖命运,现在,离高考只有不到一个月了,他却一下子改变了宣传的口气,大概是想营造出一种轻松的氛围,好让大家头脑里那根被高考绷紧的弦不至于在高考前就断掉!这种突如其来的变化让朱莎觉得更加紧张,也更加清醒地意识到,决定自己命运的高考已经迫在眉睫了,那个即将到来的黑色的三天将决定自己的一生是什么颜色!她难以接受,只觉得一阵阵心慌。
  朱莎非常清楚以自己的家庭背景,如果考不上大学会是什么样子。她的那些表姐、表妹和初中的女同学们已经为她做出了榜样。从她父辈往上再数三代也没出过一个真正有权有势或有钱的家人,所有人都是平凡朴实的老实人,而老实人通常是无用的代名词,不但帮不了别人,更多时候还需要别人的帮助。她要想摆脱掉她的宿命除了考上大学别无他法。
  如果她不能考上大学,那么她将会和她的表姐妹们一样,收拾行李,踏上南下打工的路途,在广东深圳等沿海地区的工厂里,在繁重的流水线上消磨掉自己的青春,然后随随便便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一个男人。这个人或许是东莞顺德等地洗脚上田的农村青年,或许是在她打工的工厂附近认识的外地人。如果她能豁出去,她也许能嫁一个来自台湾的有点钱的糟老头子,或是来自香港常跑海关的货车司机,唯一的风险是很可能在不知不觉中当了二奶或三奶。不管怎样,这种宿命的结局将是她考不上大学之后的惨痛人生。
  她的爸爸只是个农村小学的代课教师,除了语文数学外还包教一个年级所有的音乐体育美术等副科,每月工资只有几十块,而且就这几十块钱还不能按时发,常常要拖欠一两个月才能到手里。妈妈在镇上摆了个小小的水果摊,尽管能干,但南方的夏天太热,水果不容易保存,过了两三天还卖不掉的话就会一点点烂掉。姐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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俩的学费就是这样东榨一点西凑一点,慢慢挤出来的。
  家里的几亩水田,全部种上了水稻。现在正好是农忙时节,抢收抢种都在半个月的时间里,高强度的劳动连壮劳力都受不了,真不知道爸爸妈妈两个人四只手会怎么熬过来!
  朱莎很担心妈妈的身体,她身体太虚弱了,常常是各个部位不明原因的痛,有时甚至痛到起不了床,但为了省钱她连一次医院都没去过,实在痛得受不了了才上赤脚医生那里打两针,吃点廉价的止痛片。
  朱莎想起这些琐碎而又实际的事,心里总是说不出的压抑和难受,她迫切地需要找一个发泄口,才能把这难以用言语来表达的烦闷和焦虑通通都倾泻出去。
  近70个人的大班,教室里挤得满满的,座位差点要排到走廊上,人恨不得要瘦成相片才能从狭窄的过道上侧身通过。三台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发出“嗡嗡”的声音,快速地搅动着这火热的空气。同学们热得汗流浃背,有的一边东张西望,一边拿着练习册不停地当扇子扇;有的无视这热,如同老僧入定般不动声色地埋头苦读;还有的明知考中无望已经放弃了希望,躲在角落里与情人喁喁细语或是鸿雁传书。
  郭老师的例行动员用掉了将近20分钟才结束。他最后用几句经典的话做总结:“……总之,高考犹如千军万马过独木桥,但是狭路相逢勇者胜!我相信真金不怕火炼,天道酬勤,同学们哪,咱们付出了总是会有回报的!”郭老师讲完后还特地看了朱莎一眼才离开。朱莎被这关爱的眼光扫过只觉得更加不堪重荷。
  郭老师讲完后宣布剩下时间自习,然后让班长负责纪律就走了。朱莎松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谁都帮不了她,她只能自己静一静,慢慢理清思绪,让焦虑不安的心平静下来。
  前天学校好不容易大发慈悲不补课了,放了一天半的假让大家回家休息,但她回到家里就一直郁郁寡欢。吃饭的时候,爸爸只不过随口问了她一句有几成把握考上大学,她就差点瞬间崩溃,脸色一沉扔下筷子就不想吃饭,惹得爸爸赶快住了嘴不问,妈妈还唠唠叨叨地数落了爸爸好久。
  到了晚上,弟弟看她情绪不高就讨好地问她要不要一起去钓青蛙,她居然就烦躁地冲着弟弟大喊大叫,可怜的弟弟忍气吞声最后还要被爸妈臭骂一顿,责怪他不知轻重,影响了姐姐的学习。看到蔫头耷脑的弟弟,朱莎又觉得心里酸酸的。大家都在忍让她,而她却暴躁得像头狮子。
  郭老师走后剩下的时间都是自习。朱莎拿出一本数学资料准备开始做题,旁边的同桌刘玉霞见状凑过来小声说:“你还做什么题啊?我要是你,我就什么都不做了,就等着考试。你成绩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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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好,十次月考有九次排名第一,连老郭都说你考上重点本科非常有戏呢。”刘玉霞家里就住在镇上,有两个哥哥都结婚了,她父亲在镇上开了个小商店,生意还不错,因此刘玉霞的家境比其他同学要好一些,再加上她父亲对她的学习又没有要求,所以她自己对学习和考大学也不甚热心。
  朱莎叹气说:“我没法不努力。郭老师只说有戏,并没有说百分之百能考上啊?像咱们这种在县里都只能算二三流的学校,每年考上大学的也就20多个人,谁敢担保自己就一定能考上?如果考不上,我是不会复读的。”
  刘玉霞把头缩回去,嘟囔着说:“连你都这样,我们这些中等生还怎么活呀?再说了,复读轮得到你吗?”朱燕笑笑,不理她,后面的邵勇捅捅她说:“莎姐,今天放学后咱们班和高二3班有场篮球赛,你把咱们班女生都叫上去给我们助威。”
  刘玉霞“嗤”地一下笑了,回头瞟了他一眼:“全校倒数第二的球队和倒数第一的球队还比什么赛?要我是你们,我早一头撞死算了!看看你们那些人,全班16个男生,能上场的总共也就不到8个人,细胳膊细腿也就算了,居然还有3个是戴眼镜的!比赛刚开始跑两步就得满地找眼镜去!我们去助威都丢不起这个人!”
  邵勇瞪了她一眼:“我是跟莎姐说话又没跟你说!你插什么嘴?”说完又嬉皮笑脸地跟朱莎说:“3班昨天跟4班打比赛,输了个一塌糊涂,今天就跟我们发出挑战,摆明了是想拿我们泄恨,找回点面子!是可忍孰不可忍!我们不给他们点颜色看看,他们就会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莎姐,你好歹帮帮忙,咱们班你人缘最好,你一发话大家都得给你面子!再怎么说,咱们也是一个班里混饭吃的同学,一个战壕里共生死的战友不是吗?你们不能见死不救啊?你们要是都不去,咱们班男生更该被人踩在脚底下了!”
  邵勇边说边双手合十做乞求状。刘玉霞看他这死皮赖脸的样子直翻白眼,“你们是全校倒数第一,他们不拿你们泄恨拿谁泄恨?趁早别丢人了!”
  朱莎无奈点头说:“好吧。就这一次啊!”朱莎并不比同学大,她的生日月份大,其实比大家还要小几个月,但大家就是喜欢“莎姐、莎姐”地叫,朱莎已经习惯了,反抗了几次无效之后只好默认了。莎姐这个名字最初是几个自命才子但每次月考都败在朱莎手下的男生们一时的戏称,但最后越叫越广,变成几乎全班的人都这么叫,甚至理科班的人找她也叫她莎姐。
  邵勇得到承诺高兴得不得了,立刻开始小声地呼朋唤友,报告莎姐同意鼎力相助这件事去了。由于班主任不在,这又是最后一节课,剩下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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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不够看书做题的,于是大部分人都把余下的时间都用在小声说话上。整间教室嗡嗡的说话声和电扇的声音此起彼伏,中间间或还夹杂着正人君子维护正道的大喊声“安静!别说话啦!”但一切都没有改变,讲话的仍然乐此不疲,于是正道人士则对此投以厌恶的眼光,继续作“出污泥而不染”状,埋头苦学。
  文科班的学生大部分都是这种玩命学习的人,而且都是变态地认真,跟课本和参考书较劲,书都看卷边了,跟腌了的咸菜似的。把6本政治和6本历史倒背如流的人俯仰皆是。老师随便问个问题,告诉答案那都不算什么,要能说出出自哪本书、哪一页、第几行才是王道。
  迟来的下课铃终于响了,大家“噢”了一声然后懒洋洋地站起来,把堆满了书已经摇摇欲坠的课桌扶好,然后手里拿着花花绿绿的搪瓷饭盆陆续走出教室。朱莎站起来低头整理桌上的书。邵勇跑过来一拍她的肩膀:“莎姐!待会儿别忘了带人去啊!”朱莎还来不及点头他就跑了,大概是作准备工作去了。邵勇个头不高,身材也单薄,书读得更是平平,但就是生就的一副热心肠,乱七八糟的事都喜欢掺一脚,尽管文科班男篮屡战屡败,身材和技术都不占优势,后备力量也严重不足,但邵勇还是乐此不疲地组织人手继续战斗。
  文科班的女生多,下了课也没那么急迫,大家又都是慢性子,于是都从容不迫地陆续走出教室。不像隔壁的几个理科班,只要下课铃响就能听见桌椅轰然倒地和开门的巨大声音,后面还夹杂着几声哀嚎:“谁他妈的又撞了我的桌子!”
  冲出去的都是要争分夺秒打篮球的男生。因为从下最后一节课后到晚饭前有大约半个小时时间,晚饭后到上晚自习前又有一个小时,这仅有的一个半小时就是大家苦中作乐的黄金时间。女生主要是用来洗澡、洗衣服、去小卖部买零食和上学校附近的小山去散步。男生则主要是用来打篮球,家境好一点的就到校外的小店门口打桌球或是租武侠小说看。农村中学并没有太多的娱乐活动,打篮球、打桌球和看武侠小说就是当时男生最重要的三大活动。
  朱莎也站起来,等着她的好朋友江秀霞。江秀霞是个急性子,三下两下收拾好东西就从后头赶过来,看朱莎无精打采的样子就说:“怎么了?一整天都没见你一个笑脸。你妈又病了?”
  朱莎点点头,“上周我回家,看见她脸色就不好,蜡黄蜡黄的,我很担心她会有什么大病。”
  江秀霞同情地点点头:“你现在着急也没什么用啊。不如等高考完了你再劝劝你妈,然后好好陪她去医院看看,查查到底有什么问题,不然这样提心吊胆的总不是个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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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莎黯然地说:“也只能这样了。”
  注:1994年的高考科目是3+X,文科的X是政治和历史,理科的X是物理和化学,每科都是150分,总分都是750分。

  第2章

   牯岭街少年殴人事件
  朱莎和江秀霞慢慢地聊着天往寝室走。他们学校为了便于管理,男女生是分别住在两栋楼里的,文科班女生寝室就在一楼,窗户后面不远处就是山,整个房间阴暗潮湿,大家的脸盆和桶架在一起,在房间中央排成一行,水泥地板常年都是水汪汪的。
  十个人的寝室永远都是闹哄哄乱糟糟的,朱莎不愿意在那里多呆,所以离开教室的时候故意和江秀霞磨蹭了一会儿,果然,等她们拿着饭盆走到寝室时,里面已经空无一人,大家都去洗澡了。她把饭盆放下,也开始收拾洗澡的东西,找来找去才发现上周刚买的洗发水不见了。
  这是一瓶油绿色泛着青苹果香味的洗发水,妈妈买给她的时候还很是犹豫了一番,因为价钱比平常大家用的“蜂花”洗发水要贵出一倍多。但朱莎实在太喜欢,妈妈只好掏钱给她买下来了。拿到寝室的时候大家都很喜欢,还打开盖每个人闻了一下,朱莎当时大方地许诺说可以每个人都洗一回。就是这么一瓶宝贝样的洗发水,刚洗了两回就不见了。
  朱莎无奈地站在原地发了一会儿呆,江秀霞走过来推她:“怎么好好的又发起呆来?”朱莎没说话,江秀霞顺着她的视线看窗台下放杂物的那个桌子,疑惑地问:“东西又丢了?”
  朱莎点点头。想起早上离开的时候似乎还看见它在桌上放着呢,怎么一放了学就不见了呢?这两个月简直就是朱莎的“霉月”,她已经零零碎碎丢了很多小东西了,从牙膏、牙刷、梳子到用过的书。洗漱用具已经各买了三回了,买一回过不了多久就丢了,最后一回,朱莎一气之下买了最便宜的“芳草”牙膏,居然还是丢了!她简直哭笑不得。
  寝室里其他室友也丢过牙膏牙刷什么的,也都找不着人,甚至比较夸张的说法是有人晚上刚挤完牙膏放到桌子上,打了杯水回来就不见了。大家猜了几次不得要领之后开始胡说八道,有的散布谣言说是学校附近山上的狐狸成了精,专门下山来偷女孩子的东西。朱莎自然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好歹她爸爸是代课教师出身,一辈子的无神论者,从小就教育她和她弟弟不要相信这些鬼话。但是,这样频繁地丢东西到底算怎么回事呢?
  江秀霞也生气了,把手里的脸盆“砰”地一声放在桌子上,大声嚷嚷着:“这寝室没法呆了!什么都丢!”
  朱莎赶快捂住她的嘴:“小点声!又不是我一个人丢了东西。你这么一喊,别人还以为怎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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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呢。算了算了,就当喂狗了,等会把你的洗发水给我用用吧。”
  江秀霞“噗哧”一声乐了:“有你这么比喻的吗?狗会吃洗发水?”
  朱莎也乐了,破财消灾吧。她安慰自己,拿脸盆装上其他的东西,带上衣服和江秀霞一起往浴室走。刚走出楼门就发现前方不远处的操场上围着一堆人,一阵喧哗后四面八方的人都往操场跑,大家都一脸兴奋地狂奔,像打了五吨兴奋剂一样。朱莎拉住一个路过她身边的同学问:“干嘛去?”
  那个同学兴奋的神色不改,“看打架去!”朱莎觉得莫明其妙:“谁跟谁打?”忽然想起邵勇下课时的交待,顿时觉得不妙,难道他们跟高二3班不打篮球改打架了?正要再问,那个同学已经挣脱了她的手跑了。回头再看看江秀霞,她早就跑了。看来传闻她和3班那个身材高大的帅体育委员好上了是真的。
  朱莎也赶快扔下脸盆往操场跑,一边跑一边看到教导处的几个老师也在飞奔,速度快得令人咋舌。等朱莎气喘吁吁地跑到操场,那里早已人山人海,想挤都挤不进去,大家都在伸长脖子往里面望。朱莎睁大眼睛四处找了一会儿,才在人群的最北边找到江秀霞,她正拉着那个一脸莫明其妙的帅哥体育委员在说着什么,看起来不像是文科班和3班在火并。
  大约过了十分钟,几个老师就带着三个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和十几个得意洋洋的高三同学走了出来,人群自动为他们分开一条路,犹如被摩西分开的红海。
  走在政教处老师身后的那十几个同学朱莎都认识,大半都来自理科班,她的徒弟李洋和几个哥们都在其中,看到最后居然还有身材矮小的邵勇,她禁不住啼笑皆非,这是些什么奇怪的组合?看样子,这些人个个神情轻松,走起路来还耀武扬威的,见着熟人还不停地打招呼,实在不像刚打完群架被抓到的样子。
  趁着徒弟走过她身边时,朱莎小声地问了句:“怎么回事?”
  李洋嬉皮笑脸地说:“好事!回来再告诉你!”
  朱莎瞪了他一眼,然后跟着大家一起散去,临走之前到处找江秀霞怎么也找不到了,心知她肯定是和那个男生躲在哪个角落里窃窃私语去了,于是也不再找她,转身往自己扔脸盆的地方走去。
  吃晚饭的时候,这些被政教处带走的人都没有出现,大家不顾管食堂纪律的老师的一再警告,还是小声地议论纷纷。朱莎不知道他们会怎样,有点为那些人担忧。因为被带走的十几个人里有一些是她在没分班之前就结下的死党哥们,有一些则是哥们的哥们,大家都是很要好的朋友,她不希望他们出事,尤其是在高考前夕这么敏感的时期。
  晚自习的时候,他们才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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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回来,回到班里引起一阵骚动。朱莎听到隔壁班的大声喧哗,不觉好笑。枯燥的学习生活把人都憋疯了,只要略有点风吹草动大家就拼命渲染,好从中取乐。
  由于文科班只有邵勇一个人参与了此次“牯岭街少年殴人事件”,加上班主任郭老师又是鹰派代表人物,在邵勇刚出现在门口时就瞪着他,直接造成了他的惊艳出场失败,不得不偃旗息鼓,老老实实地回到座位上坐好。
  两个理科班的班主任今天都去了县里,一个是去参加县文联的活动,另一个带了参加数理化竞赛的学生去比赛,所以群龙无首的理科班很快就人声鼎沸,跟文科班这边的死水一潭简直是冰火两重天。邵勇在郭老师的紧迫盯人下只敢和几个死党偷偷地传纸条传递信息。
  下课铃响的时候,大家才呼拉一声散去,有的冲出去找理科班的旧友,有的围到邵勇身边听他海吹。朱莎懒得听他在那胡说八道,直接到隔壁班找她徒弟听原版。邵勇的叙述十有八九是添了油、加了醋的,而且中间还要不断突出他个人的英雄形象,听他叙述要有足够的耐心和自制力,以免一个忍不住就要出手Pia飞他。
  朱莎跑了出去,她徒弟已经在门外的走廊里开始长篇累牍地说书了,身边围了一堆人。李洋人高马大地斜倚在栏杆上,一眼就看到了匆匆跑来的朱莎,赶快住了嘴,把周围的人拨开一点,殷勤地说:“让一让!让一让!我师傅来了!”大家发出了一阵哄笑,李洋毫不在意,任由大家取笑,等朱莎站定了,他才开始继续说:“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然后大家跳起来,纷纷出手Pia他:“叫你废话!叫你废话!”
  李洋抱着头佯装告饶:“好好好!马上进入正题!理一班的野猪大家都认识吧?就是这厮才惹的这场事!上周五这厮小脸红红地来我们宿舍串门,跟我们臭吹,倾泻他那堆感情垃圾,大意是说他看上了附近三中的一个女孩,这女孩是如何漂亮,如何纯洁,如何善解人意云云,然后我们得出一个结论就是:野猪这厮发春了。”
  “什么发春?太难听了!”朱莎不满地说。
  “继续!继续!”其他人听得津津有味。李洋忙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词:“野猪这厮一见钟情了,他冲上去跟人家搭讪,结果人家是有主的鲜花,她男朋友是在街上混的一个流子,跟镇上黑社会沾点边,野猪这就惹下祸了。过了两天,也就是昨天,这女孩的男朋友带人在咱们学校附近伏击了野猪,把野猪打得跟熊猫一样。”
  “太不象话了!连我们二中的人都敢打,还有天理吗?还有王法吗?”大家同仇敌忾,义愤填膺。朱莎看着这一伙神情激昂的乌合之众在这配合着李洋的语气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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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笑。
  “要不说这厮找死呢。那倒霉的流子大概是打上瘾了,觉得我们这高中的学生好欺负,也不看看咱是谁,居然只带了两个小喽罗就找上门来了。野猪那厮正跟那打球呢,看见人都找上门来了,马上把篮球一扔就走过去了。我们几个得了信,愤怒了,马上三下五除二把凳子腿拆了,一人拿一根,赶紧跑过来帮忙啊。你想啊,送上门来的肉货,不打白不打啊,去晚了都没得打。十几个人一通暴扁,打得这三个流子哭爹叫娘,要不是政教处那几个老师多事,他们还得挨揍。不过,还是咱学校老师仗义,派出所来人调查了没说打群架,只说是黑社会寻衅滋事,这不,打完了,派出所还夸我们有正义感,维护校内治安。”
  大家听得哄地大笑。李洋自恋地说:“早知道那帮鸟人这么不禁打,我们连凳子腿都懒得拆。想想看,我们十几个人,清一色的白衣黑裤加波鞋,面部表情冷酷,动作整齐划一,简直是帅得令人发指啊!”
  原来是这么回事,后面的自恋大家都自动忽略,一点也不给面子,“嘁”地一声就都走人了。

  第3章

   每朵玫瑰都生长在荆棘中
  事情已经水落石出,而且朱莎的那些要好的哥们儿都没事,所以她也懒得再听她徒弟自恋下去,嘀咕了几声也准备走。李洋叫住了她:“哎,师傅,别走,告诉你一好消息,我们还顺便帮你们寝室破了失窃案!”
  朱莎停住了问:“真的吗?是谁偷的?“
  “说出来你们都不信。就是附近农民家里的那些小屁孩偷的。他们放学比咱们早,放了学就爬围墙到咱们学校偷东西。你们老不关窗户,所以放在窗台上的牙膏、牙刷、洗发水什么的都被他们拿走了。”这次李洋倒是没卖关子。
  朱莎恍然大悟,怪不得牙膏牙刷丢了三回,刷牙的大杯子却一次都没丢过,原来他们都是隔着窗户的铁棱条来拿东西,大杯子比铁棱条宽,拿不过去。想通了这点,她又忙问:“那你们怎么发现的?”
  李洋忙兴冲冲地说:“我们寝室不是在3楼吗?阳台斜对面就是你们寝室的后窗啊。”
  朱莎狐疑地说:“你别告诉我你们天天都盯着我们的后窗看?”
  李洋赶紧声明:“没有,没有!有辱师门的事打死我也不敢干哪。是少龙这厮发现的,他昨天又躺在寝室里没去上课,后来就看到一帮小孩伸手在够你们寝室的东西,少龙这厮也蠢,他不下去抓他们居然还站在阳台上大喊了一声,那帮小孩听见了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等他从3楼下来连人影都不见了,地上还扔了几只牙膏。嘻嘻。”
  李洋没敢说出破案者陈少龙是由于暗恋朱莎她们寝室的李华而相思成疾,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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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处在爱与痛的边缘,无病呻吟,即使躺在床上也眼睛紧盯着朱莎她们寝室的窗户,嘴里念念有词。
  朱莎知道陈少龙这号人物,因为他在年级里都是有名的,家境很不错,老爸是县里水泥厂厂长,学校的某栋教师宿舍楼似乎还是他爸赞助的。但陈少龙从来就没正经读过书,总是把零花钱大把送给学校门口的租书店老板。
  李洋他们说起陈少龙就是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他完全就是看闲书成瘾,一开始看武侠,金庸、古龙、梁羽生看完了,看温瑞安、柳残阳、萧逸,再然后看全庸、吉龙、梁羽主、温端安之类似是而非的盗版,最后实在没得看了,就胡乱凑合看些乱七八糟的,面上爱情内里色情之类的书,看完了要么在寝室里比划几招“黑虎掏心”“白鹤亮翅”什么的,要么就不管白天黑夜,蒙头大睡。据说他那个有钱的老爸已经给他安排好了出路,上下打点好了关系,只要他拿到高中毕业证就安排他去当兵,所以学校领导看在钱的分上从不与他为难,只意思意思地说说他,老师干脆就不管。
  听到李洋的解释,朱莎这下就相信了。要是陈少龙破了失窃案倒也可信,因为他一年倒有多半日子在寝室度过。第二节晚自习的铃声又响了,朱莎匆忙地说:“谢啦。还有,告诉你们寝室的人,没事别老往我们窗户那看。”
  李洋连忙堵咒发誓表示坚决不会。朱莎一边朝文科班教室跑,一边想,那些失踪的政治书又会是谁偷的呢?
  牙膏丢了也就算了,好歹大家都丢过,可是书和复习资料就丢得莫明其妙了,好像只有她一个人丢过。可是书也好,复习资料也好,都是大家都有的东西,谁会来偷她的呢?政治她学得最好,因此她的政治书丢的次数最多,还好理科班会考完了以后就不需要政治书了,她可以朝理科班的老同学去借,但借了五六回都是有借无还,看不了几天又丢了,只得又让徒弟李洋去借,以致于第七回她徒弟愁眉苦脸地说:“师傅,你说你到底是在看书哇还是在吃书啊?我们班政治书的库存已经不多了,你再丢两回就没有了!”
  朱莎用力地打了李洋一下才恨恨地说:“论语上说‘有事,弟子服其劳’你懂不懂?有了酒食都要师傅先馔,今天我让你借几本书你就给我脸色看,看我不打你个烂羊头!再废话就把你逐出师门!”
  李洋只好抱头鼠窜去给她借书。现在只要朱莎出现在理科班门口,其他同学就会大叫:“李洋,你师傅的政治书又丢了!”嗓门大得让朱莎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丢脸归丢脸,书还是要借,不然她看什么?总不能时时依赖刘玉霞发善心,把她自己的书分享出来吧?
  就这

时间,是有灰烬的吗?就像一株香一样被点燃,忽明忽暗地一点点化成灰烬,当一阵风吹来,就全散了。可是,是什么让我们在午夜梦回时黯然销魂?当时间化成了灰烬,又是什么还依然留在我们的心上?沧海可以变成桑田,但心里那个人,想忘却始终不能忘记。一个农村女孩的奋斗史.

样边丢边借朱莎终于熬到了离高考只有二十天了,算上自己借的和李洋给她借书的次数,如果换成中药材的话已经够熬一锅十全大补汤了。她终于也用不着政治书了,于是在一次晚自习的时候,她疯狂了一把,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所有的政治书扔进了讲台旁边的垃圾桶里。
  邵勇朝她竖起大拇指,意在夸她很有个性,朱莎知道自己这个举动算是把班里很多人都得罪了,肯定还有人在心里骂自己狂妄,甚至还会有人等着看笑话,看她现在就把书扔了,到时候考不上大学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朱莎在心里说。她根本不怀疑就是她的同班同学偷走了她的书,但她没有证据,而且要她指桑骂槐地嚷嚷出来也不是她的Style,她根本做不来这事!所以,就用这样的举动给那个背后搞小动作的人一点教训吧。让她或他知道,朱莎就是考不上大学也比他或她强百倍!
  但朱莎的政治书失窃案还是在最后不告自破,偷窃者居然就是朱莎的同寝室的同学。真相大白的时候,所有人都目瞪口呆。案件的告破源于一次寻常的吵架,两个平时形影不离的女孩忽然之间决裂,晚饭后在寝室里小声拌嘴,最后发展到咬牙切齿地互相揭露对方隐私。两个同学都是班里成绩排名前十的人,跟朱莎虽然不是要好的朋友,但也不是关系恶劣的敌人,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忽然之间反目成仇。寝室的几个同学除了朱莎外,谁也不想管这破事,都借故躲了出去。
  寝室门口已经围了一大堆看热闹的同学,朱莎听不过去,走过去想把她们劝开,其中一个忽然转过脸来指着朱莎说:“不关你的事!别被她的外表骗了,她其实内心阴险得很!你所有的政治书和复习资料都是她拿走的!全部都被她丢进了河里!”
  门里门外的人听了都惊呆了。朱莎听了,很白痴地问了一句:“为什么?”
  果然,她问完了才觉得这问题很白痴,简直纯属找骂。那个人品爆发的女孩索性就爆发到底:“这还用问为什么呀?她妒嫉你呗!你知不知道有很多人都在妒嫉你呀?你人长得漂亮就算了,学习还那么好,那么多男生都是你的死党,老师还总是宠着你,全校就数你最风光,你把所有的好事都占全了,你还让别人怎么活?她不是唯一一个想扔你的东西让你难受的人,但她是唯一一个真正这么做了的人!”
  朱莎转身一言不发地走了,后面哪怕是抓破脸打成猪头她也不管了,心里只觉得万分沮丧,看看这该死的高考把人都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一个个心理阴暗得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考不上就她自己能考上。这件事她也不打算再追究了,反正高考马上就要来临,再追究这些鸡

时间,是有灰烬的吗?就像一株香一样被点燃,忽明忽暗地一点点化成灰烬,当一阵风吹来,就全散了。可是,是什么让我们在午夜梦回时黯然销魂?当时间化成了灰烬,又是什么还依然留在我们的心上?沧海可以变成桑田,但心里那个人,想忘却始终不能忘记。一个农村女孩的奋斗史.

毛蒜皮的事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现在能做的是保持一个平静的心态,然后迎接人生中的第一场大考。
  课堂上老师已经不再讲什么课了,反正就那点教材内容,大家在高三上学期开学后两个月内就已经全部学完了,剩下的时间是一轮又一轮的复习加测试,以及每月一次模拟高考的月考。四轮复习过去,所有的一切早已尘埃落定,该讲的都讲完了,该背的都背熟了,该练的也练了无数遍了,甚至各种稀奇古怪的新题型都被老师翻出来练成了老题型。所以老师将后面的课全部改成了自习加答疑。朱莎渐渐地在这静默的自习时间里慢慢地平静下来,自信心也随着时间的流逝一点一点地膨胀,她感觉她最好的状态已经快要出现了。
  但朱莎的平静生活并没有维持多久。在离高考只有十二天的时候,她的人生发生了剧变,后面发生的一切就像是一场可怕而永远醒不过来的恶梦一样。
  邻居二婶来学校报信的时候,朱莎还在上课,手里抓着一支笔就被老师叫了出来。看见二婶时朱莎一愣,不知道她为什么会到学校来找她。二婶并没有告诉她实情,只说她妈妈病了让她赶快回去一趟。朱莎不相信,一再地追问,二婶不肯说,只是不停地催促她赶快收拾东西往家走,因为晚上可能不回学校住了。朱莎越发地慌乱,从车棚里推出那辆破破烂烂的自行车踩了好几下都没能上去。
  二婶不肯说实话,但朱莎从她的眼睛里看到了怜悯。那种眼神让朱莎终生难忘。她不知道妈妈发生了什么事,心一直往下沉,往下沉,沉到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她失魂落魄地骑着单车往家里赶,把二婶远远地抛到了后面,连她大声地喊她的名字叫她小心点她都顾不上了答应了。

  第4章

  第四章 每朵玫瑰都生长在荆棘中 (下)
  不管朱莎的自行车骑得有多快,她都没能快过死神的脚步。冰冷无情的死神已经在她还不知道的时候就带走了她的妈妈。永远都在为病痛所折磨的妈妈再也不会感觉到痛苦了,她已经被庸医送到了另一个世界里。
  当妈妈像往常一样走进赤脚医生王春生的家里,要他给自己打两针,顺便再开点止痛片回去时,王春生正在麻将桌上吞云吐雾。听了朱莎妈妈的要求,王春生满口答应,随口让旁边坐着的人替自己代打两圈,然后拿出铝饭盒给针管消毒,同时调配好注射剂。一切似乎都像平常的程序一样,只不过,这次他用的是青霉素,因为平常用的庆大霉素已经用完了,还没有到货。在赤脚医生王春生的心里,这两样东西都是消炎药,作用应该差不多,所以他没有迟疑地就给朱莎的妈妈注射了青霉素。几分钟后,朱莎的妈妈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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吸困难,陷入昏迷,然后一切都不可挽回,天人永隔。
  等朱莎拼命地赶到家里,拔开围在门口的一大堆人,她只觉得脑袋“嗡”的一下,眼前一黑,身子不由自主地就要往前栽,幸好随后赶来的二婶伸手扶助了她,才没有让她栽倒在地上。她挣脱了二婶的搀扶,冲进了堂屋。
  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似乎只在一夜间,所有的事情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巨变。朱莎冲进堂屋看见的已经是头蒙白布、躺在门板上的妈妈和扑在妈妈身上嚎啕大哭的弟弟朱虎。爸爸坐在旁边神情恍惚。一切的不好的预感在这一刻都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朱莎一把拉住已经哭到声音嘶哑的弟弟,涩着声音问:“怎么会这样?发生了什么事?”
  朱虎瞪着血红的眼睛要跟拉住他的人拼命,待看清了是姐姐才松懈下来抱着姐姐哭喊:“妈妈——妈妈——,妈妈死了!姐姐!妈妈死了!被王春生这个王八蛋害死了!”
  朱虎直着眼睛只知道哭,语无伦次。朱莎急得抓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摇晃:“哭有什么用,你快说清楚呀!妈妈为什么会被王春生给害死了!你这个蠢货,你就知道傻哭呀!你快说清楚呀!”
  朱虎的脸憋得通红,额头上青筋根根爆起,喉咙里只是发出一阵呜咽,什么话也说不出来。在场的二婶不忍心见她姐弟俩这个样子,把朱莎拉到一边,一五一十地把前后发生的事都跟她说了,末了还担忧地说:“大妹啊,按说你马上就要高考了,这事都只能瞒着你怕你分心,可你看你家里现在这情况,连个主心骨都没有,你爸爸自从知道了这事以后就一直是这么恍恍惚惚地,问他什么都不答话,实在指望不上,你弟弟还小,实在没办法我才到学校把你叫回来。你就别逼你弟弟了,他这么小就没了妈,哭成那个样子,可怜啊。”
  朱莎倔强地不肯点头,转身就要往外走,被二婶一把拉住:“大妹,你去哪?”
  朱莎硬梆梆地说:“我去哪你别管!麻烦你帮我看好我弟弟,照顾下我爸爸。”
  二婶不松手:“大妹,没用的,王春生现在早就跑了,他老婆带着孩子也跑回娘家去了,你现在去找他们,连个人影都会找不到!大妹,你听我一句劝: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哪怕他跑到天边,除非他一辈子不回来了,要不然他迟早要回家,咱们迟早能逮住他!现在要紧的是赶紧把你妈妈发送了,让她入土为安啊!天气这么热,家里停不了太久,大妹!你想让你妈死不瞑目吗?”
  朱莎听着这话大近情理,仿佛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般反手抓住了二婶的手:“二婶,求求你教我,告诉我怎么做!”
  二婶怜惜地看了她一眼:“大妹,你妈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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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既是邻居,也是最要好的姐妹,发生了这种事,别说是我,就是随便换一个旁人都会帮你。你先别着急,我已经请人给你舅舅和姑妈他们送信去了。待会儿他们来了,你有什么事跟他们商量着办,俗话说,娘亲舅大,有你舅舅给你作主你就好办了。你爸爸这样痴痴地呆坐了已经大半天了,我一会儿叫永强过来陪着他。你现在赶紧预备些丝麻和白布,一会儿来了人好裹上。我现在也叫人去砍些松柏树枝帮你们把灵堂先扎上。”
  朱莎像个木偶一样听完了二婶的吩咐又跑进了西厢房,打开妈妈放东西的樟木大箱子,翻出箱子底下办奶奶丧事用剩下的白布和丝麻,哆嗦着用剪刀捡出一个个小口子,然后撕成一条一条的,出门一看,围观的人已经在二婶的安排下开始布置灵堂,不禁心宽了一下,把弟弟叫到西厢房,开始给他头上围孝布,弟弟无比听话,让他转圈就转圈,让他低头就低头,朱莎心里一酸,看不下去了,眼泪大滴地掉到手背上,手里胡乱地给他把白布围上,然后抱着弟弟嚎啕大哭。
  舅舅急匆匆地来了,看样子他还是在田里干活的时候就被人叫来了,裤腿挽得老高,脚上还带着没洗干净的泥。舅舅站在院子里呆了一呆就叫着妈妈的名字扑了过来,朱莎和弟弟又是一阵大哭。
  舅舅展眼四处看了看,家里乱成一团,两个披麻带孝的孩子哭得红头肿脸正眼巴巴地看着他。舅舅顿时满脸不悦,瞪起眼睛问朱莎:“大妹,怎么就只有你们两个在这里?你爸呢?你爸上哪去了?”
  朱莎不敢说爸爸现在的样子,怕舅舅又要骂人。舅舅从来就看不上爸爸,有几次妈妈回娘家找舅舅借姐弟俩的学费,舅舅就曾经当着朱莎和弟弟的面跟妈妈说,她当年看走了眼,嫁错了人,朱莎的爸爸文不能兴邦武不能定国,又一点担当都没有,一副清高样子,一点人情世故都不通,干了十几年的民办教师还没有转正,家里穷得这个样子还死要面子,将来有了事,他第一个就指望不上。
  作为女儿,朱莎是不会认同舅舅的说法的,只觉得舅舅高高在上的样子很讨厌,但现在果然被舅舅不幸而言中,爸爸果然到了关键时刻不但主意全无反倒还成了负担,还要别人分神来照看他!这固然可以说是和妈妈夫妻情深,受不了打击,但像他这样,只顾自己伤心,把责任完全推给两个孩子就太说不过去了。朱莎想到这里,又是伤心又是失望。
  舅舅叹气,知道问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赶紧招呼外面的村人,给人递烟说好话,麻烦大家齐都来帮帮忙,把朱莎妈妈送入土。大家看到朱家的这副惨状早已心有不忍,这时见做舅舅的发了话,自然是满口应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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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农村风俗,朱莎的妈妈属于横死,不能停灵太久,当天就要封入棺材,三天之内就要下葬。丧事由于有了舅舅的主持,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朱莎和弟弟只顾跪在地上痛哭流涕,一天不到就嗓子嘶哑,话都说不出来,两腿也麻木。
  舅舅凡事都好商量,就是在选择坟地上与朱莎的两个姑姑起了争执。姑姑们坚持不能将朱莎的妈妈葬入朱家的祖坟地,理由是从来没有这样的先例,而且将暴死的人葬在祖坟将来要对朱家的后世子孙不利。要葬也只能选择偏远的山头或菜园中的空地来点穴破土。大姑振振有词地说:“你不是朱家的人,你可以不管这些事,人葬在哪里得由我们朱家的人说了算!你这外人怎么做得了朱家的主?!”
  朱莎的舅舅怒不可遏,破口大骂:“我不管你们朱家的什么后世子孙的功名利禄,我只知道我妹妹为你们朱家操劳了大半辈子,临到死了还进不了祖坟,这事就说不过去!今天,总而言之一句话,进也得进,不进也得进!否则别怪我不客气!”
  姑姑们坚持不点头,一时情况陷入僵持。朱莎和弟弟在边上听了心如刀绞。看到争执到半夜也没有结果,舅舅又气得要走人,朱莎只好眼泪汪汪地拉着他,不让他走,心知舅舅是唯一一个能主事的人,他此时一走,剩下一堆老弱妇孺,如何能成事?
  姑姑们见舅舅那里是铁板一块,就转而围攻朱莎姐弟俩,小姑一边抹着眼泪一边说:“大妹啊,姑姑都是为了你们俩好啊。你们就是朱家的后人,你们的功名利禄荣华富贵就全在你妈妈这事上了,她要进了祖坟,你们恐怕一世不得安宁啊!”
  舅舅也说:“大妹,你妈辛苦一世,不将她葬入祖坟,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你要是还有良心,你就该为你妈说几句话!别让你妈死了还在外边成为孤坟野鬼,孤零零地受人欺负!”
  舅舅在旁边怒气冲冲地就要甩手走人。姑姑们也毫不相让,针锋相对。朱莎看看姑姑,又看看舅舅,心中万分难过,艰难地说:“我和小虎是妈妈生的,她活着为我们操心,死了也决不会害我们。我和弟弟不要什么荣华富贵,我们要妈妈死后得安宁,不要她到了另一个世界还这样孤苦零丁地四处漂泊。爸爸现在管不了这事,我和弟弟代替他做主,我们要把妈妈葬进祖坟!”
  朱莎的话就此成定局,姑姑们丢下一句:“以后你和你弟弟再有天大的事也别来找我们!”就悻悻离去。
  朱莎泪眼朦胧地目送两个姑姑离去,心里却一点也不后悔刚才的决定。事无双全之理,无论她作出什么决定都难免要得罪其中的一方,既然爸爸承担不了作为一家之主的责任,那么这个重任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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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无旁贷地落到了朱莎的肩头。一夜之间,朱莎似已成熟十岁。

  第5章

   到黑夜想你没办法
  朱莎和弟弟三步一跪,五步一叩,在人群的簇拥下,将妈妈送上山。在不断地起身又跪下的送葬过程中,朱莎面无表情,神情镇定。她一边跪拜一边在心里暗暗地发誓:“妈妈,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爸爸和弟弟。我会找到王春生给你报仇的,他就算逃到天边我也会把他找到。你所有未完成的心愿都将由我来代替你完成。我不会让你失望的。”在吹吹打打的送葬音乐中,朱莎显得愈发坚定。
  家里骤然失去了精明能干的女主人,如同塌了半边天,在众人怜悯的目光和叹息声中,朱莎似乎已经看到了这个家的未来——充满了贫困、破败和挣扎的生活。如果不想过这种日子,她只能选择坚强。她还有正在读初三的弟弟和现在已变得神智混沌的爸爸,整个家庭的重担已经落到了她一个人肩上,如果她倒下,这个家庭也将烟消云散,一败涂地。
  尘归尘,土归土。一切尘世的喧嚣都在入土的那一刹那归于平静。在棺木被徐徐放入挖好的墓坑中的时候,始终胡里胡涂的爸爸终于如梦初醒,不顾一切地跳入坑中,要随朱莎妈妈而去,正在准备铲土封穴的众人措手不及,土都扬到了他身上,洒得一头一脸全都是土。朱莎的爸爸泪流满面,如同野兽一样抱着棺木呜号。
  舅舅一边紧急指挥人手跳下去,一边让朱莎对着爸爸喊话。
  朱莎手牵着弟弟,泪眼婆娑地看着众人费力地把状似疯癫的爸爸制住,沙哑着声音哭喊:“爸爸,没用的,妈妈已经走了。你让妈妈好好地走,你还有我和弟弟。你快上来,你再不上来,妈妈就要生气了!”
  朱莎的爸爸抬头,看着朱莎,恍然又看见了妻子年少的时候,一时呆住,竟然不再挣扎乱动,舅舅见状赶快叫人把他拉上来,于是棺木得以顺利下葬。
  烧过了纸又放过了鞭炮,一行人从山上回走,面色憔悴,神情凄然。按风俗,帮忙送葬上山的亲朋好友应该由主家再管一顿饭以示答谢。可朱家目下这情况,邻人们谁也没有开口说要留下来吃饭,埋葬完了朱莎的母亲,众人就纷纷告辞各自回家了。朱莎挽留也没有用。舅舅冷眼旁观朱莎的所作所为,深觉诧异,心中对这个一直被他忽视的外甥女起了好感。看来,朱家的人也不全是毫无担当,至少朱莎进退有度、举止大方,是个能成大器的材料。
  因为还有后续一应事宜,舅舅勉强留下来吃了中午饭,而一直跑前跑后、出人出力的邻居二婶和永强大哥也被心存感激的朱莎留下来一起吃了饭。说到做饭,其实就是把办丧事剩下的饭菜回一回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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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一下而已,朱莎的手艺着实不佳,热饭菜被她热得一团糟,边上都烧焦了。但这个时候哪还有人挑剔她的厨艺,大家都是匆匆填饱了肚子再说别的事。
  饭后,舅舅问朱莎今后的打算,朱莎哪有心思考虑这些,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沉默半晌后,朱莎说:“家里现在这个样子,供不了两个人上学,我想退学去打工,供弟弟上学。”
  二婶闻言惊异地抬起头说:“大妹,你莫不是在说疯话?你都读到高三了,成绩那么好,考上大学是迟早的事,你突然不想读了?”
  朱虎一听也激烈地反对:“不行,我不要姐姐退学,我不读了,反正我读到初三了,马上就要毕业了,够了,我一个男孩子,出去打工方便些。”
  一直低头不语的爸爸终于开口了,声音很平静:“两个孩子都要读。她妈妈在世的时候就一直想要两个孩子都考上大学,我不能让她死不瞑目,再苦再难我也不能让他们上不起学。”
  舅舅听了,皱着眉头问:“钱呢?你哪来的钱?办朱莎妈妈的事有两千还是借了别人的,你哪里还有钱?连两个孩子都知道家里现在供不了两个人,你现在说大话,别等我一转身又要找我来借?”
  朱莎爸爸听了也不生气,淡淡地说:“钱的事好办。明天两个孩子就都还继续上学吧。大妹还有几天就要考试了,先回去静静心吧。大哥你也累了,也回去好好休息一下吧。”
  看着爸爸异样的平静,朱莎心里隐隐约约有一丝不安。舅舅听见爸爸说话就生气:“我休息什么?你没有那么大本事就莫说那么大的话!”
  生气归生气,舅舅最后还是拗不过朱莎爸爸,气冲冲地丢下一句:“我再也不管你们朱家的这些破事了!大妹考上大学了再叫人给我来个信儿!”然后依旧裤腿挽得高高地走了。
  二婶早在舅舅和爸爸起争执的时候,就已经借口家里的猪还没喂,带着永强大哥匆匆地走了。这时舅舅一走,家里只剩下凄凄惶惶的三个人相对无言。
  三天之后,朱莎回到学校。校园里的生活一切照旧,同学们依旧忙忙碌碌或无所事事,所有的人都像勤劳的小蜜蜂一样,只不过有的人是辛勤采蜜,而有的人则是在流连花丛。朱莎不属于这两种中的任何一种,她像个孤独的毛毛虫一样,用厚厚的茧把自己完全地封闭起来,等待化蛹成蝶的日子的到来。没有人知道,她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也没有人知道,在她憔悴的外表下,已经有一颗无比坚强的心。
  时间就此飞逝而过,转眼就到高考前一日。这天放学后全校封闭,所有高一高二学生从那时开始放假三天。封闭的校园不允许闲杂人等随便出入,也不允许本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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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三学生再出校,因为以前有过高考完后自觉失利,趁夜色跳河自杀的先例,也有一时贪凉,夜入小河游野泳导致血染通知书的惨剧,为了安全起见,学校领导不得不煞费苦心。不知从哪一届开始就已经实行了高考期间封闭考试,大家已经见怪不怪,各自该干什么干什么,没有人鼓噪,也没有人鸣不平,大家都已经习惯了。
  高考前的一夜,月明星稀,万籁俱静,间或的一两声蛙鸣蝉噪让这夜晚更幽静。大家已经悄然睡去,准备迎接明天就要到来的人生大考。
  朱莎脑海翻腾,毫无睡意。从母亲去世后到现在的六七天时间里,她晚上根本就没有睡过觉,不是她不想睡,而是她根本睡不着。她不能闭上眼睛,只要闭上眼睛,各种纷繁复杂的思绪接踵而至,这些思绪强大而细小,充满了她脑子里的各个角落,让她的脑子里同时放开了几百场微型小电影,一节一节地,又毫无章法地放着。一些年代久远到朱莎几乎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的陈年旧事也被重新翻了出来,在她脑海里不断地闪回、切换。她强制自己不要多想也没有用,最后就只得这样一夜一夜睁着眼睛到天亮。
  今夜又是一个这样的夜晚。朱莎在黑暗中坐起来,趁着查夜的老师渐渐远去,她灵巧地翻身下床,穿上鞋,轻轻地推开门,沿着平常大家熟悉的路线,在操场西北角的矮围墙那里,手脚并用翻了过去,踏着柔软的青草,来到了小河边。
  此时白天的喧嚣已经归于夜晚的沉静,河中心的挖沙船早就停止了工作,轰隆隆的机器声只留在了白天。朱莎坐在河边的草坡上,望着波光粼粼的河水出神,夜色已深,月华如水,但她丝毫没有离去的意思。
  正当她出神的时候,一个黑影在悄悄地靠近她。朱莎虽然望着河水在发呆,感觉却依然敏锐,她猛地回头准备尖叫出来,又仔细一看,这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原来是李洋。
  李洋也被她吓得不轻,差点从草坡上滚下河去,被朱莎手快一把拉住才缓解了下坠之势。朱莎不问他为何也出现在这里,只淡淡地说:“你该回去了。明天还要考试。”
  李洋顺势借力爬上草坡高处,和朱莎并排坐下才说:“师傅,难道你明天就不用考试?”
  朱莎收回手,眼睛看着河中心:“放心,我不会自杀。”
  李洋还是那样的嬉皮笑脸没一点正形:“我师傅怎么会自杀?她还有很多事要做,她还没开公司,她还没当董事长,她还没雇我去开车,全世界的人都自杀了,我师傅也不会!”朱莎曾戏言要开家大的地产公司,买辆只在岑凯伦言情小说中见过的劳斯莱斯,把身边的哥们和徒弟一概收入公司,徒弟李洋更是被她委以保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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兼司机的重任。
  李洋这时旧事重提,用心很明显,他想让朱莎还记得曾经的豪言壮志,就算是一时的戏说也好,他不想让她就此一蹶不振。朱莎领他的情,但嘴上却不愿意说出来。
  朱莎勉强牵动嘴角笑了笑,算是对他这个蹩脚的笑话捧了场,然后又陷入沉默。李洋收起笑脸,说:“我知道你心里难受。我也没什么话劝你,就这样陪你坐坐吧。你什么时候愿意回去,我就跟你一起回去。”
  朱莎揪起身边的嫩草往河中心扔,然后头也不回地说:“回去吧。我不用你陪,明天学校领导知道了又该满城风雨了。再说,小叶子知道了也不好。”
  李洋苦笑:“关小叶子什么事?你真的以为我喜欢的是小叶子?……”
  朱莎直觉地感到这个话题很危险,她马上截住了话头,“那好,你愿意坐着就坐着,只不要说话。”
  李洋转过脸去不说话了,不知在想什么,高大的身影被月亮拉得长长的映在草坡上。周围的虫声蛙鸣声交织在一起,让这安静的瞬间变成永恒的一刻。

  第6章

   决不饶恕你
  “莎姐,快点!你弟弟来接你了!”江秀霞从外面跑进寝室,气喘吁吁地说。她看到朱莎还在慢条斯理地收拾行李,将衣物被褥和书籍一一打包,又不耐烦地说:“你还磨蹭什么呀?这些书都不要了,直接扔了!像我就是把衣服被子捆好直接走人。别让你弟弟等急了,还在考试的时候我就看见他来了,都等你好半天了!”
  朱莎答应了一声,还是没有把书扔掉,不过手里的动作加快了好多。今天上午考完最后一科,走出考场后她只觉心里空荡荡的,连在考场外等候多时的郭老师凑过来问她考得怎么样,她也是一副很茫然的神色。郭老师是知道她家的事的,看看她这样子,也不好多问,爱怜地看了她一眼,让她回寝室了。
  由于已经考完试,大家顿时轻松了许多,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叽叽喳喳地说话,议论刚考完的历史,最后的那几道大题怎么那么难,又商量考完了大家一起去镇上的哪里轻松一下,明天再回家。
  九四年的小镇还没有什么酒吧之类的夜店,大家充其量只能去电影院看场电影,或去简陋的卡拉ok厅或舞厅什么的坐一坐,过一下瘾再回家,跳舞是不会的,也没几个人有那个胆子敢在众目睽睽下下场去扭,大家都害羞而保守。
  朱莎家里就是镇上的,镇上的每一寸土地都被她踏平过,去镇上自然对她毫无吸引力,以她现在的心情,她也根本没有任何快乐的理由,看着大家期待地望着她,等她发起号召,朱莎歉然地勉强一笑,然后低头拒绝了。
  大家也不好再强求,于是各自找要好的朋友,缩

时间,是有灰烬的吗?就像一株香一样被点燃,忽明忽暗地一点点化成灰烬,当一阵风吹来,就全散了。可是,是什么让我们在午夜梦回时黯然销魂?当时间化成了灰烬,又是什么还依然留在我们的心上?沧海可以变成桑田,但心里那个人,想忘却始终不能忘记。一个农村女孩的奋斗史.

小规模去玩乐。朱莎在江秀霞的帮助下背好行李出了寝室门,刚要跟大家打声招呼,又见大家似乎很忙,想想又放弃了,就这样背着行李心事重重地出了门。
  走出楼门不远就看见朱虎站在当中,也不知道去阴凉地方躲一下,已经被太阳晒得快要爆油了。朱莎大为心疼,快步推车走过去,小声地责问弟弟:“你来了多久了?怎么也不知道去树荫低下躲一下?万一中暑了怎么办?”
  朱虎闷了半晌才说:“我怕站远了看不见你出来。站在这里一眼就可以看到你们寝室楼的大门。”
  朱莎不说话了,拿出手绢给弟弟擦汗,然后拿出拴在包上的搪瓷杯子,从暖瓶里倒出一杯水递给朱虎,说:“是昨天剩的水,你慢点喝,还有点热。”朱虎晃晃杯子说:“我去接点自来水算了。”朱莎急忙阻止他:“不许喝生水。喝生水要拉肚子的。你慢慢喝,反正我也考完了,也不急着回家。”
  朱虎听话地回来,慢慢地喝着水,母亲死后,他对这唯一的姐姐无比依赖,几乎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
  等朱虎喝完水,姐弟俩才各自推着车往校外走。朱莎的自行车破是破,但好歹是母亲从前留下的有年头的旧车,而且还曾经是新的;但朱虎的自行车从来就没新过,是爸爸花二十块钱从收破烂的张伯那里买来的一辆报废的车,敲敲打打折腾了一整天才勉强能骑,骑起来格外费劲,还连个刹车片都没有,要减速要停止完全靠两只脚。
  朱虎不讲究这些,他把好骑一点的车让给姐姐,自己天天就骑着这辆快散架的车上学放学,说是顺便锻炼身体了。好几次朱莎回家到天快黑了也没见到弟弟回家,找人打听才知道他的车坏在半路上,他还蹲在那修车呢。这辆破车让他自己成了半个修自行车专家了,有什么毛病,他鼓捣几下就好了。
  姐弟俩出了校门,骑上车匆匆回家。朱莎的车后架只放了个装了脸盆的网兜,前面把手上挂着个铁桶,暖瓶也在铁桶里,装了被褥衣物的大包被朱虎放到了他车后架上。大中午的,太阳很毒,朱莎不时嘱咐弟弟骑慢点,小心中暑。
  姐弟俩一路骑车一路说着话很快就到了家。快到家门口的时候,他们远远地看见家门口似乎围着很多人。朱莎和弟弟对视一眼,发现弟弟也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她顿时心里有些紧张,脚上也加快了速度,想赶快骑过去看大家究竟在看什么。
  堂屋里,出逃多日的王春生正跪在爸爸面前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忏悔,旁边的桌上放着厚厚的一沓钱,不知有多少。
  朱虎一见到他,眼睛里都要喷出火来,他一个箭步就上前,揪起王春生的衣领怒骂:“你这个王八蛋还知道回来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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