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庸武侠解读《道德经》

从金庸武侠解读《道德经》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道为何物，它不可说，它微妙无形。老子以“玄”这种代表神秘色彩的词勉强描述道，却还要加上“玄之又玄”来强调其微明之处。老子在《道德经》中所阐述的思想与哲学可以归结为“道法自然，无为而治”，而其最理想的状态莫过于“天人合一”。虽已过去千年，但这种思想在现今社会仍具有生命力，一下我将从金庸武侠的角度谈谈我对“道”的理解。

（一）何为道

老子在《道德经》第一章便已提出观点：“道”是万物的根源。所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道虽无形，可它却衍生出有形的万物，同时循环往复的万物又在无形中述说着道。“无”是“道”的本体，而“有”是“道”的作用。这里说的”无”以及后文中将要提到的”无为“并非指什么都没有或是什么都不做，只是它相对于我们的感官而言是”无“，绝不能因为我们看不见，摸不到就否定其意义。

”此二者，同出而异名“，有与无本是同源。”有“即有形，即道衍生出得万物的表面形态，而”无“则代表其内在实质。只有在观察万物表面形态的同时，思考其内在实质，才可体会到”道“的奥秘。“孰能浊以静之徐清？孰能安以久动之徐生？”浊水静静地放在那里，杂质沉淀，自然就变清了；道体本自安止，时间久了，自然运行化生万物。俗人只看到清水、运动之表象，却不能明了其产生的原因，以为清就来源于清，动就产生自动，强加求索，最终不得清动之根本。而善道之士自然懂得浊以静清，安久动生的道理。

万物都是相对而言的，绝对地去看待事物显得片面。就比如太极图中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形状，善恶、美丑、好坏、高低均不可一概而论。这一点在第二章中首先提出，而在阅读《道德经》后面章节的时候我们也一定要常怀这种态度，否则离“道”愈来愈远。就像《天龙八部》中的“四大恶人”，其实是算不上真正的恶人的。“恶贯满盈”段延庆明人不做暗事，杀人也很讲原则；“无恶不作”叶二娘实则苦苦隐忍数十年；至于“凶神恶煞”南海鳄神却极其信守承诺，除去性情乖张倒也算得上一条好汉。相比之下，自称名门正派的豪杰们却不乏偷鸡摸狗之辈。丐帮的全冠清、康敏、慕容博慕容复父子，他们为了一己私心所做的勾当远比“四大恶人”来得阴暗龌龊。另一方面，道是活的不是死的，由道生发出来得万物也在不断变化之中。善恶总在一念之间，好坏倒置也属常事，美丑之辩因时而异。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就算是“道”，每个人悟出的结果也不尽相同。

（二）无为而治，顺其自然

“无为而无不为”，“无为”的真实目的是“无不为”，而这其后隐藏的奥妙绝不止字面上的简单。“无为”非消极的不作为，一方面它指要顺应自然发展，不过多认为干预；另一方面也指凡是放得下，处事有所为有所不为，同时以上两点也是道家“执一，贞一，守一”的思想。

“天地之所以能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存。”因为“天地”不执于生，反而生物不息，故长久；圣人先人后己，后人薄己，不见其自身，故可博爱众人，无人能先。《天龙八部》中的慕容复出场光辉却收场惨淡，究其原因，正是他做事目的性太强，过于冒进，争得头破血流到头来两手空空；同样的还有《射雕英雄传》中的欧阳修，他后半生太过执着于《九阴真

经》的结果便是被黄蓉所骗修炼假经文，最终走火入魔。相反，《天龙八部》中最幸运的人物虚竹的命运就好得多了。虽然虚竹出身佛门，但实质上而言他所受到的“众生无我，苦乐随缘”的训诫与道家的顺其自然有诸多相同之处。虚竹平凡而驯顺，对宿命的得失随缘，让他最终顺理成章地在险恶江湖中生存了下来。虚竹子武功高到深不可测，但他的难以被伤害除了武功的保护，更多的是他无所执着的灵魂。他最后的归宿灵鹫宫大概便是《逍遥游》中的”无何有之乡“吧！另外一个典型人物便是郭靖，他笨但却不妨碍他最后成为天下第一，他是天下第一却从不以此自称。从降龙十八掌的学习，他学得十五掌后便已知足，不再贪心；日后阴差阳错习得《九阴真经》也属偶然。这可以理解为傻人有傻福，但用《道德经》中的话来说便是”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

武当山被誉为道教名山，而张真人张三丰也是我所认为的道教真人。他所开创的太极武学充分展示了道家以柔克刚的精髓，而他本人也淡泊高远不以名号自称，正所谓：“夫惟不居，是以不去；夫惟不争，故无尤”。《倚天屠龙记》中张三丰年迈之躯仍带着张无忌前往少林寺求医，多次遭拒后也只是平淡处之，相形之下少林寺的高僧们太过于执着于往日恩怨反显得鄙俗。另外在人人为争屠龙宝刀之时，张三丰闭关清修，不沾染武林之事，让乱世中的武当山保有一片清净。

《九阳神功》中有这样一段话：“他强任他强，清风拂山岗；他横由他横，明月照大江。”这种以静制动，以不变应万变的姿态是得用功者处于不败之地，虽是“无为”，却又是“无所不为，无所不能”。《笑傲江湖》中无所不克的独孤九剑也是以无招胜有招，因为无招故使对方无从破招。“一切当顺其自然。行乎其不得不行，止乎其不得不止，倘若串不成一起也就罢了，总之不可有半点勉强。”遵循着这个道，招式都化为无形，虽然只有九剑但却能克敌无数，恰如“道生万物”。至于岳不群的传授方式，强调尺寸法度不得有半分偏差，过分拘泥于招式反会忘记了剑法要义。

同样的道理放在《孙子兵法》中便是：“是故百战百胜，非善之善者也；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道德经》崇尚的政教是“圣人处无为之事，行不言之教”，《孙子兵法》倡导的战略是“不战而胜”，二者说法各异但内涵均是以“无为”成就“无不为”，不可谓不妙。

（三）冲虚之道，以柔克刚

徽宗皇帝继位未久，下令搜天下道书命黄裳主持编刻发行，黄裳受任数年间细读道书偶然得上乘武功，遂成《九阴真经》。经中开头是这样写的：“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是故虚胜实，不足胜有余。弱之胜强，柔之胜刚，天下莫不知，莫能行。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显然，《道德经》中的思想对金庸的创作起到了很大的影响，金庸深得冲虚之理故能创造出一系列至阴至柔至虚的武功理念。

武侠世界中内功造诣高深的全真教中最为上乘的武功要旨就在于“空”“柔”二字，即所谓：“大成若缺，其用不弊。大盈若冲，其用不穷。”《射雕英雄传》中少年郭靖苦习外功却现有长进，直到全真教马钰道长授其玄门运气之法内功大为长进，外功这才日渐成熟。那运气法门说道：“思定则情忘，体虚则气运，心死则神活，阳盛则阴消”，只有脑中空明清澈，没有意思思虑，然后敛身侧卧，鼻息绵绵，魂不内荡，神不外游，这与《道德经》中讲究的“载营魄，抱一，能无离乎？专气致柔，能婴儿乎？涤除玄览，能无疵乎？”可谓异曲同工之妙。圣人之所以为圣人，是因为其心凝而神定，故能不为外物迂扰；而俗人因私欲驱动，

不断求取外物，这使得他们的念常为外物所困，进而迷失了自己的清明之性。武之强者，内功外功皆有造诣，这道理如同圣人内在修养与外在治世的玄妙之德。形神合一的同时应是“神”作为主导。这道理在今天同样重要，注重外表的同时内心的精神世界也不能是枯朽的，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人是无法长久的。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太极图圆转不断，阴阳变化，张三丰在《倚天》中对太极拳的说法是：“用意不用力，太极圆转，无使断绝。当得机得势，令对手其根自断。一招一式，务须节节贯串，如长江大河，滔滔不绝。”这种以柔胜刚，运虚御实，虚而不屈，动而愈出的招式同前面所说的独孤九剑一般反被动为主动，最终稳占不败之地。

以柔克刚在《射雕》中最好的比喻莫过于周伯通以空明拳对降龙十八掌。那空明拳依其名中“空明”之意，可谓是至柔的功夫。《道德经》中有：“埏埴以为器，当其无，有器之用。凿户牖以为空，当其无，有室之用。”容器中空才可有所利用，大虚若盈。降龙十八掌被划为至刚的武功，但它也有“柔”的一面。其中第一招“亢龙有悔”要义就在于那个“悔”字而非“亢”字。“亢龙有悔，盈不可久”，有发还要有收，轻重刚柔要能随心所欲。打出去的力道有十分，留在自身的力道却要有二分。所以就算是刚强的外功也要刚中带柔才能称得上上乘。

冲虚之道虽在几千年前由老子提出，它虽然只在武侠世界中集中体现，可在现代生活中仍有可借鉴的价值，在各方面早已充分渗透。“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田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物质社会里充斥着各种浮华诱惑，但若能做到善护内心的明净，不为物欲所缚，则可在为人处世中不失正道，待人接物时泰然处之。老子主张主内方能应外而物殆，过分追求物质的结果只是被物质所驱使。但要明确一点的是，并非是要求我们清心寡欲，只是提醒自我时刻守住内德，方可不被外物所扰。真正的圣德之人不盲目向外求索，而是更注重自我内在的修养，最终达到天人合一，物我自然。 （四）天人合一，灵魂的解放

《道德经》中倡导一种内在修为的完善而向外又表现为自然，放松状态的人格，修“道”，但不拘泥于“道”的绝对定义，行德但不念道德之辞，这是一种人格的自然状态，是一种灵魂的解放。

一定要在金庸武侠人物中找一个人来说明这种超脱的状态的话，不是张三丰，我认为是《笑傲江湖》里的令狐冲。他不像萧峰那样侠气云天，也没有段誉的文质彬彬，也不像郭靖肩负家国大义，也不似韦小宝那样圆滑世故。令狐冲就是活得潇洒，活得快意，活得自由。他有这样一种气度，生来有这样一份性情，让他无法受缚于礼法，不计较成败得失，为人处世光明磊落。他人缘好，交友不看门户出身，只求志趣相投。全书中他不断被打伤、被陷害、被误会，却总能坚持自己的信念原则，保持乐观。可是他唯一执念于恩师岳不群，难以放下，或许这是他最不符合“道”的一点。

《道德经》所描述的人生境界是我所向往的，但放在现代社会中却显得过于理想化。可理想主义不意味着没有可取之处，今天《道德经》仍在生活的各个方面有着重要的现实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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